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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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引-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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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厢对峙,谁都没有动。他们不是仇人,却有着跨不过的血海深仇。
  过了半晌,桐江叹道:“阿秀,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他一挥宽袖,四周墨色皆散,一干二净,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你走吧。”桐江偏头,不在看她。他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出手。前几天,听手下禀告,说曾遇到过一个和阿秀内力类似的厉鬼,他便一路追来。下了无数个决心,说了无数的狠话,可到这最后关头,依然不敌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阿秀,是他相依为命过的恩人。
  阿秀的一身戾气,早就不能收放自如了。前几回幸好有明英在,替她化解了一些。这一次,陡然又被激起,怎么刹得住?她一手撑伞,迟迟未动,可体内早就大浪滔天。
  等桐江发现不对劲时,阿秀的双眸完完全全变成了赤红色。她身上拢着的青芒极盛,而四周檀香重重萦绕,成了最浓烈的毒药。
  若再不化解,阿秀就彻底迷了心智!
  这种情形,桐江见过不少。而那一年,他们最后分别时,阿秀就是这样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他不敢耽搁,便出了一招,擦着她的发髻而过。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阿秀无意识地,执伞迎了上前。偏偏对方只闪不攻,两厢缠斗之间,阿秀出招更凶更狠,招招致命,完全是厉鬼的本性所致。
  桐江不是明英,他根本不懂什么清静经,此刻,只能循着鬼界的规矩来。在躲避了许多招之后,他一个闪身,避到阿秀身后,在茫茫虚无之中,紧贴着她。阿秀回身,一个是鬼影,一个是人身,面对面,靠得很近。
  桐江手掌向下运气,一阵阴风飘过,那道墨色重新出现,将他俩紧紧裹在其中,亦将那道青芒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桐江使了什么法子,阿秀闯不出去。她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面模糊的影子,将自己的戾气吸去一些。
  那道黑影之中,渐渐泛起点点青色。两者混杂在一起,并不能交融,反而将这道虚无的影子,冲的几欲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阿秀的双眸这才逐渐清明。待阿秀彻底清醒过来时,她才惊觉自己依旧撑伞立在深巷之中。四处打量之下,哪儿还有什么桐江?
  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妙。
  回到驿馆,经过前堂,去到后院。阿秀想着先前的那事,想着消失的桐江,心里沉甸甸的,并未在意到前堂里的一盏烛火。待走到抄手游廊处,才听到有人在身后急急唤了声“阿秀”,她这才顿住了步子。
  一回头,见到是顾怀丰,她浅浅一笑,道:“顾大人,怎还不歇息?”
  顾怀丰道:“我在看书。”想了想,他又道:“纵然你武艺高强,但夜深了,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还是小心些的好。若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你师兄交代?”
  阿秀“哦”了一声,微微欠身,道:“多谢顾大人。”说着,她满脸怔忪,就离开了,只留顾怀丰一人在游廊里,吹风淋雨。
  一袭白袍,也不知幽幽站了多久,这才傻傻回了房。
  翌日,到了早膳时分,顾怀丰让驿丞去请阿秀用饭。这些天,哪怕阿秀推说辟谷不食,他亦坚持如此。熟料,驿丞麻利地回道:“那位姑娘啊,天刚蒙蒙亮,就出了门。”
  顾怀丰一时愣住,他不禁问道:“可知她去哪儿了?”驿丞摇头,顾怀丰也就不再问了。
  他低低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清粥,食不知味。
作者有话要说:  码不动了,明天继续,周末愉快^_^
  

☆、幽萦

  阿秀很失落,也有一种生为厉鬼的挫败感。
  昨夜回屋之后,她调息内力,粗粗试探过整座霈州城。可除了零星几只法力不高的小鬼外,就没查到什么高手。她不禁有些丧气。前些日子的枚烟,就是这样,而如今的桐江,亦是如此。可桐江不是枚烟,他几乎是阿秀手把手带出来的。如果在人世间,二人可以算得上半个师徒。
  当年,阿秀将他从鬼差手里抢了过来,桐江便认定了她。那个时候,他在鬼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只知道跟着阿秀。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相熟的老鬼遇到阿秀,都会嘲笑她多了个小尾巴,小跟班。
  这一跟,就是五百多年割舍不下的情分!
