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信物·禁忌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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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的信物·禁忌之海-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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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所能选择的,只是深藏于心或者……遗忘。”
  片刻之后,在他沉下去的地方,水波再次激荡起来。一条巨大的鱼尾探出水面,在手电筒微弱的光圈里反射出一片细碎的幽蓝色光斑,仿佛石落水中,碎裂了一池月色。扇子般的尾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一串晶莹的水花重新没入了海水之中。
  手电筒的光柱晃了晃,无声无息的熄灭了。
  头顶上一声紧似一声的撞击声提醒着我:这个漫长的夜晚并没有结束。
  海水轻柔地卷上来,随着我的脚步一路漫到了胸口。也许是一路奔波让神经始终处于极度紧绷的状态,这一刻我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冷。我深吸一口气,扶着聂行的腰沉进了海水中。潮声隐隐,周围的海水如夜色般浓稠,整个世界都仿佛沉入了最深层的睡眠。只有那条包裹在晶莹水花中的炫丽鱼尾仍然固执地停留在我的视网膜上。
  鲜明得如同烙印。

  石榴花

  一片模糊的雾气中,浅色的人影忽远忽近。
  什么都看不清,却直觉这是一个我认识的人。我想不起这人到底是敌还是友,却忍不住想要靠近,再靠近。灰蒙蒙的雾气聚拢又散开,我追逐的人影仿佛融化在了雾气里。眼前场景变换不定,我仿佛被困在了一处幽暗的岩洞之中。
  一束微光自头顶洒落下来,照亮了脚下一汪幽蓝的海水。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由远及近,节奏也渐渐急迫起来,仿佛预示着某种不同寻常的事情即将发生。
  就在我屏住呼吸的一瞬间,平静的水面激荡开来,飞溅的水花包裹着一条巨大的蓝色鱼尾探出水面,丝绸般的尾鳍在朦胧的光圈里缓缓舒展开来,仿佛迎风抖开了一面大扇子。晶莹的水花折射出七彩流光,和鳞片上细碎的亮光重叠在一起,仿佛在暗夜中亮起一簇耀眼的烟火,炫丽得让人无法直视。扇子般的尾鳍在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带着一串晶莹的水花重新没入了海水之中。
  片刻之后,一个人影缓缓探出水面。
  □□的身体在混沌的背景之上散发着幽柔的光,像一块沁满了糖色的古玉。略长的发丝顺着脸颊垂下来,湿漉漉的贴在皮肤上,五官的线条因此而鲜明了起来,转折处宛如刀削。直视的目光平静而淡漠,却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四目交投,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说了句什么,可惜离得太远,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下意识的,我朝他的方向凑了过去。他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一张嘴,一条细细长长的舌头缓缓探了出来,像毒蛇的信子,顶端居然是分叉的。
  我啊的一声惊跳了起来。
  “做梦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没想到这么一会儿工夫,自己竟然睡着了。
  窗外阳光正炽,五月的微风穿窗而入,带着春天特有的草木馨香。正对着窗口的地方种了两株一人多高的石榴树,满树花朵着了火似的艳红。石榴树的背后是是茂密的柏树丛,苍翠的颜色将医院白色的诊楼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一角白墙红瓦,鲜明如画。
  这里是位于岛城北郊的军区疗养院,聂行被送到这里的特护病房已经有小半年了,大部分时间里他都在昏睡,偶尔醒来也是睁着眼睛犯迷糊,有时候连我也认不出来。队里给他申请了专家治疗组,但是治疗了这么久他却始终没有神志清醒的迹象。这孩子父母早亡,家里除了祖父祖母再没有别的亲戚,队里也不敢拿这种消息去刺激老人家,只能按照聂行的老习惯按月寄钱回去,多余的话一概不敢说。
  出事的时候是冬天,现在石榴花都开了,有的时候连我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聂行会不会一直这么糊涂下去,像个未老先衰的痴呆患者。
  “别想那么多了,”病床另一侧,孟岩懒洋洋地缩在椅子里叹了口气,“大夫说了,他的恢复需要时间。咱们都得有点儿耐心。”
  话虽如此,但是我们都心知肚明,聂行就算清醒过来也不可能再留在行动队里了。
  “捷康现在什么情况?”
