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后面有棵老榕树,树下有一排石椅,她慢吞吞地走过去坐下,然后将袋子中的瓶瓶罐罐一股倒了出来,数了数大约有三十四个矿泉水瓶子,另外还有十来个牛奶的纸盒子等。她掐了掐手指,一个矿泉瓶子按一毛钱计算,可卖得三四块钱,看来一早晨收入四块钱还算不错,那么下午再接再厉,争取捡个五块钱左右,那么一天十块钱就到手了,一个月就可以赚三百多块钱。
她欣慰地叹口气,抚摸着日渐凸起的肚皮,这个孩子在肚子里已经七个多月。刚到S市的几天她去医院检查,不出所料是怀孕,而且还比自己推算的日期早了一个月。
要或不要这个孩子,她困惑极了。
可是一想到这腹中的孩子和她一起经受许多的磨难和死亡的威胁,她便不忍心剥夺这个还未出世的小生命。这个小生命和自己一起吃苦,一起被陷害,坐牢蹲大狱,经历生死存亡惊心动魄的车祸,最后和自己一起顽强地活下来。
要好好地活着才行。
但是活下去也是很艰难的,现实永远没有人情味。没有身份证意味着就不能找工作,而且现在自己逃犯的身份又哪敢去找工作呢。在街边也曾见过做假
38、第三十八章 。。。
证的小贩,但那念头只能是一闪而过,用假身份证被发现后自己就完蛋了。
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暂住证,就像自己已经在这世界消失了。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雁衡阳。
一滴雨从茂密宽大的树叶上打落下来,酸痛的眼睛仿佛受到刺激似的闭上眼,但没一会又有几滴雨打下来。雁衡阳睁开眼,原来骄阳似火的炎热天空已经阴下来,乌云层层叠叠,堆积如山。
她撑起身体准备离开躲雨,如今肚子大了,不怎么方便起坐。但是脚下一滑,她就跌坐回石凳上,腹中痛起来。
不等她缓过气,飘泼的大雨就从天空中洒落下来,打得脸上麻麻地疼,没两分钟淋成落汤鸡。
夏季的雨来得急去得快,仿佛不可预测估摸的人生,她只是轻轻地努努嘴角,其实命这个东西已经习惯了。
雨停了,她甩甩头发上的雨水,将地上的蛇皮袋子往背后甩去,前面不远的地方就有废品回收站。这些东西不可能拿回出租房,那里太小根本就没地方放置。
不过今天下午是不可能再捡废品,需要回去将湿衣裳换下,否则感冒生病那又会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屋里黑乎乎的,雁衡阳将门打到最开,走进去找出一只塑料水桶,再关上门。村东头200米的地方有个公共厕所,里面可以接免费的自来水。
她从邻居那里买了一个旧电磁炉,用来烧水做饭。附近就有个菜场,邻居告诉她挨着晚上七点多钟去买菜,因为到收摊时间菜会卖得相对便宜,而且菜贩为方便回家还会扔弃一些没卖出去的菜,那时只要捡回来洗洗就能吃了。
雁衡阳捡过几次,但是那些菜由于太过腐烂,吃了后反而拉肚子。
厕所里自来水总是不够大,像得了前列腺炎似的滴滴沥沥,雁衡阳耐心地等待。桶里面放着一把黄豆芽,如今这个菜在菜场是最便宜,一斤才八毛钱,而且还可以吃两天。现在天气炎热,菜不能隔夜,只能现做。
进来一个女人,也是村里的住户。
厕所隔间的门被关得咣当响,很快地里面就溢出一阵难人忍受的恶臭的大便味。雁衡阳微皱着眉头,屏住气不去呼吸。屋里太过狭小,没有水龙头设施,洗衣做饭用水都必须来这里取。
但是厕所里蹲坑里的人却十分享受,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像机关枪一样嗒嗒直响。
雁衡阳一直忍着。
大约二十多分钟厕所里的人终于解决完人生大事,在水池前洗了个手飘然远去,此刻雁衡阳却再也忍不住胃里排山倒海的翻滚,冲到厕所的外面大口地呕吐起来。
日子从来都是这般重复地过着,但是到现在还不能习惯。
洗完豆芽,又接了一桶水,慢慢地往回提去,两百米的路需要
38、第三十八章 。。。
歇上几回。
