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公公眼角余光打量了一下走在后面几乎要同手同脚的夏妈妈和宋妈妈,再看看白素锦绷着一张脸唇角紧抿,忍不住缓声宽慰道:“世子妃勿需拘谨,太后娘娘说了,今儿就是家里人见个面说说闲话,让您着朝服,不过是为了两日后的庙礼,穿着走这一遭,庙礼那天就不生疏了。”
福公公是近身伺候在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在宫门口看到他,白素锦也能猜出皇上的用心,现下又听到福公公这番话,心里的忐忑顿时消了不少,“有劳福公公了。”
福公公笑着回了句话,引着两人直奔太后娘娘的寝宫。
太后娘娘寝宫的暖阁今年格外暖和,除了就寝,她老人家几乎余下的时间都耗在这里。而最大的功臣,眼下正正襟危坐在下首。
“如今你也成了亲,哀家啊,日后到了地下也算能有脸去见你母妃!”霍太后捏着帕子轻轻擦拭眼角,由衷感到欣慰。
虽然白素锦在临西的所作所为皇帝毫不隐瞒地说与她听,但一日没有亲眼见到,霍太后心里都不安稳。她从未真正在意什么所谓的出身,但种种信息显示,这个白家丫头性子烈的很,主意也大,手段也够厉害,自己孙子的性格她也知道,只怕这两人单纯为了利益凑合在一起。
尽管不放心周慕寒孤身一人,可霍太后也不想他一生活在一个只有利益没有温情的婚姻里。
这个念头在没见到白素锦的时候,曾经整夜整夜困扰着她不得成眠。
如今见了,只消看自己孙子的神情,她便可以真正放心了。
“这宫装穿着很不舒服吧?”霍太后看白素锦挺着脖子坐姿有些僵硬,半是打趣地开口道:“哀家备了身常服在内室,你先跟着徐嬷嬷去换了吧。”
白素锦第一反应偏过头看了看周慕寒,见他点头后,立即起身福礼告退,跟着那位走上前来两步的圆脸慈目的老嬷嬷进了内室。
白素锦的背影一消失在视线里,霍太后便忍不住轻笑出声,“你这个媳妇挑的很好。”
听来的消息里勾勒出的分明是个精明果决的女子,真见到了,发现竟然对自己的孙子很是信赖依靠。
“恩,她很好。”周慕寒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借以掩饰嘴角的弧度。
文宣帝却将他的反应尽数看在眼里,打趣道:“你小子,不会在人家跟前也这么惜字如金吧?”
“就是,你这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的习惯可得改改,有事没事多说说话,俩人的感情才会越来越好。还有,可别像在外面似的跟人冷着脸,时不时也说个软话,哄哄人,媳妇可不是娶进门来就大功告成的事,这女人的心啊,要拢着才会暖和。。。。。。”
霍太后细细交代着,文宣帝本想眼神示意周慕寒自求多福,没想到那小子竟然坐得稳稳的,似乎将太后的话都听了进去。
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霍太后给白素锦备下的是一套桃粉色的常服,上袄下裙,袖口收窄,活动时很是方便。
白素锦再度出现在暖阁,霍太后觉得眼前一亮,向来清厉的眉眼间浮上丝丝暖意,就连坐在太后身边的文宣帝也有片刻的失神。
长公主未出阁时,最爱穿桃粉色的衣裙,虽没有明艳动人的容貌,可静静站在那里,就让人忍不住想起那开在初春里的桃花,其华灼灼。
白素锦明显感觉到太后和皇上的态度又柔和了几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结果总是好的。
周慕寒夫妻俩昨日傍晚才入京,本来是该让他们休息一两天再进宫的,现下急着召见他们,除了霍太后很是挂念周慕寒,另一个原因就是礼庙之礼。
年宴在即,全了礼庙之礼,白素锦这个荣亲王世子妃的身份才算真真正正落实了。
