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九,去迎你的阿秀哥哥进来吧。”一个磁性的中年声音响起。
“吱呀”的一声响,门开了。
一个系着双马尾的小姑娘,笑嘻嘻的看着风神秀,粉雕玉琢的可爱样子,却藏不住又大又亮的眼睛里那份狡黠。
“阿秀哥哥,你又来了。是不是又想用你摘来的花换我家的酒了呀。”小九扑闪着大眼睛,不坏好意的说道。
风神秀微扯着嘴唇,不停摆着手,讪讪笑道:“不是。”
小姑娘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居然掰开手指头数了起来
“第一次,你在山谷摘我爹种的红梅,被我和我爹当场抓个正着,哼哼,最后竟然还让我爹爹陪你一起喝酒。”
“第二次,你摘得是白梅花。”
“第三次,你摘得是山茶花。”
“第四次,你摘得是苍兰。”
……
……
小九认真的声音,既可爱,又让人忍俊不禁。
风神秀也只好扶着额头,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时,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从院子里走了过来。
他轻轻唤了一声:“小九。”
“啊,爹爹。”小九蓦地回头,叫出了声。
这位文士模样的男子,衣着淡蓝色的锦缎,身材颀长,却是个美男子的模样。
他到了什么境界?他又是谁?
好像没有人知道。
风神秀是个很喜欢喝酒的人,游历这么久,极少在酒这方面佩服别人。这一对父女却是让他大开眼界。不仅酒量很好,而且喝酒的花样更多,煮着雪喝,泡着花喝,在最冷的夜里喝,在最烈的阳光下喝。哪位父亲会从小教女儿喝酒的呢?他虽然觉得奇怪,却并不去问。这也许是个秘密,对很多人来说风神秀能作为一个朋友就是因为他有这样的优点,除非别人非要分享。朋友间相处不就应该这个样子吗?
风神秀进了这庄子里。
快雪山庄这个地方他虽然已经来过数次,却还是觉得这地方很奇妙。这里从来都是冷的,冷的像雪,即使是内力深厚的人,也还是觉得冷。
庄主的手在轻轻抚着院子里空空的枝条,上面的花看来已谢了很久。
他突然叹了口气,道:“山下的桃花是不是已经开了?”
风神秀微笑道:“是的。”
叫做小九的女孩儿插口道:“那阿秀哥哥为什么不采几朵来呢?小九已经一年没有见过桃花了呢。”
庄主转过身来,凝视着风神秀:“看来你要走了,不然你怎么也会带几朵来的。”
风神秀苦笑道:“是的。”虽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是,辞别却还是一件无法让人高兴的事。
庄主突然变得有点疲惫,像是自问般,喃喃道:“阿秀,你说你是不是一个值得我信任的人呢?”
风神秀没有回答。这种问题,本来就不是让人回答的。
朋友之间,本没有值不值得,只有愿意和不愿意。
庄主突然像是做了个决定般,呼出一口气,“请你带着小九一起。”
“为什么?”他们不过只是几个月的朋友而已。
这实在是个奇怪的要求。更让他惊讶的是,小九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居然也没有反对。
庄主突然笑了:“因为你会喝酒,而且是各种酒,小九跟着你,绝对是有酒喝的。”
这算是什么回答。男人不能离开酒,理由有很多,小九又为何离不开酒?风神秀想不通。因为小九绝不像是有什么奇怪病症的人。相反,她很健康,而且,武功也不弱。
风神秀一时居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他只好答应。
……
……
二月十六日。
惊蛰。
有风无雨,晴空万里。
长而宽的官道上,有一大一小两道脚印。
一个青衣年轻人左手牵着一个约莫八,九岁的蓝衣服小女孩行走着,走得却不太慢。
小女孩扭着脑袋说:“阿秀哥哥,你的家乡好玩吗?”
