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面对散落在桌上的烹饪材料酱爆肉丝、鱼香茄子、葱姜焗鱼、酿荷花菇、炒芙蓉蟹、开阳白菜、菠萝苦瓜汤,这是她和恩彤商量后预定的菜单,每一道都是寻常的家常菜,却也都是语莫爱吃的。
这些菜色名目听来如此熟来,她彷佛都曾经尝试过,但她真的会做吗?
就因为是家常菜,若调理不出该有的味道,就会让人更加难以下咽,失败的话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悲。
面对挑战吧!季海蓝。
她极力平稳自己的心跳,深深吸一口气。
又一次,柏语柔看着兄长怔怔地拿着话筒,陷入沉思。
难不成他又在想有关那女人的事?她蹙起柳眉,将一叠文件用力搁在他面前。他这才从沉思中惊醒,抬头望她。
“这是你要的资料。”
“已经准备好了吗?谢谢。”
“语莫,在想什么?”她单刀直入。
“没什么。”
“没什么?”她语调讥刺,“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肯放下话筒?”
他一惊,急忙放下电话。“没事。是梅蓝打电话来。”
她就知道一定是那个女人!
“她想做什么?”
“只是提醒我今晚早一点回家。”“你答应了?”
“是。”
“语莫,你忘了吗?”柏语柔不觉提高声调,“今天是你生日,我们打算为你办一个庆生会的。”
“我说过不用了。”
“可是这是大家的心意”
“语柔,”他打断她,语气平静,“我很感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已经答应恩彤今天要早一点回家去,而且海蓝刚刚也打电话提醒我。”
“她究竟想做什么?难不成想重演三年前你生日那天的好戏?”
“语柔!”他皱眉,“别再提起那件事。”
“我可以不提,”柏语柔嗓音激越,眸中燃着熊熊火焰,“但我不信你忘得掉。”
他神色一沉,蓦地起身凝望窗外,默然不语。
“语莫,别回去吧,跟我们一起。”柏语柔温婉的语音在他身后响起,“我们已经包下一间餐厅,你这个主角不能不到。”
“我──”
柏语柔听出他心意已然动摇,也知道此时最聪明的方法是别再进逼,让他独自一人好好想想。
“你考虑一下吧。”她微微一笑,退出办公室,悄悄带上门。
一直到她出去许久,伯语莫仍像一尊雕像,凝在窗前动也不动。
七点多了,柏语莫仍末出现。
季海蓝无法掩饰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最近的十分钟内,她已经瞥了好几次手表。
相恩彤看出她的焦虑,“放心吧,妈妈。爸爸一定会赶回来的。”
“真的?”她勉强微笑,无法像女儿一样乐观。
“当然,爸爸答应过恩彤的。”
“是啊,他答应过的。”季海蓝的心情终于稍稍平复下来,她知道语莫一向疼恩彤,他不会对她失约的。她转向坐在儿童椅上的恩白,甜甜一笑,“恩白,再等一等,爸爸马上就回来了。”
柏恩白神色平静,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只是默默点头。
季海蓝耐不住心慌,再一次站起身,整理着餐桌上的摆饰。她调弄着玫瑰花的位置,调整餐巾餐具的角度。
“可以了,妈妈。”柏恩彤不禁为她的举动感到好笑,“你今晚已经第一百遍整理餐桌了。”
“恩彤!”她瞥向女儿,无奈地接受她的嘲弄。
柏恩彤甜甜一笑,正想再说些什么时,自庭园传来的骚动阻止了她。
“爸爸回来了。”她拋下一句,跳下餐桌奔了出去。
季海蓝全身僵硬,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爸爸,姑姑呢?她怎么没回来?”她听见柏恩彤软软地间。
“她今晚有事,不回来了。”
“是吗?好可惜。”那语音愈来愈近,不久,柏恩彤纤小的身子终于伴着柏语莫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餐室门口。
“爸爸,你看,”小女儿兴奋地指向布置精致的餐桌,“这每一道菜都是妈妈亲自为你做的喔。”
柏语莫像陷入极度的震惊,一双湛探黑眸瞪向她,“这些都是你做的?”
她屏住呼吸,点点头。
“为什么?”
“为了你的生日。”她微微一笑,“生日快乐。”
他瞪视她好一会儿,眸光从她身上转到餐桌上丰富的菜肴,以及一个插着蜡烛的鲜奶油蛋糕。蓦地,他神色一沉,射向她的眸光满含厌憎。
“你又打算开哪一种骯脏的玩笑?”
季海蓝呆住了,她设想过上百次他的反应,但没有一次会是这样……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明白吗?”他逼近她,咬牙切齿的模样像要杀了她,“你三年前整我还不够,三年后还要再来一次?你以为我是哪种白痴,会再上一次当?”
