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点菜下来,庄子上的厨子也算摸清了白素锦的口味,比起荤菜,夫人更喜欢清淡的素菜。
“夫人,这是庄子上近两年的进出账目,您请过目。”待白素锦休息两日,杨管事将账簿呈交给她。
白素锦也没刻意推拒,坦坦然然接了过来放在手边,“杨管事,我能否看看同前方大营往来稻谷的记录?”
大将军一早有话,凡是夫人的要求一律同意,而且,他知道,这次能顺利解决粮草问题,夫人出了大力,就连粮草有问题也是夫人手下的人给发现的。要看往来记录,自然不是问题。
“还有一千多斤掺了半夏米的稻谷存在仓库里吗?”白素锦仔细翻看手上的账册。
杨管事回道:“是的,后来陆续又从前方退回来两批,趁着天气好的时候翻晒了两次,又存放在通风的地方,想着这两日和镇上的粮行商量商量,价钱低一些卖出去也好。”
白素锦点了点头,一千多斤的问题稻谷着实不值得像先头大批量的那些一样耗费人力物力处理,但说来一千多斤也不是小数量,就这么贱价处理掉还是有些可惜。。。。。。
可白素锦凝思想了好一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正一筹莫展之际,小丫环来报,说是午膳备好了,是白素锦很喜欢的鸡丝面。
庄子上厨师的手艺自然是没法和赵妈妈相比的,但面条却做得很劲道,可能是因为退伍老兵手劲大的缘故。
白素锦挑着面条吃得颇为尽兴,吃着吃着,手上的动作却慢了下来,用筷子挑着两根面条反复打量,忽然灵光闪过,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速速解决掉面条,白素锦就写了封信,让杨管事派人即刻送到最近的万通商行分号。出门在外,白素锦更是免了午睡,开始带领庄子上的伙计们处理那一千多斤问题稻谷。
两天后,万通商行分号的车队送来了三千斤白素锦购买的糯米,白素锦将舂米的伙计抽调出一大半,分成三组,一组磨米,一组调配米浆,另一组制作米线。
掺了半夏米的稻米磨成粉后,按照一比三的比例掺入糯米粉,加蜂蜜和山泉水调成稀稠适中的米浆。宽敞的院子中架了十几口大铁锅,加七分水煮开,做米线的伙计们站在大锅边上,手里拿着竹勺,竹勺底部被钻出均匀的细孔,米浆匀速倒入竹勺中,透过细孔流出来呈现细线状落入滚水中,七分熟后捞出来放到竹篦子上晾晒干透。
庄子上的伙计们还是头一次见到用稻米做成的面条,觉着神奇的同时,也不得不佩服夫人的心思。
第一批米线刚做出来,白素锦就让大厨房熬了整整两大锅鸡汤,配上新鲜的米线和时令蔬菜,鲜美得让人吃上就不想放下筷子。
这。。。。。。这叫米线的吃食若是拿到镇上或是府城里去卖,不知要比那批稻谷高出多少倍呢!
杨管事吃过鸡汤米线后,再看到白素锦时,眼底那是满满的敬佩。都说大将军夫人是个钱耙子,这回真是见识了一遭!
