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中飘渺神鞭甩出,从围杀之中撕出一道口子杀到了十二魔将里,遥遥回望玄想,冰冷的眼神刺得玄想神经跳了跳。
“从今以后,我潭岄与玄想再无任何关系!凡我魔界子民,若见之,杀无赦!”
玄想浑身颤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
漫吹音将手搭在他肩头,正要说什么,却见玄想突然不颤抖了,他猛地抬起头,倏尔笑出声。
放在身体两侧的手紧紧握着拳,面上却好似从来没有对玄湄出过手的阳光少年郎。
“啧,谁杀谁还说不定呢,潭岄魔君!”
漫吹音一愣,却见玄想又转头来看漫吹音,一双笑着的眼睛里面,尽是惊恐,然而他却死死地压下去了,努力做出没事的样子。
他问漫吹音:“漫吹音,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漫吹音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他:“太久了,想不起来。”
“哦。”玄想笑得更灿烂了,“那是不是以后我杀的人多了,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漫吹音忍不住伸手揉他的头:“别胡思乱想,第一,你并没有杀人,那玄湄……那潭岄魔君可没什么大碍,回去养养便好了,就你在这里自己吓自己;这第二,太平日子还长着呢,不需要你去拼命,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和自己在意的东西就好了。”
“在意的东西……”
“嗯。”漫吹音笑着道,“我宫中还收藏了几把好剑,回头你挑一把,以后好好习剑练好法术。你要记得,手中的利刃不为杀人,而为守护。我也不是天生就喜欢杀人的……”
说到这里,好像不太对的样子。她,似乎天生就是千枝雪弄出来专程对付魔族的?哎,管他的呢,反正他不知道,随便怎么掰,先把他糊弄回去。
“不为杀人,只为守护……”玄想仿似豁然开朗,他抿了下嘴,虽然还是有些惊恐,但明显不再钻牛角尖了,“唔,让我再想想。”
“嗯。”
望着玄想的背影,漫吹音却渐渐敛了笑。
不为杀人,只为守护。
道理虽然没什么问题,但有时候不杀人,如何守护?
她伸出一直握着的手,吸了一口气,缓缓松开。
一个透明琉璃珠,缭绕着丝丝生气。
玄湄擦肩而过的时候,将这个封印了浮沉海万千生灵魂魄的珠子塞给了她。
那句轻若淡烟的话,漫吹音每个字都记得很清楚。
玄湄说的是:
“玄想就拜托了,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交给别人,她不放心,唯有漫吹音,她知道她一定能护他安稳的。
“不放心,呵呵!”漫吹音狠狠握着手里的珠子,“老子长得就那么像能放心托孤的人吗?一个两个都是这样,你娘是,道殊是,你也是!你看看你被我带成什么样子了、式微被我照看成什么样子了?你放心?你放心我还不放心呢!”
道殊上神,天界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因为他的事迹不太光彩遂并没有流传下来。他是上古之神,战斗力十分可观,被漫吹音注意了很久。但不晓得是不是英雄都难过美人关,神魔之战开始之后不久,他突然跟魔族公主私奔了。
魔族公主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是魔神霄暝的妹妹,带兵出战丝毫不亚于魔族大将军,是个极为嚣张的主。
然而嚣张的人,做事向来都很会令人大跌眼镜。
谁也不晓得前因后果,她就跟道殊私奔了,两个都实力不俗,这一私奔,神魔两界从此就失去了两人踪迹。
许多年后,漫吹音满世界找人打架,有一回路过一个山旮旯,正好看到了奄奄一息的道殊,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萌少年。漫吹音本着好歹他也为天界做了一个大贡献——带走了魔界主力之一的魔族公主,于是上前问候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就被拉住托孤了。那个孤,就是后来的式微。
道殊什么都没说,亲手改了式微的记忆并刮去了他的魔骨,交给漫吹音之后就陨灭了。
漫吹音虽然不清楚魔族公主怎么了,却还是大致猜到约莫是大限到了。与其让式微记得他自己是神魔之子,还不如消去他记忆,让他只觉得自己是天界之人。
漫吹音带着失忆的少年回了九重天,安置在了自己的长曦宫,专程向天君讨了个管事上仙照顾他,就继续找人掐架去了。
哪知漫吹音出去浪了几百年后回来,却发现她讨来的管事上仙已经被式微赶走了,而长曦宫现任管事上仙就是式微。
眼看着已经被她带歪了两个苗子了,再来一个,她哪里还敢收下哟!
身前是空荡荡的天界军营,身后是厮杀着的战场,她睫毛颤动了一下,半垂下眼帘。
“天界人那么多,哪里需要你去魔界做这个牺牲?你是信不过老子的能力吗?”
“玄湄你个混帐东西!”
☆、漂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呃,我说这一章有肉渣不晓得会不会被查水表啊有点紧张怎么办?!
漫吹音最后看了一眼身后的战场。
这场发生得很突然的战事,也要以很突然的方式结束了罢。
眼睛闭了闭,再睁开,又是明媚的笑。
再也不去看身后,大步向着前方而去。
没走几步,幕夜跟了上来。没看到她之前,他一直骂骂咧咧对她各种嫌弃,如今真见着了,他又一声不吭了。
漫吹音笑着打趣他:“怎么不说话?”