青衣人摸了摸女孩的脑袋,笑着说:“小九,我的家乡啊,有很多花,有很多酒,也有很多有趣的人,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小女孩兴奋地说:“那我们快快去吧。”
这两个人就是风神秀和小九。
相聚和离别,一直是人与人不变的主题。而离别,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相聚。
小孩子对世界总是充满好奇的,他们也最容易摆脱离别的情绪。
风神秀曾经也是这样。
从成都要到江东去,最好的方法当然是乘船。
青衣江只是条不长的江,却是蜀国对外的一个接口,往东行,即可汇入长江。
他们的目的是青衣江上的白林渡。
距离已经很近了。
……
此时的快雪山庄,却变得更冷。
管家模样的一位灰衣老人在扫着空旷的院子。院子里还有两个人站着。一个穿着干净的蓝色衣服,文士模样,自然是山庄庄主,另一个峨冠博带,身着紫色大氅,身子和庄主一般高,胡子也很长,却是个清隽的老者。
两个人是在谈话。
清隽老者微微阖着眼睛,沉声道:“观雪兄,看来你已经把一切部署好了。”
庄主微笑道:“连山先生算尽天下,应该是清楚的。”
若是风神秀此刻还在这里,定会惊讶到无以复加。盖因这两个名号俱已在江湖销声匿迹了十数年之久,但若有人谈起,却是如雷贯耳。谁又不知道塞北听雪楼的四大超绝高手……“飞观初临”,其中的掌剑使,傲剑孤寒聂观雪,凭手中一把名剑…寒江雪,不知败过多少江湖豪杰,传闻十年前就入第三境……我境,十年过去,现在又是怎样的境界?
连山先生何许人也?江湖盛传的天、地、名器三榜,即便是寻常酒楼伙计,不入流的人物,也能给你念叨个三天三夜也未可知。可不知为何,这三榜居然整整断了十年。只因这位连山先生消失了十年。
“天已经变了。”连山先生微微抬起头看天,苦笑道:“若是十年前,老夫还能自信说这句话,可如今却不能。”
聂观雪皱眉道:“天机已经混乱到这种地步了吗?”
连山先生叹息道:“一国一宗之气运,均无法明确未来之向。谁主江山浮沉?谁又将烟消云散?”
聂观雪道:“我只知道事在人为。麻烦来了,但凭手中剑说话。”
“也是时候重开三榜了。老夫也想看看,搅动天机的,究竟会是谁?”
山里的天色忽然变暗,继而一声惊雷轰鸣。春雷震震,万物复苏,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怎样的格局?
聂观雪不知道,连山先生也不知道。
天地滔滔大势,越是看不清的人,越是能搅动浑水。他们只选中一个人。
这个人又将带来什么变化?
今朝蛰户初开,一声雷唤苍龙起。
第三章:江湖夜雨,有敌来袭(上)
青衣江上,有小舟缓缓东行。
白林渡小客船不多也不少,风神秀二人雇了一艘小船,顺江而下。
这一摊水势流的缓,岸芷汀兰,水边还有几只白而鲜肥的鸭子,扑扇着一双湿漉的翅膀,时而怪叫几声,倒也春意盎然。
风神秀一身青衣,立于船头,对身边吃着蜀地小吃的小九女孩儿笑道:“这水路上风光秀美,虽不比荆楚湖泊迷迷蒙蒙,也不比江东小桥流水温婉可人,却是直而宽阔,就像蜀地人一样,让人心里觉着舒服至极。”
小九似乎是没听着,还在吃着嘴里手里的东西。
船家划桨,如行云流水,嘴里说话,也极为得体。
“公子说的极是,这青衣江虽不长,却有不下三十丈宽,水势平缓。而往东十里,便是长江,那里才是真正的凶险境地。老朽惭愧,不过年轻时候去过一两回罢了。”
长江之险,天下皆知。自青城山下,水势极为湍急,两岸高山对峙,悬崖峭壁,水面最窄处不过五十丈,若是船太小,翻船却是极易,而若是船体过大,别管是多熟悉水势的船夫,都得乖乖触礁沉船。
风神秀突然转过身来,问道:“不知还有多久可到长江?”
