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老奴敬你,能看你振兴茶园,老奴死而无憾。」他觉得这一生值得了,没白过。
「忠叔言重了,是我从前耽于逸乐而不求振作,没能早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是我的不是,我自罚三杯酒。」沐昊然豪爽的一仰头,痛快地干下三大碗白干而面不改色。
逞强,都大舌头了还硬灌,不怕喝多了酒精中毒……扮成小厮的杜云锦也被灌了几碗酒,但是她有节制,聪明地不让自己喝醉,混在一堆烂醉如泥的男人当中,她得保持清醒,要不然被人「捡尸」了,那真是想哭都流不出眼泪。
她唯一不满的是到底是哪个混蛋把酒杯换成碗,那一碗酒分量之多,一下肚,胃袋都满了。
「大少爷此话才叫老奴们羞愧,要不是我们只会守成而不会创新,茶行的规模会更大。」几十年的老手不如初出茅庐的小伙子,说不惭愧那是自欺欺人,他们都习惯等客人上门买茶,没想过用更积极的法子卖茶。
「叶掌柜忒谦了,我也是机缘巧合琢磨出一些门道,且说没有在座各位的大力支持,我也没办法做到如今的规模,再干一碗以示感谢。」饮酒如饮水,沐昊然喝得干脆。
「哎呀!大家也用不着互相吹捧了,喝酒嘛!只求个痛快,咱们今天个个是酒国英雄,没喝到吐不许走。」
这话引起哄堂大笑声。
「老胡这话说得我爱听,咱们都别忸怩装闺女呢!大气的喝酒……喂!小子,说得是你,咱们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的,就你还是细皮嫩肉的白斩鸡,一碗一口干了,否则我们压着你灌整缸。」扭扭捏捏的,真看不顺眼。
小子?他是指……杜云锦左看看、右瞧瞧,春笋般的纤指指向自个儿的鼻头,「你说我?」
「不是你是谁?喝!」一碗满斟的酒往前一推,还因为推得过急而溅出几滴酒液,湿了桌面。
看着满满的一碗酒,她头皮都麻了,「我……我的酒量不好,怕酒后失态,你们干杯……呃,干碗,我随意。」
「什么叫你随意?酒量是练出来的,以后还要跟大少爷出来见世面,不会喝怎么成?大家都是男人,你若醉到扯发嘶吼我们也会当没看见。」老胡豪爽地说。
可是她不是男的呀!她是有教养又端庄贤淑的小女子……
她求救地看向沐昊然,「大……大少爷,你看这……好像有点为难。」她期待他能出声维护她几句。
「喝吧!喝醉了,我扛你回府。」沐昊然斜着身躯,神情悠适地以手托着下颚,目含宠溺地笑看着她。
「啥?!」坏人,他火上加油。
沐昊然的回答让杜云锦为之傻眼,她心里冒出一颗又一颗不满的小气泡,腹诽他的不仗义,推人入火坑。
「喝拉、喝啦!别婆妈了,爽快点,小子,喝完这一摊,我带你开荤去。」没喷过女人才会这么婆婆妈妈。
开……开荤?杜云锦的芙蓉玉颊染上一层霜。「别催呀!各位大叔大伯,锦儿喝了就是。」
伸头是一刀,缩头是一刀,杜云锦深吸了口气,细白的小手捧着碗,在一阵嘲笑声中秀气地喝完碗里的酒。
「好,再来,一定要把你练得像个男人,不喝到千杯不醉就继续喝……」
还来,他们真要她醉死呀!
杜云锦的脸都黑了,被逼着喝了一碗又一碗的酒,喝到她都有点芒了,几时宴散了也不知晓,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脚不沾地的像在飞,腾云驾雾似神仙……
「把解酒汤喝了。」
一碗黑稠稠的汤汁送到嘴边,杜云锦本能反应的张嘴,一入喉后张眼吐舌的直喊苦,「哇!好苦,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清醒了?」沐昊然的声音十分低沉,大手覆在她额上。
抬眼一瞧,见是相熟之人,她有全身乏力的装死。
「我的头好痛,你说话小声点……我的脑袋瓜里有七个小矮人在挖矿……」
天哪!这就是醉酒的感受吗?