“……不知道说什么。”
漫吹音奇了:“你还不知道该说什么?你一路上骂我不是骂的挺狠的吗?”
幕夜蓦然抬起头,愕然:“你怎么知道……”
漫吹音晓得自己说漏嘴了,眼珠一转,道:“你的德行,我还能不晓得?猜都猜到了。”
幕夜并不买账,他盯着她看,抿了抿嘴唇,轻轻道:“你错了,除了这一回,我从来都是正面和你杠,背后从来没有说过你半句不是。不只是我,别人说你也不行。”
漫吹音愣了下。
幕夜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沉默好一会儿,艰涩道,“你是跟着我从昆仑镜来的罢?那会儿你就在沧洺帝君身边对吗?既然你出现了沧洺帝君却没有来,你是过来之前对昆仑镜做了什么手脚,我说的对吗?”
“……嗯啊。”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我都猜到了……”幕夜蓦然一顿,才反应过来她是承认了,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这么爽快就承认了?”
“不然呢?”漫吹音笑,“你不晓得,若是镜歌知道我要做什么,他肯定会把我捆起来的,然后代替我去也说不定。前段时间我出了点事,他花了大气力找我伤了根本,我不可能让他为我的责任冒险的。”说完,露出狡黠的眼神,像只偷了腥的猫,“还不晓得他会气成什么样。现在大事已了,我得回去跟他负荆请罪啦!”
她又看幕夜,犹豫道:“你跟我一起回去吗?”说出口又立即后悔了,反口道,“不,你还是留在这里罢。玄湄很快就会带着十二魔将逃回魔界,你留在这里看守一时半刻,天君那边很快就会遣人来重新封印,这段时间也马虎不得。”
漫吹音蓦地停了脚,看向前方。
幕夜起初以为是沧洺帝君来了,望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是玄想,他坐在一块石头上仰着脸,面前有个男人在给他处理脸上的伤。
玄想闭着眼睛,脸上满是不耐烦,但却没有掉头就走。而另一个男人,冷着的脸也稍微露出一丝温柔来。
一眼看去,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
幕夜看了一眼那个男人,突然咦了一声,道:“那是……”
“药君风一顾。”漫吹音叹道,“虽然当事人都不太清楚,但十有八、九就是玄想的亲爹。”
幕夜张了张嘴,惊讶的不行。
漫吹音转个方向绕开那两人,招了一朵云跳上去就走。
幕夜跟了两步,喊她:“主上!”
漫吹音回头:“怎么了?”
幕夜却眼睛浸满了水泽,望着漫吹音,抖着声音道:“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漫吹音有些莫名其妙:“混小子,你说啥呢?”
幕夜深深看着她,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印进灵魂一样。
“你曾说我是你手底下最聪明,也是敏感的一个。”他道,“我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但……”停了一下,好像用了好大力气才说得出口似的,“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从你将我们几个都打散调开的时候就有了,但是不如现在这么强烈。”
“主上,别的我不多说,只想给你说一句,你也是你自己的,没有义务为了别人放弃什么、牺牲什么。”
漫吹音认真听完,沉默一会儿,才道:“我记住了。”
她掉头往九重天飞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也没回头。
即便是不回头,她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
像是很多年前一样,她笑嘻嘻地将手下几个大将编入了其他编队,走的时候,他们几个齐刷刷跪在她身后,咬着牙一个字都不说,但却固执地跪着,一直到她走没影了也不肯起来。
幕夜当时已经跟她闹翻跑掉了,如今却像是补上了上次的缺憾一样。
不愧是她夸过最聪明也最敏感的一个,有些事情她还没有做,他就能察觉到一丝痕迹了。
就像上次一样。
**
出了滇婆海没多远,漫吹音就眼尖地看到镜歌的云,像是一道闪电一样从天际飞来。昆仑镜被她动了手脚不能用,能现在赶到这个地方,看得出来是用了最快的速度来的。
她眼底一喜,迎头就冲了上去,还不等镜歌对她的出现做出什么表情来,就率先扑到他脚边,抱住大腿,干嚎出声:“镜歌我错了!”
镜歌被她的举动梗了一梗。
漫吹音还在干嚎:“大人有大量,您老人家不能跟我一个小丫头一般见识啊!我就去看了一眼就回来了,啥都没有做啊我发誓!”
镜歌被她气乐了,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睨着她:“哦,看一眼。看一眼,连战袍都幻出来了?”
漫吹音干嚎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反应很快,立马就接上了:“这不能怪我啊,战场那么危险,我换上战袍是为了保护自己,真的!”
镜歌不为所动:“编,继续编,不编到我满意为止,你今天别想混过关。”
“那你怎么样才会满意啊?”漫吹音脱口而出。
镜歌整个气势都变了,俯身危险地看着漫吹音,笑了几声:“你说呢?”
漫吹音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暗骂自己猪脑子,怎么能问出这样的话来呢?
