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防卫彻底换防,他发了虎符,调来离京城最近的镇南军营驻守京畿。算着时辰,日夜兼程恐怕明天晚上就能将京畿各个要道守住。玉林草场中他派出暗卫斥侯,一有飞鸽飞出营地立刻射杀,一有可疑人等亦是先斩后报。
恢复冷静的李天逍暗中使出了雷霆手段,不过几个时辰便方方面面将一切尽在掌握。
金帐中,最后一拨面目普通的侍卫们跪地领命而去。他们即将奔赴不为人知的所在,暗中潜伏或者是悄然调动。每个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被帝王的一只手轻轻推挪,卒进马移,杀机暗藏,一步步地暗中将己方阵地牢牢巩固。
此时天色已暗,帐中灯火通明,铜鹤宫灯幽幽烧着,明亮的光透过薄绢洒遍了偌大的金帐中。
云罗坐在一旁用银勺慢慢搅动着浓黑的汤药。李天逍放下手中的帕子,脉脉眸光移到了她的脸上。
她着了一身明紫色宫装长裙,长发未绾,只松松在脑后随意扎起,一根玉簪穿过发间,将墨色的发也衬得妖娆水滑。
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脸颊旁墨发微垂,露出一小片似雪样的面颊,长长卷翘的眼睫低着,在脸颊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在眼前,仿佛帐中的光线都只照着她一人那么明媚而令人心生暖意。
他眸光一暖,温声唤道:“云罗……”
云罗从沉思中惊醒。她看了手中已稍凉的汤药,端起来放在他的手中道:“皇上该喝药了。”
李天逍无奈看着苦涩的药汁,捂住唇轻咳一声,道:“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净让朕喝这些苦药。”
云罗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不由莞尔道:“皇上可别小看了太医们的心血,要不是他们皇上也不能提前醒来。”
李天逍接过药碗皱着眉头一口喝下,药汁辛辣苦涩,简直浓得跟药糊一样。李天逍喝完直皱眉头。可是下一刻他的手中就放上了一杯清香蜂蜜水。
他抬头,看着她素净的面容,笑了笑接过一饮而尽。蜂蜜驱除了口中的苦涩。他终于长吁一口气。
“皇上觉得如何?”云罗担忧地问。
从李天逍醒来已一个多时辰了。她不知这三伏三息的毒性到底是怎么样的,也不知道到底第二伏要什么时候发作。太医们绞尽脑汁,赌了命开了药方,也不知道能解这三伏三息多少的毒。
“朕好多了。云罗不必担心。”李天逍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微微含笑。
他似乎看不够她,细细地看着她的神色,眸光温柔。云罗心中有事神思不属却也被他看得不自然。
她低了头,避开他的目光,问道:“皇上看着臣妾做什么?”
李天逍将她搂入怀中,低声道:“若不是你,朕早就乱了。现在想想,朕只顾担心着这三伏三息的毒,却忘了朕还有可以一搏之力。云罗,朕看着你在身边,忽然觉得朕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的。”
云罗耳边似乎响起了那人怨恨的声音。
……
“……华云罗,你够狠!至始至终你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别人的国,别人的江山,我凤朝歌的事你从不放在心上,是与不是?……”
“是与不是……”
……
她愣愣出了一会儿神,这才道:“皇上平日行仁政,是位有为的皇帝自然有皇天的庇佑。臣妾只是侥幸赌对罢了。”
李天逍看着她煞白的脸色,握紧她的肩头,忽然问:“若是朕真的死了呢……”
云罗一怔。
是啊,若是他真的中了无药可救的剧毒死了呢?自己又将要何去何从呢?是拿着他的遗诏玉玺回京,坐镇大局,还是就这样丢下一切随着凤朝歌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的江山社稷,也不管他的身后朝堂到底由谁来主宰……
她缓缓摇头仿佛要把这个不可能给踢出脑海。她道:“皇上不要胡说。皇上不会死的。”
李天逍却盯着她的眼睛,固执地问:“可是,万事皆有可能,若是朕真的死了呢。云罗你怎么办?”
