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王眉间得色尽显,故作高深道:“皇后这么聪明绝顶,何不猜一猜我要怎么做?”
云罗抿紧红唇,一颗心怦怦跳动。
如果河间王是真的要把自己送给凤朝阳,那不用说她在凤朝阳手中的下场一定很惨。可是如果这件事一开始就这么简单,那为什么河间王千方百计要把掳走自己的事嫁祸给凤朝阳呢?
她虽然被掳走不知道外面的情形,但是以她对河间王的了解,他一定会埋下一些若有若无的线索误导凤朝歌。再也没有比凤朝阳更好的替罪羊了……
她越想心中越是凌乱。原本自以为理出了一些头绪,可是今日听来却似乎自己原先想的都是错的。
河间王悄然挪上前,低低道:“皇后,难道你要在凤朝阳手中被折磨致死吗?他可是生冷不忌,男女通吃的主……”
云罗忽然想起凤朝阳的嘴脸,心中忍不住泛起一阵阵恶心。
当年以她父亲华将军在梁国的地位,凤朝阳都敢进了将军府欺压官宦之女,他的手段可是比河间王残忍多了。如果真的送到他的手中,她还真不如咬舌自尽。
“皇后,想好了没有?”耳边热气拂来。
云罗冷冷回头盯着河间王,忽然问:“你当真要把本宫送给凤朝阳?”
河间王眸光一闪,道:“当然!”
云罗冷笑两声,断然道:“好!你送吧!大不了一拍两散!”
河间王一怔。云罗见他的神色心中顿时如明镜。她冷笑道:“你要把我送给凤朝阳的话我就是死路一条。可是你分明说过,我是活宝物。既然是活宝物,我就来赌你根本不敢把我送出去!”
河间王被她一番话气得脸上忽白忽红。
云罗越发笃定,嗤笑:“河间王,你不过是一条河里兴风作浪的恶蛟。行云布雨,龙腾天下不是你这种人玩得起的。你不敢动我也不敢杀我。所以还是收起你那几分色心滚回去!”
河间王气得脸色发青。云罗不再看他一眼。
半晌,房门“砰”地一声摔上。
云罗冷冷地笑。她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被诓得不知东西南北的女人。她有必死的决心,就不会轻易屈服。
房门外,一道黑影看着河间王狼狈而出,良久轻声叹:“三言两语可退强敌,真是个厉害又倔强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云罗正睡得迷迷糊糊,侍女前来,照例端着一碗药。
云罗闻着那熟悉的药味,不禁皱眉。
那侍女是一路跟着伺候的。她轻声劝道:“娘娘还是喝了吧。不然王爷又要来灌药。再说喝了就算一路颠簸也能好受些。”
云罗一听皱着眉把药汁喝了。过了一会,药劲上来她又昏昏沉沉睡去。就这样云罗又被带走。
一路上她昏睡又醒来几次都偷偷留心四周景物。可是越看越是心惊。河间王竟然真的是把她带入梁国西边。那边荒原广袤,穷山恶水藏着的正是凤朝阳的残余。
难道河间王真的是要将她送给凤朝阳投诚?可是为什么……
她越想越是心中掠过不安。
过了三天后,河间王一行终于到了一座看似萧条荒废了许久的城。云罗醒来坐在马车中看着街上走过灰扑扑的百姓,心中忐忑不安。
终于,马车停下。河间王吩咐了车夫几句,车夫便将云罗送到了一处看似富家别苑。
云罗下了马车,从别苑中走来两个家丁模样的人把行囊提了进去。云罗一路上喝多了那种能致昏睡的药汁脚步虚软,不得不扶着侍女的手慢慢走向高高门槛。
她走得很慢,尽可能地偷偷看着街边的景色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身在何处。
忽然,她膝上一疼,不由向地上跌去。
“娘娘小心!”一道阴柔的声音传来,一位面白的家丁上前扶着她。
云罗皱眉甩开他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她还不至于沦落到了要陌生男人扶着才能走的份上。
那家丁见她不悦,连忙缩了手退在她身后,样子恭敬。
云罗见他垂眉顺眼,不由多看了一眼。
进了院中,她眼前不由神色为之一振。只见眼前花木繁盛,翠色丛丛,廊下溪水,假山小桥,亭台楼阁应有尽有。每一处都精致无比。
倒不是云罗见识少,只是这一路行来所有的景物都是灰扑扑的,加上现在是寒冬腊月,万物枯萎,触目所见没有一点翠色。看惯了灰色与脏污,眼前能在寒冬常绿的精巧园林简直就是用来洗眼的美景。
云罗不由伫足欣赏。
“娘娘喜欢这里吗?”一旁一位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恭谨问道。
云罗点头:“在这城中能有这美景真的是不容易。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
管事笑道:“这还不容易么。这些花草都是冬天中能常绿常开的。那些应季的都一锄子锄去了。这些水也是引了常年不竭的泉眼水入府。”
云罗一听,心中诧异:“那岂不是要花很多心血?”