“语莫……”她被他吓人的表情惊呆了,不觉一直往后退,“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
“误会?我误会什么?”他仍旧一步一步逼向她,眸中闪烁着愤怒,“你想说服我这一桌菜都是你做的?你以为我会轻易上当?季家的大小姐会亲自下厨为我庆贺生日?我柏语莫是什么玩意,值得你如此用心──”
“你误会了,语莫。”
他像没听见她的辩解,径自陷在某个黑暗的空间,“你想再次在我的生日时给我难堪?想都别想!说,这次又是什么?我该不会在两小时后发现两名舞男出现在柏园吧?”
“语莫,语莫……”她拚命摇头,捂住双唇极力克制想要放声尖叫的冲动。柏语莫阴郁的神情吓坏了她。但柏恩白已先她一步叫了出来。
听见恩白断续的叫声,两人都是一怔,同时将视线调向他。
他双手捂住耳朵,低着头,一声接一声低低哀叫着,语音破碎不连贯,像陷入极度的恐惧。
听见他的叫声,柏语莫突然恢复神智,迷蒙的眼眸逐渐变得清明。
他望着全身发抖的恩白,再瞥向一旁呆若木鸡的恩彤,用力甩头,“对不起。”他低低拋下一句,蓦地转身,消失在餐厅门口。
季海蓝暂时无暇理会他,紧紧拥住柏恩白,一声声温柔地唤着,“恩白,没事了,别担心,没事了。”她柔声诱哄着,又把一旁怔立的恩彤纳入怀里,“别担心,没事的。”她拚命安慰着两个受惊的孩子,自己的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涌上眼眶。
好不容易,两个孩子的心情终于平静下来,季海蓝方得空上二楼,来到柏语莫的书房。
房内未开一盏灯,他一个人静坐在暗暗的书房,低垂着头。
她探吸一口气,扭亮了灯。
他这才注意到她的出现。抬起头来,深奥难解的黑眸凝望她好一阵子。“对不起。”他终于开口,语音沙哑,“我方才失态了。”
她摇摇头,既为他无助茫然的模样心痛,又不解他今晚的举动。
“孩子们还好吧?”
“没事。”她摇摇头,“我请李管家暂时照顾他们。”
“我很抱歉。”他再次低声道,这一次却没有看她。
季海蓝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走向他,微微冰凉的手按住他双肩,“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全身一震,因她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全身僵凝,一言不发。
“语莫,”他没有拒绝她双手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她在他面前蹲下身,默默凝睇他,“告诉我好吗?我从前究竟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让你至今耿耿于怀?”
“你真想知道?”他语音瘖哑。
她点头。
他犹豫数秒,终于开始诉说,思绪飞回三年前。
那一晚,他也是在海蓝的嘱咐下,特地推开与客户的应酬回柏园去。在座车一转进柏园大门时,他立即为眼前的热闹景象惊呆了。
园内灯火适明,处处张灯结彩,正屋前广大的空地上甚至摆了一张五公尺长的长方形餐桌,桌上铺着白色刺绣桌巾,其上尽是美食。餐桌正中央还有一个三层的大蛋糕,以及细致的天鹅冰雕。
他怔怔地下车,怔怔地看着穿著制服的侍者在庭园穿梭来去,服务满园的贵客。
按着,一个接一个宾客举杯朝他祝贺生日快乐,海蓝动用季家的人脉请来数十位上流杜会的人士,每一位都对他绽露着迷人微笑,呢喃着一些祝福的客套话。
“这是我特地为你办的生日派对哦。”柏园的女主人在他耳边吹气,覆上灰蓝色眼影的双眸闪着奇异的光芒。
“为什么?”他不敢相信。
“我们是恩爱夫妻,不是吗?”她举手轻挑发丝,妩媚地眨眨眼,全身尽是风情。“生日快乐。愿你政治前途光明。”她轻轻举起手中的香槟,碰了碰他的。
他看着她将香槟一口仰尽,心脏鼓动着不规则的韵律。
那晚的她极美,灰蓝色的露肩礼服,自然披落圆润双肩的长发,一举手一投足,尽是挑动人心的风情。
他不是不感动的。虽说他宁可和几个亲朋好友安安静静地度过生日,但海蓝如此精心为他安排这样一场迷人的盛宴,他仍感到高兴异常。就算不想趁此机会建立人脉,为了海蓝,他也愿意同那些不熟悉的宾客们周旋。
但梦过不久便碎了。
只不过两个小时,海蓝便完完全全变了个样子。原先就在不经意间流露妩媚的她现在更借着酒意逐渐浪荡起来,她不停地高声狂笑,杯中香槟好几次洒落,莹润的脸颊匀上桃红色泽,翦翦双瞳氤氲着迷雾,经常凝定在某个男人身上,进行无言的邀请。
宾客们一开始微笑地看着她,一面嘲弄他妻子的不胜酒力,然而当情况愈演愈激烈,他们的神色渐渐尴尬起来。
他自然感受到他们同情的眼光,一颗心愈沉愈低。望着那个愈来愈放荡的妻子,他很难继续维持镇定的神情。
终于,他走向海蓝,将她扣入双臂之中。
“做什么?”她回眸瞪他。
他只是淡淡一笑,朗声对众宾客们说道:“对不起,我妻子显然已经喝醉了,我最好趁她还末当众轻解罗衫,跳起脱衣舞娱乐各位嘉宾之前,先把她带回卧室藏起来。”
他一段笑话逗得所有宾客大笑起来,尴尬的气氛也散了,所有人又轻松自在地用起餐点。
他则趁此机会,不着痕迹地一路将海蓝拖回房。
等不及回到卧房,两人已在走廊争论起来。
“季海蓝!你这样做究竟是何用意?”“是何用意?”她瞪着他,忽然纵声狂笑,“你还不明白吗?这是我──你亲爱的妻子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生日礼物?”他心底一把怒火窜烧起来,“你把这场可笑的闹剧称之为我的生日礼物?”