周慕寒大婚之时,文宣帝就已经交代礼部提前筹备这场礼庙之礼,所以基本上周慕寒和白素锦两个人什么也不用管,只等三日后现场出席就好。
中午霍太后留了午膳,就在暖阁旁边的小花厅里摆了桌,宫人鱼贯而入,不一会儿桌上就摆满了菜肴。白素锦打量了一眼,炒菜竟然占多多半。
因为油的限制,大历的菜式多为炖煮,可随着白素锦进献的茶油和青果油进了御膳房,皇宫内,哦,不,确切的说,是皇上和太后的餐桌上,炒菜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
不是不普及皇宫其他各殿,委实是白素锦送上来的茶油和青果油太有限了。
席间,文宣帝夹着甚是喜欢的香煎小白鱼,开始琢磨着怎么从侄媳妇手里多弄些果油来。。。。。。
用过午膳后,顾虑到两人舟车劳顿,霍太后也没多留他们,早早放了他们回府去。
两人的马车刚驶进王府大门,门房小厮就禀告,说是有周慕寒的客人等在前厅。白素锦知道应该是他在京中的好友来访,便自己先回了后院。
马车驶到二门,白素锦按规矩下车,带着夏妈妈和宋妈妈一路走向听竹苑,晌午的日光还算足,白素锦放慢脚步走着,不料刚走进院子,就听到了一阵尖锐的责骂声,中间夹着断断续续的听似清晓的呜咽声。
第80章 折辱()
白素锦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穿过垂花门,直奔位于镜池东边的棣棠轩。
一进院子就看到书斋的房门半开着,书斋堂屋的地上跪着的赫然是雨眠和清秋清晓两姐妹,如今走进,清晓压抑的呜咽声清晰入耳。
“你们都给我脑子清醒点,记清楚了,这里是荣亲王府,可不是西疆的将军府,在这府里,当家的可是王妃,而王妃最宠的就是咱们三小姐,莫说要你们一些碎布料,就是要了你们的狗命,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步步走近,入耳的女声尖锐,言辞刻薄,态度很是嚣张。
白素锦抬手示意夏妈妈莫开口,自己走上前去,一脚就踹开了半掩着的房门。
哐当一声,屋内的人俱是一惊,齐齐看向你光站在门口的人。
“你——”前一刻正掐着腰噼里啪啦骂得爽快,突然被打断,正要发作,没想到来人竟然是世子妃!
怎么回事,世子妃不是和世子爷进宫去了吗,怎么会回来的这般早?!
膝盖一软,堂内站着的两个丫环立刻跪伏在地上请安。
白素锦直接越过她们走到堂上的高背禅椅上坐下来,抬手示意雨眠三个人起身,而后冷眼瞧着跪在堂下的两个丫环。
“雨眠,你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雨眠三个起身抬头的时候,脸上的巴掌痕迹显而易见,尤其是清晓,小小的白净包子脸两侧的脸颊都是涨红的,看着应该是肿了。
“回夫人的话,奴婢和清秋、清晓上半晌闲来无事,就想着用您裁衣服剩下的碎布缝些小福袋,过年您打赏的时候正好可以用。然后这两位姐姐过来,自称是三小姐院里伺候的,说是给您送明儿赏梅会的帖子。”雨眠深深看了眼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喘的两人,咬了咬嘴唇,接着说道:“递过帖子之后,她们看到桌上做好的小福袋和碎布料,伸手就要都拿走,说是三小姐就喜欢这种颜色和料子的福袋,还说您是三小姐的嫂子,这点东西怎么会舍不得割爱。这几块碎布料虽然是您裁衣的时候省下来的,可这是棉锦,清晓有些舍不得,放手的时候慢了些,两位姐姐就给奴婢们扣上了怠慢三小姐的罪名,奴婢们万没这种心思,故而不敢应下。。。。。。”
雨眠实话实说,跪在地上的两人身体微微发抖,一时找不到给在自己开脱的借口,只得伏在地上连声告饶。
“宋妈妈,你先带着她们三个下去涂药吧。”冷眼沉默片刻后,白素锦站起身,“夏妈妈,带上她们俩,还有这些福袋和布料,咱们走一趟芙蓉苑。”