云罗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良久摇头道:“皇上不要问了,臣妾……也不知道。”
李天逍看着她,忽然轻笑道:“可是,云罗你选择了留下来。”
云罗一怔,心中苦笑。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垂下眼帘,道:“不管怎么样,云罗不离不弃了朕。朕很高兴。”
温热的吻落在她的手背上,仿佛他的手中是一件绝世珍宝。
云罗鼻间微酸,忽然开口道:“臣妾要求皇上一件事。”
李天逍抬头笑道:“是什么事?你说来听听,朕一定答应你。”
云罗缓缓摇头:“臣妾还没想好。可是当臣妾告诉皇上的时候,皇上无论如何一定要原谅臣妾一次。”
李天逍见她神色凄楚,不忍心再问,搂住她,温声道:“好,不论什么事,朕都会原谅你。你是担心将来是吗?”
“是的。臣妾担心将来,臣妾如果做了一件让皇上龙颜大怒的事,到时候该怎么办呢。所以先求了皇上一次赦免臣妾死罪的机会。”云罗道。
李天逍听得她说完,不由笑了,问道:“你怎么会做出让朕龙颜大怒的事呢?等朕解了毒,回到了京城你就是朕的救命恩人,是晋国的功臣,看那些朝臣还敢说你的半句不是!”
云罗靠在他的胸前,听着这一番话心中越发难受。
她问道:“如果将来皇上发现臣妾不过是骗了皇上,又该怎么办呢?”
李天逍低头看着她,笑道:“骗了朕?你倒是能骗过朕。不过朕也不会生气的。”
他看定她,一字一顿地道:“朕将来的日子一定会好好待你的。云罗,你就信朕说的这最后一次。好吗?”
云罗看着他认真的神色,含笑点了点头,眼泪却落下:“好!”
李天逍眼中温柔笑意满满溢出,紧紧地将她搂入怀中,外面的秋风肃杀,寒意四起,仿佛在告诉人们,秋已深了,冬日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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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云罗迷迷糊糊地蜷缩在内帐中的床榻上睡着了。李天逍还在外帐中趁着还清醒加紧布置事宜。太医的逼毒血的法子虽然有效果,但是却大伤元气。
水蛭吸毒血却也将他身上的血吸出。李天逍在灯下写了一会,额上不由沁出细密汗珠,眼前也一阵阵模糊眩晕。一旁伺候的常公公见他气力不支,伸出手掌抵上他的后心,缓缓将内力送入他的身体中。
深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送入李天逍几尽干涸的身体中,使他的奇经八脉慢慢充盈起来。
李天逍精神恢复,回头对这年老的忠仆低声道:“多谢常公公。”
常公公看了一眼内帐中静静睡去的人影,叹道:“皇上最应该谢的就是淑妃娘娘。若不是她醍醐灌顶,此时皇上恐怕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李天逍回头看了熟睡的云罗一眼,眼底皆是从未有过的柔光。
他低声道:“朕知道。当朕中毒的时候都慌了,只想着赶紧保住晋国江山,却没想过若是朕真的死了,她孤儿寡母两人在宫中恐怕也不能弹压这一干臣子们。”
常公公点头肃然道:“所以皇上千万不能有事。解药已着了晋驸马去逼问,相信晋驸马不会辜负皇上的嘱托的。”
李天逍想起苏晋清冷的神色,忽然莞尔笑道:“晋公子也是可以值得信任的人。”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皱眉问道:“凤朝歌呢?”
常公公想了想,道:“也许还在营地中。”
李天逍皱眉问道:“他这些日子在做什么?”
