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吹音慢吞吞道:“我总觉得浮沉海我还遗忘了什么事情,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到底忽略了什么。”
镜歌听了怔了一下,也想了想,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你忘了救浮沉海的人了,他们还困在冰原中集体做冰雕。”
漫吹音嗷了一声,刚要嚷嚷,又想到什么,坐回去,撑着下巴继续沉思:“我只想着他们还有救,但却忘记了他们被摄取魂魄之后,魂魄去了哪里?还在不在?镜歌,你说……”
“在潭岄手里。”
“……你说什么?”
“浮沉海诸人的魂魄,在潭岄手里,找到她,就有机会拿回来。”
漫吹音顺着他的思路沉思了一会儿,还是想不通:“怎么会?你不是说潭岄在西极吗?”
“但是从来没有人在西极见过她,或者说见过她都不认得就是她。”
“但是这也不代表就一定在她手里啊!”
镜歌这回没很快回答,而是停了一会儿之后,才道:“我有个想法,但是还不确定。没有猜错的,很快就能拿回来了。”
他虽然说着不确定,但漫吹音明显听出他语气里的肯定。
漫吹音歪着头看他,笑嘻嘻不正经道:“你想到什么了?给我说说嘛!说不定我能给你一些更肯定的线索哦。”
“你?当局者迷,你先自己出来再说。”
漫吹音没懂:“你话里有话,什么意思?”
镜歌沉默了,明显不想多谈这个话题。他不说,漫吹音也没有追问,自顾自也开始思索。
正思索到了关键时刻,镜歌忽而动了动,突兀道:“你要不要找个地方躲一躲?”
漫吹音嗅着空气里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味,望着镜歌一脸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躲……”
“沧洺帝君!”远远传来一声呼喊。
漫吹音登时吓得跳起来,在不大的云上团团转,慌慌张张就要找地方躲。
镜歌挑着眉望着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也不出声,反而饶有兴趣地旁观。
“坏了坏了,怎么忘了幕夜还在……”不经意间看到了镜歌的表情,顿了一下,怒由心生,“你帮我想想办法啊,幕夜那厮能缠死人。”
镜歌看了看正在往这边飞来的幕夜,抄漫吹音伸出手:“化个什么物件藏我袖子里来罢。”
化个什么物件?
漫吹音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摇身就化成了一道灵光,绕着镜歌转了一圈,最后恶作剧似的化成了一串蓝色的青檐花,别在他发间,就像一串蓝色的小星星,最底下的一朵甚至大张旗鼓地伸到了镜歌的眼角处,凭空给镜歌增添了一丝妖冶。
镜歌:……
“下来。”
青檐花装死,一动不动。
“我从来不簪花,你是想告诉别人我头上这朵花有古怪吗?”
青檐花听罢抖了下,眼见着幕夜已经近了,连忙从他头上假装不经意似的掉下来,刚好落到了镜歌的衣襟上,挂在那里不动了。
镜歌低头瞥了一眼,不再多说了。
等离得近了,才发现幕夜后面还跟着凤绪。
“见过沧洺帝君。”
行了礼,幕夜就往镜歌身后左看右看:“敢问帝君,我家主上呢?她不是与帝君一道的么,怎么不见一起回来?”
凤绪也眼巴巴望着镜歌。
镜歌一手把玩着衣襟上的青檐花,脸不红心不跳,笑着道:“从浮沉海出来,司战嚷着没打够,而我要回九重天将浮沉海的事情告知天君,因而出来没多远就分道扬镳,她去西极战场了。”
幕夜听完当场差点暴走:“她不会是反悔了不肯认我逃了罢?我就知道……”
凤绪没多说,只是眼神一暗,垂下了眼帘,恭敬地退到了一边,给镜歌让路。
镜歌笑着从他们两人间穿过,往九重天飞去。
“说话不算话,敢欺骗我!大爷的,我现在就去西极找她理论理论。”
“昆仑镜每使用一次都要消耗本身大量的灵力,幕夜你别胡来……”
镜歌当即掉头回去,停在幕夜面前,伸手:“昆仑镜是从天君那里借来的,正好回去还给他。”
幕夜举着昆仑镜,看看镜歌,又看看昆仑镜,往后退了一步:“帝君……”
“嗯?”