她悄悄松开了手,眼神不着痕迹地左右看了看,暗自琢磨要是谈崩了该从哪里跑最合适。
仰起头就要傻笑,不想这一仰头镜歌就又凶又狠地压下来。
漫吹音又懵了。
怎么谈着谈着又发展成这样了?难不成她以前没有翻完的几本话本子里还有什么她忽略了的东西?比如,这其实也是认错和处罚的一种?
然而漫吹音脑子一懵,上线的就是本能了。
好在镜歌上回见识过她的本能,这回即便是气极,也留了个心眼。于是漫吹音才一动,他就压住了她的动作,嘴下也越来越不客气。
漫吹音吃痛,终于回了神,顿时心虚得很。
镜歌松开她的唇,嘴边还沾着鲜红的血迹。他冷笑一声,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怎么,心虚了?”
漫吹音下意识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盯着镜歌的嘴唇没有动,眼睛越来越深,越来越亮。
镜歌察觉到不对。
却见漫吹音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跌到了她身上,她也不叫疼,凑上去就叼住了他的嘴唇,学着他的动作狠狠啃回去。不止啃嘴,她还无师自通,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一手撑着云,一手端着他的脸,从他的嘴唇啃到下巴,再往下啃到喉结,一路往下拱。
漫吹音狠起来是真的狠,特别是啃到喉结的时候,简直跟狼狗见了敌人似的,不咬断你的喉咙不肯罢休。饶是镜歌,都被她啃得脑子炸开了,一片空白,只剩下了火辣辣的痛感。
——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对啊。
等他想明白什么地方不对的时候,漫吹音好似力竭一般,衣衫松松垮垮,趴在他胸口苦兮兮地望着他,苦兮兮道:
“下面我不会了……”
下面不会了。
镜歌眼神飘下,刚好看到了傲人的曲线,沉甸甸地压着他胸膛。
那种奇异酥麻的感觉后知后觉地传到了他脑海里面。
轰——
再一次炸了。
脑子里面什么都没想,一切只靠本能。
停留在半空的那朵云,倏尔撑开了一个结界凭空消失,消失之前,只看到了漫吹音躺在云朵之上,从□□的肩头露出半张脸来,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一头乌黑的长发纠结着镜歌的长发,铺满了云头。
**
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也没在意是什么地方,掀开被子就起来了。左右看了看,正好在床头看到了一叠折好的淡蓝色衣裳。一把抓过来,抖开换上。
路过中央那从萤吻的时候,还很好心情地与它们打招呼:“好久不见啊。”
然而现在是白日,萤吻花朵都在睡觉,谁都没理她。
叩叩叩。
漫吹音开门,门口站着端了一碗红枣小米粥的善虞,以及善虞身后目光颇有深意的司命。
漫吹音喝着粥,一度以为把目光都黏在她身上的司命会问些什么,却不想司命这回很沉得住气,居然什么都没问,等她喝完粥,就跟着善虞走了,好似真的是跟着善虞来给她送补气益血的红枣粥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图似的。
漫吹音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倚着门目送她,正好抓到她回头看漫吹音。司命似乎没想到会撞上漫吹音的视线,着实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了,无声地说了句什么,然后露出高深莫测的笑,走了。
漫吹音看懂了。
司命说的是:“干得漂亮!”
呃,不晓得是夸她还是夸镜歌。
漫吹音失笑,无意识地抹了下嘴角,想到了发生过的事情,喃喃道:“我也觉得干得漂亮,唔,味道还不错……”
☆、人在
漫吹音也没去问善虞镜歌去哪里了,反正趁他不在,她悄悄回了趟长曦宫。
自从式微走了之后,她以为回去会看到一片草势惊人的废弃宫殿,不想站在门口,婆娑树下的紫藤萝依然开的茂盛热闹,站在门口都能看到宫中繁花似锦,比式微在的时候还要漂亮。
漫吹音简直惊呆了。
这这这……真的是长曦宫?她不会是走错地方了罢?还是说她长时间没回来,长曦宫被天君收回另赐他人了?
还是来了个田螺姑娘了?
田螺姑娘没有,百花姑娘倒是有一个。
漫吹音还没来得及踏进大门,就看见里面袅袅娜娜像一朵柔软的云彩一样飘出来的百花姑娘。
帘玉。
帘玉见了漫吹音怔了一怔,一时之间顿在大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漫吹音跟她默默无语地对望着。
最后是帘玉先败下阵来,不自然地扭过头,淡淡道:“式微走的时候拜托我照看门口的这架藤萝。”
“喔。”
可是藤萝在门口呀,你刚刚可是从门里面走出来的。
漫吹音的眼睛里都写着明晃晃的三个大字:骗谁呢。
帘玉有点恼:“你别误会,我只是进去看看式微住过的地方,其他地方我半步没有踏足,其他东西我半点没有触碰。”
“……喔。”
“你烦不烦!”帘玉恼羞成怒,拂袖而去。
漫吹音笑嘻嘻地叫她:“帘玉。”
帘玉顿了顿,并没有回头。
“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