  孟岩深沉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东西,他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像要提醒什么似的加重了语气,“陈遥,我们是行动队不是法庭,审判的事不归你我来管。”
  我心烦意乱地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半掩的玻璃窗。眼前一片姹紫嫣红的浓丽春景,可惜的是再明媚的阳光也无法消除盘踞在我心底的那一团隐隐浮动的阴霾。梦中的画面还清清楚楚的印在脑子里,让我心有余悸。
  不知为什么,几个月过去了,我仍然时不时的会梦到那个光线晦暗的岩洞,更要命的是我总是会把最后看到的那条鱼尾巴和明弓联系在一起,有的时候甚至梦到他变成了一个人身鱼尾的奇怪生物。事后我自己也分析过,这种莫名其妙的臆想十有八九来自聂行身体上的诡异变化。毕竟当时亲眼看到聂行在海水中长出一副鱼鳃来,这种违背自然的事情让我固有的世界观遭受了有史以来最为猛烈的一次冲击。
  我回过身,视线停留在聂行放在被子外面正挂着点滴的那条手臂上。躺了几个月,聂行几乎瘦成了一把骨头,原本紧实的肌肉明显松弛了下来,浅棕色的皮肤也越来越苍白。曾经出现在他皮肤上的鳞片似的纹路变浅了,只剩下一层淡淡的青灰色,搓洗一下就会消失似的。我不敢想象如果把他浸进海水里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也没有问过是不是已经有人做了这样的测试。我的职业习惯让我在面对任何与任务有关的内情时都不会主动发问。
  刚到行动队的时候孟岩就说过,我们只是枪、是刀、是工具。工具是没有权利质疑那只握着它的手要去做什么的。这是我早已熟知的定律。可这一次却让我觉得格外的心烦意乱,因为包括孟岩在内的每一位负责人在对待聂行的病情时反应都太过自然了,就好像他只是长了再普通不过的痤疮,而不是无比怪异的鱼鳞和鱼鳃。
  “你也注意点儿,没事少往这边跑,有什么情况我会通知你的。”大概我的表情太过明显,孟岩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就转移了话题,“胜达那边怎么样?出海的事有眉目了么?”
  我点点头,“胜达已经安排了。”
  “那就好。”孟岩扬起眉毛,流露出一点欣然的神色,“咱们的人上不了船,我只能安排人在岸上接应你。一个人,万事要小心。”
  我点点头,“明白。”
  “还有,”孟岩稍稍加重了语气,“胜达那边,你别露了行踪惹人怀疑。”
  “应该不会。”我迟疑了一下,“我不怎么在胜达露面,能接触到的人并不多。”
  “别大意。”孟岩微微蹙起眉头,“不管怎么说,安全第一。我这儿都要变成光杆司令了。去年选上来的人都被二队要走了,现在又折了一个小聂……”
  我不由自主地望向病床上眉眼昏沉的聂行,鼻尖微微发酸。
  孟岩叹了口气,“一定给我全手全脚地回来。”

  豪门夜宴

  刚到胜达的时候,我怀疑上面要查胜达的老底,所以孟岩派我去探底。但是一段时间下来,我又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儿。
  胜达就像是行动队的一个民间合作单位,在一些特殊任务中负责给我们提供合理合法的身份。而且盛万龙和孟岩的私交也相当好,因此我很轻松的就签到了胜达的自由人合同。所谓的自由人,就是不属于胜达的员工,接一单任务结一笔费用。不得不说,这个合同给行动队提供了最大程度的便利。
  比如这一次的出海。
  行动队这两年的任务主要集中在了城市反恐和缉毒上。上个月我们刚在边境线上缴了一个毒品据点。从突审的结果分析,这个团伙的贩毒线路主要有两条,一条是北上到内蒙,由甘其毛都口岸出境;另外一条则从二类口岸麻栗坡一直延伸到滨海城市岛城,由盘踞岛城的二当家老孟负责联络买家。
  老孟真名叫孟庆耀,据说年轻时候是专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后来跟人合伙开饭店、夜总会,生意做大了之后进军房地产,如今在岛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分析资料的时候孟岩说过,警方怀疑孟庆耀利用孟家的社交活动来掩护毒品交易,比如两个月前在孟家别墅里举办的酒会,再比如这一次包下旅游度假村给儿子庆生。但是由于收到请帖的都是孟家的熟客,外人很难打进那个圈子里去,所以很难取证。