镜歌微微眯眼,一瞬间威压冲向他,压得他几乎要跪下去。
幕夜拼命与镜歌的神威抗衡,一张脸涨得通红,最后咬咬牙,不甘不愿颤巍巍地将昆仑镜递过去。
镜歌这才重新挂上微笑。
哪知就算这样,变故还是发生了。
就在镜子交到镜歌手中的一瞬间,幕夜忽而顶着强大的神威噌的一声站起来,握着镜柄的手转动了一下,眨眼之间开启了昆仑镜一头就撞了进去。
下一刻昆仑镜落到了镜歌手里。
凤绪登时冷汗涔涔。
镜歌抓着昆仑镜,垂着眸,站着一动不动,神威宛如海潮一般汹涌而出,离得近的凤绪受不住一下子跪了下去,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挂在镜歌衣襟上的青檐花忽而颤动了一下,探出一朵花弹出去搔了搔他脖颈。
镜歌回神,收回了威压,似笑非笑道:“可真是漫吹音能教出来的手下……”
青檐花瞬间收回去搔他脖子的花儿,继续装死。
镜歌叹口气,收好了昆仑镜正要走,不料凤绪倏尔抬起头来,掷地有声反驳他:“此事与司战上神无关,均为我等自作主张,请帝君责罚,我等悉听尊便!”
镜歌站住脚,侧首打量他,没说话。
凤绪撞上他睥睨的目光,立时低头,恭敬道:“帝君赏罚分明,想必不会因这点小事为难司战上神。”
“赏罚分明……”镜歌重复了一遍,忽而笑道,“赏罚分明可说不上,你家司战上神可还记恨着我让她赔偿了巨额的损坏公物费用。”
青檐花在风中颤动了一下。
镜歌瞥了她一眼,一下子有些意兴阑珊,随手挥了挥手就走了。
“认主不认君,你们迟早要给她招致祸患,趁早收一收,别做得太过火。”
凤绪俯首称是,等镜歌走远了,才苦笑道:“正因为知道,才不愿意让主上一个人面对……”
**
穿过翘首往一个方向望的众多天将,镜歌纵然速度极快,还是听到了关于漫吹音的一言半语。
士兵1:“哎,好像是主上回来了,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士兵2:“凤绪将军和幕夜将军都过去了,我有点紧张怎么办,我还没见过主上呢!主上长得好看不好看啊?是不是有你们说的那么厉害?她会不会很严肃啊?”
士兵3:“别说你,我都有近万年没有见到主上了。主上可美可帅了,谁都没法比!我现在睡得枕头里还藏着主上练武场用过的半根箭头,以后可是要当成传家宝传下去的。”
士兵2:“为什么是半根?”
士兵3:“因为另外半根被掰成了四瓣儿,给其他几个抢走了,妈的,龟儿子,老子迟早要抢回来!”
士兵4:“嘤嘤嘤……你说,主上不会是不要我们了罢嘤嘤嘤……我还准备等立了功就向主上求亲呢嘤嘤嘤……”
士兵5:“嘤你个头!就你这娘们儿兮兮的熊样还想娶主上,主上都比你有男子气概,简直白日做梦!”
士兵4:“嘤嘤嘤,我就在做白日梦啊!嘤嘤嘤,不然我就一点盼头都没有了。”
士兵5:“……你特么给老子闭嘴!赶紧把这些魔族处理了,一会儿得干干净净去见主上!”
……
镜歌真是听得哭笑不得。
青檐花挂在镜歌的衣襟上一动不动,一直等镜歌去凌霄殿把事情与天君交代了一遍,又取走了一些烛泪,出了九重天的大门,还不见她化回来。
镜歌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要不要去见一见?”