他低笑,「记得这里吗?前年元宵节你落了水,我坐在画舫上吟诗赏月,看到你在水中载浮载沉,一时心生怜惜,跳下河将你救起。」
抱歉,她不记得了,因为她不是原主。
「等等,我们没回府吗?这地……会动……」
她打量一下周遭,好像在一艘船的甲板上。
沐昊然将佳人抱入怀中,一手解开她如墨云丝,「这是我买来送你的画舫,还中意吗?」
「画舫?!」她的?
惊得酒都醒了的杜云锦睁大水眸,犹带醉意的迷蒙眸子恍若银河星辰,一闪一闪的,闪着珍珠光华,如黑玉般迷人。
一排红色灯笼挂满画舫,河面点点银光映着红色灯光,十分美丽,像是一条缤纷银河,河水潺潺无尽处,让人分不清是夜色醉人,还是人间灯火使人迷醉,只愿从此长醉不起。
「当时我是保持有美不救非好汉的想法施以援手,没想到我施恩不望报,却被你杜家人缠上了,他们说我救了你,有了肌肤之亲,众目睽睽之下你的名声已毁,我若不让你进门,他们便要你自尽以示清白,再把你的棺木送到沐府宗祠。」
那时他气笑了,有见过无赖的,没见过这么无赖的,救人的反被威胁,迫得人不得不纳妾。
「你很倒霉。」他这算是无妄之灾,这世道的人做好事没好报,反受陷害。
沐昊然望着远处灯火明亮的渔舟,修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佳人的玉洁雪颊。
「我想我真不该多事,既然连你的亲人都不在乎你的死活,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直接让你溺毙河中省事。」
河面扬起一阵风,冷得杜云锦打了个哆嗦。
蓦地,一件银白织金锦貂毛边的大氅覆上身子,她不禁看了看眼前对她处处娇宠的男人,一颗不该萌发的心悄悄长出嫩芽,枝叶向上勃发。
「我多么厌恶被人强迫,也不想让人当冤大头看待,我让你进门却晾着你,和其他后院女人一样的对待,我不喜欢你,所以你的眼泪对我无用,你们杜家人已达到想要的目的了,多的我不会给。」他拒绝他们的任何要求。
小妾没有三日回门,杜家人以此为理由上门欲见人。他回绝了,只道沐府没有杜家人。但赶了一回又一回,他们仍是不死心地想来要点好处,最后他扔出狠话,表示他们若是再来,他给他们一具尸体带回去————入了沐府的妾只有死才能离开,人死发还娘家,不能葬入沐氏祖坟。
「沐……大少爷,你喝多了,开始说起醉话。」她不想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说得越多,她心口越慌乱,好像有什么控制不了的事即将发生,她不明就里的不安。
「叫我的名字。」沐昊然俯下身,以额头抵住她玉额,幽幽暗暗的瞳眸柔得似乎能滴出水来。
「昊然……」她受蛊惑般地樱唇轻启。
「我心悦你,锦儿。」她的眼,好明亮,她的唇,似染上霞色的朱砂,她的明艳笑容好动人。
「啊!」她轻喘。
「不是憎恨、不是厌恶,不是巴不得想甩开的包袱,我心系于你,想要你这双美丽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她的眼中有着他的倒影,一个想占有她全部的执拗男子。
她的心在颤抖,「你……真的醉了。」
沐昊然胸口震动,发出笑声,「醉了才说得出心底的话,我愿醉不愿醒,只想与你比翼双飞。」
他言毕,落唇,封住渴望已久的芳唇,大步地将人抱回船舱,火红的灯笼如洞房花烛夜的喜烛,红艳高挂。
「你别……」杜云锦心慌地以手挡住朝她俯下的身躯,她有预感她若不阻止,过了今夜她会非常后悔。
「不许拒绝我。」他狂肆的命令,手指却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顺着白玉颈项往下滑,来到锁骨处。
「大少爷……」
一根食指抵上她的唇,「嘘!不是告诉你,叫我的名字。」
「昊然。」那因他一言一语发热的是她的心吗?所以她才会难得地顺从他。
他的气息拂过她耳后,引起她一阵轻颤。
「我要你。」
也许是月色美得迷离,透出些如梦般的不真实,也活着是酒气催发了情欲,望着他眼底满到溢出的柔情,杜云锦没法摇头,一颗心像是一艘摇摇晃晃的小舟,无人摇橹,却逐渐漂向他。
「我也醉了,醉在情深不知处。」
夜深了。
摆渡人唱着渔歌,今宵无限美好。
第十五章 一生一世的承诺
眼看沐昊然的茶叶生意越做越好,天青茶栈、天青茶坞也热火朝天的一家开过一家,贾氏开始坐立不安。
她不相信风流成性的浪荡子有能力闯出一番成就,更不愿接受他如今的声望早已凌驾自己的亲生子,在她的打压下,他怎么可能还能杀出重重包围?
