《后宫浮沉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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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浮沉录- 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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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双眼亮得可比天上繁星,兴奋得像个孩子,刘喜跟了他这么久,这样的神情,还是很少见到,他深知皇帝的脾气,知道他决定了的事就再无回缓的余地,于是只得点点头,恭敬的说了个“是,”躬身退了出去。
    深宫大内的戒备再过森严,亦挡不住刘喜手中的那块特赦金牌,宫廷的侍卫早已经习惯了刘喜的进进出出,马车到宫门口时,刘喜才露了半边脸儿,侍卫们就极恭敬的放了行,马车得得,照例的迂回,待到了浅梨山庄时,已经是三更了。
    沈凝霜已经睡下了,英宏令不必惊起,因着白天的事,王文华到底不放心,于是当晚并没有让她回清远楼住,有侍女领着英宏进了静心院,月光皎洁里,只是梨树随风婆娑轻舞,空气里有着清冽的梨叶香气,英宏禁不住恍惚起来,仿佛,还是当年在浅梨殿里,伊人浅笑相迎的时候。
    轻透的白纱帷幔里,那个心中时时牵念的人正静静的卧着,他甚至能够听得见她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窗户开着,有风进来时,轻纱一阵飘舞,仿佛梦境般不真实,一时间,他竟楞了。
    侍女将烛火拨得亮了些,他摆手命她退下,自己悄步走到床前,她的睡容那样安闲,他分明记得,那一年他借着大狩猎的机会带她回家去,回头接她的那一晚,她也是已经睡下了,他从天而降的站在她的面前,她是那样的惊喜。
    此时这样的情景再现,他却突然不敢叫醒她,生怕,张才玉的回禀有误,她睁开眼来后,问的还是那一句,“你是谁?”
    屋子里静寂无声起来,只有他,只有她,以及,那随风而舞的白纱,如雾,如烟,如梦……
    这样静静的站了许久,他终于忍不住,轻轻的伸出手撩开白纱,就仿佛是要打开一个不敢预知的梦境般,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然而世事从来难如人愿,越是怕的事往往就越是来临,正在英宏极忐忑极不安的时候,只见烛光月影里,床上的女子缓缓睁开眼睛,如黑漆水银般的瞳幽幽的看着英宏,英宏心头突的一跳,他张了张口,却又顿住,他痴痴的看着她,亦努力的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他再忍不住心里深深的思念和焦灼,伸出手去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身上有清幽的香气,像梨花的味儿,嗅在他的鼻子里,他的心里不觉妥帖安稳起来,他在心里喃喃的念,“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再不要改变,再不要分开,再也不要,再也不要……”
    这样想着,他不觉的就说了出来,他的手越抱越紧,就仿佛稍一松手,她就会飞了,从此再也不见般。
    “凝霜,凝霜……,”他在她的耳边不停的呢喃着,将唇轻轻的落在她的脸上,她任由他抱着,不言不语不反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却逐渐的狂乱起来,细细的点啄慢慢变成了深切激烈的狂吻,他的唇齿间渐渐有了咸味,脸上湿热一片,水样的东西布了一脸,此前那份差点失去,差点此生不能相见的惶恐,加上此时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英宏的心翻江倒海,再也没有平静的时候。
    手指轻抚上她的额头,他的心里又疼了起来,傻人儿,这里已经是第三次受伤了,她总是不懂得保护自己,从张才玉的奏帖里,他已经知道白天发生的一切,张才玉吃不准到底是不是因为这一跌才让她记起往事,但是不管怎么样,她记起来了,这才是重要的,他没有怪罪张才玉等人看护不周,虽然他很心疼,然而在他的心底深处,他还有些微微的庆幸的!
    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反应,玉手轻轻的环上了他的腰,她将头靠在他的胸口上,久久的,满足的,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英宏的心里顿时一阵狂喜,她果然是记起来了,她当真是记起来了,老天终究没有负他。
    她终于开了口,却是迟疑的,“你……果真是我的夫君么?”