青檐花没动静。
没有得到漫吹音的回答,镜歌也不恼,自己笑了一声:“你那些兵还挺有趣的。也就你带得出来,一个两个跟你一个德行。”
青檐花还是不动。
镜歌终于觉察到了不对劲,一把扯下青檐花提起来,看了一会儿,倏尔握在掌中一点一点收拢五指,将青檐花捏成了蓝色的花泥,脸色霎时铁青。
“好,好你个漫吹音,竟给我来这招!”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更待定,可能明天,也可能后天'摊手
小剧场:
士兵4:(碰上一束摘来的野花高高举到漫吹音面前)主,主上!我欢喜你!等我立了大功,我就来娶你!
漫吹音:(摸下巴)你为什么不现在就娶我?你看我已经嫁不出去这么多年了,以前好多人都这么跟我说,结果一个一个升官发财之后就娶了别的仙女儿。
士兵4:我,我,我……嘤嘤嘤……
镜歌:(面无表情)因为你放错重点了,别人的重点是立大功,而不是娶你。
☆、谁敢
滇婆海附近,离天界营地还有一段距离的一个林子边,突然光芒微闪,从虚空中跌出来一个人。
他在地上滚了一圈卸去力道,才站起来,拍拍身上沾上的草屑,骂骂咧咧走了,隐约听见他在骂着什么说话不算话骗人之类的,然而虽然嘴上不饶人,他却是十分熟练小心地摸去了前方营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没走多远,从他出来的虚空,光芒就要消散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一串青檐花,悄无声息地掉进了草丛里,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待到他走没影了,那草丛里才晃动了一下,一双手扒开草丛钻出来,嘴里叼着一根狭长的草叶子,一双眼睛明亮又得意。
“不晓得镜歌啥时候能发现我金蝉脱壳,哈哈,估计得气得不轻。不过……”她眼珠子转了转,吐掉了草叶子,眯着眼睛看了下方向,笑了声,“先给你打个预防针也好,我怕你后面会气疯。”
找准方向,漫吹音大摇大摆地往营地而去。
“你想得到的事情,我怎么会想不到呢。你无非就是怀疑玄湄是潭岄罢了,既然如此,不去会一会就不是漫吹音的风格了。”
想法很好,然而现实有些残酷。
漫吹音走出去没多远就被人拦下了,冷言冷语透露出来的信息都是看不起她,更不肯放她进营地。
“我一看你就像魔界派来的细作,还想见我们将军,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模样……什么,你不是魔界的,那行啊,拿天君手谕来,有手谕才能进。”
漫吹音:……
老子叉你大爷!还不如学幕夜潜进去呢,说不定这会儿已经在舒翎的军帐里了!
漫吹音深吸一口气,退后一步。
拦她的士兵以为她是知难而退,纷纷发出嘲弄似的笑声。
漫吹音低头看了看身上破破烂烂还脏兮兮的衣裳,无奈的笑笑,还真是落难凤凰不如鸡啊。
她正要掐诀换一身行头,却突然听见前头传来震天的暴喝声,远远还能看到法术相斗的光芒,真是张扬得很。她还没搞清什么情况,便见拦着她不放行的几个士兵神色一凛。
漫吹音仗着脸皮厚,略微又凑近了些向他们打听:“这是……又打起来了么?”
那士兵本来不想理她,却想了想,还是给她解释了一句:“听号角,似乎是那个女魔君在叫阵……”解释到一半,其他几个也蓦然想起了什么,手中兵器唰唰唰就对着漫吹音。
“你也是女的,退远些!就算不是女魔君,也不许靠近军营来!”
漫吹音:“……”我该夸你们还真是警觉吗?
漫吹音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边祭出百花杀,一边故意道:“除了女魔君是女的,你们似乎忘记了,天界还有一个厉害的女人。”她忽而神色一凛,凝神望向他们身后一处,“咦,那个女人是谁?”