船夫洒然笑道:“大约黄昏时刻便能到了。”
“那也好。”风神秀转而坐在小九的身旁,喝了口温酒暖胃。
小姑娘却已经深深的睡着了。
……
……
春日里的白昼依然短暂,太阳东升西落,黄昏的落霞却是极美,美得让人心碎。长江的水,看着也越发暗沉。
岸边早下船的一大一小身影却像是天地间一蜉蝣而已。
小女孩儿擦了擦朦胧睡眼,嘟着小嘴道:“阿秀哥哥,要是没有船经过,我们今晚睡哪啊?”
年轻人摸了摸鼻子,咬了咬嘴里叼着的不知名野草,乐呵道:“那也不打紧。大不了就向青城山上的土地公公借宿呗。”
黑色的天幕渐渐笼罩大地,难以辨析的长江水面,几点红色的光,由远及近,缓缓驶来。竟是一膄颇具规模的画舫。
小女孩的眼力劲却是好得出奇,拉着年轻人的手兴奋着说:“阿秀哥哥,你看,是船,大船唉。我们有救了。”
“嘿嘿,说不得也得叨扰人家一番了。”
说话间,一缕晚风拂过,两道人影却已经消失。从岸边灯火通明的大船,一道水波纵横捭阖,消失在滔滔江水中。再一看,两人已经到了画船右侧。
小小人影莞尔:“阿秀哥哥,看你的轻功也不错嘛”
风神秀点点头,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道:“听你这丫头的口气,敢情比我耍的要好看还是怎的?”
小九哪里会受他所激,却是忽然动了动好看的鼻子,左手指着船舱,惊喜道:“有酒。”
一扇舱门突然打开。
“相逢是缘,不知两位是否赏脸进来喝杯小酒呢?”
风神秀二人对视一眼。主人相邀,拒绝岂不是太无趣了点?
舱门之内,布置极佳。有名人字画,有书架几许,有书桌座椅,有年轻男子执笔画丹青,有温柔女子温酒添香墨。画的是山水间,温的是梨花白。
年轻男子忽然说了句:“下雨了。”
进门来的风神秀倒是咧嘴笑道:“江湖夜雨,有红,袖添香,能温酒读书,朋友倒是好兴致。”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个杯子,杯中有酒,一饮而尽。
男子轻声感慨道:“你们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风神秀眉头微蹙,身边的小九气得鼓起了嘴,正要出声讨教一番,极近的地方却传出一声惊呼来,“什么人?”
那温柔女子不禁失色道:“是白大人的声音。公子;……”话到这里却又闭上了。
只见这舱内又出现了三人,三个身穿黑衣,戴着银白色面具的人。
为首一人,阴测测笑道:“叶公子,这会儿您想去,可就晚了。”
年轻男子嘴角微扬:“哦?那可未必。”微微一笑,手指轻敲,书桌下突然射出一把三尺长的剑,桌上的砚台也居然倾倒,溅出无数墨汁。
风神秀拉着小九向右退。
又有三道剑光亮起。三人也已拔剑。
年轻男子身随剑行,剑随墨行。从舱门看去,已看不到火光。黑衣人虽看不出脸色,呼吸却已沉重。被年轻人剑势锁定,压力剧增。
三人的动作如出一辙,往后一退,剑光忽然消失,又在转瞬间从不同的角度出现。
年轻男子运剑成圆,递出一剑,乍见黑色散去,空中竟是缓缓出现一朵粉色的桃花,桃花开得艳丽无比。暗里藏的剑,却是再也藏不住形。黑衣人不得不退,直退到门口。
一式通玄,练气成形。三人却没想到,这位叶姓公子已有一丝玄妙意境,真可说半只脚踏入玄妙界了。
年轻人收剑,一脸平静道:“凭这一手泼墨桃花,本公子倒是觉得,哪里也可去得。”
为首的黑衣人沉默许久,轻轻摇头道:“我师兄弟三人,却是拦不住叶公子了。只可惜。”
这位叶公子轻笑道:“的确可惜。”
边上的风神秀也挑了挑眉,道:“实在可惜。”
“可惜有你。”
“可惜有我。”
三声可惜,从不同人口中发出,意味却又有何不同?