管事无所谓道:“只要娘娘喜欢,花再多心血也值得的。”
云罗心中一怔,再看管事说得认真无比,心中更是诧异。
她还要问。管事已经对下人吩咐道:“娘娘要歇息的阁准备好了吗?还不赶紧去烧香汤让娘娘沐浴更衣!”
下人们纷纷应声退下。
云罗见了心中越发迷惑。她可是河间王的人质,怎么的现在却成了贵宾?可是不容她多想,管事已笑吟吟地亲自在跟前带路。
云罗甩开心中疑惑跟上前去。反正既来之则安之。答案总会最后出现。河间王到底要做什么,想要把她送给凤朝阳又要做什么,总会露出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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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二章 虚虚实实(生死)
侍女带了云罗下去沐浴更衣。云罗一路风尘满面,又在途中病了一场,沐浴完连饭都没吃就昏昏沉沉睡了。睡梦中似乎有人在为她擦干发丝,又添了炭火。
阁中温暖如春,远处隐约的鞭炮声传来,她越发睡得安稳。
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清早这才起身。一睁眼,早就有清秀的侍女上前服侍。洗面漱口,为她梳好发髻,奉上华美的衣衫。一件件花纹清雅大方,一看就知道每一件价值不菲。
“请娘娘挑选衣衫。”侍女笑吟吟的提醒她回神。
云罗皱了皱眉,问:“我的那件罗裙哪去了?轹”
侍女们面面相觑。
云罗心中不知怎么的升起一顾恼意,加重语气:“我那件素色的罗裙哪去了?”
她记得她一直穿在身上,昨夜沐浴时换下来没注意就被侍女收走了粼。
侍女见她脸色不好,连忙柔声劝道:“娘娘别着急,奴婢去找一找,兴许是被洗衣娘拿去洗了。”她挑了一件颜色素淡的裙子上前道:“娘娘先穿这一件吧,可别着凉了。”
云罗勉强点了点头,不放心吩咐道:“那件裙子是我夫君赠我的。千万别丢了。”
侍女眼中虽然不解,不过却也点了点头示意明白。
云罗换上衣衫,用过早膳之后便问侍女:“我能出去走一走吗?”
侍女笑道:“当然可以,娘娘是这里的主人,奴婢们都是伺候娘娘的。”
云罗心中一动,问:“那我能不能出府?”
侍女脸色一僵,勉强道:“外面有什么好的。娘娘还是安心待在这院子里吧。”
云罗心中冷笑。说来说去还是把她当成了囚犯。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想起那位黑衣人的劝告,闷闷道:“那既然如此,我想去院子中走一走。”
侍女见她不再纠缠能不能出府的问题,高兴地上前扶着她去了花园中。
云罗在途中病了一场,又被河间王灌了好几次使人昏睡的药汁,走了几步就气喘吁吁。陪伴的侍女们也不急,陪在一旁端茶送水,十分恭谨殷勤。
云罗咬牙走走停停,终于把这府邸花园走了一圈。她边走边留心看,结果越看越是心灰意冷。这府邸暗藏的护卫更多,而且一个个面色沉冷,目光坚毅,看着就知道是高手。
她走了一圈,心中也凉了一大半。
侍女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脸色难看连忙问道:“娘娘是不是累了?奴婢们扶娘娘回去歇息吧。”
云罗有心打听这的底细,问道:“这花园建得十分精巧,恐怕花了不少银子吧?”
