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白浩南不坐在教练席上，助教们就会携带两部对讲机和耳麦，但这时候传递的信息到场上反馈起码都在十分钟以上。
这是何等狂风骤雨下又风雨飘摇的十分钟。
整个几万人都感觉被打了狂怒光环，疯狂吼骂，砸一切能砸的东西，每张座位上原本的宣传单现在被撕成粉碎，雪花般的洒出来，硬币、打火机之类东西雨点般的砸向球场。
那幅十米高以上的“遗像”现在就像个嘲讽的画面，看着眼前所有的主队球迷，特别是对面看台的球迷，忽然就开始齐声吼叫，提醒对面扯掉那画面，烧掉那画面！
巨大喷绘画面附近的球迷都是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回头看画面更觉得讽刺，这回真的就是三下五除二的直接扯下挂在二层看台边缘的巨大画幅，用打火机给燃起来了！
喷绘画面，那都是塑料布，那都是易燃物品，而且伴随强烈的有毒黑烟！
事后评估，整个事态就是从这把火愈演愈烈。
火啊，人类走向文明的标志，有了火才有了烤熟的兔腰子，才有了火堆旁边的对歌狂欢，同时火也覆灭各种文明的终结者，一把把大火烧掉了多少圆明园和华盛顿啊。
在火上浇油的时刻，这把火真是烧起了所有人心里都有的狂躁暴力因子。
事后查明点火的就是个十八岁的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什么后果都不想，冲上去就点燃。
可几十平方的画面，堆起来都是好大一堆的塑料布迅速剧烈燃烧，黑烟滚滚！
那个小屁孩又得意洋洋的跟几个同样没有思考能力的家伙一起，抓了烧化滴液的大块布幅跑起来抛掷，把大火带到其他地方！
还记得白浩南以前就跟有些领导汇报过么，足球场这样的人群密集状况下，最怕的就是骚乱，一旦井然有序的秩序被打乱，后果不堪设想。
之前烧起来大火的时候，周边球迷嘻嘻哈哈的让开，这还不叫乱，扔出去大幅燃烧画面，不可控的画面落到哪里，那里的球迷就慌乱闪躲，这才叫乱。
到处是梯步、玻璃钢座椅的看台，慌乱躲避的状况，稍有不慎，身体不够协调，被人拉拽一把，都会造成有人摔倒！
一个摔倒会引发一串人撞击，只能说幸好还有座椅分隔，所有人的脚步只能顺着座椅间的缝隙移动，摔倒也就摔倒，最多摔伤。
如果是在巨大的空地上这样人潮涌动，不受控制的涌动，能很快踩死人的！
刘浪说他当时正在给对方总经理强调控制局面，对方居然漫不经心的说没什么，然后他俩就一起听见外面保安躁动，有人过来报告，再探头看，那边火光已经很高。
对方俱乐部的总经理才脸色煞白！
他也知道事情闹大了！
这边白浩南脸色铁青，拍拍身边仅剩的凯子和曼巴：“你去通知刘总，全力以赴的马上通过各种手段，安排客场球迷退场离开，车辆我们掏钱安排，离开这个区域，起码在这个区之外！马上给我租车，大巴车、货车一切能租到的车离开！不管多少钱，马上离开！要求主队俱乐部全力配合，不然我们就投诉，全力投诉！再给我换个人回来。”
哪怕这时候，凯子可能还觉得白浩南有点小题大做，但还是立刻跑了，全场闹得已经听不清手机铃声了，只能用传令兵。
给曼巴的指令就简单得多，特么的直接把周波换下来！
因为这个狗东西又在策动进攻了！
愈火愈妖娆的家伙！
喏，这就是足球。
还能再说足球运动就是单纯的比赛么？
参与的每个人动机都没错，但酝酿叠加以后不加控制的过头，那就会结出恶果！
主场球迷没错，他们就是来热烈支持自己球队宣泄情绪，并且痛骂死对头的。
客场球迷更没错，他们千里迢迢，很多人是坐最便宜的火车过来，就是为了表达与球队共进退共患难的热情。
球员更加更加没错，比赛就得这么真刀真枪的干，白浩南之前不是还大言不惭的对着媒体说要公平竞赛么？
但现实呢？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深刻理解这一点，还进退自如的运用，就已经超越普通人了。
曼巴的反应比凯子坚定得多，学霸的理解力要强得多，快步连跑带跳的下去，看见他直接冲到围栏边对着教练席大声叫喊，就这么点动作，也能引来附近看台球迷对他砸东西！
周围围着白浩南的记者们也有点懵：“白指导……”
白浩南今天穿着件俱乐部t恤，标志很小在胸口，球迷上下班都能穿的通勤服风格，现在他抱着手臂对记者们摇头：“如果胆子大，你们现在可以大量集中在一起，到客队球迷退场路线上去等着抓拍新闻，同时也能用媒体曝光督促下场面，胆子小……就别去了，危险。”
因为，场上周波是他能换下来的，可球迷却不是他能调动的。
他的行为甚至会被认为是怂逼。
可球场点滴就是人生的真实写照，就是世间万象的投射。
721、放纵自己，还是道貌岸然
周波有些难以置信的在上半场三十五分钟被换下来，愤怒的摔掉替补球员递给他的饮料瓶，低着头冲进更衣间。
