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曲儿看着她言不由衷的样子,眼底黯然,良久才勉强笑道:“我知道了。多谢华姐姐。”
三人又寒暄了一会,苏晋带着李曲儿起身告辞。
云罗送了两人出殿,忽然,她唤住苏晋。苏晋走到了她跟前。
云罗犹豫了一会,看了一眼在前面等着的李曲儿,望着苏晋清冷的眉眼,轻声叹道:“阿晋若可以一定善待公主。公主是个很好的女孩子,阿晋要珍惜。”
苏晋略一犹豫,许久才慢慢点了点头。他临去之前,忽然道:“他,回来了。”
云罗一怔,再看时苏晋已转身与李曲儿一起出了凤栖宫。
他,回来了?
哪个他?!
她的心口猛地砰砰跳了起来。除了凤朝歌还有哪个他?!他真的回京了?……这么说也许出宫就能看见他了?
云罗捂着心口,面上再也忍不住越扩越大的笑容。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原来相思入骨,才知情已这么浓。
御阶下,苏晋忽然回头,只见灿烂的秋日天光下,那倾城女子久久站着,面上乍惊乍喜,清澈眸光流转潋滟竟然这么美。他轻抚手中的明羽,随手一拨,悠悠琴音飘渺,神思随风……
……
很快两人大婚的吉日到了。云罗前去请旨出宫。
李天逍正在御书房中批阅奏章。他一听,丢了朱砂笔,笑道:“晋公子和曲儿的大婚朕定是要亲自去的。”
云罗一怔,低头道:“是。”
她这时才想到李天逍喜欢苏晋的琴艺,李曲儿又是他最欢的妹妹。怎么样这一场婚礼他定要亲自去的。
李天逍走到了她跟前,握了她的手,开玩笑地道:“朕还想到晋公子一身琴艺独步天下,到时候定要他在洞房前弹一曲凤求凰给曲儿听听。如果引不来鸟雀,朕就不许他进洞房!哈哈……”
云罗满腹心事,却也被他逗得笑了起来:“皇上是想要闹洞房吗?”
李天逍笑道:“当然了!不闹洞房朕去做什么?!云罗帮我想想整人的法子!哈哈……”
云罗见他这么高兴,心中一叹,只是不语。
第二日,李天逍便带着云罗前去公主府。公主府早就准备妥当,红绸挂满了府中上下,喜字贴满了窗棂,满眼所见都是喜气洋洋。应王也已经赶来。
一众人接驾的接驾,敲锣打鼓,整条街都热热闹闹。
吉时到。驸马游街迎亲,鞭炮开道。等到了公主府时,苏晋身后已跟了如潮水一样凑热闹的京城百姓。整个公主府拥挤不堪,一身大红喜服的苏晋扶着盖着喜帕的弄玉公主进府门。
李天逍与云罗两人端坐在主位。他忽侧头,对云罗道:“云罗,朕忽然想到了从前你嫁入太子府的样子……”
云罗心中一颤,曾经记得自己亦是着红色嫁衣入太子府。她低声道:“原来皇上还记得……”
李天逍回头,眸色复杂地看着她道:“无论朕变成了什么样,当时娶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云罗久久看着他,直到了新人上前,她才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是,臣妾相信皇上从未改变过心意。”
李天逍回头,只见她神色平静,而此时锣鼓喧天,新人开始跪拜天地君亲。
正在这时,外面有司礼宾的人传来长长的唱和:“充王府来贺!凤将军,明敏郡主来贺——”
拉长的声音在锣鼓声中显得十分嘹亮。云罗一怔,只见府门外开始***。动起来,一骑红衣骑士分开众人飞快奔来,这马儿浑身漆黑,长长的鬃毛随风飞扬,威风凛凛。
马上的红衣骑士披着一件玄黑披风,红衣黑发,他俊魅的眉眼勾画得明晰深重。他飞快到了公主府门前,眼看着马儿就要冲进来。他猛的一勒缰绳,马儿长嘶一声,前蹄高高踢起,安安稳稳地落地。
这一手精湛的骑术令人群中纷纷发出赞叹。
他下了马儿,锐利的眼神扫了一圈众人便大步走入公主府中。众人只觉得他那一眼迫来,竟似千斤重担压上心头,令人喘不过气来。
云罗看见熟悉的眉眼,心中不由一紧。
他走入府中,忽然看见了她,修长的眉一挑,锐利的目光中含着无比欢喜,大步向她走来。
一身喜服的苏晋见云罗出神,指尖轻弹,一股无形的指风弹到了她的手上。云罗一怔,急忙垂下眼。只是一颗心却忍不住越跳越快。”一旁的李天逍忽然站起身来,哈哈一笑,握住云罗的手迎上前去:“看看谁来了!是朕的凤将军!”