    只是这一句,英宏仿佛是寒冬腊月冷寒的夜里,被人用一桶寒冽的冰水兜头盖脸的淋下,透心钻骨的凉,他的身子猛的一颤,抱着沈凝霜的手臂也僵硬了起来,就那么呆呆的看着沈凝霜,甚至,脸上的泪也忘了擦。
    窗外有几许月色透过轻透的白纱映了进来,就昏黄的烛光生生的压了下去,这样生死两重天的再次相拥,原本该是极温馨也极欢喜的,却在她这句淡淡的话里,生生的变得残酷起来,她的眼神带着深深的迷茫,却偏又是那样的无辜和坦然,英宏竟然束手无措起来。
    “她们告诉我,说我病了,为了让我好好的养病,你就将我送到别院来,”她靠在他的怀里,低低缓缓的说着,像一只慵懒的猫,说出来的话听在英宏的耳里,却是残酷之极,她像是没有发现他有什么不对,继续说道,“但是,我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我到底怎么了,得了什么病呢?”
    见英宏久久不出声,她终于抬起头来,问,“你……怎么了?”
    英宏这才回神,他苦笑着抚一抚她垂散在肩上的长发,只是短短的一会儿,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你是生了病,但是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病,你很快就会好起来。”
    沈凝霜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脸,他脸上凝留的泪沾到她的手上,有黏腻的凉,她定定的看着他,语气里却很是惶恐和疑惑,“她们告诉我你是我的夫君,可是说真的,我确定自己……不认识你……”
    这一句话,让英宏的心彻底的冰冷,她说她确定不认识自己,她说她确定不认识自己,她竟然,不认识自己,他踉跄着后退,眼神痛苦而又绝望,那唯一支持着自己的信念,此时终于全部轰然倒塌。
    
    第240章  番外之宫外篇  十一
    
    他终于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压抑和痛苦,不停的希望和失望,长久以来的担忧和无助,让他的心里激荡如钱塘江里六月澎湃的潮水,他突然发了疯的想要发泄,想要大声的哭喊和吼叫,眼角转处,桌上一只青花窑的花瓶堪堪就在手边,他一把抓起,扬手就要往地上摔去,然而一抬眼间,她正大瞪了眼看着他,仿佛是受了惊的鹿,眼神无助而又惶恐。
    她吓到了,他终归是舍不得,手慢慢垂下,青花瓷的瓶子咣啷啷的落在地上,却没有碎,骨碌碌的滚去了床脚下,他强逼着自己脸上挤出笑来,安慰她道,“没有关系,等你的病好了,你就会想起来了。”
    过去扶她躺好,他轻柔的哄,“睡吧。”
    她听话的闭上了眼,不一会儿就发出了均匀平稳的呼吸声,看着她的脸,英宏又楞楞的坐了许久,直到外面刘喜轻声的唤,他这才起了身,轻轻的出去。
    直到门上的水晶挂帘发出轻微的叮咚声,沈凝霜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看向帘子后英宏的背影,她的泪水哗的瞬间就是满脸,赶紧抬手要擦拭时,才发现手心里满是深深的掐痕,深到露出了肉,有点点的血迹洇了出来,她却不觉得疼,因为相比起心里的痛来,这点子伤实在不算得什么。
    是的,她已经记起来了,或许真的就是白天所摔的那一跤,或许又只是因为药性已经过了,傍晚醒来时,她的确还很恍惚迷茫,却也朦朦胧胧的想起了很多,在经过张才玉详细至极的叙说后,她已经完全的记起了发生的事,进宫,得宠,遇害,杀子,复仇,获罪,幽禁,生子,赐死,一切一切,全都在脑子里一一的回放了一遍。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日御赐的三宝里因何竟会只剩了一壶毒酒,英宏,英宏,竟然全部都是英宏的安排,如此煞费苦心,他果然对自己情深义重!