  最开始,阿秀处处维护着桐江和朝云兄妹俩,生怕他俩吃亏,等过了一百来年,他二人堪堪成个平手,再后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秀居然开始打着桐江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桐江知道后,只嗤笑她懒的要命……
  现在,他比她强太多,他的力量,足以令她魂飞魄散。阿秀怎么能不沮丧?可一想到昨日他仗着一身修为,硬是替自己化解了戾气的迷心之危,阿秀不免又有些担忧。鬼界的戾气,皆是独门独法,尤其阿秀这种千年厉鬼,霸道凶悍至极,对方若强行吸取,与自身的煞气共存不了,那便只会徒增危险,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神形俱灭。
  雨点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她坐立难安了一整夜。天边微亮,细雨将停,那些驿丞还在呵欠连天,阿秀就出了门。
  她循着昨夜踪迹而去。可那条长街上,除了偶尔有个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一片,到了与桐江碰面的深巷,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天大地大,何处寻他?
  望着昨夜他们对面而立之处,阿秀心上隐隐泛起一些难受之意。桐江和朝云,在她心里,是能与阿牛比肩的两个存在。他们一起度过了五百多年,吵吵闹闹不少,可从不会像昨夜那么生分,那么疏远。
  何况现在,她承了他一个极大的情,却无从还起。阿秀越想,越过意不去。她静静立了半晌,心里打定主意,缓缓催动起体内残存的那道戾气。
  这样的主动为之,是这些日子的第一次,亦是三百年来的头一回。如果明英在此,只会骂阿秀蠢。可她没法子,她要找到桐江,只有执意冒险。一个厉鬼体内的煞气,同根同源,无论被谁吸去,无论相隔多远,都会有所感应。
  阿秀面色镇定,她一手捏了个清净诀,以防自己失心入魔,另一手紧紧握伞,暗自运气。那道被压制许久的戾气,此刻像是打开个缺口,全都活了过来,争先奔涌而出,淡淡萦绕在阿秀周围,她的周身立刻显出青芒。
  阿秀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地,正欲继续往外催动,陡然之间,情形急转直下,那些攀附在她周身的戾气翻涌,波云诡谲,试图强行冲破她意念的控制,似要往某一处奔去。
  青芒渐盛之间,阿秀口中喃喃,连忙念诵经文,以期能够定下心神还有四处乱窜的煞气。否则,她又将要堕入失了心神的浑噩之中。
  这么危急的时候,偏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迎面袭来。阿秀手忙脚乱,还来不及作何反应,那道力量就到了她的面前,霎那间,三千青丝被吹得凌乱,飒飒飞舞。她脚尖轻点,刚要往后掠步准备避开,一道熟悉的气息徐徐盘旋而来。
  阿秀心下倏地一安。因为,桐江到了。
  在重重外压之下,她周身那些本不受控的戾气,一点点,被迫又缩回了体内,安稳下来。
  青光渐消,煞气退散,避在阴影处的一个黑色身影,慢慢现了形。他冷着一张脸,寒气四溢,正是桐江。
  先前阿秀的戾气之所以会到处乱窜,全是因为桐江就在一旁。他二人靠得极近,所以戾气之间的牵绊与呼应,亦随之变强。以至于阿秀虽有所准备,但差点还是自寻了末路。
  阿秀轻轻吁出一口气,此法凶险,却极为有效。她浅浅一笑,提步上前,刚开口道了一个“你”,对面那位就以内力传音:“这个法子,真蠢!”