跪在地上的两个丫环一听白素锦的话,顿时面如土灰,几乎站不起来。夏妈妈喊了两个房外伺候的婆子,利落地架起了两人。
“夫人,奴婢还是随您一块过去吧。”
听到雨眠这么说,清秋和清晓两人也要一起跟着。
白素锦了解她们要随行的用意,点头应下,但出门前还是让宋妈妈取来药膏给她们涂了脸颊。清晓到底年纪小,跟在白素锦身边莫说挨嘴巴,就连斥责也没有,如今被白素锦这般护着,既委屈又感动,眼泪啪啦啪啦又掉了下来。白素锦看着觉得心酸,就抬手拍了拍她的头。清晓实际上也没比白素锦小几岁,如今被她像个长辈似的摸头安慰,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偷偷扯了身边姐姐清秋的手帕三两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还想要笑个给白素锦看,不料刚一咧嘴就牵动了脸颊上的伤,顿时痛得龇牙咧嘴。白素锦看她这样真有些哭笑不得。
周慕寒在前院待客,白素锦也不想因为后院的事去扰他,只是让宋妈妈留在院里,周慕寒若是先一步回来,就说是自己有事去了芙蓉苑,稍后就回来,不必担心。
白素锦一点也不怀疑,如果自己不事先交代一句,周慕寒若是知道自己去找杜王妃,一定会立即杀过去。被人护着的感觉固然好,但后院女人堆里的事也要他干涉,实在是杀鸡用了宰牛刀。周慕寒这等大招,那是要用到刀刃上才对。
杜王妃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大公子周景辰,三小姐周娇。荣亲王宠爱杜王妃,连带着对两人的孩子也格外疼爱,周景辰身为庶长子,备受众多目光关注,教导时难免严厉一些,三小姐则不同,从小养在杜王妃身边,如她的名字一般,是真真正正娇养着的,荣亲王府三小姐闻名京城贵女圈,与她美貌齐名的,便是娇蛮的性格。
俗话说,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奴才。荣亲王府三小姐手下几个丫环的嚣张劲儿也是出了名的。
不过,今儿却碰上了个不买她们账的主儿。
听到下人来报,说是世子妃押着三小姐身边的丫环碧青和雨桐朝院子这边来,杜王妃不禁一阵头疼,立刻派人喊来三小姐。
“什么,你居然让丫环送帖子给那丫头?!”听了周娇的话,杜王妃一口郁气堵在胸口,深深缓了好几口气才将将平复下去。
周娇却不理解她母妃的反应,撇着嘴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一副端着架子的模样,装什么清高,不过是贱商的女儿,还真当自己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呢,看她明儿个如何出丑!”
“不用等到明儿个,你今天就要出丑了!”见周娇毫无反省之意,杜王妃狠狠拍了下桌子,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咱们家里办赏梅会,你居然给听竹苑送帖子,若是被外人知道,该如何揣测你的用心,啊?!人家会说,你这是明着不把人家世子妃当做是荣亲王府的人!世子妃背后的人是谁?那是世子爷,是这王府未来的主子!你不把他们当王府的人,是对世子爷不满,还是对册封世子爷的皇上不满,啊?!”
周娇何时受过母妃如此疾言厉色的斥责,当下红了眼睛,不过,更令她心惊的是自己一时头脑发热送出去的一张薄薄的帖子竟然会引出这么大的风波,当即便有些失了心神。
杜王妃见周娇露出慌神之色,无奈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多斥责也没用,唯有以后多加点拨她才行。
“待会儿她来了,你就服个软,认个错,然后什么也不要说,记住了吗?”
