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直到这一刻,那中年剑客和白霆英二人才冲出门外。
中年剑客惊呼一声:“火云霹雳子!”
地面上三名堵截之人已是呕红,他再抬头,叶初尘的影子正一闪而逝,他神色一变,又说道:“快追!”
话音一落,中年剑客,以及他身后的白霆英,俱是足尖一点,纵身而起,他们的方向,正是方才叶初尘所逃的方向。
另一边,叶初尘一入黑暗之中,更是以毕生之修为能耐施展起轻功身法来,所幸他对这郢都还算是熟悉,慢慢的,等到他跑到一处小林子里,身后的风声就渐渐远了起来。
就在他心中微松的时刻,忽然气血一个翻涌,口中顿时一口逆血喷出。直到这一时刻,他才惊觉自己已受了内伤。他心知,这内伤并非与那中年剑客斗剑所受,而是他自己那颗霹雳子所震伤的。虽然他的伤势要比那三个迎面而来的敌人轻得多,然而他这一番飞遁,狂催内力之下,伤势已然严重许多。若再想全力施展轻功,也已不能了。
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回头,继而脸色一变,远远的,两道影子在月色之下,再次逼近了。
匆忙间,他只好躲入林中,再轻轻一跳,就翻身上了一颗枝叶繁茂的大树中隐藏起来。
那两人越来越近,他的呼吸也越来越轻了。
忽然间,那两人同时止步,继而白霆英眼神一亮,不知轻轻说了句什么,见此情形,瞧得真切的叶初尘心叫糟糕,方才那二人所站之处,正好是他压不住体内伤势喷出逆血的地方,很显然,他们已经发现了血迹。紧接着,这二人,就那么踏入了这片树林之中。
叶初尘的心不禁跳了起来。
近了,近了,他们已走得越来越近。
叶初尘几乎以为自己一定会被发现了,虽然他已是极为小心的隐藏着自己,但在经验丰富的老江湖手里,就算是一点点的蛛丝马迹,也逃不过他们的眼。
而这位中年剑客,很显然是一位老江湖了。
这一刻,叶初尘几乎已能瞧见他们两人脸上的冷然笑容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一个意外发生了。
叶初尘只见到从离他不足三丈的一棵高大的树上,竟然飞出一柄寒光四射的剑。
目标赫然是正往这边走来的中年剑客和白霆英。
剑气近身,二人豁然色变。他们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叶初尘已受伤了,其剑法,却反而强了几分似得。
他们自然想不到这人非但没有受伤,更不会是叶初尘,而且还占着出其不意的便宜。
念头虽是奇哉怪也,他们反应却是丝毫不慢,只是这剑光飞快,二人闪避得却是十分狼狈。
然而叫叶初尘心中惊奇,令中年剑客更生怪异的是,这人一剑之后,竟然剑光一收,人环绕着树,竟然是战也不战,直往更深的夜色中钻去。
他这一走不要紧,白霆英与中年剑客,却是无名火起,未加思索,就双双追着那人而去。
林子里,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此人之诡异,尤在那中年剑客之上,叶初尘的心中已起了惊悸之感,这郢都内风云变化,并未传世,何以此地竟会出现如此多的超一流高手。
他就算想破了脑袋,也是想不通的。
第八十四章:未央
夜已很深了。
这样的夜里,本该是极为安静祥和的时候。可这一夜,就算到了临近子时,郢都内,处处都有着武卫走动。也许在上半夜,他们的目的,还只有巡逻,而到了现在,很显然,他们的神色中都已凝重了许多。
没有人会对那些武功高强,神鬼莫测的逆贼掉以轻心。
他们也正是为了叶初尘而紧张。
此刻的叶初尘,脸色已微白,他自然不敢随意就躲在郢都某个角落,要知,就连城外那个隐秘之极的庄园都能被他们渗透埋伏,这郢都内,还有什么安全之地可言。
弦月,夜已浓,月也柔和得多。
叶初尘忽然抬头看月,月色下的郢都,在夜风吹拂之下,已变得陌生了。曾经无数个夜月里,他也这样抬头看月。
弯弯的月。
月下,最美的,是皇城。
叶初尘不禁露出一丝落寞,然而就在这一刻,他的神色忽然一亮。
皇城?