他看不到白浩南那么高远。
白浩南考虑的是这样一场闹剧对于足球的名声会造成什么伤害，周波呢？
他做到了一个球员该做的一切。
迎着嘲笑跟辱骂，用进球响亮的回击了这种不知所谓。
可换来的却是被上半场提前退场！
听着满场喝倒彩的欢呼声，他窝了一肚子的火！
能够不在场上就对着周围球迷做出什么侮辱性反应，已经算是三十岁男人应该有的涵养了。
体会过么？
走进球迷通道的时候，两侧三四米高的看台边缘，一群群的球迷挤在那里使劲俯下身大声辱骂，从各地方言以及生殖器官到全家老小，各种恶毒诅咒和羞辱极尽所能的铺天盖地充斥到耳朵里。
有几个男人能忍住？
起码这时候助教忠实的执行了白浩南的要求，使劲抱着周波的腰，顺带也箍住了他的双臂，推攘着进入通道。
换上去的球员快速传递白浩南的指令，后撤降速！全体收缩减速……
看台上起火乱成一团的，安保人员已经冲进去用好几个灭火器抢着灭掉最大的那团喷绘画面火堆，可散落的那几团，却带来了更多黑烟，让附近两三个看台都变得浓烟滚滚！
也许这种有点像战场硝烟般的场面，也燃起更多人的暴戾情绪，之前没什么准备的安保人员前往那几个火堆的路上，就不停被球迷推攘。
那些区域的球迷并不退让，哪怕他们中间已经出现了一些伤员，摔倒扭伤的球迷，特别是女球迷。
这只会让其他人更愤怒，认为是场上局面带来的，是客队球迷挑衅导致的。
按照白浩南的理解，这个时候，需要用强有力的安保队伍，占据人数和暴力强度的安保人员迅速压住这种苗头，回归秩序！
他知道乱起来是什么后果。
平时温文尔雅的家伙，一旦在群体带动下失去对秩序和规则的敬畏，那就会演变成判若两人的暴徒！
这跟主队客队文化素养都没关系，特么天天全民信佛的国人，平时个顶个的友善，闹起来时候什么样？
可这时候局面不由他控制，曼巴可能着急之下磕碰了，有些一瘸一拐的回来，白浩南拍拍他肩膀：“守在这里，有任何情况给我发短信打电话，我去更衣间了。”
是，白浩南这个时候能做的只有先稳定手下大将，因为几分钟以后，半场休息，所有球员回来如果还不能明白发生了什么，如果大将梗脖子造反，那就是军营里面俗称的炸营，乱作一团的军队下半场在场上不受白浩南指挥的话，输球还是小事情，要是继续刺激这种不受控的场面会发生什么？
陈素芬不在，人手居然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助教心慌慌的站在更衣室门口，不知道自己应该赶紧回到场边陪伴外籍教练，还是在这里看住队上最大牌的球员，而且这种局面下，外面几万人怒骂的声音还是能传进来点，离开了自己的队伍，只有两个人在一个冷僻的角落，很多人会下意识的心慌。
被整队人抛下的孤独感。
所以白浩南出现在拐角时，助教喜出望外的松了口气：“头儿！”
白浩南抽抽嘴角示意外面：“去把退场通道尽可能清理下，联系安保，半场休息时不要出现砸球员通道的情况。”
助教连忙领命而去。
白浩南走进去面对坐在那闭目使劲深呼吸的周波，但是没有说话。
空荡荡的客队更衣间里，桌上散落着绷带、饮料、感应器充电线，还有鞋垫、球袜等等装备。
白浩南就抓了瓶运动饮料走过去，碰碰周波：“把火浇一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周波使劲闭了下眼，用力睁开：“你给我说我们要尽情施展才能，我们要踢真正的足球，做城市英雄的，这个时候你怕了？”
说话居然有点一字一顿的咬牙。
白浩南笑了：“还记得我们刚刚重新遇到，我跟你说马儿还有魏大侠的区别么？魏大侠骂他没有血性，没有脾气，还腆着脸去足协当官抱大腿，我说了我就欣赏马儿，能屈能伸的才是大丈夫，只为了自己痛快的叫莽撞！”
周波深呼吸：“我说不过你，但今天我觉得我没做错，我该进球，不然每场对方球迷都这么多人，都这么闹事，我们就不敢进球，不敢去取胜了？这是什么歪歪道理。”
白浩南抱着手臂靠在中央大桌子边，动作还是很帅气啊：“以前我们小时候，一起去看港片，枪战片还记得么？”
周波瞪他一眼：“又跟我谈感情！”
白浩南笑：“那时候我们就看见，穿西装打领带，拿着公文包带律师，用钞票和权力勾结起来的才是大佬，才是赢家，对不对？”
周波嗤，不理他，但已经像个生气的小媳妇了，仅限于两人之间生气。
白浩南劝人是一绝：“相比这种人，那些带着纹身、提刀砍人、满口行话，在大排档上收保护费的是什么？”
周波白眼他没好气：“是小弟！你想当大佬就直说嘛，我这辈子就是个当小弟的命，不会想那么多！”
白浩南直接：“是傻逼！”
周波气得跳起来，可腾空又无力的摔下去：“你是老大，随便你怎么说我！”