白素锦没有如杨管事所想那般将米线卖到镇上,而是将干透的米线小把捆扎整齐后,分批送往阵前大营。白素锦还附了制作配方和冷热米线的做法,这一路跟着押送粮草的队伍过来,白素锦真真体会到了寻常士兵们的伙食,太糙了,能改善一点是一点吧。
见到周慕寒是在小半个月后,时间已然到了十月中旬,北突厥国已经开始进入初冬,徘徊在川西北边境的北突厥骑兵明显活跃起来,一来要趁着大雪封路前多抢些粮食返国,二来也是给大历朝廷施加压力。北突厥的使臣滞留在大历都城近一个月,最后只得了个“还需商讨”的答复,如今正在返回北突厥国的路上。
军中不得女眷进出,周慕寒虽是大将军,却更是不能妄为。当然,白素锦也没易装入大营的打算,两人就在庄子上碰的头。
周慕寒到庄子上的时候已过午时,大家早吃过午饭了,好在厨房里还有煲好的鸡汤,白素锦就让厨师给做了锅米线。
屏退下人,暖阁里就他们两个人,周慕寒许是饿极了,提着筷子埋头就吃,白素锦坐在他对面,也没出声打断他,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虽然身上穿着盔甲,但看着整个人都清瘦了不少,好在精神头儿不错。
一砂锅的米线,一整只土鸡,连着汤,周慕寒吃得是干干净净。白素锦觉得,大将军在饭桶的路上更晋了一步。
看着人香喷喷地吃饭,是很有成就感的,周慕寒前脚刚踏进庄子大门,白素锦就让厨房准备了牛肉。赵妈妈灶上功夫了得,不管什么菜,吃过一次之后回来就能做得像模像样,即便不能十成十复制,七八成是足可以达到的。为此,白素锦特意带她去吃了一次元味楼的黄焖牛肉,赵妈妈一回来就扎进了小厨房。无论哪个世界、哪个时代,但凡知名酒楼的招牌菜,那都是有独家不外传的秘方,黄妈妈反复试验了三四次后,做出来的黄焖牛肉虽然和元味楼的味道有些出入,但已经相当不错了。
赵妈妈又改进了两次,然后将这道菜的做法手把手交给了白素锦。用赵妈妈的话说,女人总要有道自己男人爱吃的拿手菜。
白素锦上辈子是标准的“食堂党”、“外食派”,动嘴能力明显高于动手能力,品东西好不好吃她在行,真轮到亲自动手做的话,效果就只能用个彼时特贴切的一个词形容,那就是:呵呵。
托赵妈妈的福,白素锦这辈子总算是有了道拿手菜。
周慕寒不能在外逗留多久,吃过饭后,白素锦见他眼睛里泛着血丝,就让他到卧房里小睡一会儿,自己则钻进了厨房里捣鼓黄焖牛肉。
周慕寒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虽然知道皇上派过去的人不会为难白素锦,但牵扯其中,少不了要受些委屈,于是,沙场之上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周慕寒周大将军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牵肠挂肚的滋味。如今看到人好好在眼前,虽然清减了一些,好在人平安无事,一直以来吊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于是,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中间白素锦过来卧房看了两次,见他睡得沉,就让小丫环去问了一下跟着周慕寒一起过来的护卫,得知只要在天黑前赶回大营即可,白素锦就没喊他。
周慕寒这一觉就睡了近两个时辰,醒来时,白素锦的黄焖牛肉正好出锅。
“这是。。。。。。你亲手做的?”暖阁内,周慕寒精神抖擞地坐在桌面,闻着熟悉的牛肉香味,诧异地看向坐在对面但笑不语的白素锦。
白素锦不想周慕寒贪黑赶路,就提前了晚饭时间,动手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饭,然后又给自己添了一小碗,“也就只有这么一道牛肉是我做的,还是赵妈妈手把手教了好些日子才勉强学会,你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白素锦说着就夹了块牛肉递过去,本打算是放到他碗里的,结果大将军特实在,直接身体前倾把嘴凑了上来。
白素锦上辈子干得最多的不是泡在图书馆查资料,就是背着设备穿梭在深山老林里发掘墓葬,和人喂食秀恩爱这种技能还真没激活过。白素锦保持举着筷子的动作品了品,这感觉还真挺不错!
等白素锦回过味来打算再秀秀恩爱的时候,才发现坐在对面的周大将军已经干掉了多半碗大米饭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几块牛肉,再看看吃得投入的周大将军,白素锦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有没有情趣这件事,果然是要看跟谁对比的。
知道周慕寒回营后还要处理军务,白素锦焖牛肉的时候就多做了些,装了满满四个大砂锅,让随着周慕寒过来的护卫们拿着,回营的时候直接热了就可以吃。
“三日后,会有人拿着我的信物来找你,你尽管放心跟着他们走即可。别怕,凡事有我。”临离开前,周慕寒牵着马对白素锦说道。
白素锦点了点头,身体前倾凑近周慕寒两分,压低声音说道:“那火药的威力异常强大,也从来没有在实战中使用过,所以,务必要让咱们的士兵离得远一些,免得误伤,你。。。。。。你自己也注意些。。。。。。”
周慕寒如墨一般的双眸静静看着白素锦,好一会儿后,抬手抚上白素锦的后颈,稍稍用力捏了两下,然后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白素锦抖着一身的鸡皮疙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子,心里暗忖这是几个意思啊?
