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不明显到还要劳烦韦大摄影师亲自再问一次吗?”她流畅说完,语带笑意。
电话那头再次传来诡异的静默。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说了什么话惹他不高兴时,低沉嗓音突然变得粗嘎,悠扬的传进她耳里--
“星宁,你变得更成熟了。”
咚咚!她的心跳像连跳两音的钢琴。
“何止成熟?我都快‘结果’了。”她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
可恶,她都是个快当妈妈的人了,居然还会为了别人的一句赞美就马上脸红、发烫,真丢脸!
“结什么?”他浓眉一皱。
“我怀孕了,本来要先跟我老公说,被你抢到头香喽!”她笑咪咪地报告,嘴角向上无限地蔓延,一手缓缓抚摸着肚子。
韦礼特在电话那头狠狠的僵住,听见她又往幸福更迈进一步,他的心瞬间被撕裂成两半,一半为她开心……
另一半,他留给自己,这一半交织着新旧伤口与鲜血淋漓。
“这是我的荣幸。”他眼眶微红,吸了一下鼻子,低下头,伸手贴着额头,一颗心不断往下沉,仿佛掉进无底洞。
“所以……”她问。
“嗯?”他轻哼,死命咬紧牙关,胸膛急剧起伏,费劲想尽快平复体内翻涌而起的情绪。
“你要去哪里?”她再接再厉地问。
“你会为我担心吗?”他克制的细细吐了口长气,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异状。
“当然。”
听见她理所当然的回答,他的心脏猛然一缩。
“我们是朋友,不是吗?还有莫帝凡,你的好兄弟,刚才还特地打电话来告诉我这件事,听他的语气,他好像真的很担心你。”
朋友?他扯唇苦笑一下,这是他以前的希望,不是吗?哈哈!他这大概就叫做自作孽。
“你预产期是什么时候?”他伸出左手拇指,快速抹去两边眼角扎人的湿意。
“大概再三十周。”
“我会送份大礼给你,如果我忘了,请务必打电话来向我索讨。”他心底失落得像破了个大洞,语气却已恢复轻松闲谈。
他不想带给她任何心理负担。
“你会来医院看宝宝吗?”她问。
“恐怕没办法。”
他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更心痛的微笑,有道冷劲强风,正透过胸口的洞,刮进他体内。
他--好冷。
他怕去了,万一控制不了对她的感情,不顾一切当着众人的面,伸出双手将她紧紧拥入怀里,会毁了她现在的幸福!
两人静默几秒钟。
“你真的非去不可吗?”她还在坚持这个话题。
闻言,他不答反问:“星宁,你现在幸福吗?”
他突然好想听她亲口说出这个答案。
“礼特?”她困惑地皱起眉头。他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请你认真回答我的问题。”他微抬起头向上看,嗓音有几分不易察觉的低哑,高大身躯像断了线的木偶般瘫坐在地上。
“我……”她被他语气里的正经八百吓了一小跳,轻轻吸口气后,缓缓开口回答,“很幸福。”
“那就好。”他松口气,苦涩地笑了。
“你呢?”她眉头皱得更深了。“你幸福吗?”
只要你幸福,我就幸福。
不能说出口的答案,他只能在心里回答她。
“星宁,你在哪?”
是尧震菲的声音,他已经回到饭厅,正在到处找她。
“等等,我马上出去。”她微微用手捂住话筒,往饭厅方向轻喊一声后,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电话上。
隐约察觉这通电话已经讲到尾声,可是韦礼特还想再多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多一秒都好!
但不行。
他的心好痛,这次甚至不用等到夜阑人静……老天……
“把电话挂了吧,他在找你。”他说得轻松,拿着手机的大掌却悄悄握紧。
原来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会让人的心很痛、很痛……
“礼特?”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可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似乎很……悲伤?是错觉吧?
韦礼特这三个字向来跟沮丧、失落这些低落的词完全沾不上边。
“看在我抢到头香的分上,有空时把家里地址传给我,我想寄份礼物给可爱的新生命,等一切安定好后,我会把落脚地址传给你。”韦礼特做出最后让步,只有她,才能让他退一步。
他空洞无神的望着前方,仿佛可以看见自己伸出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把她推向正令自己痛苦不已的方向……
她说,她现在是幸福的,对他而言,这就够了。
犯错、粗心的人是他,不是她,他不能毁了她现在的幸福。
曾经,他也拥有能给她幸福的权利,却被自己亲手搞砸,现在他失去资格了。
他甚至连一句“我爱你”都没有对她说过。
如果……这个世界如果有他妈的如果!她的幸福……由他来给……到时候他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大声说出那三个字。
甚至还要天天对她说,去他的男性尊严、无聊的面子,就算说到她烦了、腻了,他也不会停止,因为他就是这么爱她……
如果……
“一言为定?”她不放心的又问一次。
“嗯,去吧。”用尽全身气力说完这句话。
静。
切断电话的声音刺痛他的耳膜。
韦礼特挂断电话,右手瘫下来,热泪盈眶的懊悔,她的声音勾动他原本隐藏妥当的心痛。
她的声音拥抱了他,出口的话却像毒蜂,字字句句都能深深刺痛他,看不见的毒液注入体内,让他完全动弹不得……
第3章
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五年前的韦礼特立刻冲回家,他应该感到困惑,开始怀疑东怀疑西,像个神经兮兮的无头苍蝇到处求证。
但他不想多浪费一秒钟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重要的是,他回来了!