    然而,自己是个不祥身罢?有自己在他身边,到底是他的累赘,太后和他虽然表面和睦,事实上他们二人已经势同水火,而她是太后的眼中钉呵,一旦爆了出来,又将回到当初的局面,祸事连连。
    想到这里,她深深内疚,他和太后如今的局面,全是因她而起呵,虽然有当年那样隐晦的事,可如果不是自己当初设了那样的局,那么,那些事想来一辈子也不会被翻出来,太后是绝对不想和皇帝闹翻的,如此,相安无事,英宏他一世安逸,岂不更好!
    如今这一切,真的真的全都是自己造成的。
    她又想起了昊儿,那个生下来就没有能够看上几眼的孩子,纵然有英宏那样的保护,可如果太后知道自己还活着,她必定会破釜沉舟,不顾一切了罢。
    不行,绝对不行,帝王之家的恩怨原本就已如寒冬腊月里的霜刀雪剑,让人防不胜防,她怎么能够再将这个可怜的孩子推到那风口浪尖上去,不行,无论如何,绝不能够如此。
    仿佛思考了很久,其实只不过是一瞬间,她就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她再不能回到皇帝身边,再不能因为自己而将自己最亲最爱的人推去那刀口上站着,靖海王的威胁实在是不可小窥呵。
    而这,只是自己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了!岛场妖巴。
    只是,英宏的怀抱真的真的很温暖,她到底忍不住,将自己深深埋了进去,她差一点就要叫出他的名字来,她差一点就要回吻过去,她差一点就会说,“是的,我是凝霜,我是您的皇贵妃,”然而,她到底忍住了。
    他的泪她是第几次看到了,是那次他见枯禅大帅回来还是什么时候,可是都没有这一次让她觉得心疼,她好想扑过去抱住他,告诉他,其实自己爱的是他,这一点,在自己喝下那壶酒后,恍惚里,那满院的梨花下,她看见的竟然是他的脸时,就已经明朗了!
    可是她怎么能说呢,除了深深的克制自己,她还能怎么样呢,她几乎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指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亦不觉得,还好还好,到底是忍住了,他没有看出来,还好,还好……
    月色渐渐暗沉,如同屋内屋外两个人的心,一样的绞痛,一样的悲苦,一样的痛彻心扉!
    英宏紧咬着唇出来,院子里侯着的张才玉等人正笑吟吟的等着,一见皇帝的脸色阴郁晦暗如夏日压顶的乌云,在皎洁的月色以及满院的宫灯映照下,脸上的泪痕更是隐隐可见,顿时全都吓了一跳。
    “张才玉,你好大的胆,”英宏的脸冷硬如石的几步跨到院子里,一看见张才玉,他压抑了许久的怒气怨气此时瞬间爆发,冷声暴喝。
    张才玉正忐忑着,闻声不觉猛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里喊着,“微臣罪该万死,请皇上恕罪。”
    “哼哼,恕罪?”英宏上前一脚踹了过去,气得声音都变了,“你不是说娘娘记忆回转了么?怎的她还是不认得朕,想来你是活得腻了?”
    张才玉惊得一下子忘了规矩,抬头脱口而呼,“啊,怎么可能?”
    “不可能?”英宏的手指直戳到张才玉的额头上,“那么是朕在冤枉你了么?”
    张才玉吓得连连磕头,咚咚几声下去,额头上已经是殷红一片,“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王文华和刘喜在一边惊得面面相觑,还是刘喜反应过来,跪爬着到英宏面前,扯住皇帝的衣角连声的劝,“皇上息怒,想来是娘娘有了回缓,张太医欢喜得糊涂了,这才没有查得实了就回了皇上,请皇上看在他往日兢兢业业的份儿上,今儿先饶了他这一遭儿罢。”
    王文华也求情道,“是啊,请皇上暂息雷霆之怒,张太医虽然罪不可赦,可是看在他一心为皇上娘娘的份儿上,让他戴罪立功吧。”
    英宏依旧怒不可遏,聪明的刘喜看了看轻掩的房门,小声对英宏道,“皇上小心惊了娘娘……”
    只这一句话,仿佛是金玉洞开的天籁良言,英宏的脸色变了几变,到底在恨恨的瞪了张才玉一眼后,背着手转身出了静心院,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看着马车驶出浅梨别院消失不见,张才玉犹自心有余悸的跪在地上打颤,王文华过去扶起他来,亦禁不住埋怨道,“张太医这是怎么了,往日做事那样细致的人,今儿个也会犯这样的糊涂,好在今儿有刘总管替你说情,皇上这才饶了你,只差那么一点儿,你这就是满门抄斩的罪了。”
    张才玉抹一抹额头上的汗,他却不接王文华的话茬儿,只是一个劲儿的喃喃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怎样呢?”