他岂非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
……
凄迷的夜,凄迷的月,月下,一条黑影掠过高大的墙。
他走了不知有多久。
这皇城内的守卫,虽也算严密,却远不如外面,更何况,此刻已是深夜。
又有谁能想到,他竟然会冒险进入皇城之中。这一招“灯下黑”,他竟也用得如火纯青。
未央宫,夜色未央。
宫内已陷入一片黑暗之中,显然这里的主人已睡了。
叶初尘的脚步不由得放慢,在他的心里,此刻的郢都,唯一一处安全之地,恐怕就是这未央宫了。
院外,弦月下的迷蒙感又变得强烈了些。梧桐疏影婆娑,叶初尘已站在墙下。
只是这一刻的他,心中已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感。
石桌上,一道倩影绰约。她用手撑着小小的脑袋,剪水双眸里,透出的忧郁神色,就像这迷离的月夜般。她好像在看着夜空中的月,又好像只不过是在发呆。
梧桐的叶不知为何忽然落下一片,似乎吸引了这女孩的神色,她的双眸随叶而动。
也许,只不过是一个刹那,女孩的眼睛里,豁然看到了另一双黑亮的眼。
这是叶初尘的眼。四目相对。
阿香这一刻好像真的呆住了,她依旧保持着姿势待在那儿,看着叶初尘。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睛已有些朦胧了。然后,她就像一只鸟儿一般,向他奔去。
寂寂长夜,叶初尘忽然感受到一股温暖。这种感觉,在他二十多岁的人生里,从没有体验过。
他轻轻抚着阿香的头发,不自觉又想笑了,可是这一刻,他已笑不出来。
一个温柔,高贵,优雅的人,有时候,也会笑不出来的。
好在,他们还是能看清彼此。
阿香盯着叶初尘看了好久,叹了口气道:“公子,你不该回来的。”
叶初尘也看着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柔声道:“可我还是回来了。”
“可是……”阿香声音里透着深深的忧虑。
“你怕我走不掉么?”
叶初尘的眼,忽然变得极为真诚。他这双眼,已深入到阿香的心里去了。
未央宫里,还是静悄悄的。这一夜,轩靖公主没有回来,甚至已好几天,她都没有回过未央宫了。
在阿香的口中,自从月前楚王忽然以雷霆手段灭杀温侯一系以来,轩靖公主就已甚少来此。
如今楚国的局势,楚王已亲自掌控右武卫,萧太师则与白家共同执掌昔日叶家麾下的左武卫,而轩靖公主,居然在楚王示意下,扩建白龙卫士。这也难怪,很多有世家背景的士兵被剔除了。
阿香,不过是轩靖公主身边一个小小的侍女,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也许是幸运的一件事。至少对于叶初尘来说,的确如此。
天空,不知不觉间已褪去那份黑暗。叶初尘醒来的时候,阿香还在睡着,也幸好未央宫里还有着以前留下的药,再加上阿香也懂得几分医理,所以他的伤,也好了许多。
就在这一刻,他的神情忽然一变。他虽然有伤在身,但他的耳力却分毫未减。方才那一瞬间,分明是有人走过这个地方。
窗外,不久前确实还站着一个人,只是她的模样,已不再是昔日里娇小可爱的公主殿下,今时今日的她,居然已一身戎甲,英气逼人。赫然是一副女将军的模样。
未央宫,本是她的寝宫,可那一刻,她却忽然不那么想踏入了。
她并不想知道叶初尘在哪,也许是因为她无法去面对他。
所以她在梧桐树下驻足了半晌,又离开。
叶初尘,又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直到她的脚步已消失很久,阿香才醒了过来,她一醒,就发现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她,而叶初尘已经穿上一身素白的衣服,端坐在房间内的椅子上,正看着窗外。
“我要走了。”他忽然说道。阿香一醒,他就已知道,他也正在等待她醒来。
他说完这句话,阿香的眼便有些红红的,然而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床上起来,走到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梧桐。这一夜过去,梧桐树下,只不过多了几片新叶。
然而当她细细观察着的时候,她的脸色渐渐变了,那个地方,赫然有着一双浅浅的脚印。
有人来过?
她的心中一动,莫非是公主?可是,她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来?
叶初尘好似看出了她的心思,他说道:“无论那人是谁,也无论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终归是告诉了我一个消息?”
“是什么?”
“未央宫,并不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阿香顿时明白过来,既然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又去,那么叶初尘的存在,迟早会被发现的。
可是,又该怎么离开?阿香的脑袋里不禁想着这个问题。
叶初尘也在思考。皇城进出都不容易,昨夜他冒险进入,想要出去对他来说虽然不难,可是,想要逃离郢都,却是大有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阿香眼里忽然有了神采。
“公子,也许我们只好借一借公主的名儿了。”
闻言叶初尘愕然,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喃喃道:“阿香你,要跟我离开么?可这,太危险了。”
阿香却是莞尔:“为公子研墨,听公子读书,与公子作画,看公子练剑。阿香,从来都觉得,公子的事,就是阿香的事。”
叶初尘说不出话,他当然明白阿香的心思,可是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是否值得?