但是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叫她不能不信,在她过于得意,没注意到他另辟暗道迎头赶上,杀得她错愕、心惊。甚至连自个儿的亲胞弟也折进去,损失惨重。
如今她安排在铺子里的眼线被拔除,她顿失耳目,不知茶行日后运作的目标,先前又被逼着把吞下去的银子吐回去,少了金钱的支持,叫她想另外安排人为己所用也有困难。
那些成果是她费了多少心血累积而成,却在一夕之间如山倒,割心似的疼痛如何能平息?
要不是怕查到最后查到她身上,她是不可能拿钱来摆平,她为沐府含辛茹苦操持家务半辈子,取点报酬难道不是应该的?
所幸她虽败了一场,势力仍在,仍有人愿意为了她的谋划尽力。
「什么,下毒?!」听完她的提议,对方惊呼一声。
「不是下毒,是在她每日服用的药材中多添一样。」如此那人将死得无声无息,不容易被查到症状,也没人知道是她们动的手。
「可……这不是害人吗?夫人,奴婢和大少奶奶素无恩怨,你让奴婢下这个手,奴婢实在……」说得好听,分明还是置人于死地嘛!
下药、下毒不都一样,药量重了,药也是毒。
「迎喜,你有今日的地位是谁给?」过上几天好日子,难道就忘了谁是她主子?
「是夫人……」迎喜呐呐的答。
「你不想上位吗?」有利可图,人心所趋。
迎喜眸光一亮,一闪而过,「奴婢只想服侍夫人和大少爷,做好分内之事,其他别无他想。」
「好,那我要你做的也是分内之事,主子的吩咐,你岂敢不从?」阴险毒辣的贾氏以势凌人。
「这……」她该不该听从呢?若是大少奶奶真有个万一,这事会不会将她扯出来?
「只要她病重在床,无法开口,我便做主抬你为姨娘,让你住进浣花院。」那是最靠近云擎居的院落。
姨娘……迎喜的心里作着盘算,「不需要奴婢自己动手吧?夫人要的是药材里多一味。」
嗯,与她交好的喜鹊倒是好棋子,喜鹊和清雨阁的采买婆子是干亲,这样的好关系不利用白不利用。
「没错,你一向机伶,知道该怎么做。」交给迎喜她很放心,毕竟是她屋里出去的丫头,背不了主。
不过贾氏的想法是错的,精于为自己筹谋的迎喜并不忠于一主,谁给她好处,谁便是她忠心的对象,她像是风吹两面倒的墙头草,各方讨好又不把自己卷进去,只捡便宜不做多余的傻事,也不会天真地认为自己无可取代,能稳占上风。
因此她的行事向来小心翼翼,能不用自个儿出手就绝对不出手,让别人去当砧板上的肉,她只稍动动嘴皮子,一群愚蠢又疯狂的女人就会带头往前冲,而她只要在后头摇旗呐喊就行。
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不做,要做就一定要有相当的好处,否则她何必冒险去做那颗垫脚石?
