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神秀暗道:“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啊,要不你们两个随便上去一下,最好能把其中最厉害者给激上一激,我们不就有目标了么?”
叶初尘眼睛一亮,低语道:“不若由老周上场,他最近运气不好。剑道一途,‘自信’二字极为重要,兴许还能领略些写意剑的精髓。”
风神秀道:“你说的在理,既然如此……”
此时的周墨正抱剑观赏比斗,浑然不知自己已被两位朋友设计好了剧本。他只听得风神秀附在他耳畔说了句:“老周,等会台上的东瀛人赢下之后,你就上去狠狠削他们,越狠越好,无须留手。记住,一定要高调。等我击掌为号,你就飞身走人。”周墨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道:“这样有什么用处?”
风神秀神秘一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就在两人商议之时,场间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喝彩声,同时又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涤荡在天地之间。
“打得好。”
“把东瀛人踢下去。”
风神秀定睛一看,微微吃了一惊,居然是那个市井游侠儿临阵突破,化生真气,再一剑硬生生逼退了敌方。果然不能小瞧了普通人的能量,风神秀虽然颇为赞许,但还是不看好这个游侠儿。
果然,刀剑相击,数个来回之后,便被踢下了擂台。
胜过一场,那东瀛人轻蔑地笑了一声,用一种生硬的语气说道:“你们江东就只有这么一点水准,太让我失望了。”
大街上的人们闻听此言,聚是气急,更有人大声呵斥骂道:“你小子有种下来,跟我比比。”
周墨瞥了眼风叶二人,只见他们都是轻轻颔首示意,咳嗽一声,喝道:“修得猖狂,且让本公子来会会你。”双腿一震,人已悬空而起,众人只看到一位身着锦衣,面容俊雅的世家公子刹那之间便从人群中飞到擂台之上。
抱剑而立,风姿绰约,一时无两,引得观者大声赞赏。
亲眼所见周墨之出场方式,风神秀扯了扯嘴角,道:“叶兄,老周这出场方式怎么越来越像你了?”
叶初尘微微一笑,道:“大概是因为我的出场方式要比你的帅一些。”风神秀言语一涩,心中腹诽不已。
……
……
周墨甫一登台,便吸引住全场的眼球。观此情景,周墨倒是满意之极,心道,风兄既然要我高调,那我便给他十二分的高调。
一念至此,他眼神一凛,仿若生出一道电光,再加清风吹拂长发,衣袂翻飞,更复狂态,只听他大声笑道:“一剑,败你足矣。”
话声甫落,对面东瀛剑客正欲反唇相讥,忽然感应到一股若隐若现的缥缈剑意,锁定周身,面色一变,脚踏诡异步法,欲要闪退之际,惊觉对方浩荡剑意煌煌而来,凛然不能相抗。情急之下,只好挥剑格挡。乍听“当”的一声巨响,写意剑尖之处传来一股惊人力量,令他虎口一震,心下骇然,同时一口真气居然提不上来。
“蹦”的一声,众人只看到方才趾高气扬的东瀛人,一剑之下,就被轰下擂台,兵刃离手。“好。”一番震惊之后,紧接着的便是排山倒海般的叫好声。
好气派,恣意狂傲,意气风发。
这就是高调。
周墨凝眉不动,执剑斜指伊贺流剑者,冷然道:“下一个。”
一位年轻约二十五六的东瀛剑客大怒道:“八嘎,伊贺东林前来领教。”斜飞如一只掠水春燕,轻飘飘犹如鬼魅一般,昂让登临擂台。
“留下姓名,伊贺东林从不败无名之辈。”
对此人实力心知肚明的周墨,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微讽道:“必败之人,已不必知晓本公子的名讳。出招吧。”
