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嫁过来时带了几位陪嫁的侍女。其中有一位侍女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人也天真烂漫。太子殿下就时常与她多说两句。”
“这可不得了。你想那玉承徵是什么人?心中估计恨着,有一日正值寒冬腊月,天降大雪,她非要出去骑马,便带着几位侍女去了放马场中。结果那一日正午一过来了一场极大的暴风雪,她将一干侍女丢在了马场后山处,自己独自一人回来。第二日天晴,府中的人去寻时却发现那几个侍女统统都被冻死在了山中。”
周昭训继续道:“你说,这不是心狠是什么?若她不是有心置那个侍女于死地,何必非要她们跟随又半路将她们撇下?回来时也不曾见她召集人手前去寻人。而且就算是她非要那侍女死,何必又拉着其余几位无辜的人命一起去呢?”
云罗沉默了一会,淡淡道:“唯有这样她才能把自己择干净了。不然只死了一个人,殿下必会有所警惕。”
周昭训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当时听闻这传言也如华妹妹这般想的。”她顿了顿,一双圆溜溜的眼看着平静的云罗,好奇问道:“你难道不怕?”
云罗一笑,反问道:“怕?我要怕什么?”
周昭训道:“自然是怕这个女魔头似的玉承徵啊!你还是不要与她多来往,不然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她若是利用完了华妹妹不知会怎么整治你呢!”
云罗见周昭训心有戚戚,不由问道:“难道玉承徵曾经也如此做过?”
周昭训脸色一变,连连摇手:“罢了,不说这个啦。我该走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离开,连素日腆着脸让云罗打包剩下糕点的惯例都忘了。她似乎心中还有害怕一件极隐秘的事。
云罗想起一事,拉着她问道:“我想要个侍女,但是那侍女却是别的院中的人,这该如何是好?”
周昭训笑道:“这还不简单,你亲自开口去要人,只要不是旁人的亲信之人应该可以给你使唤的。”
云罗道:“可是那侍女是薛昭训手下的。我不知道如何开口。”
周昭训是府中的人精,想了想,笃定道:“你去找管事,或去找刘良媛。薛昭训与她十分交好。只要她肯开口,薛昭训就不会反对。”
云罗听得糊涂了,问道:“哪来刘良媛?”
周昭训一拍额头,这时才想起道:“哎呀,我真糊涂,忘了你没见过刘良媛!她带发修行去了,不住在太子府,也不在别苑中。而是在太子府后头的一处尼姑庵中。”
云罗一听顿时皱起眉头。她以为承微之上除了太子妃外没有别的品级高的姬妾。可是左一个已过世的云良娣,右一个带发修行的刘良媛,这太子府越来越令人看不透也猜不透了。
她无奈只能把这事暂且放下,叹了一口气道:“也许等回了太子府一切都会好吧。”
……
云罗不曾想,她还未回太子府,便有有事找上门来。到了李天逍斋戒第五日。云罗正在房中与凝香一起做针线活。她眼看着夏季将过,秋日将至,而还在太子府中跟着西席读书的元青尚无秋衣可穿。
这些日子恰好没事,她便拿出赏赐下来的布匹,挑了几样雅致大方的颜色给元青裁几件衣衫。
主仆两人正在说话,忽地有侍女前来道:“华奉仪,太子妃娘娘派人送来赏赐。”
云罗一怔,问道:“赏了什么?”
侍女道:“就是几件罗裙。华奉仪要不要去瞧瞧。”
云罗点了点头命侍女奉上赏赐。果然是几件裁剪得十分合体的镂空提花罗裙。一穿上,条条纹路中金光隐现。云罗看了一眼,忽地问道:“这罗裙看着像是有些年份了。”
侍女笑着回答:“华奉仪好厉害的眼力。这是太子妃命人从压箱底中找出来的。太子妃娘娘说,左右她已不能穿下旧日衣裳,这几件是当初她初嫁入太子府中穿过一次的衣衫。现在腰身不在了,估摸着华奉仪瘦,身量与太子妃差不多应该可以穿得上。”
赐罗裙?而且还是曾经穿过的?