  阿秀也不生气,她只是点头:“是了,我修为早就不如你,只好出此下策。今日找你,一来,就是想道个谢,再来嘛,想问问你昨夜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说罢,脸上仍是一贯的微笑之意,唯独眉目之间,多了一些探询和担忧。
  桐江冷笑:“你管的未免太多了些!” 他最见不得阿秀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好像她已经忘了所有苦痛,就好像这世间只有他被留在过去,不得救赎。
  阿秀不理他的冷言冷语,自顾问道:“桐江,以后我若是要寻你,总不能一直靠这一个法子逼你现行吧?我怎么找你?”她越走越近,如瀑的黑发在风中格外张扬,又透着些鬼魅,有些几乎快要飘到桐江的脸上,虽然他只是一道虚空的鬼影。
  “哪儿还会有什么下次?”桐江笑得越发冷:“阿秀,你知道的,我是巴不得见你灰飞烟灭。这两回,我救了你,完全是看在原来的情分上,也算还了你的恩情。以后,我们各不相欠。若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话未说完,他身上泛起一丝青意,虽然极为黯淡,极其清浅,但依然扯得黑影微散,破碎。
  阿秀顿住步子,她望着这一幕,怔怔问道:“桐江,你受伤了?”可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还用说么?
  一般的鬼魂,都会畏惧白天的阳气,朗朗乾坤下,皆不会肆意活动。自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修为内力极强的厉鬼,比如枚烟,比如桐江。枚烟可以正午时分立在大道之间,可桐江今日却只躲避在阴影之下……
  阿秀心中酸涩,她高高撑开手中的油伞,稍稍倾斜,就遮住了阴影下的那道黑色鬼影,少顷,所有的黑色化成一袭黑袍,而伞下的桐江,缓缓地,一点点的,有了一具切切实实的身子。一张淡漠的脸庞,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宛如他死的时候一般,莫无表情,只是让人觉得冷。
  阿秀将伞递给他面前,道:“桐江,你随我来,我助你化解戾气之苦。”
  这把油伞,看似其貌不扬,但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幽萦”,无坚不摧,少有敌手。它另外还有个奇效,那便是能定出鬼影,助鬼化成人身。这伞原是地府阎王的看家法宝之一,后来被云阳子夺去,压在翠虚山下几万年。直到收阿秀为徒,云阳子才记起这把伞。他取出之后,在伞柄间凝滞了一丝阿秀的戾气。至此,这把幽萦,便成了阿秀的兵器。
  桐江并不接,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的阿秀。过了半晌,他道:“无需惺惺作态,你我已经两清,我不愿再欠你什么。”
  阿秀叹气,她只好伸手去牵他的手。两只冰寒无比的手碰在一起,除了凉,还是凉。他们应该都感觉不到任何温度,可桐江皱眉,淡淡拂开她的指尖。阿秀不再坚持,只是望着他,一手仍固执地高高举起。
  两人无声对峙之间,忽然,秋风又起。阿秀垂下的乌发,悠悠然飘起,有几缕正好拂过对面那人的面庞。
  桐江探出手,就如昨夜那般,轻轻掠过那些黑发。指尖终于触碰到的那一刻,他微微一愣,开口道:“阿秀,跟我回去吧。”声音冷的就是一汪千年的寒潭,听不出什么情绪。
  阿秀坚决摇头:“桐江,你若真想以我来祭奠朝云妹妹,那就等我找到他。”顿了顿,她苦笑道:“等了却这桩心思,我自会回去,绝不反悔。以我的残躯,来还他们两个,应该够了。”她的罪孽,似乎,也只有这么来还了。
  桐江没有接话,他放下那缕乌发,静静望着阿秀,一如既往的默然。阿秀仍是笑:“所以,你好好的,安心等着我回去给他们偿命,哦,不,是偿魂。”她目光灼灼,没有一点畏惧,笑意里,反而平添一丝俏皮。
  桐江与她对视半晌,终瞥过眼,接过伞,道:“走吧。”若是单单比拼固执,他从来都输给她!说罢,他提步往前,也不等阿秀。步子极大,黑衣翻飞,如滚滚云霞。
  再次经过长街时,已经热闹许多,不少铺子开了门。
  虽已渐渐入秋,可他俩经过之处,却更像是冬季,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无穷无尽的冷,连街边的人都情不自禁的打个寒颤。
  阿秀是一件红裙,旁边那位,则是一袭黑袍,走在一起,已经格外打眼,而大太阳底下,桐江还撑着一把油伞,自然更惹人侧目。但只要那些围观者的目光一旦探究过来,立刻就会被桐江的寒光给扫视回去。
  桐江受够了那帮人打量的目光,他问道:“阿秀,我们去哪儿?”