周墨此言,连风神秀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来,够狂妄,够高调。
另一边伊贺东林闻言面色一寒,铿然一声,剑出如影,寒光四射。甫一出招,便使出伊贺流的看家本领,“迎风一刀斩”,可见这人还是有几分见识。
只可惜,本领还是太差了些。
微风起,名剑吟。
黑剑写意,写风中恣意狂,写胸中傲然态。
东瀛剑快,周墨剑更快。
观者只看得漫天剑影,眼花缭乱之际,大呼过瘾,却也无法得见谁胜谁败。
疏忽而过,双剑交叉而过,周墨与伊贺东林在一瞬之间居然互换了位置。
“噗”,后者忽然喷出一口鲜血,以剑拄地,面色发白。此时众人惊觉周墨之狂意乃是实至名归,却有狂傲资本,便更加欢呼起来。
东瀛武者有一端坐于座位上,正在饮茶的中年人蓦地放下杯子,沉声道:“好强的剑。信子,快去把你东林师兄扶回来。”
“是,师叔。”一个打扮妖娆的女子应道。
周墨卓立与擂台之上,静静观看着彼方动作,未加干涉,不说一招败在自己手中的伊贺东林的血红眼珠,必然有不少恨意,他根本无须放在眼里,他已知道,自己的目的可算达成,下一上场的,若不是这个中年武士,也相差不了太远,一定是个伊贺流的高手。
“干净利落,周兄悟性不差。”叶初尘眉毛微挑,笑着说道。
风神秀轻轻呼出一口气,道:“是我指点的好才对。至于下一步,叶兄,我们就这么做……”又是一番几乎低语,说的不知是何等计策,竟令叶初尘的脸色也出现一种不知名的古怪表情。
第十八章:写意疏狂(下)
“料想不到,足下剑术非同一般,伊贺青木,便也向足下问一番剑道。”
话音刚落,周墨还未回答。便听到一阵奇特的声音传来。
“嗒嗒嗒嗒”,步履沉重而富有力道,予人一种极为强烈的节奏感,比之方才几人诡异阴冷的路子似乎要显得光明正大一些。
风好似也变得不再清冷。
动静之间,如高山,如流水,不显突兀,不显花俏,仿佛极平常之处所看普普通通的一件物,一个人。
当你在流离在高谷幽涧之前,赏风景之盛,若是有一个人携着一阵微妙脚步渐渐走来。离你越来越近的时候,你会有何等样的感觉?
是孤独,是隔阂。此时的周墨仿佛被这种奇特的韵律所吸引,乃至众人也被这其貌不扬的中年人所吸引。
人竟好似完全融入这片环境之中,闹声不入耳,对手不入眼,渐进自然矣。
风神秀暗道一声不妙,此人武学精妙不在周墨之下,这种意境若是臻至巅峰,周墨想要击败他便算难了。
心头急转,他眼睛撇向台上一动一静的两人,忽高声大喊道:“嘿,那位公子,你要是能一剑把这个人也给打败咯,我就把我家妹子许给你,做小的都行。”
一声出乎意料的言语,轰然打破场间奇异的宁静,观者声又嘈杂起来。
那中年人乍听此声,脚步一顿,眉头微皱,一双阴鸷的三角眼环顾全场,杀机毕现,只可惜连他也找不到刚刚呼喊从何处传来,足见风神秀此人对内力的控制达到很高的境界,颇似道门中所言千里传音的武学。
周墨虽然依旧保持着卓然风姿,锦衣随风而动,内心中却好似已经进行过一场战斗,此时破韵而出,周墨眼神一凛,对方此刻已露出一处极大的破绽,心知出手时机刚刚好,他陡然重重一步,急速间再度出剑。
意在剑先,剑如风走。
“此剑,指东瀛。”
风渐长,名剑寒光更胜,周墨挺身出剑,旨在先发制人。此剑既不刁钻古怪,走的便是堂堂正正的路子,却是在众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由中门转攻肋下。
伊贺青木气势被阻,真气一滞之下,未想到竟被对手窥得破绽,对瞬息而至的黑色长剑逼得连连后退,剑风呼啸之际显然已落入下风。
周墨仰天长啸,狂态自生,仿佛脱离了一种桎梏般,运剑更加自如,真气流转亦仿佛合乎自然真韵。
写意精髓,其一,疏狂意也。
两人战至一处,周墨越战越勇,伊贺青木虽长于修为,气劲深远,一时之间也无法转守为攻。