云罗看着身上的美丽裙裾,面上浮起一抹极淡的浅笑:“那我得去向太子妃娘娘谢赏。”
侍女又道:“太子妃派的人说不用了,华奉仪不要太刻意了。”
云罗美眸一转,似笑非笑道:“好。”
侍女退下。一件件霓裳用大红漆盘放在桌上,金灿灿,各色花纹夺人心神。唐长安中流传出各式各样的裙裾,这罗裙却是百代不厌地穿着。云罗也不例外,她尤喜欢颜色鲜艳的罗裙,穿在身上即便不为了悦人,也能悦己。
只是由人送来罗裙还是头一遭。
云罗轻抚过一件件美丽裙子,对凝香道:“明日去流云阁拜见太子妃娘娘。”
到了第二日,云罗早早起身,梳洗罢前去流云阁。流云阁她来了几次,只是每一次心境都不同。可是这一次却多了一分隐约的不安。
曾几何时,她被人践踏,视如蝼蚁。可如今不过几个月,太子妃与玉承徵纷纷示好与她,难道她竟这般重要?
云罗带着心中的不解与不安,拜见了太子妃。
太子妃脸色苍白了许多,身上亦是浮肿得几认不出原来端丽的轮廓。她肚子已十分大,半躺在床上亦是要垫得高高的。她头发披散,几位有经验的嬷嬷与侍女们团团将她围绕,生怕她有个闪失。
太子妃见云罗前来,挥了挥手示意旁人退下。不一会,阁子中只剩下她与云罗两人。
云罗跪在地上,目不斜视,只盯着眼前的地面。
太子妃眸光复杂地看了她良久才道:“当初华奉仪进府,本妃是没有亲眼见过的。所以竟不知……你竟能得到殿下的另眼相看。”
云罗菱唇边勾起一抹冷笑,世间的事大抵如此,初时觉得看不上眼的,到最后却不容忽视。
太子妃见云罗没什么反应,忽地一笑,曼声问道:“你可知,恩爱不能长久,要维持盛宠不衰,就一定要另寻出路。”
云罗心中一动,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太子妃。
她还记得她初入太子府,她不见其人,已狠狠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她见她在旁,却高傲得有如不曾见过凡尘俗世的一点污垢尘埃。她以为太子妃刘菀儿一定是爱极了她的丈夫李天逍。
只是为何她要今日突然与自己说了这么一段“大逆不道”的话呢?
云罗摇头,俯身道:“妾身不知,请太子妃娘娘赐教。”
太子妃嫣然一笑,缓缓道:“那便是识时务者才为俊杰,另外便是效忠本妃。”
云罗心中冷冷失笑,口中却问道:“不知太子妃娘娘要妾身做什么呢?妾身无德无能,让太子妃娘娘如此看重,实在是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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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一人投二主
太子妃见她乖巧,微微一笑,道:“客套话本妃就不说了,我今日说这番话其实也是为了太子府。你若效忠本妃,就是效忠太子府。前些天云妃娘娘在太子府发了凤威,要不是殿下及时赶到,你们一干人等都无法安然脱身。”
云罗听的她提起云妃,眉心微微皱了下。
太子妃又道:“你如今已是令殿下青眼有加的人,府中的姬妾加起来的恩宠都不如你一人。你深受殿下恩典,是不是理应效忠太子府呢?”
云罗心中失笑。先说要她效忠太子妃,然后又把这事与太子府牵扯在一起。分明是两样不太一样的东西,却说得模棱两可,混为一谈。刘莞儿的心思果然深得很。
她柔声应道:“太子妃所说极是。云罗深受太子殿下的恩典,理应为太子府尽心尽力。嫦”
太子妃听了,面上高兴起来,道“本妃是见华奉仪还算懂事明理又是个识时务的人,所以想与华奉仪打个商量。如今殿下与云妃娘娘起了争执,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不知华奉仪可否能委屈一下,亲自入宫向云妃娘娘道歉。”
云罗一惊,盯着太子妃的脸色,沉吟不定。
太子妃似怕她反对,很快道:“本妃也劝过殿下不可意气用事,但是殿下却听不进去。无奈之下只能委屈了华奉仪。你放心,若是这件事做成了,能令云妃娘娘气消。将来你的前途,本妃一定会保证顺顺利利。任”
她如此说已是分明要将她纳入心腹人选中。
云罗眉头轻颦,问道:“不知云妃娘娘会不会因为妾身的过失而越发怪罪下来。”
太子妃连忙道:“不会的。到时候本妃身子若好了也一定与你同去。也就这两日。华奉仪看看如何?”