常公公道:“凤将军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中替充王挑选精兵,准备组成精骑兵,将来战场上可以冲锋陷阵。”
李天逍心中一动,眸色深深,淡淡道:“他倒是真的一直专心军务。朕以为他不过是略有才华而已。没想到他吃得苦也带得了兵。的确是个人才。”
常公公沉默良久,道:“凤朝歌再怎么是个人才,也是一条不甘心困于浅滩的龙。皇上一定要多加小心。”
帐中灯火昏黄,照在李天逍深邃的面上,映出明明灭灭的阴影。他眸光隐动,道:“朕知道凤朝歌是一条龙,只是不知这条龙什么时候能一飞冲天,翻天覆地,行云布雨。”
他说着不禁。看向床榻上的窈窕身影,低声一叹:“如果朕有一天与凤朝歌兵戎相见,她不知道会不会恨朕。”
常公公眼底冷色掠过,比了个手势冷冷道:“皇上千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凤朝歌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他一心要复仇,将来不管怎么样,皇上一定不可以让他有机会战场上相见。若是皇上不忍心,由奴婢派人去结果了他,一了百了,对皇上,对淑妃娘娘都是好。”
李天逍听得最后一句,忽地盯着常公公,问道:“常公公为何这么说?难道你也察觉到了云罗她……”
常公公俯身跪地,道:“奴婢是个阉人,但是阉人并不是不知男女之情。淑妃娘娘从前是凤朝歌的未婚之妻。当时凤朝歌走投无路投靠皇上,献妻求荣。他心中肯定以复仇为最重。但是他可以无情无义,淑妃娘娘却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奴婢总觉得淑妃娘娘心中有人,那个人却……不是皇上!”
“哗啦”一声,李天逍手一抖,打翻了案几上的茶盏。
灯下,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越发灰败。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常公公,怔怔问道:“你也看出来了?”
常公公只是不语。
他挤出一抹苦笑,自语道:“是,朕也瞧出来了。她有心事却一直不肯对朕说。朕送给她的东西她一件都没带在身边,那根凤簪……她也是为了讨朕的欢心才戴着。”
“朕以为她是个生性凉薄的女人,又以为她心里怨恨的是朕从前对她不好。朕以为她终究会回心转意,可是,朕等了这么久,她还是如此……”
她是他的枕边人,一颦一笑是不是出自真心他不需多问一句便能知道。这一次他中剧毒在身,晋国岌岌可危。他最后思来想去,孤注一掷只信了她一人。可没料到她却真的出乎意料力挽狂澜,竭尽心力对他如此。
这让他知道原来她也是有血有肉,能哭能笑的女人。她也是能让他托付信任的人。只要他信她,大是大非上她一定不会辜负她。他心中动容,感激在心中。
可是如今想起来,如果这才是真的她,那从前那温顺乖巧的华云罗是不是假?
帐中铜鹤嘴上叼着的精致宫灯泛出光来,有寒风吹进金帐中,烛火被秋风吹得摇曳不堪。帐中明明灭灭,晦暗不定。他看着背对着熟睡中的云罗,眸色变幻不定。
“所以,杀了凤朝歌才能一了百了。淑妃娘娘心中断了不该有的念想,将来就能更效忠皇上!”常公公道:“何不趁此时机,将这事……”
“不!”李天逍猛地回过神来,苍白的脸猛地涨红:“这事怎么能这样扯在了他的身上……”他说得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常公公见他这么激动不敢再说,急忙为他抚背。床榻上那人影动了动,似乎被咳嗽声惊醒。
李天逍对着常公公比了个手势,示意这事不许再提。历经风雨的老内侍心中暗自叹了一声,悄悄点头应下。
云罗起身看见李天逍还在,披了外衣忧心忡忡地问道:“阿晋还未有消息吗?”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话,帐外传来脚步声,苏晋不经通传走了进来。他眸光微微泛着红光,手中拿着一个瓷瓶,看了一眼李天逍,道:“这是解药!”
帐中的众人一听,眼中猛地一亮。
云罗上前,看着那瓷瓶问道:“阿晋怎么拿的?”