“咳咳咳……”屋里油烟弥漫。
有张女人和蔼的笑脸在浓厚的油烟里探出来,雁衡阳抬起头便瞧见她,忙道:“石姐。”说着,她起身拍掉床铺上的灰尘,示意来人坐下。
石姐只是挥挥手,笑眯眯道:“不坐不坐,阳雁,我来找你帮个忙。”
阳雁是她从自己的真名中挑出两个字起的假名,不过周围的人没有怀疑,一直阳雁阳雁地叫。大家都是出门在外讨生活的人,没谁对谁的过去好奇,大家彼此帮下也能过得去。
“什么事?石姐。”雁衡阳没有停下手中的活,顺手从柜子里摸出盐倒进锅里,吃完饭还要去夜市摆摊卖小饰品,单靠捡废品那无法度日。
石姐看着她不说话,在雁衡阳不停的催促下才鼓起勇气极难为情道:“是这样,你知道我做钟点工的,我那雇主是个单身男人,平时也只是帮他把家里简单收拾,再做一顿晚餐,一个月就能有2000的收入。雇主说只要我长期做就给我加工资,但是我弟弟的媳妇刚生了孩子,家里没人照顾,想要我回去照看一个月,你看你能不能替我一个月,那个月的工资就归你。我也和雇主说了先找个人代替我,他也同意。”
虽然2000的薪水很有诱惑力,雁衡阳想了半天仍觉得不妥,道:“石姐,收拾家务还行,但我做饭很难吃,要是你那雇主不满意迁怒到你丢了这份工作就不好了。”
石姐抓过她的手安慰地拍着,道:“不要紧,我那雇主很通情达理,他不挑剔的。我和他说代替我做饭的人,是我们附近小饭馆的厨师,做了十多年的大厨,手艺一流。”
噗——
雁衡阳忍俊不禁,石姐吹嘘得太过离谱自己到时肯定会死得很难看。
“阳雁,你就帮帮我吧,我要是回家一个月他肯定会重新找钟点工,我不想失去这份工。”
“石姐,不是我不愿帮你,是我做饭很难吃,弄砸你的工作就更不好,你还是另外找个人代替你吧。”雁衡阳为难。
“不能找别人,我都信不过,只有你。你想想呀,轻轻松松地一个月就有2000,谁不眼红。要是那个人没道德心抢了我的工作就坏了,阳雁我信得过你,你不会抢我的工作。”
雁衡阳沉默起来,石姐请自己代替她做钟点工似乎还有另一层深意,除了不会见财起意抢她的工作外,自己做饭菜的水平差劲,也属于没有能力与她竞争的人。
答应于否,她揪着头发想着。这几个月石姐也算是对自己不错,初来乍到,多亏石姐各方指点才算没有吃什么亏。平日她家有什么多余的菜,也会送一些给自己。
“石姐,我同意代替你做钟点工,如果人家雇主觉得饭菜不好吃可不要怪我呀。”
38、第三十八章 。。。
“没事没事,只要你答应就好。阳雁,这是地址和钥匙,你收好了。”
雁衡阳将写着地址的纸条和钥匙一并塞在枕头下,道:“石姐,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今天,所以你现在能帮我去雇主家中收拾吗。”石姐满脸乞求地瞧着她。
雁衡阳牙齿打颤。“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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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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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衡阳的生活作息发生变化,原定白天拾废品变成只有上午,下午去石姐的雇主家做家务,外加做餐饭,晚上仍是去夜市摆地摊卖小饰品。
做钟点工好些天,但并没有见着雇主,那雇主看似工作很忙,雁衡阳每次做好晚饭后便自行离去。不过那雇主会留下纸条,雁衡阳第二次去的时候,雇主在厨房的灶台上贴了一张纸条,上写:谢谢!但是需要努力。
雁衡阳当场笑出声,这雇主明明是想说自己做饭不好吃,但不明说,特意留张纸条让自己努力。
纸条每天留言不同,有时除了鼓励的话外,还会写明天该买什么菜,或是做什么菜。
虽然没见过面,但雁衡阳觉得这雇主相当有趣,而且还有种傻气的可爱和纯真。