他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快点把自己弄干净,然后冲去找她。
已经犯过一次错误的痛,他可没兴趣再来一次,话说回来,他人虽回到五年前,可是往后五年的记忆依旧保留在他脑子里。
那些鲜明、曾令他痛不欲生的伤口,此刻全化做动力,不断催促着他“快去找她”、“追回她”!
五年前?
韦礼特站在莲蓬头下,双手举高,肌理分明的线条充满阳刚味道。
突然,他低头,看向大腿外侧。
不见了?
在他三十四岁曾被子弹打到左大腿的伤口消失了,那颗要命的子弹差点夺去他整只左腿!
要不是他曾经把落脚处的地址传给星宁,神通广大的莫帝凡也不会在他出事的第一时间,立刻带领大批专业医护人员出现在他眼前。
莫帝凡大概是当管弦乐团的指挥太久了,到哪里好像总是喜欢带着一大群专业人士。
他不禁扯唇轻笑。
当他躺在肮脏、医疗设备差到令人心灰意冷的救护站,想着他的腿就快没了时,突然看见好友领着那群人出现,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大笑!
可惜的是,他没有办法笑很久,因为腿伤马上让他痛到飙泪。
一大群人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很烦,但医术精湛。
虽然现在伤口不见了,但这份情他记下了,在心里!
猛然察觉自己居然在检查身上的“时间证据”,他在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别再这么神经兮兮,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快速冲洗完毕,换上每次他穿去见她、总能让她眼睛为之一亮的深蓝色合身西装外套,里头套件白色V领薄衫,露出一点胸肌,同色系深色长裤,穿这种衣服的诀窍在于外套衣领要翻起来,才能让衣身更立体。
一切搞定,剩下--
他把视线调向柜子上的发雕。
妈的!他已经平头四年,早就忘记要怎么抓造型。
他记得以前随手就能抓出嚣张有型的发型,三十秒内全部搞定,现在他抓了三十分钟,却比鸟窝还丑!
我喜欢你的发型,看起来好嚣张,好像你。
看眼手表,她早就下班了。
现在怎么办,还抓不抓?
抓!他在心里叹口气,继续奋战。
因为她说她喜欢……
韦礼特终于把自己打理好,抓起手机,马上拨给她。
打了两通都转入语音信箱,直到第三次打过去,语音系统制式女声即将传来的前一秒,电话才被接起。
“喂?”
星宁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是我。”听见她的声音,他的嘴角忍不住往上弯。
这种感觉真好!能够听见她柔柔的声音,知道她还不属于任何男人,他还有机会角逐她身边男主人的位置。
她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我知道,有来电显示。”
“你现在在哪?”他直率地问。
“我……我在吃饭。”
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小心翼翼,似乎有所保留。五年前,他们还是朋友的时候,不该是这样的,这是怎么回事?
他深深皱起眉头。
“吃饭?在哪?”他问。
“在‘尧锅’。”
尧锅?他的心刺痛一下。
那是她未来老公开的店,所以他们在一起了?他还是……慢了一步?
他嘴角抽动,扯出一个失心的悲惨微笑。
被厚重的乌云团团包围大概足足有五秒钟,韦礼特再看眼时间,脑子快速转了一下。
现在还不到沮丧的时候,至少她还没结婚,这个该死的时间点应该是她刚开始跟对方交往的时候,现在问题是--他们到底在一起了没?
他侧过身,看着卧室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正在打一场败仗,但他非赢不可!
就算他们已经在一起,又怎样?他会不择手段把她抢回来。
他能让她爱过自己一次,就能让她再爱自己第二次,十多年前犯过的错,他绝对不会再重蹈覆辙!
“礼特?”她等了好一会儿等不到他的回应,便轻轻开口唤了一声。
他依旧紧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已不是五年前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现在他有誓在必得的事得做!
“没事。”他快步走到玄关,抓起车钥匙,人已经快速往外移动。“我有点事要跟你说,等会可以过去找你吗?”
“嗯……”她很犹豫,语带迟疑。“可是我不知道这边几点结束。”
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他嘴角微勾,听见自己说--
“没关系,我会等你。”
韦礼特说会等她,不过,不是坐在家里等她打电话过来,他行动力没那么差!