第四章:江湖夜雨,有敌来袭(下)
这位叶公子轻笑道:“的确可惜。”
边上的风神秀也挑了挑眉,道:“实在可惜。”
“可惜有你。”
“可惜有我。”
三声可惜,从不同人口中发出,意味却又有何不同?
……
……
为首黑衣人“嘿”的一声,手中多了一块细小的玉石,一捏一放,飘飘荡荡的一股清香传来。几息之间,已传遍这船舱。
忽闻着这幽兰香,叶姓公子惊诧道:“是‘玉生烟’。你们藏剑楼何时勾搭上了幽梦楼的人?”
黑衣人冷冷道:“这就不劳公子操心了。”心里却是心疼得要死,要不是藏剑式拦不住了,谁也舍不得用这号称武林奇物之一的“玉生烟”,其迷神、散功、化气之效用天下无双,实是一等一的宝物,更是想买也买不到。
“嘿,我说黑衣兄弟,您可把我给忘了。”这边风神秀居然丝毫未见惧色,一步一步走向那三人。
黑衣人讥诮道:“不知死活,中了‘玉生烟’居然还敢运气。”
风神秀嘿然一笑,突然拔刀,速度之快,如天外流星。黑衣人瞳孔一缩,正要提剑迎战,刀已临身,更无招可防。轻身转旋之中,风神秀已刺出十三刀,一刀快盛一刀,刀上染的是血,黑衣人的血,鲜红。不过几息时间,三人拄着剑,半跪于地,面容惊恐道:“不可能的,你明明已经中了玉生烟,怎么会?”
他吹出轻轻的一口气,白玉色的长刀上鲜艳的血色蔷薇很快就消散,快得像小九舒展她轻皱的眉。美丽的事物始终是美丽的,外表如何是不是那么重要?那不过是另一种不一样的味道。人是不是也一样呢?有时温柔,有时多情,有时骄傲,有时奇怪。风神秀是不是一个奇怪的人?
他突然轻笑道:“我说过,我中了玉生烟吗?”
叶公子平静道:“你确实未曾说过。”
风神秀忽然问道:“玉生烟是一种奇怪的药?”
叶公子看了看他,道:“大概是的。”
风神秀忽然又笑了笑,道:“你猜,我为什么不怕?”
那黑衣人吐出口气,开口道:“有一个可能,就是达到传说中的第四境,可自由隔绝内天地与外界的元气,否则绝难逃脱玉生烟的霸道入侵的。或者有数十年的功体相持,才会短时间内不担心。”
叶公子居然点了点头。
风神秀踱步到小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径自喃喃道:“为什么,它不可以是一门功法,一门武学呢?”
叶公子看着他,摇了摇头。
风神秀沉默了半晌,指了指头顶,道:“怎么,你不上去瞧瞧?”
叶公子笑了笑,道:“我怕毒。”
风神秀指了指黑衣人,道:“他身上有解药。”
叶公子摆了摆手,无奈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敢乱动。”
……
……
楼船最高层。
两帮人正对峙着。靠近门口一帮十个人,个个黑衣,脸带银白面具,手握长剑,气息绵长,都可算是一流好手,为首一人,身材极魁梧,气度不凡,更是先天境高手。而内里的一帮人更多,中间一个美丽可爱的青春女孩,着紫色衣服,一看便知是身份尊贵之人。周围有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有身着银白战衣的白龙卫,布下战阵护卫左右。
那可爱女孩却是十分平静,竟好像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沉声道:“不知藏剑楼的诸位,为何私上我楚国楼船?不怕引来天大的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