她从贾氏手中接过不知名的草药,一转头就许以重利,告诉喜鹊说此物对治疗心疾极有功效,让她切碎了放入她干娘采买的药材里,大少奶奶的病便会争日痊愈。
喜鹊是个见财眼开的钱篓子,不论迎喜说的是真是假,看到有钱赚,钱先收下再说,喜孜孜地搂着数两碎银,屁颠屁颠地找她干娘去。
这边使的是阴谋诡计,存心害人性命,因为贾氏相信沐昊然生意上的斩获是靠赵筱攸在背后出主意,以及赵家在暗中帮助,所以她才决定让多事的赵筱攸开不了口,免得再坏她的好事。
而另一边遗花院却是上演你追我躲,这是院中近日经常有的情景。
沐昊然的身影一出现,一道飞快的影子立即由院子里闪出,或躲或避的赖在其他女人屋里,直到男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她才肯回到自个的院落。
「你到底要躲我到什么时候?别别扭扭的,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见到我就闪,你不是常自称短腿,那双小短腿跑得可真快。」
「哪……哪有别别扭扭,我只是刚好想到有事要办,一时走得快而已。」唉!这藉口她听了都难过,空泛得很。
闻言,他撇嘴哼嗤,「那你这回想做什么,说来让我听听,也许我会考虑不把你的腿折断。」
杜云锦一听,瑟缩地脖子一缩。「我……内急。」
「好,我陪你去,反正我也有意在云擎居建一间相同的浴间,你一边蹲坑,一边讲解图纸结构。」他冷笑。
不要吧!有必要这么紧迫盯人吗?她在心里暗暗呻吟,「不用了,我不急了,我想去绣花。」
头低低的杜云锦不敢抬头见人,她怕一看到他心绪会大受影响,慌不择路地想到一向和她不对头的春雪那儿,弱柳如风的身子匆忙往左钻,她以为自己跑得快,一定溜得掉。
谁知她才跑了一步就撞进一具厚实胸膛中,接着对方那如同螃蟹螯子般的铁臂一立刻紧钳住她纤弱的双肩,让她进退两难。
「看着我。」沐昊然冷声如铮。
「不看。」她声音虚弱,好似含在喉咙里。
「为什么不看?」她就是想和他硬杠是吧?
「因为我眼睛瞎了。」看不到,眼不见为净。
「……」
风在树叶间呼啸而过,浅浅的呼吸声中幽然逸出叹息,「不能好好谈一谈吗?」
「不想谈。」她唾弃自己。
「那天夜里,你雪白胴体上烙印着我无数的吻痕,青紫的牙印在左肩内侧,梅花形状是我不知节制力气掐出来的,你媚态横陈地躺在我身下,眼媚声软哝……」
他不禁想到她雪嫩双腿紧缠他的腰,两人身子紧紧相贴、合二为一的销魂……
「不要说了,你离我远一点……啊,你……你这是干什么?强……强抢良家妇女……」
粉颊发烫,她羞得想把人推开却浑身无力,被他的坚硬所抵住的部分有些……羞人的湿意。
明明是他在发情,为什么她也跟着被影响了?身体不由自主的渴望着他的碰触,满脑子想的是那天夜里两人忘情的缠绵。
他差点笑出声,「要不要谈?」
「我……」她犹豫着。
「我不介意一直这样僵持着。」他低头轻声说着,炽热的气息拂在她白玉无瑕的耳廓上。
「受害者」杜云锦是满腹说不出的燥热与骚动,面上的纠结不下于心底的挣扎。
「锦儿,那一夜我很欢喜,拥你入怀我睡得很安稳。」对于她,他只有莫可奈何。
卑鄙,打出悲情牌,偏偏她心软,就吃他这一套。
「你先放开我,我们进屋谈。」
「不再逃了?」
她迟疑了一下,「不确定。」
「锦、儿————」她最拿手的是让他发怒,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好了啦,别在我耳边咆哮,现在我想谈,你就赶紧把握时机,逾时不候。」她也是有脾气的,别当她是好拿捏的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