  阿秀道:“自然找个无人的僻静之处,否则,怎么助你化解戾气?你这样的情况,至少需要个两三日吧……”
  桐江打断她的滔滔不绝,问道:“哪儿是那无人的僻静之处?”
  阿秀愣了愣,讪讪笑道:“桐江,你有银子吗?”
  桐江瞪了一眼过来。阿秀挠头,又问:“那你知道哪儿有破庙,或者空宅子,供我们躲躲?”
  最后,两个穷鬼,还是去了驿馆。
  驿丞见阿秀带了个陌生男子回来,心下虽好奇,但仍道:“姑娘,与你同行的那位顾大人,先前说要去衙门办事。他交代过,若你回来了,便向你知会一声,免得姑娘担心。”
  阿秀谢过那位驿丞,正要往里去,桐江却一脸不屑地往外走。阿秀忙追了出去,疑道:“你怎么了?”
  桐江冷哼:“一晃经年,你什么都没长进,倒是学会了对男人以身相许!你不是口口声声要找那人,怎么又和这什么顾大人勾搭上了?”
  阿秀一滞,那张脸越发的白。她叹道:“桐江,原来你不是这样的。”原来,他虽冷着脸,但从不会这样出言奚落她。
  桐江仍旧冷哼,他将伞递回给阿秀。阿秀并不接,她推回去,道:“这伞留给你,对你有益。”
  两人如此往来之间,一个清冷的声音道:“光天化日,拉拉扯扯,成何体统?”声音并不高,却正好落在阿秀的耳中。她循着声望过去,就见一旁的黑色马车上,有一人掀开车窗帘,眉目疏朗,正是说出去办事的顾大人。
  见阿秀望了过来,顾怀丰放下车帘,不咸不淡地道:“王二,还等什么,又要耽搁正事么?”
  王二心想,这大人一会儿让他停,一会儿又吩咐他走,真是捉摸不透,烦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榜这么多天,终于多了一个收藏,不容易~要泪奔了,我真是一个冷成渣渣的体质,哈哈,谢过各位~
  都是江江的戏份,我对他好感度嗖嗖直线上升,快把顾大人给忘了。。。下一章,大人您再上场吧
  PS:吸取戾气那段,参考了金庸先生的吸星大法。

☆、衣裳

  阿秀叹气。
  这些日子与顾怀丰共处,或多或少,她也清楚他的为人,知道这个呆子,最守礼教,亦是最忌讳这些。如今,他无情的当面嗤笑,比起那句“姑娘请自重”,还有破庙之中的拒绝同行,更令阿秀难堪。
  实在是尴尬至极!
  “无端端闹这么一出,如何再有脸待下去?”她暗自思忖,忍不住又是一声轻叹。她到底不是个没心没肺、没脸没皮的。
  直到望不见那马车踪迹,阿秀方黯然回身。她眼梢微垂,入目是一袭黑袍,纹丝不动,透着极度的不悦。差点忘了,还有这尊黑面神在!阿秀嘴角轻扯,是个苦笑。
  “桐江,你伤势要紧,速速让你的那些手下在附近寻个僻静无人之处。咱们先落脚,再解决戾气相冲之事。”阿秀吩咐道,颇有些当年指使这个小跟班的大姐架势。说罢,她也不看他,只径自去收拾行李,直接将桐江晾在了驿馆门口。
  没走几步,桐江撑伞大步追了上来。阿秀斜乜他,他小声哼道:“你当我是门神么?杵在那儿,我怎么召唤手下?”
  阿秀细想,也对,总不能当街将人给吓死!
  两人沉默地经过前堂,绕到后面的游廊,正巧四下无人,桐江又哼哼开口,讥道:“怎么,你那位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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