苏晋道:“那阿木嘴硬得很,怎么逼供都不肯说。我又不能真的杀了他。于是,我用了摄魂。”
云罗一听,不由得一惊。原来他是运了魔功才令那阿木说出解药所在。
常公公拿了瓷瓶,小心谨慎地闻了闻,道:“气味平和中正,应该不是毒药。奴婢让太医们再看看。皇上稍等片刻!”他说完拿了解药匆匆去寻太医。
云罗心中一颗石头放下,面上露出笑容对李天逍道:“皇上身上的毒有救了!”
李天逍深深看着她,也笑了:“是的!云罗,朕不会死。”
帐中紧绷许久的气氛一扫而空。苏晋忽然道:“我回去了。”
他说着匆匆走出了金帐。
李天逍见他匆忙离去的身影,不禁疑惑问道:“晋驸马的脸色不太好。”
云罗笑道:“他用了摄魂,恐怕要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不管怎么说,阿晋立下了大功。”
李天逍握住了她的手,深深看着她道:“云罗也立下了大功。”
云罗对上他深沉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只觉得他的眼中有异样神采却看不出是什么。她撇去心中疑虑,问出搁在心中已久的话:“皇上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李天逍看着深沉的夜幕,缓缓道:“该是找出罪魁祸首之人的时候了。”
云罗心中一颤,远远的天际似乎传来一阵隐约的雷声,深秋最后一场雨似乎要下来了。
……
帐外,苏晋疾走了几步,忍不住踉跄一步,跪地呕出了一口鲜血。他喘息了很久这才直起身子。寒风簌簌,他看着手心一点殷红血迹,手掌忍不住微微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用了摄魂。可是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应该是这样……
胸腹间的真气四面八方飞速游走,一股阴寒之气从丹田缓缓升起。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是毒!
他不是受了摄魂的反噬,而是中了剧毒!只是这毒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下的?这毒又是谁下的?……一个个疑问。在脑海中飞快掠过。
终于,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俏丽的面庞。
她娇羞地端着一碗汤,轻叹似地问:“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他一皱眉,端起汤喝了一口还给她。
她的脸上显出幸福的光彩,轻快地说:“以后我天天给你煲汤喝好吗?”
原来……竟然是她!苏晋眼中戾气升起,狠狠一掌打在了草地上。草地上被劲风吹过,彻底枯萎了一大片。
他提气一纵迅速在黑暗中消失。身后,那沾染了鲜血的草地上,草渐渐变成了墨蓝色,在黑夜中泛出诡异的光泽……
……
第二日一早,营地中传来一个震惊的消息,那阿木杀了岐国几个使臣,逃出玉林草场,一路向岐国逃去。等侍卫到了岐国使臣们的营帐中才发现遍地的尸首,惨不忍睹。
这个消息令圣上震惊,立刻修国书送往岐国,说明那阿木的狼子野心,命岐国如果擒获那阿木一定要严惩不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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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虚虚实实
玉林草场中发生了如此惨案,顷刻间令众位皇亲贵戚们游玩打猎的心情都彻底不见。皇上一直在金帐中不出,诸位大臣们想要见他一面都难。忽然又圣旨下,言明御驾要即刻启程回京。
如此形色匆匆令人不得不怀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营地中一片混乱,人人闹哄哄地收拾行囊,听着东一条,西一条的流言,心中没有一点底。
有的人说那阿木王子杀人行凶,破坏邦交,所以晋国与岐国要打仗了。
有的人又说那阿木王子阴谋反岐国,牵连了晋国与岐国,将来两国还不知是和还是战。
有的又说,那阿木王子先是暗中行刺了皇上,而后又杀了来使,皇上身受毒伤,所以要赶紧回京…榍…
一条条流言四起,一向喜欢亲自带领侍卫四处巡查军务的李天逍如今却一直在金帐中不出,只这一点就使得各种谣言有无限遐想的余地。而连皇后想要求见皇上都被拒在了金帐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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