几个士兵下意识回头朝漫吹音指的方向看,什么都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怒而回头:“你这……”
然而将将漫吹音站得地方已经没有人影了。
几人呆了一下。
“哈哈哈……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守门啊!”
从后方远远传来漫吹音的声音,从声音的大小来看,已经去得很远了,所过之处完全不掩饰其行踪,军营里顿时一阵动荡,简直嚣张极了。
守门的几个士兵张了张嘴,有个反应慢的,突然问了一句:“天界还有一个厉害的女人……说的是谁?”
“莫不是……司战上神漫吹音?”
“……那要不要去报?”
“……等你去报,人都到将军跟前了。算了,如果真是司战上神,谁都拦不住。”
**
烟雾缭绕的滇婆海上,遥遥对立两方,一方魔气冲天,一方仙气涤荡;一方愤恨难消,一方震惊不已。
“你就是魔族女君?”舒翎勉强将眼底的震惊压下去,抱着手似笑非笑,“玄湄……什么时候天界的叛徒都能当上魔界的魔君了?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以后我要是落魄了,大约也能抢个魔君当当也说不定。”
那叫阵的女人红衣黑发,手提飘渺神鞭,可不就是天界的叛徒龙族女君玄湄。
玄湄也不生气,掩唇而笑,只是笑声却像是一道尖锐的催命铃一样刺耳,响在每个人的耳边,怎么都挡不住。
“承蒙天界照顾,本君正是魔族现任女君,潭岄。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这君位让与将军又何妨。”玄湄抬手做了一个谢礼,眉眼之间却全无谢意,谢礼也只是虚晃了晃就收,一边收还一边漫不经心道,“原想这些年天界对本君有照应的恩情,我也不改这么狼心狗肺倒戈相向,不过现在倒是有件事天界做得不厚道,所以本君免不得要向舒翎将军讨教了。”
舒翎还没开口,他身后的天将就怒道:“颠倒黑白!要战就战,何必多言!”
“咯咯咯,瞧这话说的,本君可是文明人,讲道理的。”说到这里,她突然扬起声音高声问道,“是不是!”
她身后众多的魔族异口同声高喊:“是!”
她好似很满意,含笑望着舒翎。
舒翎微微皱眉。这些日子魔族多为偷袭,作为魔族女君的潭岄更是从未露面,今天突然来这一出正面叫阵,而这个魔族女君更是天界叛徒,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这让舒翎多了一个心眼。
“这可真是一件新鲜事,潭岄女君想如何不妨直说,绕来绕去的,我听得头疼。”
玄湄等的就是这句话,舒翎的话音方落,她立即就接上了,语速缓缓,不急不躁,但说的内容却让人咋舌:
“也没什么,就是将军大约还记得,我魔族魔神曾为天界漫吹音斩杀,这么多年,我族耗尽心血,好不容易将魔神复活……”
魔神复活。
四个字就将天界阵营轰然炸开,人人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严阵以待。
玄湄眼风扫了一遍,乐了:“急什么呀,我话还没说完了。我族魔神虽然复活,但大家都晓得魔神不喜拘束,我们也并不能指使魔神做什么,就任由他老人家去游玩访友了。然而……”
她神色蓦然一沉,眼神犀利而阴鸷,充斥着滔天的怒气。
她提着鞭子的手蓦然一指,一字一顿,声声泣血。
“然而你们天界逼人太甚,趁他老人家初复生力量不足,竟然设计再次围剿魔神!如此不择手段竟然好意思称天道正义,简直令人发指!此恨不消,此仇不报,妄为我魔族儿郎!”
她的鞭子蓦然甩出,在两方中央的滇婆海上震起滔天巨浪。
“今日你天界若不给我一个交代,修怪本君手下无情大开杀戒了!”
“杀!杀!杀!杀!——”她身后输完魔兵一声一声叫嚣,个个眼睛冒着血光。
玄湄笑靥如花,在最前面尤为突出,简直妖艳得耀眼。
舒翎握紧了手中的剑,缓缓扬起了一个冰冷的笑。正要说话,却突然被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