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便迅速地向公园外面的停车场飞奔去。
楚偕凝望着她远去的美丽背影,嘴角边满足地笑。
清雅的花香,宁静的夕阳,美好的黄昏,他闭上眼享受着幸福恬淡的时光。背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慢慢走过来,他察觉地回过头,但是还不等他转过头,一只湿手帕便抢先捂在他的口鼻上。
刺激性的气味涌进鼻腔,一阵不能自制的头晕目眩,他终于用劲全身的力气回过头,看到那张森冷的脸。
87
雁衡阳拿着两瓶水兴冲冲地返回公园的湖边,寂静的鹅卵石道路上并没有那辆轮椅的踪迹,三三两两的人群围在湖边伸手向水里栖息的雁群指指点点,但找遍周围的人群却始终无法发现楚偕的身影。
她在公园里焦急地四处奔走,企图发现那个轮椅上的人。
“你好,请问你刚才看见一个坐轮椅的男人吗?”
“看见了,有个女人把他推走了。”
雁衡阳心里大惊,楚偕行动不便,又不会说话,这下凶多吉少。报上前几日还登过J市出现黑市人体器官交易,有个黑社会团伙绑架了几个智障人士,将他们的器官高价卖给某些黑心医院牟取钱财。
“他们往哪里走了。”
“好像往那边去了。”
雁衡阳顺着保安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条路是上岐山盘山公路的小路。她谢了一声,赶紧向山上狂奔而去。
此时岐山的公路上寂寥依然,几个骑自行车的男人停下来看看,偶尔有台装货卡车经过。雁衡阳茫然地站在公路中央,只觉天大地大不知从何处寻起。
“楚偕,楚偕。”
夜里除了呼呼的山风外,便是她凄厉的喊声。
她在山路上没命地寻找奔跑,叫喊,但是没有人回应他,她要找的那个人根本就无法回应她,他听不见也说不了话。
身体被风吹冷了,思绪也似乎清醒许多,她立即掏出手机报警。回到公园她接连找了十多个游客询问,大部分说没注意,有的偶尔有印象,但是不确定,模棱两可指了个方位。
她走出公园很远。
前面有个正在兴建中的大型住宅楼盘,此时天色已晚工人也已收工回宿舍洗浴吃饭,偌大的工地上空无一人。雁衡阳晕头转向地沿着楼盘外围的院墙向前走,从这里走过去有个公交站可坐车到达薰衣草公园。
夜风大了起来,有一两点的凉意滴落在光裸的脖颈,雁衡阳抬起了头,天空暗得吓人,厚重的云层中隐约有雷电的影子闪过。
快要下雨了。
她摇摇头转过身,前面还未峻工的楼盘顶上有两个模糊的影子。她以为是看花眼,揉着眼睛仔细地看过去,可不是,五楼的楼顶上确实有两个影子,一高一矮的看不清形容。
未必是乘凉的工人。
她不理睬地转身向前走去,刚走出两步便像被雷电击中一样,她发疯地往回跑去,后面四五十米远的地方是楼盘的入口处。雁衡阳横冲直撞地跑上了简陋的楼梯,夜这么黑却一点都不能阻碍她的行动。
雁衡阳站到了五楼的楼顶。
这是幢多层住宅楼,只有五层高,如今楼顶四面还未建好防护墙体,如果太靠近外围便会容易失足摔下去。但是在离边缘一米近的地方却有两个人,不能忽视地像刀子一样刻画进了雁衡阳的眼眸。
楚偕坐在轮椅上,头向下歪着,看样子是晕过去。而在轮椅的后面是个蒙着头巾的女人,她的头发都盘在黑色的头巾里,只露出两只漆黑的眼眸,高挑的身材裹在宽大的灰袍中。
雁衡阳不费吹灰之力认出她来,她的眼睛格外的与众不同,没有谁会有这种震慑的眼神。
是南亭。
她的两只手握住了轮椅的扶手,只要稍微一用力,这辆轮椅便会带着楚偕一起冲向前面的空气。雁衡阳难以想像地使自己从震惊中镇静下来,没有什么比楚偕的安全更为重要。“妈。”她还是这样叫着。
“你终于来了。”