朗笑声中,他已拉着云罗走到了凤朝歌面前。
云罗不知怎地手足冰凉。四周的声音仿佛都远去,唯有眼前一张容颜越来越清晰。她知道,此时心底的魔悄悄探出了头,无所不在地讥笑着她,嘲讽着她眼前这样的局面。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原来这就是她的孽!
她看见凤朝歌盯着两人相握的手,那一双凤眸中的欣喜慢慢冷却,渐渐成了深深的,无解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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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朝歌,你怎么这么傻?
可是不过片刻,凤朝歌忽地一笑,方才眼底的恨意一掠而过,快得有如是她的错觉。云罗再看时,凤朝歌已跪下,朗声拜见李天逍。
李天逍命他起身,上下打量了他笑道:“凤将军为充王叔训练精骑卫辛苦了。人都黑瘦了一圈。”
凤朝歌抱拳恭谨笑道:“皇上过奖了!这是微臣的职责所在。”
李天逍伸手把了他的臂膀拉着往里走去,笑道:“待会定要与凤将军多饮几杯,一如曾在太子府中那样。”
凤朝歌一边走,凤眸一转,眼风悄悄地看向了一旁的站着的云罗榧。
她着了一身紫红宫装,腰间缠着明玉镶璎珞绶带,微微隆起的小腹却是遮掩不住。他眸光一扫,对上了她的明眸。
千言万语,却终究只得一个眼神。
云罗悄然垂下眼帘,轻轻地抚了一下隆起的小腹。他看见她脸上飞起的红晕,眼底的笑意温柔再也抑制不住倾泻而出墼。
人群中又热闹起来,锣鼓喧天,唢呐震天,在众人起哄热闹中,一顶轿子悄然在府门前停下,侍女扶着一位着了锦衣蒙面的女子走了出来。
蒙面女子越过人群,看到了人群之首站着的云罗,绣了花鸟的面巾下红唇一勾,冷冷笑了起来……
……
热闹的喜宴一直到了入夜,杯盘狼藉,宾客们尽欢而去。只有檐下挂着红彤彤的灯笼依旧烛火摇晃,将整个公主府照得明亮如白昼。触目所见皆是张贴红红的洒金喜字。
凉亭中,欢宴却还未散去。
佳肴剩了大半,酒壶却已在一旁垒了一堆。这席中只剩下一人自饮自斟。他着了暗红锦服,俊眉星眸,容色俊魅。廊下灯光明暗不定,他的容色也渐渐看不分明。
过了一会,一身喜服的苏晋持着酒壶缓步走来。他身上洁净如新,一身喜气洋洋的红色喜服硬是被他穿出了几分的清冷孤高。
他看着亭中自饮自斟的凤朝歌,眸光一闪,慢慢走上亭子。
凤朝歌抬头,面上已有了微醺的醉意。酒晕染上眉梢多了几分魅惑人心。
他笑了笑,摇晃站起,举起酒杯道:“恭喜晋公子今日大喜!”
苏晋看了他一眼,执了酒壶,坐在席旁,淡淡道:“皇上回宫了。”
凤朝歌举起酒杯的手一顿,缓缓饮下,良久才道:“我知道。”
苏晋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慢饮下,涓滴不漏。凤朝歌挑眉看着他,眼底掠过失笑。在苏晋大喜的日子里他依旧如初见,清冷孤傲。这世间也许所有的人都变了,唯有他巍然不动。
哪怕他为了她做了这么多事,做出了这么多的牺牲之后。
蓦然回首,他今日才发现,当日他带着他们一路到了晋国,如今已是两年多过去了。物是人非,沧海桑田原来只在一刹。
“娶一个不是心爱女人,你有什么感觉?”凤朝歌问。
苏晋手微微一顿,片刻后淡淡地道:“还好。”
凤朝歌自嘲一笑,又一杯杯喝着酒。
亭子中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各自喝着自己杯中的酒。
“你不去看看她吗?”苏晋忽然问。
凤朝歌看着杯中的酒,吃吃一笑,道:“看见了。她很好。”
他看见她立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他还看见她纤细的腰间已些微显了怀。这是他的孩子。……只是咫尺之间,无法相拥相见。也许这就是命运给他的惩罚,惩罚他两年前那一夜彻夜不眠,权衡利弊送她入另一个男人的怀中。
天理循环,种因得果。他这时才知道这苦果原来竟这么苦……
苏晋看着趴在石桌上的凤朝歌,忽然又道:“她没回宫。”
凤朝歌猛地一愣,下一刻他已掠到了苏晋跟前,一双凤眸牢牢盯着他,仿佛要将眼前清冷自酌的男人盯出一个洞。苏晋不看他,垂眸只看着杯中清澈的酒水仿佛这才是他当下最重要的事情。
他慢慢饮尽,这才抬起冷眸看着凤朝歌,淡淡道:“她请旨回了华府。她在等你。”
他才刚说完,眼前醉意熏熏的男人倏忽不见了身影。
半空中传来凤朝歌恨恨的声音:“多谢!——”
苏晋一笑,饮下酒壶中剩下的酒水。
少了一人院子又变得空落落的,热闹了一整天的公主府静悄悄的。头顶一轮秋月无声流转,渐渐西坠。
终于,他喝空了最后的一滴酒。他静静坐着等着。可是依旧不醉。他眼底渐渐掠过自嘲。
他,终究是个太过清醒的人。因为看得太过通彻,反而失去了对这个世间仅剩的趣味,生之无趣,死之亦无趣。而唯一能触动他那颗清冷心的那个倾城女子早就芳心别许。
他就如一个突兀的过客,做着与他毫无相干的事,娶了与他毫无相干的女人,为着与他毫无相关的前路,一步步去铺平它……
许久,有下人前来,低声问:“夜深了,驸马要回房安歇了吗?”