场下东瀛人心系门派长者,寻常观者则是目不转睛,只想知晓这场战斗的高下胜负如何。眼见战况激烈,风神秀与叶初尘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暗道:“动手。”
众人浑然未觉身边两个看热闹的人,而另一边东瀛浪人处竟也丝毫未察有人悄悄靠近了他们。
叶初尘走到那边一位年轻伊贺剑者身旁,忽然右手呈剑指出击,打在此人背部一个穴位之上,一息之内便晕了过去。
同时他又大声说道:“这位朋友,你怎么了?”一时之间吸引了身边大部伊贺门人的目光。
此时,在场几乎全部伊贺门人目光要么放在台上精彩战斗,要么便放在突发情况之上。再也无人把着眼于方才伊贺青木所坐之处。
“机会来了。”风神秀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同时脚踩奇特步法,人如影,转瞬之间从人群中蹿至伊贺门人群之中,竟也未被人发觉。一阵风吹过,风神秀再展无双轻功,一瞬间又穿入普通人群之中。唯一改变之处,便是有一粒药丸渐渐消融在伊贺青木方才所饮茶杯之中。一番动作,前前后后不过三个呼吸。可见风神秀与叶初尘二人天衣无缝的配合。
眼神相交,叶初尘心知一切便算准备就绪了。
再往擂台上一看,周墨方战至酣处,胜负仍未分晓。
观者精神正在最紧张一刻,忽听得场间竟尔响起一段击掌声。掌声急促,短短不过三下,众人心下无疑,周墨听得却是耳边仿若一震,知晓离场时机已到,霎时浩运真气,一剑猛地一劈伊贺青木手中长剑,人却极速往后飘飞而去。
与此同时,一阵高声笑语从空中传来。
“哈哈哈,伊贺流剑者果然并非全是酒囊饭袋,阁下耐力倒是好得很,本公子就不奉陪了。”
高调而来,疏狂而去,真江湖风采也!
风神秀与叶初尘相视一笑,暗道,周兄真会玩,竟将高调进行到底,实在太贯彻吾等的方针了。
伊贺青木面目满带霜冷,脸上尚挂着汗珠,可见方才斗剑颇费心力。虽亦好奇这位剑客为何突然弃战,转念一想,虽然此子一旦占尽先机战力只在顶级高手之下,却必定因年轻气盛、真气未盈而不堪久战。也幸好凭借一身修为支撑到现在,一旦落入败局,在后辈面前就大大失了面子。
他长呼出一口气,施展轻功如如燕归巢般回到座位,高声道:“不知还有哪位高手,再来挑战?”场间鸦雀无声,也许是因为东瀛来客不过数日,尚未引起江东各大世家注意,竟然连应者也寥寥。
暗处的风神秀笑了笑,心道:“就先让你这老小子再嚣张一会,打了那么久,等你喝了那碗茶,嘿嘿……”那种神态与恶作剧的孩子一般无二。
伊贺青木见无人回答,面色复轻松起来,不出风神秀所料,他饮一杯香茗,再高声说道:“既然无人应,那我等就明日再来。伊贺青木可真希望到时候能见识到更多中原武学。”
一言说罢,他便缓缓起身,在伊贺门人的簇拥之下渐渐离开了石鼓大街。与此同时,众观者亦散去,只余三三两两的低声叹语。
伊贺青木既未察觉所喝之茶有何问题,更未发现身后竟还有三个不一般的高手悄悄跟随着。
他绝不会知道,接下来自己将会面临着怎样非人的遭遇。
……
……
三月的阳光已脱去旧日小巷的湿意,令人不觉慵懒起来,这种时候,本用来饮酒谈天最为合适。
然而一场恶战,已令伊贺青木颇感乏累。
街道上行人渐少,他也需要带领门下弟子前往下榻之处商议各类大小事宜。掌门师兄遣他前来,便是为了一探江东虚实,如此观之近段时间他必定不会好受,想到此处不觉略感苦恼。江东素来人才辈出,多有俊彦,不说各大世家弟子,单单方才一位未报名号的小辈便有如此实力,实在令人惊讶。
唉,算了,掌门师兄向来谋定而后动,这些事便交予他罢。
如此想着,伊贺青木面色微缓,不觉加快了步伐。
眼见伊贺流派门人走入了“如云客栈”当中,一路跟随着的风神秀三人便也在街角显出身形来。
周墨目光仍锁定在伊贺青木身上,沉声道:“风兄的目标便是此人了么?”