熟悉冷淡的声音肯定了雁衡阳的猜测,这真的是南亭,她果然没有死。雁衡阳想过很多种与南亭见面的情形,自从知道自己不是南亭的女儿后,她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但是此刻这种相逢却着实出乎她的意料。不是尴尬,而是恐惧。
这一切都证实了赢沨告诉她的真相,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她名份上的母亲南亭。
“妈,他并不是楚偕,只是长得像他,所以您放过他吧。”
南亭阴恻恻地笑,道:“你真是个傻瓜,哪里会有两个人如此相像的。”
“什么?”雁衡阳惊得魂不附体,但很快地就欣喜起来,原来这个男人就是楚偕,怪不得自己会如此欢喜他,感觉这个东西早在冥冥中认出了他。“楚偕。”她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忧喜交加,正因为是楚偕,那么南亭就更不可能放过他。
雁衡阳面向南亭跪下来,满面诚恳道:“妈,请您放过楚偕,只要您放过楚偕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您。”说完,她埋头向水泥地面重重地磕去,一连磕了三个,她才抬起头渴盼地望向南亭。
但那声音冷得让她心寒。
“你以为用这种方式就会让我放过你们,那我这多年受的苦岂不是白费了。”
“妈,您可以说出您的条件,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会答应您。”雁衡阳依旧忍气吞声。
那双冰冷的眼眸盯着她,似乎极力要把她面上所有的不安和恐慌都看得清楚。隔着黑巾从唇里说出来的话,依旧冷酷无情。
“为什么你这个丫头就可以什么都不做得到楚偕的感情,而我尽心尽力付出一切他却对我不屑一顾。我要他服从我,他不愿意我就弄聋他的耳朵,毒哑他的嗓子。哈哈,我就不允许他说爱你,哼哼,他这一辈子也听不到你说爱他了。”
雁衡阳听得热泪满面,原来楚偕是如此想像不到地深刻爱着自己,她被这种感情彻底感动了。
“我南亭才华盖世,胆识过人,可是天不利我,雁衡阳你看看我现在的样子。”南亭倏地扯掉了面上的黑巾,幢幢的黑暗中映着一张精瘦的面孔,那张脸黑黄黑黄地,皮肤深陷进骨头里,两只眼睛却大得吓人,乍一看就像一个恐怖的骷髅头。
“我几年前得了肝癌,一直支撑活到现在,现在我时日已经不多,我们之间的恩怨也该了结。雁衡阳,我们不是母女,你也不必想用母女的情份打动我。如果你想救楚偕只有一条方法,就是你死。”
雁衡阳怔住。
“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生离死别,不是你死就是楚偕死。你可以选择,你们当中是谁活着。”说完,南亭试图把手中的轮椅向前推。
“我死。”雁衡阳忽然大声道。
南亭微微地点头,伸手指向前面悬空的地方道:“你还算有些胆识,那好,你跳下去。”
雁衡阳用眼瞅着昏迷的楚偕,南亭知其意便道:“你放心,只要你死了我会想法将他送到万宏清那里,你应该相信万宏清会照顾他。”
确实相信万宏清会照顾楚偕,雁衡阳没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南亭的确想得周到。她低下头朝着南亭又磕了一个响头这才起身站起来,南亭对她有养育之恩,虽然南亭做了许多对不起她的事情,但也总算养过她一场,让她享受了许多年的富裕生活。
她慢慢地向前面的黑色的空气踱去,好想回头瞧上楚偕一眼,但她还是强忍住,那会使她舍不得去死。楚偕一向比她坚强,他可以承受她的死讯。
“快跳,不要磨蹭。”南亭的声音已经不耐烦。
沉闷的夜空中一声惊雷响起,细密的雨落了下来。
楚偕不经意的悠悠醒转。
但当他睁开眼的瞬间便看到了雁衡阳快要走到楼顶的尽头,那前面是无边黑暗的空气。他看到南亭站在雁衡阳身后的地方狂笑,南亭手指指向前方在说话。