开车到他们用餐的尧锅对街,停下车,专注研究他们之间那种“正在起步”的尴尬互动。
看见他们不用结帐,直接走出店门口,他也跟着下车。
砰的一声甩上车门,直接在他们面前现身。
星宁正跟尧震菲往这附近的糖果店移动。
刚刚吃饭时,她不经意说自己从小就爱吃糖,到现在这个习惯依然没变,尧震菲立刻提议吃完饭后到附近糖果店买糖,她婉拒,他却对她说--
“陪我去吧,我对那间店有点好奇,平常想进去却顾忌自己一个大男人,挤在一堆女人之间实在别扭,再说,之后店里的广告案交给你处理,我想好好讨好你,让你偏心一点,帮我拍出更棒的广告,可以吗?”
他不着痕迹的体贴,让她感到温暖,感觉自己又朝答应跟他正式交往悄悄迈进一步。
“嗨,星宁。”
突如其来的低唤,宛如一道闪电,瞬间劈开她跟尧震菲之间温柔对望的视线。
她循声望去,甫转头,一身利爽、狂放不羁的韦礼特立刻映入眼帘,望着他脸上向来令她无法招架的微笑,心跳陡然加速,不能自已!
每次都是这样,他只要一现身,不管她身处何处、正在做什么事,总会被他立刻夺走全部的注意力,而且无法抗拒。
“礼特?”她眼底飞入诧异。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尧震菲不动声色,静静看着他们,等星宁为他们做介绍。
“电话里,我说有事要找你。”韦礼特说明来意。
“很紧急?”她眉心微蹙,有点担心地问。
她知道自己很没用,一个月前还在为他说的那些话哭得淅沥哗啦,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把他彻底忘掉,结果他一出现,轻松丢来一句“有事找你”,她又开始为他担心、为他--心跳!
“非常。”韦礼特低哼。
他看向尧震菲,眸光别有深意。
尧震菲回望,两个大男人就这样互相盯着对方。
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三人之间,正被一股诡异又紧绷的氛围团团包围,她眼神不安的在眼前两个同样高大的男人之间来回移动,满脑子困惑。
他们怎么了?
她用力咽了咽,好像还能听见喉咙底的那声咕噜。她、她要快点结束这种局面。
“震菲,这是礼特。”星宁赶紧开口打破僵局,为他们彼此介绍。“礼特,这是震菲。”
“尧先生,你好。”韦礼特率先伸出手。
“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两个大男人伸手交握的那一瞬间,她的眉头轻皱了一下,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还没来得及多想,身边仿佛瞬间窜过一阵异常电流,让她当场浑身爬梳过一阵颤栗!
是错觉吗?
“我们正要去买点糖果。”她再次跳出来打破这股奇怪氛围。
她一开口,两个大男人才收回手。
“正好,我也想买一点。”韦礼特转过头,有力视线紧盯着她,嘴角带笑。“一起走?”
“你从不吃糖果,以前你还说男人吃糖果很娘娘腔。”她皱眉。他今天到底怎么了?
“人的口味会随着年龄改变,我就是这样。”韦礼特双手插在口袋里,性感的耸耸肩,引来街道上许多爱慕的注目礼。
“那……”她轻咬着下唇,感到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的状况,清秀的眉毛皱成两条毛毛虫。
她不懂礼特为什么硬要加入他们之间?一顿由美好晚餐延续下来的小小约会,就要在她眼前活生生变调、草草划下句点。
“既然如此,再加上韦先生有事要找你。”尧震菲礼貌地提议。“我们改天再约?”
“这样很好,谢谢。”抢在她能回应之前,韦礼特率先给对方一个感激的微笑。
尾音一落,韦礼特绅士的轻揽着她肩膀,将她往前带开。
“好,再联络,广告案的事我会尽全力做到最好。”
肩膀被用力一扣、整个人被带着往前走的星宁,只来得及说出这句话。
直到走进明亮又充满甜甜香气的糖果专卖店里,她才眉心微蹙、满脸困扰的看着他。
感受到她满肚子疑惑的注视,韦礼特仰着头,神色有点无辜,假装没察觉到她的视线,专注挑着眼前五颜六色的糖果。
“像这种星星造型的,吃起来会不会刮到舌头?”
他垂眸,飞快瞄她一眼,见她仍旧满脸狐疑,又迅速转回视线,死命研究眼前的糖果,好像眼前这些糖果是什么化学难题。
她的眉头皱得更深。
“你从以前就很讨厌甜食。”她轻声提醒,语气困惑到家。
“刚说过,我变了。”他还在假装忙碌。
“你突然把我带走,震菲一定会觉得很奇怪。”她手里拿着粉红色的小篮子,选了几样看起来很可爱的糖果放进去。
听见她的话,韦礼特微震,终于转头,专注凝望着她弯着身子、仔细挑选糖果的倩影。
“你很在意他的感觉啊?”胸口泛酸。
“嗯。”她点点头。“我正在考虑要不要跟他交往。”
还在考虑?!他顿时喜上心头。他们还没在一起!
他对自己回来的完美时间点,献上十二万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