风神秀摸了摸鼻子,道:“这些东瀛人中唯以此人颇有实力,也唯有他有一丝可能知道那名嫌犯的更详细资料。”
听此回答,周墨忽然笑了笑,说道:“莫非风兄已有把握在如此多人中将他手到擒来吗?”
风神秀嘴角一挑,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来。
叶初尘一双好看的眼睛,仿佛也带上耐人寻味的味道,只听他说道:“若是他在人群深处,便是难上加难,可若是他遇到逼不得已的急事,那就给了我们机会。”
机会从来都是靠人自己争取,周墨也没有想到方才论剑之时,风神秀便已策定妙计,不过他早知道每当他做出这幅表情,就一定会有人遭殃,曾经在姑苏他便已领教过了,那种滋味真是不堪回首。
“那如今呢?”周墨问道。
风神秀笑语道:“我们便去这客栈的茅房处,来个守株待兔即可。”
“茅房?”
“若说一个客栈里的客人,一定会去的一个地方,那一定就是茅房。所谓人有三急,我断定,不用半盏茶的工夫,他一定会去的。而且,他去的会很爽快。”
风神秀的双眸中竟像是充满戏谑之意,周墨不禁暗叹,这个伊贺青木也太倒霉了些,风兄捉弄人的本领可算不小。
偶尔捉弄一下朋友和对手,岂不是和喝酒一般痛快吗?
第十九章:惊闻
如云客栈向来是个热闹的地儿,如今也一如既往的热闹。这个地方虽然不算太大,但布置却是极为豪华,服务也甚是周到,酒菜美味,更有姿色出众的舞女。纵使价格高点儿,也总有人会来这种地方享受的。这世上的有钱人虽然不算多,但也不能说少,像临安这样数十万之众的都城,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更遑论别地来的人。伊贺青木在东瀛还算是个苦修的武士,但在这个地方,也已经开始享受着。
人生若是没有享受,岂非太无趣了些?
分别了众弟子,伊贺青木正要在温暖的房间里休息一番,忽然脸色一变,连剑都未带上,人已经急忙往一处地儿跑去了。
客栈里依旧热闹着,吃食,饮酒,赏乐,总不会有人对一个冲向茅房的人感到奇怪的。
……
……
茅房一侧,三个人早已到了。
周墨此刻方知晓,这两个人所做的把戏。先是诱出伊贺青木来战,吸引众人目光,再是叶初尘故意制造小动静,最后才是风神秀施展绝妙轻功在那厮的茶里加了一点小小的佐料。
叶初尘忽笑问道:“其实令我十分好奇的便是,风兄如何能有把握擒住此人而不引出半分动静来呢?”
周墨亦正疑惑在此点,不觉露出一种好奇的眼神来。
风神秀笑了笑,说道:“你们若是觉得那枚药丸只有这么一点点功效,那就错了。可别小看我在里面加的一点点那东西,闻一闻就不好过,吃下去,嘿嘿,那种情景……”
叶初尘疑道:“你所说的东西到底为何物,真如你所说那般神奇吗?”
风神秀低声道:“你们总该知道一帘幽梦‘玉生烟’吧。”
周墨面容一惊,道:“此乃武林奇物,莫非那东西便是幽梦楼镇楼之宝‘玉生烟’么?”
叶初尘忽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这‘玉生烟’定是在那夜船上顺手牵羊来的。”
风神秀笑语道:“那东瀛人吃了混杂了‘玉生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