“怎么,不满意吗?这可是我精心策画的呢。”
“季海蓝,你太可恶了!”
“停止对我大吼大叫。”她的神色同语音一般冰冷,“这只是对你用那种方式送我恩白一点小小的回礼。”
“你──”
她瞥了他阴睛不定的脸一眼,撇撇嘴,“这点小小的回礼你就承受不了?我还没告诉你我在黑蔷薇的所作所为呢。”
“住口!季海蓝,你给我住口!”
“告诉你,在那里,人家称呼我为黑夜女神呢!”
“我叫你住口……”
季海蓝倒抽一口气,无法相信语莫所说的一切。
她真的做了那样过分的事?真的在他生日那晚,在众多宾客前给他难堪?
她掩住脸,在眼眶打转已久的泪水终于滑落。“对不起,对不起……”她急促地喘着气,语声哽咽,“是我不对.是我太过分,我对不起你。”
她细碎的哭声惊动了柏语莫,他恍然自回忆中醒来,一双泛着雾的眸子朦朦胧胧地凝望着她。
好半晌,他才发现是自己的叙述弄哭了她。瞧她挂着泪的脸庞写满深深的后悔,显然她正请求他原谅,而且,正陷在极度自责当中。
他不觉伸出一只手托住她下颔,另一只手轻柔地为她拭泪,“别哭了,海蓝。都是过去的事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眨眨眼,语气酸楚,“我知道你还不能原谅我。”
“不对的人是我。”他长长叹息,“刚才一定吓着你了。”
“我没事。”她摇摇头,“我做错事,就该受惩罚。”
“别这样说,海蓝。”
她再度哽咽,蓦地握住他双手,星眸企求地望向他,“语莫,你会原谅我吗?我知道我曾经做过许多错事,实在没资格求你谅解,但我真的想改,我真的……想重新建立自我。你能不能……给我机会?”
“海蓝──”
“求你。”她低垂螓首,语音发颤。柏语莫感觉心脏一阵绞拧,她心碎难忍的模样震动了他。“别这样,海蓝。今晚是我太冲动,其实我──早就不想再提过去的事了。”
“真的?”季悔蓝蓦地扬起眼帘,语气中含着不敢置信,“你真愿意重新给我机会?”
“海蓝,你真傻。”他伸手轻抚她的颊,“我若不愿原谅你,那晚怎会让你重回柏园呢?”
“我不知道。”她吸了吸气,按住他的手紧贴住颊,嘴角不觉微弯,“或许是海玄用某种手段威胁你?”
“你以为我是那种轻易受人威胁的男人吗?”他假意生气,两道浓眉紧紧皱着。
她心一宽,终于真正笑了,一张泪痕还未干的脸庞顿时明亮起来。她痴痴凝睇他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餐桌上那些菜真的是我亲手做的。”
“是吗?”
“是的。”她用力点头,“我真的只想为你庆祝生日,绝无他意。”
她微带焦虑的神情打动了他。他摇摇头,暗斥自己一时情绪控制不住,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必是重重伤了她了。
“我现在知道了。”他以一个大大的笑容缓和气氛,“只是没料到一向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会为我这种无名小卒下厨。”他开着玩笑。她也明白他只是在开玩笑,但一颗心仍忍不住因他那番话而慌乱。
“语莫,别再说我是千金小姐,也别再说你自己是无名小卒。你是我的丈夫,是我最重要的人生伴侣,我做菜给你吃是我自愿,因为那样会令我开心。而我希望……”她语音颤抖起来,“那也会令你开心。”
天啊,他果然伤了她了。她这副小心翼翼、生怕再惹恼他的模样简直让他无法忍受。海蓝不该是这样的,从他们婚后至今,她一直自信满满,几曾像今晚一般六神无主?
是他莫名其妙的脾气惊吓了她。
“别这样,海蓝,那只是个玩笑。都怪我不好,”他自责着,心底漾着对她的无限怜惜,“但我其的只是开玩笑而已。”
“我知道。”她浅浅地微笑,举起衣袖拭干泪,“对不起,是我大惊小怪了。”
柏语莫深深凝视着她,忽地逸出一阵朗笑,“瞧我们两个,今晚也不知互道几声抱歉了,也不嫌烦!”
季海蓝闻言先是呆怔数秒,按着也笑了,“礼多人不怪嘛。”
她粲然的微笑吸引了他,愣愣望着她出神。
她注意到他的不寻常,“怎么了?”
他连忙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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