  “老孟手里至少还有两条线路。”电话里,孟岩的声音习惯性压的很低,“所以你的主要任务是看——尽量找出跟孟家接头的人,但是千万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我转过身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码头,一对衣衫亮丽的男女正被人簇拥着走下游艇。从孟岩提供的资料上看,带着太阳镜的男人是孟庆耀的长子孟臻,他手臂上挽着的女人是时尚界目前最受宠的模特秦欣。他们周围簇拥着几个肌肉虬结的大汉,一个个神情机警,看起来不那么好对付的样子。
  “一场庆生宴便包下整个莲花岛,看样子孟庆耀还是很看重这位长子。”孟岩沉吟片刻,低声嘱咐我说:“孟臻这人不简单,别大意。”
  “明白。”我挂了电话,把服务员的黑色帽子戴好。顺着员工通道走回了后园。隔着半个庭院,这几位刚刚到达的客人已经走进了主楼。据说这样的聚会一般要到凌晨才会结束,客人们要赶在晚宴开始之前稍作休息。
  后厨的工人们正在准备晚宴的菜色,宴会厅已经布置完毕,我被安排在前厅一组,跟其余十余个服务员做最后的整理工作:台布的搭配、花瓶的角度、餐具的摆放等等细节问题的修饰。乐队也停止了排练,回到后厅去更换礼服了。
  宴会厅的大门正对着花园,满园的姹紫嫣红在五月的阳光下灼灼似锦。午后暑热最盛,空气里都漾着腻人的甜香气。这个时候客人们都在楼上客房休息,只有穿着统一白色制服的度假村的服务员步履匆匆地穿行其间。就在这一片忙碌的身影中,一个悠闲自在地散步的女孩的身影就显得格外醒目。
  这是个身材瘦瘦的女孩子,棕色的头发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身上穿着很普通的T恤衫牛仔裤。尽管她只是循着我的视线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又飞快地掉头离去,我还是不由得暗暗吸了口气:居然会遇到这个小煞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莲花岛度假村的主楼是一幢三层高的欧式建筑,茂密的青藤顺着白色的墙面一直爬到了二楼的窗口。人为修饰的优雅沉静映衬着流光溢彩的豪门夜宴,倒也相得益彰。
  大厅里的客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孟庆耀和他的太太周旋在宾客之间,一脸的春风得意。几个儿女簇拥在他们周围,一个赛一个的光鲜亮丽,孟臻作为长子更是紧跟着孟庆耀,寸步不离。他的绯闻女友秦欣则远远站在宴会厅的另一侧,红色晚装在人群中十分显眼。她周围的人看起来也都十分普通:一个油头粉面的中年男人、一对商人模样的中年夫妇,还有一位穿着宝蓝色长裙的年轻女人。
  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鲜花叠放的餐台,一个年轻男人正举着餐盘夹水果。远处的琴台上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斯文男人正全神贯注地演奏,琴声悠悠,一派歌舞升平。从琴台旁边百合花塔的缝隙里望出去,孟庆耀正低着头将一样东西塞进孟臻的手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孟庆耀的视线掠过衣香鬓影的大厅,落在了人群中谈笑风生的秦欣身上,片刻的打量过后,又不动声色地闪开。然后他附在孟臻耳边嘀嘀咕咕地说起了什么。
  我正想绕到餐台另一侧去看看他们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便被一把清亮的嗓音打断了思绪,“你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的女孩子直勾勾地看着我,微忿的神色中略带讥诮,“你怎么会在这里?服务员?嗯?角色扮演游戏?”