第69章 炼狱()
庄子上的伙计们做米线做得热火朝天,白素锦得了周慕寒的保证,安心等着。在周慕寒离开五天后,阵前传回消息,北突厥使臣在返国途中过边卡的时候被擒到西军驻边大营,周慕寒点兵列阵,朝着北突厥国的方向,将他们的使臣腰斩于阵前祭旗。
三日后,周慕寒率大军拔营,全面出击,狙杀侵扰大历边境的北突厥骑兵。
八百里加急军报呈到京中之际,朝野震惊,主战派拍手称快,主和派弹劾的奏折写的洋洋洒洒,文宣帝却始终稳坐宝座之上,对周慕寒阵前斩杀北突厥使臣的举动始终不置一词。
但是这个关头,沉默就意味着纵容。
退朝后,右都御史公孙平放慢脚步与东阁大学士郭恕行郭大阁老并肩而行,压低声音说道:“阁老,您说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周廷在川省是下了狠手,我瞧着,和那两位怕是脱不了干系。。。。。。”
郭阁老迈着稳稳地四方步,捻了捻胡须,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公孙大人,可还记得已故的长公主?”
公孙平当下一愣,须臾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先帝即位不到五年便遭逢三王之乱,北鹘趁机大兵压境,内乱外患之下,先帝无奈,只得与北鹘和谈,割让北境五座城池及大额银两、粮草不说,还将最宠爱的长公主送与北鹘和亲。后来即使三王之乱平定,国力迅速恢复,但先帝仍未动念头收复北境五城,甚至仍然每年提供银两与粮草给北鹘,所愿的,不过是让长公主在北鹘皇宫的日子好过一些。不料,长公主却在嫁入北鹘地第三年冬天殁了,彼时,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消息传到大历,先帝罢朝三日,并立即派使臣前往北鹘,同时命北军列阵压境。尽管北鹘王不甘,长公主的遗体还是踏上了千里迢迢的回家之路。
长公主以国葬规制葬入皇家陵园,可是头七刚过,长公主生母端妃也跟着殁了。
长公主的性情与生母端妃一般,温和静婉,心思通透。当今太后彼时还是皇后,膝下无女,对长公主极为喜爱,视若己出。文宣帝自幼养在皇后宫中,与长公主的感情极为亲厚,得知先皇答应北鹘王让长公主和亲,还是少年的文宣帝在先帝御书房外跪了整整两天两夜,长公主出嫁之日,他在高高的铜墙之上望着送嫁队伍离开的方向站了一整天,当天晚上就病倒了。长公主葬归皇陵,少年文宣帝最后离开,手腕间带着血迹未凝的新伤。
“彼时在下身受皇命在南书房为各位皇子讲学,今上初被立为太子,偶有一次讲到高祖皇帝的北疆策略,今上曾明言,毕生两愿,一是收复失地、血债血偿,另一是永不以女子和亲。”沉浸在昔日回忆中的郭阁老眸中浮上一丝缥缈。
此话已过经年,自今上登基至今,大历与北鹘四次大战,皆获大捷,不仅将当初先帝割让出去的那五座城池尽数收复,更是让北鹘折损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从此退守白河以北百里之外。还需一提的是,自长公主之后,大历至今无一例和亲。
想想朝堂之上那些打着深明大义的旗号口若悬河力促和谈的主和派,再想想圣上神情淡然的旁观,公孙平心头一颤,掌心就沁出了一层细汗。
且不说朝堂这边的暗潮涌动,周慕寒敢半路截了北突厥的使臣阵前祭旗,一来是深知圣上的心结,二来那是飞鸽传书提前暗中请示过圣裁的。纵使周慕寒在世人眼中再狂傲不羁,也不会胆子大到私斩别国使臣。
就在朝堂之上两派间唇枪舌战愈发激烈的形势下,西军竟接连传来捷报。说来也怪,北突厥使臣祭旗后,周慕寒率大军出征,如有神助一般,总能赶在北突厥骑兵突袭前一步拦击,且每战必胜。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西军纵线如一道无形的网,将北突厥骑兵拦截在外,稳稳地将防线推至川西北边界上。
一时间,炸锅一般的朝堂之上渐渐安静下来。
白素锦在一天傍晚迎来了周慕寒派来接她的人,这时候,她已经学会了骑马,虽说不是技术熟练工,但起码不用再坐马车拖人后腿了。
这十二人是周慕寒的亲兵,白素锦没料到周慕寒会派这么多人过来,有些担心,“大将军身边正是用人之际,我这里有两位陪着上路即可,甘统领,你还是带着其他几位赶回大将军身边吧!”