侍女嫣然笑道:“也不多。娘娘喜欢就好。”
云罗由她扶着回了阁中,忽然指着阁前的竹子道:“这竹子看着太冷了,要是这里植一片红梅多好。夜里睡着梅香入梦,做梦都是美的。”
侍女听了只是笑。
云罗回了屋中,命侍女拿来几本书看了,然后照例是休息。
也许因为白天活动了一圈消耗了体力,这一觉睡得更沉,梦都没有一个。云罗醒来,只觉得四周空气中似乎有什么不一样。
她问侍女道:“你们觉得这屋子有什么味道吗?”
侍女们捂着嘴窃笑不已。云罗越发好奇。
侍女终于忍不住笑道:“娘娘推窗看看就知道了。”
云罗推开窗户,只见满眼火红扑面而来。她被眼前怒放的一树红梅惊得回不了神。只见阁前那一丛翠色修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连根铲去,换上了一株两丈多高的红梅树。
红梅树不稀奇,稀奇的是在这穷山僻壤中哪里找来的?还恰恰好开得这么旺。这份人工,这份心力,昨夜她一夜安睡,那些花匠们又是怎么换上的?
这些事光想一想就觉得匪夷所思
“娘娘,梅花好看吗?这样娘娘晚上睡觉的时候就会有梅香入梦。”侍女笑道。
云罗定定看了一会,良久关上窗子坐在席上。
侍女见她忽然不说话,一个个面面相觑,面上忐忑。
云罗沉默良久,道:“很好,果然很好。”
侍女悄然上前,小心问:“娘娘不喜欢吗?”
云罗捂着心口,半晌才轻笑一声:“怎么会不喜欢,喜欢的很。”
侍女见她神色怪异,不敢再问,奉上早膳。云罗用过早膳,照例让侍女扶着绕着花园走了一圈才回房歇息看书。如此安静过了两三日,她渐渐恢复体力,煞白的脸色也渐渐红润。
侍女见她精神转好,越发拿出浑身解数讨好她。每次带来吃的用的都是精美之物,云罗来者不拒,只是一日日面上的笑靥反而越来越少。
到了第六天,云罗换上凤朝歌送的那件罗裙,对侍女道:“告诉你们的主人,若是再不来见我。我就从此不饮不食,自绝而死。”
侍女吓了一跳,连忙道:“好端端的娘娘为什么要寻死呢?是不是奴婢做错了什么?”
云罗摇头:“与你们无关。再过七天就是大年夜了。要不想我死就放我回去京城,我要与我的夫君一起过年。”
侍女勉强笑道:“娘娘的夫君是谁?”
云罗冷冷看着眼前这几日乖巧陪着她的侍女,冷冷道:“我的夫君是凤朝歌,你不会不知道。”
侍女还要再劝,云罗冷冷道:“告诉他,若不来见我何必囚我在这里?我华云罗不是笼中金丝鸟儿,不是几件美丽的衣服,几份好吃的东西就可以打动的,也不是一株连夜植上的红梅就可以收买的。若要我活着,就要让我离开牢笼!”
侍女轻声一叹:“娘娘别生气。奴婢为娘娘传话。”
她说完匆匆退下。
云罗坐在房中,此时窗户大开。她看着那一团如火红梅,眸光渐渐恍惚。殷红的梅花仿佛在眼前晕染出一团一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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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罗一直等到了晚间,侍女才匆匆而来。
她低头道:“娘娘想要见的人晚上会来。请娘娘安心用膳。”
云罗看了她一眼,问:“他还吩咐你什么吗?”
侍女摇头。云罗再问,她已是不说了。
云罗心知逼迫她也没用,轻叹一声,慢慢用了膳食。
她用完晚膳就一直等。一直等到了月上西天,才有一道黑影缓缓前来。
云罗心中一缩,盯着那黑影走进了阁中。
那人坐在云罗面前,缓缓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云罗定定看了他一会,良久才道:“果然是你!”