周娇点了点头,既然母妃肯出面,那就定然没问题了。
思及此,片刻的慌乱后,周娇稳下心神,对白素锦的怨恨又多了两分。
知女莫若母,杜王妃看周娇的模样怎么会猜不到她心里的想法,可眼下的情势也容不得她有时间继续说教,因为白素锦已经押着人进了芙蓉苑。
白素锦依然只是半礼相待,不冷不热地和杜王妃、周娇打过招呼后让人将两个丫环押到堂屋中间跪着,自己则坐到了一边的椅子上,淡淡看着杜王妃,“素锦出身百姓之家,不知道王府里的规矩如何,特将这两人带到王妃这儿来长个见识,这样日后再遇到这般事情也知道该怎么处置。”
虽然涂了药,但白素锦身边跟着的三个小丫环一个个脸颊通红微肿,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杰作,转眼瞧了瞧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蠢货,杜王妃眼底飞快闪过一丝寒意。
在杜王妃和三小姐面前,雨眠的腿不是不抖的,可一想到不过是三小姐身边的丫环都敢明着在听竹苑里强抢东西,她就气不过,替自家姑娘感到窝火,于是硬着头发条理清晰地将碧青和雨桐在棣棠轩里的所作所为形容了一番,而后礼数到位地退回了白素锦身后。
早在白素锦嫁入抚西大将军后,林大总管就托镇北大将军府的林家大夫人寻了个稳妥的教养嬷嬷到府里来,不仅白素锦要学,就连她身边的夏妈妈和雨眠几个人也都跟着学习,所以,想要挑她们在礼数方面的错误,那只能是打错了算盘。
杜王妃按捺下心底的惊讶,眼神示意周娇出面道歉。
迫于母妃的压力,三小姐动作迟缓起身给白素锦福了个礼,干巴巴道:“小妹御下不严,冒犯了嫂子,还请嫂子原谅。”
白素锦深深看了周娇一眼,唇角缓缓浮上一抹浅笑,和声细语道:“听闻三妹自小由王妃教养,想来性子也是随了王妃那般温婉随和,对下人也多有体恤,这才将一些奴才的胆子给养大了,竟敢打着主子的旗号横行无忌,今儿这遭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若是在外面也这般端行,委实是丢尽了荣亲王府的脸面!”
果然,饶是杜王妃再有心理准备,听了白素锦这般话脸色也登时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可又字字在理,由不得她辩驳。
白素锦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况且,怎么说也是打着主子的旗号行事,好歹也要看上些衬得起主子身份的东西啊,结果就为了这么几块碎布,传出去,风言风语还不知要如何不中听呢!得,夏妈妈,拿来的东西现在就给处理了吧,免得给了留了传话的把柄。”
夏妈妈立即应了一声,稳步走到靠近门口的位置,然后将随身拎着的竹篾篮打开,取出了一只铜盆,铜盆里装着的正是那几块布料和已经做好的小福袋。火光一闪,火盆里就燃起了火苗。
火焰跳动间,干燥的布料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
杜王妃母女俩的脸色也没比通盆里的灰烬好看几分。
白素锦权当没看见,心里冷冷哼了一声。
周娇站在原地,脸色隐隐泛着青,还在想着怎么把帖子的事给敷衍过去,白素锦却没给她机会,从衣袖内掏出那张薄薄的帖子放到了手边的桌子上,直视杜王妃,说道:“我虽出身‘贱商’,但母亲尚在时也跟着参加了不少达官夫人、小姐们举办的女眷聚会,却从未听说过自家办个聚会还给自家人发帖子的,太见外!所以,这张帖子还是请王妃和三小姐收回去吧,明儿个的聚会我自会准时参加。”
白素锦语罢起身,也不给杜王妃周旋的机会,“大将军在前院见客,这会儿应该也要回院子了,我就不打扰王妃了。”
杜王妃见挽留不住,只得暗下掐紧了手里的帕子,脸面上浮着笑将她送到了门口。
待白素锦的背影一消失在视线之内,杜王妃脸上笑意顿失,转而覆了冰霜似的,当即就下令将碧青和雨桐拉下去每人痛打二十大板,发落到浣洗房。
白素锦一行人回到听竹轩后不到两盏茶的时间,就听到了碧青和雨桐的消息。
二十大板,对两个弱质女婢来说,即便手下留情,打完之后怕是也要去掉半条小命,而且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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