甘成行了个武将礼,声音沉稳笃定,“夫人放心,大将军身边早已安排妥当。”
听得甘成这么说,白素锦便也不再坚持。杨管事与甘成是旧相识,不用白素锦特别交代,就将他们一行人安排得妥妥当当。
肉干是一早就准备好的,厨房的大师傅连夜做了不少蒸饼,白素锦让他在和面的时候加了些葱碎和细盐。
第二日天边还没泛出鱼肚白,白素锦和甘成一行人就出发了。
甘成起初照顾白素锦,刻意放慢骑马的速度,白素锦适应了一会儿后慢慢加速,可即便是这样,傍晚在一户农家借宿时,白素锦两条大腿的内侧已是火烧火燎的疼。
他们一行人商队打扮,白素锦也再度易成男装,草草洗漱用过晚饭后,抓紧时间休息,次日凌晨依旧顶着夜色踏上路程。这次走了一个多时辰,晨曦微露之际,白素锦终于能趴在坡顶喘口气。
此时白素锦身在的这处山坡掩映在几座高矮错落的石山之间,山坡上乱石散落,零星几簇贴着地皮生长的杂草。顺着石山间的缝隙看出去,不远处就是霍然开阔的平地,大片土黄色的地皮,不见一丝绿色。
“北突厥的大军主力就驻扎在穿越过这一小片戈壁地的绥城,大将军率领大军纵横清缴,侥幸逃窜出去的北突厥骑兵据探知已经返回到绥城。今日,就是大将军定下的,与北突厥大军主力对决的日子!”甘成伏在白素锦身侧,虽然此时整个戈壁地视野范围之内只有他们一行人,但甘成说话时声音习惯性压低,“北突厥的太子。。。。。。此时就在绥城之中。”
白素锦眉心一跳,蓦地偏过头看向甘成。
对方神色凝肃,一双眼睛却晶亮晶亮得闪烁着不加掩饰的肆虐的雀跃。
可怕的是,白素锦发现自己的情绪竟然被他这种沁透着杀气的雀跃感染着!
北突厥太子,就是舆论中白素锦的和亲对象。
白素锦转回头,实实成成地趴在地上,下颌抵在手背上,虽极力压制,心里却五味上涌,鼻眼发酸。
周慕寒。。。。。。周慕寒!
白素锦这会儿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境,只能在心里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此处名为蓟石滩,位于大历宣城与北突厥绥城之间。蓟石滩的戈壁地呈狭长状,两侧是石山峡谷,但由于戈壁地宽广,用兵时并没有高处伏击的优势。
西军按计划兵分三路,两翼军从两侧山地峡谷穿过,兵临绥城城下,三番四次叫阵于前。白素锦是无缘见识了,兵营里的粗糙老爷们儿们阵前骂起人来,那也是真真能把人气出内伤来的!
终于,三天后,绥城城门打开,两国大军首次正面对战,大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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