手上提着两袋菜,一袋是青菜,另一袋装的是一条鲫鱼,那位傻气雇主想要吃红烧鲫鱼。雁衡阳摇头笑笑,这世上难得有人能咽下自己做的饭菜,他还真像石姐说的通情达理。
那位雇主确实通情达理,前两天担心她没有钱买菜,还特意地在灶台上放了几百块的菜钱让她先拿着。雁衡阳对这雇主印象颇好,怪不得石姐担心有人抢走她的饭碗,能碰上这样的雇主也需要一种运气。
雇主的房子在一处普通的小区里面,房子据石姐说也是租来的,但是雇主在S市的一个大集团工作,薪水比较可观。雁衡阳并没兴趣去打听别人的私事,但偶尔会奇怪一个单身男人干嘛要租两室的房子,其实租个一室就已经足够。
掏出钥匙开门,客厅的灯居然没关,大理石的地面上扔着几张报纸,卧室门口的地方甩着一只蓝色的竹拖鞋。雁衡阳想像在这样一个有着阳光和雾的清晨,男人因为夜间晚睡因此误了早晨起床,他急匆匆地从床上跃起,仅穿着一只拖鞋就去卫生间洗漱,或许他连牙都没刷,脸也没洗,换上鞋,顶上睡得乱糟糟的头发就跑出门。
她想着就笑起来,这是个邋遢不讲形象的雇主。
所以这样的雇主才需要请个钟点工帮他收拾家务,帮他做饭,否则这屋里会和外面楼下的垃圾堆相提并论。
走进厨房,雁衡阳将手上的两只袋子放在灶台,雪白的墙壁果然贴着一张纸条,她笑着取下来。
其实你不必考虑我的牙问题,我还不老,牙很好,饭菜做得硬点没关系。嗯,昨天的白菜颜色黄澄澄,虽然很好看,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绿色。还有我现在不缺钱,你也不必替我节约油盐。
雁衡阳笑得肚子痛。
意思是明白了,雇主是要自己把饭做硬点,别给太多水;青菜也别炒得太老太烂,要碧青碧青;另外嫌自己给的油盐太少,没有味。
先去收拾屋子,从卧室里开始打扫,桌子上的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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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擦。这个懒惰的雇主,早晨会来不及叠被子,就那样大刺刺地堆在床上。整理好床褥,就是把雇主昨日换下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清洗。这个雇主似乎很害羞,只有外面的衬衣和长裤放在椅子上,贴身的内裤和袜子却藏起来。
石姐也和雁衡阳说过,那雇主脸皮不是很厚,贴身的衣裤是他自己洗,雁衡阳只用把放在外面的衣裤放进洗衣机清洗即可。
雁衡阳来的第一天做家务就在床底下扫出一个盆子,里面装的是几条穿过的内裤和七八双臭袜子,霎时她就窘倒了。
这男人不是太忙就是太懒。
于是她就动手把那盆脏东西洗了干干净净晾晒起来,结果第二天这个盆子就空空如也,但是阳台上却不见雇主换下来的贴身衣物。雁衡阳在收拾晾干的衣服后,终于发现雇主把昨日换下的内裤和臭袜子装进袋子塞在衣柜里面。
这下弄得雁衡阳哭笑不得,出去替他洗净晾上,回屋给雇主留了张纸条:请注意衣柜空气卫生。
此事后雇主似乎变得勤快,每日换下的内裤在当时便洗干净晾晒在阳台,当然偶尔也有遗忘的时候,那时雁衡阳便会帮他洗净。
雁衡阳拿着抹布走进另一间房,这间房堆满了关于计算机方面的书籍,估计雇主和自己是同专业人士,而且这些书本属于高级软件开发类,应该雇主的计算机水平不差。
或许自己还能和他切磋切磋。
对计算机病毒的热爱在心里蠢蠢欲动,她瞧着窗下放着的一台电脑,几乎就有去打开它的欲望。但是当她一看到自己因骨折受伤过的左手无名指便又冷下心,那根手指因为愈后不好已经不再灵活,在阴雨天的时候它会隐隐地疼痛,肿胀难受。
这个时候的闪电风暴计算机病毒仍是风头正猛,可是她已经不再动计算机的键盘。
愿望总是会与现实脱轨。