嘟哝的口吻已经没气愤了，白浩南把水杯递过去：“我说了，我们是要来改变这种局面的，而不是只看一场球的输赢，尽可能去争胜，但面对这种场面适可而止，个人恩怨可以放到后面，首先考虑大局，这才是个成年男人应该有的心态，我并不是要你改变调整，你可以一直保持你的心态，尽情发挥，但在有些时候听我的安排好不好？”
周波顿了下，抬手接过水杯抱怨：“当年那个老王八蛋整我，整得我一年多上不了场，那是我从国家队回去状态最好的时候，被他废了，我当然恨得不得了，可现在这些球迷算什么，莫名其妙……”
白浩南像个大哥，笑着拍拍他肩膀：“我这种踢球水平，怎么没人来骂我？我觉得吧，还是有人在挑动……”
周波再次瞪眼抬头，但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是么？”
白浩南摊开手：“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挑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把全队安全的带走，尽量让远征球迷也不要吃亏，这就是我要的，提前把你换下来，也只是让你知道我的苦心，同时也是给对方表个态，差不多就行了。”
这时候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光听那可可可的硬碰硬鞋钉声，就知道是球员们半场休息回来了。
周波看着白浩南，终于短促：“嗯……”
然后又深吸一口气补充：“谢了。”
白浩南摇头：“我们始终是一起在努力的，我不会给你说谢谢，太特么肉麻了。”
进来的球员们立刻有点呱噪：“谁肉麻？！谁？”
“提前把波哥换下来，就是要搞基么？”
“头儿！怎么了，今天怎么了……太吓人了，又是火又是烟的！”
白浩南耸肩：“我特么知道个屁，这就是主场威力，想想别人到我们江州体育场什么感受吧，好好体会下，就按照**这两个球打底，尽可能用防守稳固成绩，我要的是所有人平平安安离开！”
外援和外籍教练都吃惊：“还有这么狂热的客场！我们还以为只有我们的主场会这么疯狂呢。”
白浩南还是解释下恩怨过往：“未来！我说的是可能的未来，我们是要打上超级联赛的，那时候才是几乎每场球都会遭遇到两三万球迷以上的客场，今天不过是个下马威，问问你们敢不敢适应这种场面。”
球员们本来有点乱糟糟的心情立刻被勾住了：“冲超？！头儿？你说冲超？！”
连周波都偷偷使劲眨巴几下眼睛，顶级联赛啊，哪怕足球圈是粪坑，那也是顶级粪坑啊！
谁不想站回去？
整支球队从来没有提过这事儿，因为白浩南从一开始就强调，球队和俱乐部是无欲无求的，所有人在这个不强调成绩的平台上可以尽可能的展现自己才能，可以去寻求其他更好俱乐部，去争取卖个好价钱。
哪怕什么十一连胜，大家也下意识的觉得老白可能是要开始大幅度轮换，大学生球员们不是已经转战世运会了么，之前的替补球员们终于有机会可以展现自己了，除了多点赢球奖，也是为以后可以展现自己搏个大合同创造机会啊！
谁能想到白浩南这臭不要脸的，竟然忽然说可能要冲超！
哪有这么说话不算数，随便改来改去的。
可白浩南好像就是适应了这种信口开河，道貌岸然得理所当然：“是，我是说过要花三五年的时间在甲级联赛牢牢的站住，各位这几年都可以尽量提高自己，为自己争取一份好合同，我一定会协助大家卖个好价钱，优先让各位都得到高收入。”
正如大家想的，他语调自然的转折：“但是……十一连胜，如果今天搞定就是十二连胜，百分之百保级了，还有十八场比赛，如果我们努力一下，这种可能性万一有了呢，别说这家俱乐部已经在甲级和超级联赛混了十几年，就算是刚刚升入甲级，当年就升入超级联赛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大家有没有这种想法呢？”
更衣室里只停顿了片刻，立刻爆发出来热烈反应：“卧槽！谁不想打到顶级联赛，谁还没点梦想呢？”
大学生球员们已经激动了，但还含蓄得住。
那些老职业球员，差不多都是这六七年间更迭才进入这家俱乐部，从未品尝过超级联赛的滋味，好像都忘了在这里赚不到钱，使劲的深呼吸：“想！谁特么不想！”
这回换周波来劝大家冷静点：“好了好了，一场场打，今天不要嗨！老白你还是把下半场部署下，大家平稳，平稳住！”
上半场那种莫名的压力和忐忑都不见了。
哪怕现在外面已经喧嚣得好像要把体育场都掀掉。
有些球员面对这种客场，脚都软了。
722、本善本恶，只有本我
白浩南能控制的也就球队。
刘浪很快打电话过来，客队球迷不可能提前退场，正兴奋呢。
这也是人之常情，千里迢迢从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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