他听不到南亭说什么,但是凭着多年对南亭的了解却也悟到了南亭的话中意,南亭在逼雁衡阳跳楼。
热血和愤怒在身体的每一根血管里沸腾,他什么都不能想地撑起双手,然后用劲全身的力道奋不顾身扑向南亭。从愤怒中爆发出的力量大得惊人,他伸出双手牢牢抱住了南亭的腰,可就是这时过猛的力道使得他和南亭一起冲向了前面毫无阻挡的空气。
“楚偕。”
雁衡阳大声地喊着他的名字,试图想要拽住他,但是两具成人身体向下坠落产生的力道使她手里抓住的一侧衣角划啦地撕裂开,无边的黑暗吞噬了他。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响彻整个夜空,但是楚偕听不见,他甚至不能回过头去看看上面担心的眼眸,这时间太有限了,他只能尽力地回忆他们之间美好的日子。
三亚海的上空,天涯海角。薰衣草,雁群,湖边……
“你真的爱她。”南亭的眼角流出了泪,三十多年的心愿在此刻她终于知道是不可能实现,她的悲伤比任何人都沉重。
有的人倾尽一生去爱人,而有的人一生也得不到被爱。
她悲伤却像有些了悟般,在死亡面前任何感情都是虚浮不可靠的,只有死亡才是真真切切永久存在,所谓感情的归宿也必须随着身体的归宿得到永恒的结局。
如果这一生还能重来,是否还会去这般辛苦地爱人呢。
原来也只有在这死的时刻,所爱的人才会如此紧密地拥抱住自己,不分开,直至一起尘归尘,土归土。
她闭上了眼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去呼吸身畔的男人的气息,好闻的男人的气息。
碰——
88
南亭被葬在岐山的陵园里,这并不是她从前那块坟墓,这次她用另外一个名字埋在了岐山陵园。据说只有在墓碑刻上死者真正的名字,她的灵魂才能得到指引而安息。
乐知秋之墓。
雁衡阳立在萧瑟的黄昏中,夕阳已将她瘦弱的身影拉得一棵树般细长,对于面前墓中埋的人说不出是憎恨还是同情,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她却又真的是如此地可怜可悲可叹。
墓前的火盆燃烧着一件男式衣服,那是楚偕常穿的一件白色衬衫,雁衡阳将它焚烧作为南亭的一个念想。如果南亭真能感受到她这份心意,便在九泉下保佑楚偕能早日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让他幸福安康地生活。
雁衡阳从黑色塑料袋中取出一摞纸钱,向空中抛撒去。
然后转身。
她知道这里从今后不会再来。
医院的特等病房里有两个人在低声地说话,待雁衡阳推开门进来都抬起了头。雁衡阳也是一阵惊讶,自己并没有告诉万宏清关于楚偕的事,他怎么来了。
“衡阳,是我打电话让万宏清来的。”姜琳马上解除了她的疑惑。
她点着头,向外面又瞧了瞧,并无其他人。万宏清十分了解她,忙道:“知秋带着小执在外面,他们马上会来。”
“衡阳,这样吧,你们先聊,我去找知秋,你一定很想见小执。”姜琳识趣地先找个理由退出门口,雁衡阳虽然和万宏清关系不错,但内心还是有些误解存在。
病房里安静下来,雁衡阳走到病床前,床上楚偕仍是昏迷不醒。那夜他从五楼坠下来后经过几天几夜的抢救才暂时保住了性命,但是却不幸成为了植物人。植物人是什么概念,雁衡阳相当清楚,不过只要楚偕还活着,他的身体还是温暖的,这就不是最坏的结局。
病房的空调开得有些冷,雁衡阳将滑下的薄被拉到楚偕的胸前以免他着凉。她的动作很细心,看到楚偕的面上有块小黑渍,她立即伸手擦了去。
“衡阳,你不要太难过。”
因为楚偕的事雁衡阳心情郁闷,姜琳担心她便自作主张通知了万宏清,并让他带着小执立即赶到J市,也许凭着小执雁衡阳的心情能好转过来,这公司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还等着她去处理。