    王文华只当他是吓糊涂了,也不跟他多啰嗦,只是叮嘱他道,“你别多想了,今后多用心就是了,再怎么说,娘娘已经醒过来了,这就是好事儿,相信过不了多久,娘娘就可以完好如初,恢复记忆了。”
    张才玉却像是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顾自嘀咕着径直去了药炉里,命药童点起小儿手臂粗的蜡烛,翻箱倒柜的找起医书来,王文华见了,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摇着头去了。
    浅梨别院里又恢复了安宁,就连时间亦跟着静止了,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远远的却已经有四更天的梆鼓声传来,静心院里的白纱帷帐内,沈凝霜大睁着两眼静静的看着屋顶,直到天色变白。
    英宏的心情并没有随着沈凝霜的苏醒而好转起来,沈凝霜再见到他时,一直都是淡淡的,脸上的微笑仿佛是隔了千山万水,他努力的伸出手去,却再也够不到。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年至,英宏到浅梨别院去得越来越少,张才玉自从那次失误后,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的钻研医书,而朝廷悬赏天下遍寻而来的名医,其考试的卷子无一不是从浅梨别院出来的病诊记载,上面所罗列的种种病症令前来应试的郎中们全都伤透了脑筋,一时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张才玉暗暗叫苦,下药受诊的人身份之尊贵,让他实在不敢轻易的将那些收集来的名家见解施著在她的身上。
    王文华却也忙了起来,浅梨别院在经过他的层层布防后,已经是固若金汤,而在他们有意无意的散布消息后,老百姓的心里眼里全都知道这里如今是老长公主的别院,再看这里的防卫富贵,亦觉得正了常,如此,浅梨别院的安危一时间再无后顾之忧。渐渐的,浅梨别院里,王文华出现得少了起来,不单如此,就连刘喜也来得少了。
    除了蒋秀。
    在浅梨别院里的日子已经变得如深潭死水般沉寂的时候,只有蒋秀时不时来得殷勤,只是无论她来时是哭还是笑,沈凝霜全都只是不言不语的静静坐着,偶尔浅浅的笑一笑,让蒋秀知道自己在听,然而神色里却是满满的空洞和迷惘,每每到了此时,蒋秀的心里就如被冰水浇了一般,彻骨冰寒。
    
    第241章  番外之宫外篇  十二
    
    年关愈近,天气越冷,沈凝霜早已经从空旷寒冷的清远楼里搬去了温暖干爽的静心院里住着,然而每日午时,无论天气有多寒冷险冽,她都要去清远楼上坐一会儿,隔着窗户上糊着的天青色烟罗纱痴痴的看出去,寒风中的秀明湖已经没有了夏日的风光,人迹不见的湖边,干秃的树枝在风雪中瑟瑟的发着抖,湖面已是结了冰了,远远的看去,像一面大镜子,隐隐有一两间离湖边近些的别院的影子映在湖面上,有着苍凉的不真实。
    大家只当她是在屋子里呆得闷了,想劝她却又不敢,只得用厚厚的大氅将她严严的裹了,又将靠窗的那间屋子里里外外用毡布围了,坐在窗前,风一丝儿进不来,她们这才放心了些。
    在她们的心里,眼前的这位夫人如今已经成了迷,她极安静,亦极省事,吃的用的从不讲究,对于身边服饰的侍女从无要求,亦从来不问什么,留在她身边伺候的人全都是从宫里精心选挑出来的宫女,对于这位皇贵妃,她们是又敬又爱又怜,也真心的希望她能够好起来,有朝一日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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