她如此已是放低了身段,生怕云罗不肯点头。
云罗见她如此,点头答应:“一切由太子妃娘娘安排。”
太子妃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华奉仪明事理,又聪明伶俐。难怪太子殿下喜欢。曾经本妃诸多责罚,还望华奉仪不要放在心上。”
云罗低头淡淡一笑,柔声道:“太子妃娘娘曾经的责罚妾身心服口服,不敢私下埋怨。请太子妃娘娘放心。”
太子妃扶了扶鬓边的碧玉搔头,眸中含笑,慢慢道:“那就好。”
云罗告退出得流云阁,天色才刚进了正午。
云罗细细想了下,拐了个道儿,悄悄去了别苑一处。此时盛夏,荷塘荷花还在开着,只是一蓬蓬碧翠色的莲蓬多了,迎风摆动,甚是可爱。她静静等在了莲花池一旁偏僻的树下。
不一会,一抹身影朝她的方向走来。天水一碧,而他就是天地间最出尘飘逸的一道风景。
云罗面上浮起笑容,迎上前,柔声唤道:“阿晋!”
苏晋见了她,看了看四周无人便走到她身边,眸光温和,问道:“有什么事吗?”
云罗笑了笑,目光忽地盯在了他衣衫一处,道:“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苏晋听出她的调笑之意,也笑了。他自然而然握了她的手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去一处好的。”
他的手沁凉,云罗一怔已被他拉着向别苑的偏僻之处而去。
他带着她七绕八拐登上了别苑北面的一座小山,他拨开一丛开得灿烂的杜鹃花,整个别苑的风光尽在眼下。山顶有一棵松树,亭亭如盖,两人便坐在了松树下,尽情欣赏眼前的风景。
云罗笑道:“若是阿晋在松下抚琴,那便是仙人了。”
苏晋看着自己的手,淡淡道:“那可没有杀人的仙人。”
云罗看着他清冷的面色,想起他出神入化的杀人琴音,不由喟叹。
云罗收回思绪,问道:“如今晋京中的局势是不是对殿下不利?”
苏晋眯了眯眼,不由多看了她一眼。云罗遂把今日太子妃所说的与他一五一十说了。苏晋越听眉头越是皱紧。
他冷冷道:“太子妃太过小心翼翼了,如今云妃一党咄咄逼人,太子殿下也开始反击,这个节骨眼上太子妃带着你去亲自向云妃俯首认错,岂不是无形中扇了殿下一个耳光?我劝你还是不要搅在这一潭浑水中。”
云罗没料到苏晋如此说,不由秀眉紧紧皱。
原来如此。太子妃许是忧心李天逍的处处被云妃掣肘,有心前去解开这个死结。但是她却忘了,权力之路上的相争向来只有你死我活,却没有屈居第二的说法。
云妃既然能咄咄逼人,她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云罗还是第一次想到这等朝堂之事,只稍微想一想便觉得前方风云涌动,眼前灿烂美景都纷纷化成了不见影的金戈铁马。
她皱眉问道:“那灵华寺的刺杀呢?可查出背后之人吗?”
苏晋嗤笑一声:“查出来了,是江湖第一杀手门,楚门。远从千里从长安而来,殿下也无可奈何。”
云罗一听还牵扯了长安,问道:“这里面有何门道?”