这次的打击确实比上次得知楚偕死亡还要残酷,人生好不容易失而复得,可又再次失之交臂,这种痛苦不能忍受。
“谢谢。”雁衡阳从桌上倒了一杯凉水送到万宏清手上。
从姜琳嘴中得知这件事情后万宏清也是不敢相信,事情的复杂程度简直超出想像,他为楚偕的悲惨命运感到愤怒。以前他总认为自己爱雁衡阳不会比楚偕少,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自己爱雁衡阳的心远没有楚偕多,一个能用生命来爱的人,他得到了雁衡阳的爱情是确实应该的。
至少楚偕至始至终只爱着雁衡阳,没有背叛她。
门外传来小孩子稚嫩的嗓音,雁衡阳的心陡地揪起来,这是小执的声音,她儿子的声音。拿在手中的杯子的水溅了出来,她赶紧放回桌上跑去开门,乐知秋和小执正站在门前。乐知秋仍是以前那样欢喜天真的神色,但小执看见她后明显畏惧了,小身体躲到了乐知秋的身后。
“小执,让妈妈抱你。”雁衡阳伸开了双手向他召唤。
“你不是我妈妈。”小执怯生生地道。
雁衡阳失望了。
“小执,她是你亲妈妈。”乐知秋哄着他。
“不是,不是,她不是我妈妈,我不要她当我妈妈。”
一声声砸进她的耳中,明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童言却也能伤得她体无完肤,不过这次她没有发火。“是的,小执,我不是你妈妈。那你不能和阿姨一起照张相,只要照一张就行。”她很温柔地笑着,眼里的光一闪一闪地掉出来。
小执望着她似乎在思考,许久他答应下来。“那好吧,阿姨。”
雁衡阳微笑点头,她走回病床前小心地扶起楚偕靠在墙上,怕他硌着背便又塞了一个大枕头。这然后她又走到小执面前将他抱到了床上坐好,而她也坐在了床上。
“万大哥,帮我们照张相吧。”她的声音很轻,像在请求。
病房里没有照相机,万宏清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对准床上的三个人按下了键。咣嚓一声,微弱的闪光灯晃过,一张照片便在手机里成了形。
“衡阳,我现在就去把照片洗出来。”他匆匆地跑了出去,此刻他只想尽自己的一切能力满足雁衡阳的心愿,不知怎的雁衡阳说话的声音是那么地让他感到不祥,他的心头有种深深的恐惧。
半个钟头后万宏清汗流浃背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好几幅照片,尺寸有大有小,小的有四寸,刚好能放进钱包,大的足有半米,可以装裱好挂在墙上。
雁衡阳拿着那张小照片仔细地看,楚偕闭着眼靠着墙好像在闭目养神,小执坐在他们的当中,两只胖乎乎的小手臂抱着她和楚偕的脖子欢喜地露出缺了一颗门牙的小嘴,而她的脸也有些淡淡的微笑。
这是她的一家人啊。
涟涟的泪水从眼眶里滚到了相片上,就像相片上的她也在哭泣。
“阿姨,你怎么哭了。”小执奇怪地看着她。
雁衡阳擦着眼泪,笑道:“小执,阿姨是太高兴了,所以就哭了。”
万宏清在J市呆了一周后便带着乐知秋离开,是雁衡阳催促他回到S市,如今万宏清也是大公司的董事长,事多繁忙怎么能为自己逗留。小执也被带了回去,这次是雁衡阳要求的,目前她无法分心去照顾小执。再者万宏清值得信任,他会像待亲儿子一样照顾好小执,雁衡阳深信不疑。
楚偕的病情依旧没有起色,她每日每夜地守在床前不愿离开,公司的一应大小事情都托付给姜琳处理。姜琳苦劝了她几次但是没有效果,只有由得她去。
日子进入了寒冷的冬季,J市大雪纷飞,天气阴沉沉地,已经有许多的日子不见阳光。
雁衡阳端着一盆热水从卫生间里出来,医生讲平时要给昏迷病人多按摩和说话,或许能使楚偕早日清醒。雁衡阳每日例行给楚偕擦洗身体进行按摩,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