黄昏。
夏日的黄昏,虽然很美,可是叶初尘已无力去欣赏。
阿香的办法的确不错,守城的人,虽然已严加防范,但是对于轩靖公主的人,却是半点不敢懈怠了。
郢都渐渐在视野中远离,叶初尘坐在马车里,对坐在他对面的女孩是万分感激。
若没有她,他绝没有这么轻易逃脱。
可接下来,却是要苦了她了。
然而在阿香的心里,肉身的苦痛又哪里及得上精神的折磨。
她的选择,是错,是对,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答案。
风往东,马车也往东。
在叶初尘的心里,郢都这个地方,他一定会回来。
他已告诉自己。
黄昏的奔马,走过一条山道,两人就下了马车。
他们已选择弃马而走。因为,郢都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会发现他已逃出了这个天罗地网。为策万全,他们除了要快,还不能留下太多的痕迹。
直到他们走到山对面,天才渐渐黑了下来。
这山脚下,赫然是一条弯弯的小河。
小河上,孤零零地,漂浮着一条船。
船上竟依稀还有个人影。叶初尘与阿香看到这一幕,心里俱是一跳。
如此时景,如此境况,遇到如此一个人,他们的心,又怎能保持平静?
就在这个时候,那小船轻轻摇动,竟向着他们驶了过来。
就在船离案还有一丈距离的时候,叶初尘忽然一声惊呼。
“是你?”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船上这位操舟的蒙面黑衣人,竟是如此熟悉。
他正是那夜从天而降的神秘剑客!
就在这个时候,黑衣人飞身而起,落在他们两人的面前。
这简直就是奇怪之极了。这人似乎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只是从他的行事手段看,绝非敌人才对。
叶初尘怎么也想不明白,所以他只好开口问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想让你活。”
轻飘飘一句话,说的叶初尘与阿香神色一动。
“乘这艘船,往东去,别回头。萧太师的能耐,你最清楚不过。”
叶初尘深深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得不上船,此刻,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黑衣人遥望着远去的小船,唯一可见的双眼难得凝重起来。
他以微不可察的语调喃喃着:“一定要活着啊。”
第八十五章:追杀
郢都,太师府,正厅。
一灯如豆,有一人背负着双手,站在一副高悬着的画前。
这副画,画的是一副山水。
这画虽然画得好看,却也无甚出奇之处。但这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画前,很长的时间内,中年剑客与白霆英都不敢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轻轻笑了一声。
“有趣。”
他一开口,白霆英顿时觉得压力大减,然后他急忙说道:“太师,现在怎么办?”
“轩靖公主已得楚王之令,亲率白龙卫追杀。我们是否也该行动?”
太师呵呵一笑,道:“无踪,莫要再让本座失望了。”
他的意思,中年剑客瞬间便明白了。
厅外,一个身姿雄伟的壮汉,看到中年剑客和白霆英走出来,连忙迎了上去。
“萧师兄,太师的意思?”
中年剑客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反而是跟在他后面的白霆英解释了一番。
叶初尘,还是逃了?他心中之惊讶,又多了几分,早在郢都外那场交手,他就已了解得七七八八,所以罗网之中,不仅有剑绝萧无踪,白霆英,以及三大弟子,居然还是被他跑了。
现在,他甚至跑出了郢都。
壮汉的眼里,已透出深深的忌惮与杀意。
一阵风吹过,厅内的灯火闪烁,萧太师的身后,便多出一条人影。
那人也在观看着悬挂的山水画。
忽然他说道:“怎么,昔日的踏月楼主,坐久了太师的位置,就淡忘了江湖吗?”
萧太师此时方收回目光,道:“独孤玄,久违了。”
此人,赫然是不久之前古越剑冢与风神秀一战的剑宗独孤玄。
“真正的武帝墓,你是否已找到了?”
萧太师依旧云淡风轻:“剑宗莫非已迫不及待要得到那倚天神龙?”
这四个字甫一入耳,独孤玄就有些心动。也许当今江湖上,很少有人听说过“倚天神龙”的名号,但在一甲子岁月前,有谁不知武帝手中这把至高无上的神剑。
“只可惜,还差了一把钥匙。”
“那把钥匙,在谁的手中?”独孤玄不禁问道。
萧太师嘴角露出几分玩味之色,道:“幽梦楼!”
这三个字一出口,独孤玄才想起了什么。半年前,洛阳盘龙顶争锋,顾南枫,洛轻烟,萧太师,三人已分别得到了一物。如今,顾南枫已死,那他所言之钥匙,莫非就是那些东西?
幽梦楼的钥匙,又该怎么得到?
……
……
淅淅沥沥的雨,在小河上下了起来。
叶初尘撑着一把纸伞站在船头,阿香则是坐在船内,低头思考着。
雨声,听起来不知为何有些惆怅。
叶初尘遥望着茫茫天地,刹那间,竟有些茫然,偌大的江湖,他该何去何从?
他想过往南,也想过往北,南方可以出海,北方的晋国则是大楚也不敢妄动的地方。
可是不知不觉间,他选的,竟是东方。
也许在他的心里,只有东方,能给他带来安慰和安全感。
一夜风雨,一夜怅惘。
可是世间最可怕的,就是命运。
命运不可捉摸,却常常开世人的玩笑。
吴楚之界,天荡山脚,江水之畔。
小船驶入,阿香已被一阵阵马蹄声惊醒。叶初尘拉着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凭借着船外投射的余光,阿香在看清马上一队白甲银盔的骑士后,已是面无人色。
白龙卫!
这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