那人花白的眉一动,摇头轻叹:“娘娘,太过聪明的女人命运总是坎坷。更何况娘娘样貌倾国倾城,可偏偏性子这么执拗,这一路走来想必吃了不少苦头。”
云罗忽的掩面吃吃地笑:“苦头?这些苦头是我愿意吃的吗?人难道就要随波逐流才能活得好吗?”
那人看着她笑完,沉静道:“娘娘既然知道自己为何来这里,就应该知道他的心意。娘娘还有机会的。”
云罗放下长袖,眼中笑得水光潋滟。她轻声问:“什么机会?”
那人看着她的神色不对,识趣不语。
云罗吃吃地笑,笑得眼来都要落下来:“这就是我的机会吗?在这荒城中为我靡费千金建了一座府邸,连夜为我窗前换上一株红梅?他可有说过为什么要囚我在这里吗?”
那人不语。
云罗猛地一掌狠狠将眼前的茶盏扫落,“哗啦”一声巨响,满地的狼藉顷刻将眼前的平静打破。那人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入了定。
云罗站起身,浑身颤抖,怒道:“他还要利用我华云罗多少次?!他与河间王合谋将我掳来,难道是为了我吗?他令河间王把我带来这里,就是要让所有的人都以为是凤朝阳掳了我!”
“凤朝阳是强弩之末,凤朝歌心急大怒之下一定会率轻骑贸然前来。他这是要杀凤朝歌!他将我安置在这里就是把我当成饵杀凤朝歌!”
“他当我华云罗是傻子吗?!”
空荡荡的房间来来回只回荡着她厉声喝问的这一句。
那人抬起花白的头,淡淡道:“娘娘既然知道,也该知道皇上爱娘娘之心这么深。小殿下皇上一直视如己出,从不曾委屈他一分。娘娘只要在这里事了结之后,天下必是皇上的天下,而娘娘必定是皇后。”
云罗听了只是笑。她笑得一声声响亮畅快。
“天下……必定是他的天下……我……是他的皇后?”她笑得不得不掩了面,眼泪从眼角沁出,仿佛听到的是最好听的笑话。
“你问问他。天下与我,他要的是天下还是我?”她笑着问。
那人轻叹:“江山与美人对一个男人来说都是必得的。娘娘是个聪明人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也不要执着这个问题。”
云罗吃吃地笑,面上却越来越苍白:“那你再问问他。为了他的天下,他曾把我华云罗置于何地过?!我可是他心中至真至宝吗?若他曾回我一分深情,我何时有负过他一分情义?”
那人面上一黯,道:“娘娘,过去的事就不要再重提了。”
云罗摇头:“不……过往种种,再也不会重新来过……”
她捂着心口,低低道:“我华云罗虽然出身青楼,但是我只想要一生一世就只做一个人的妻子。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就这样简简单单过一辈子就好……常公公,你去告诉他,他永远也不会懂我……”
她说着唇角慢慢涌出鲜红的血,血线蜿蜒,她终于撑不住跌在地上,喷出一口血。
常公公大惊,急忙上前疾点上她的心口大穴。
“娘娘!娘娘!”耳边常公公惊呼声传来。
云罗竭力睁着眼却只能看见窗边那一团一团的如火红梅。真是好红好红的梅,像是那一夜江心中一团团冒起的血。
她神智渐渐恍惚,耳边似乎能听见他冷冰冰地说。
“……朕枕戈待旦,六军齐备,只待你来!”
原来,她还是低估了他的决心。
春未至,他已来。
他已经夺走了她的凤儿,这一次,他要来夺走她所爱男人的性命,还有她最后赖以维系的温暖……
……
云罗昏昏沉沉睡着,在迷梦中心口的剧痛一阵阵传来。她在迷糊中痛得呻。吟不停。
有人说着什么“心悸症”“郁结于心”……
还有人说“劳累过度”……“旧伤复发”……
这些声音忽远忽近听不分明。她只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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