  “你呢?”我笑了笑,不动声色地反问她,“你怎么又会在这里?莫琳?”
  莫琳抿紧了嘴唇,眼神变得凶狠了起来,“你别以为随便打岔就能骗过我。”
  这话从何说起呢?青春期女孩子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我侧过身,不动声色的从她身旁让开两步。百合花塔的后面,孟家父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秦欣仍然兴致勃勃的跟那对中年夫妇聊着什么。
  “我在和你说话。”莫琳再一次挡在了我面前,很不客气地问我:“他在哪里?”
  “谁?”我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不过,从明弓处心积虑的逃跑就猜得到他们之间的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
  莫琳不屑,“跟我装糊涂?”
  “他那么大个人,跑到哪里去我怎么说得准?”我冲她笑了笑,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十分莫名其妙。左前方几步远的地方,孟臻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挽着秦欣的肩朝一旁的露台走去,空出来的那只手还体贴地替她拿着手包。
  我心里泛起了十分微妙的感觉,一时间却又想不出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不要狡辩了。”莫琳似乎动怒,两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的,迎着光看,她的眼瞳居然是漂亮的琥珀色,“他当时手脚都不能动,不是你,他怎么能离开捷康?”
  我愣了一下,“你说谁?”
  莫琳反问我,“你以为我说谁?”
  理所当然的态度,却让我背上的汗毛统统竖了起来。惊悸之余,更多的却是愤怒。聂行才二十三岁,就在几个月之前他还充满骄傲地宣称自己的理想是要当上行动队的NO。1,可现在他却不死不活地躺在疗养院里,发生在身边的每一件事眨眼就忘,活的像一个得了痴呆症的老头子——人都被他们害的变成这样了,她居然……
  我强压着怒气,转过头不再理会她。我不能在这里意气用事,我还有任务呢。我不紧不慢地跟在秦欣和孟臻的身后,手里还举着一个充作道具的空托盘。
  “你到底把他带到哪里去了?”莫琳不依不饶的跟了过来。
  “你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告诉你?”眼角的余光扫过露台上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又落回到了莫琳的脸上,“我是你的话会躲得远一点儿,这里虽然不是一个动手的好场合,不过我想孟先生一定不介意工作人员把危险分子请出去。”
  莫琳的眼睛立刻瞪了起来,“你威胁我?!”
  你说这么好看的一个孩子,怎么性格就这么讨人厌呢?我留意着大厅里的动静,懒得再搭理她。大厅里的气氛已经变得热络起来了,孟庆耀正挽着他美丽的太太翩翩起舞,几个儿女也各自去找自己的舞伴。宾客中有一些是经常出现在电视杂志上的熟面孔,明星、名模、主持人,一个赛一个的耀眼。一时半会儿的倒还看不出这个聚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你不告诉我我也会查到的。”莫琳气鼓鼓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转身要走。
  我倒不是担心她会找到聂行的下落,只是她这么一闹腾,倒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犹豫片刻,我还是冲着她的背影问了一句,“明弓还跟你们在一起?”
  “你问我?”莫琳停下脚步,神色怪异地质问我,“明明你和他一起跑掉的。”
  我一愣。
  莫琳冷笑,“追捕他不是我的事儿,我才懒得管。不过你最好告诉他一声,我们这一族是从来不吃亏的。让他当心点儿吧。”
  这句话包含了过分明显的威胁意味,纵然对明弓没有什么好印象,我还是忍不住有些皱眉。我不明白她说的是这一族?还是这一组?她所说的“我们”究竟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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