苏晋摇头:“这便是纯粹的障眼之法。要杀殿下的人肯定是晋国中的人,只是故意找了别的地盘上的杀手门派罢了。”
云罗长叹一声,便不再言语。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间消息都不灵通,今日若不是找了苏晋竟不知局势已变成了这样。李天逍说道在朝中日渐有人反对他,可这苗头越烧越旺,竟是渐渐成了水火之势。
“那怎办呢?”云罗问道。
苏晋看着她,眸光平静,道:“云罗,你便安稳在太子府中,一切必不会殃及你与元青。”
云罗心中一热,看着他良久慢慢笑了。
苏晋正要说什么,忽地他脸色微变,低声道:“有人来了!”
云罗一愣,苏晋已一把拉起她,四处看了下,低声说:“得罪了!”
云罗只觉得身下一轻,人若腾云驾雾。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被苏晋抱上了松树上。这棵松树枝叶茂密,在顶端勉强能藏两人。苏晋与她躲在树杈间,无声比了比前方。云罗张望了下,果然看见枝叶攒动,有人走上了山。
她不敢再看看,连忙低头埋在了枝叶间。过了一会,她听见有人走到了松树下。
那人道:“放心吧,这里没人,而且居高临下,谁来都能轻易看见。你说吧。事办得如何了?”
他的声音熟悉,令云罗与苏晋大吃一惊,不由相视一眼。
“办妥了。知道这事的人都已遣回去了,该给的银子都给了。”来人声音陌生,口音也不像是晋国人。
“那便好。该给的必定不会亏待你的!”那人笑了笑,“只是麻烦你今日还要跑一趟。光天化日比较不容易引人注目。”
来人连声道:“这是自然。谁会注意一个下人呢。”
那人似乎点了点头,忽然他又说:“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办一办,你且过来给你看样东西……”
来人凑上前,云罗心中好奇,悄悄探出头去。可是下一刻只听得一声闷哼,一股血腥味随之扑鼻而来。云罗眼见得树下那人冷笑着收回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她原以为那人要给另一个人看的是什么秘密东西,没料到他竟是借故引得来人靠前好杀人灭口!
她一惊之下几乎要跌下树,苏晋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牢牢拉回怀中。云罗颤颤伏在他的怀中,捂住嘴才不至于惊喘出声。她胆子并不小,也曾亲手杀过人。只是她还从未亲眼见过那人如此狠决的一面,谈笑之中眨眼就杀一人。
“别怨我。你知道太多了。殿下有令,我不敢不从。”那人慢条斯理地抹干匕首上的血迹,冷冷道。
他说完将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抬起,丢入了后山的一处藤蔓丛生的山沟中。他一掌劈上山沟旁的碎石。碎石与泥土受了重击,纷纷滚落顷刻就把那具尸体给掩盖。
不过片刻,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世间。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云罗看着他杀人,毁灭证据,一点寒气从心底涌起,渐渐弥漫四肢百骸。苏晋冷眼看着,一语不发。
那人处理完一切,又细细看了看四周,这才大步向山下而去。
良久良久,云罗才缓过神。她抬头看着苏晋,脸上的笑容勉强,道:“阿晋,这下知道是谁是灵华寺刺杀的幕后主使了?”
苏晋眸光复杂,慢慢道:“云罗,这里面的水越来越复杂了。”
云罗回到了望月阁,心绪依旧难平。她是亲眼目睹灵华寺中那一场突起的刺杀,从头到尾,都看得出是那刺客假借刺杀云妃的幌子,真正要杀的却是李天逍。可是怎么又会是这样?……
凝香见她脸色不好,以为她是在太子妃处受了委屈,连忙安慰。
云罗脸色沉沉,只是道:“让我静一静。”
过了一会,凝香上前道:“殿下说晚间要在望月阁用膳。”
云罗掩了眼底的冷色,淡淡道:“那你就去准备吧。”
到了晚间,凝香与侍女们摆满了一桌的美味佳肴。云罗却依然坐在妆台前静静梳头。
凝香不禁催促:“华奉仪不用梳妆打扮吗?殿下快来了。”
云罗看着铜镜中素颜的自己,冷淡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