现在的雁衡阳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她无名无姓生存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
晾晒好洗净的衣服后身体便有些累了,随着怀孕的月份增加身体越容易疲乏,走几步路都有些倦怠。瞧着墙上的挂钟,才是下午三点多钟,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早得很。
她打算躺在客厅的沙发休息。
或许真的是太累,雁衡阳刚挨着柔软舒适的沙发,眼皮子就不争气地沉下去,她睡着了。
万宏清站在门口捏着一把钥匙,今天难能可贵地没有加班,准时下班的感觉十分让人爽快,记不清有多少次没能在回到家的时候还能看见这外面黄昏沉静安宁的景致。
啪——
钥匙意外地从手上掉落,万宏清好脾气地拾起来,插|进锁孔,手腕转动,打开。
客厅里的所有一览无余地落入眼中。
房中很整洁,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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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干净,天蓝色的沙发上躺着个用纱巾遮住半边脸的女人,于是万宏清只看见了她的右脸。光洁饱满的额头,纤细的眉毛,在风中翕动的浓密的睫毛。
很美丽年轻的右脸。
这难道就是那个做饭难吃的钟点工。
万宏清笑笑,又瞅着她,忽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瞬间击中脑中那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这张美丽的右脸很熟悉。他拼命地想,却不敢相信,事实上他很快就想到了,这是他曾经渴望过千万次的美丽的脸。
但是会是吗?新闻中已经传说了她的死讯。不敢欣喜,因为怕那种会疼到心里的失望,他好不容易用几个月的时间才接受她的死亡。他凑近她仔细地看,没错,真的是她。但他还是不确定地,伸出手想要揭去遮住她左脸的浅紫色的纱巾。
那只强壮黝黑的手臂却在此时仿佛弱不禁风似的颤抖,好像浑然无力苍老的八十岁老头,一点点地伸向前,紧张和焦虑一齐缠绕心头。
“啊。”雁衡阳就在此时惊醒了。人对外来的刺激会有一种潜意识的反应,她睁开眼就看见个男人蹲在自己面前,伸出手想要掐自己的脖子,其实那个人是什么样子她并没有看清。
她大叫地翻身爬起来,眼睛惊吓地瞪住面前的男人,终于她认出这个男人是万宏清,曾担任风雷公司开发部经理的万宏清。但是这却让她感到难堪,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把自己的落魄暴露在熟悉认识的人面前,那是一种把愈合的伤口揭开的感觉。
雁衡阳推开他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身后万宏清想要抓住她,她跑得很快,他的手只抓到了她头上的浅紫色纱巾,纱巾被扯下,可那身影却淡出了屋门。
等他回过神追出门外时,走道电梯的门已经关闭,他赶紧按下另一扇电梯,匆匆进去。
一楼的电梯口没有人,他追出去,小区的水泥道上行人不少,但她的芳迹渺茫,只有手中纱巾微温的余香留存。
雁衡阳并没有从电梯逃走,她逃到了消防通道,在冰冷僵硬的楼梯上坐着发呆。遇到万宏清是件意外,她不可能给万宏清做钟点工,那会使她尴尬甚至抬不起头。
半个钟头后她慢慢地扶着楼梯的扶手下楼,回到出租房后立即先给石姐打去电话,告诉她不能再去雇主家做钟点工,请她自己想办法。
心情复杂且郁闷地过了一晚,第二天的上午继续拾废品的生活。
太阳越升越高,空气中的燥热也越来越盛,街面上人烟稀少。雁衡阳沿着街旁的垃圾桶一路搜寻,此时天气正热,垃圾桶里早已是臭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