苏晋收回目光,沉默半晌,淡淡道:“你去告诉公主,我喝多了在书房歇下了。”他说完长袖一拂,翩然离去……
……
华府,楼阁中。
云罗静静坐在了妆台边对镜理花鬓。铜镜中她卸去了一身锦衣朱钗,清瘦的面容一如十六岁少女时那般素白,只是一双如许明眸少了当时当日静静的期待。
当时的华云罗面上温婉,内里桀骜孤冷。她以为能逃出芳菲楼,却撞入那执剑而立,骄傲的男人怀中。
也许,命运已在那时悄悄为两人系上绳结,千丝万缕,看不见,摸不着却再也无法挣脱。
她怔怔出神,初秋晋地已有了些微的寒意,风从打开的窗棂中吹来,令人微微瑟缩。
已过了一更天了。她轻叹一声,日渐沉重的身体不容她再任性一夜无眠。她起了身正要去关窗户,忽然身后有一阵风拂来。下一刻她已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耳边响起熟悉的呼唤“昀儿……”
云罗回头,正对上了那一双含着灼热笑意的凤眸。他来了!眉眼带着初秋屋外的冷意显得格外明晰。他赶得很急,还在喘气,只是一双眼都是笑。
寒意似乎一下子褪去,她不由笑了。
“我以为你不来了。”她伏在他的怀中,含笑道。
凤朝歌咬牙恨声道:“苏晋是故意的吧?!”
云罗明眸一转已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她失笑:“阿晋总是不放心你。他生怕你又欺负了我。”
两人坐下,楼阁中灯火明媚,照着两张笑靥。两人傻傻地看着对方,傻傻地笑,浑然忘了要说什么。
云罗轻抚上他清瘦几许的眉眼,叹道:“朝歌,你瘦了。”
凤朝歌笑着握住她的手,从长袖的内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给她。云罗疑惑接过,布包被他的体温熨得有些温度,摸着软软,不知里面装了什么。
“这是我去梁国时给你买的。你瞧瞧还能吃么?”他道。
云罗打开,油布纸包着竟是酸李子。她不由看向他,吃惊问道:“你什么时候竟然去了梁国?”
凤朝歌脸上微红,不自然地道:“他们都说有身孕的女人喜欢吃这个。我就想咱们梁国李子很多,家家户户都会腌制酸李。所以在军营中无聊便悄悄去了一趟。……”
云罗眼中渐渐湿润,手中的酸李重逾千斤。
从晋国到梁国,最快也要五六日。且不说凤朝阳虎视眈眈地派人守在了梁国边境要道只待他自投罗网。他竟犯了傻前去为她寻这个家乡的酸李子!
她含着泪,捧着布包轻笑:“傻子!你……”
话未说完,泪已落下。只是这一刻她从未这般欢喜过,连泪都是甜的。
凤朝歌见她哭了,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昀儿,你不高兴吗?”
“不,我高兴。”云罗伏在他的怀中,含泪笑道:“怎么不高兴呢?只是以后不要做傻事了。以后若你有事,我与孩子又该怎么办呢?”
凤朝歌傲然笑道:“我不会有事的。凤朝阳想要我的人头没这么容易。”
他轻抚她的面颊,眸光深深地看着她,道:“若我们的孩子在梁国出生就好了。……”
“朝歌,你知道不是这么容易的。”云罗轻叹一声提醒。
“我知道。不过总归有希望。”他搂着她,低声道:“只要筹划得好,如今梁国人人思变,百姓们都想从繁重的徭役中解脱,到时候我若回了梁国,复位易如反掌。到时候梁国一统,人人安居乐业。我与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就在梁国中长大……”
云罗伏在他温热的怀中,听着他细细地说,心中不是不憧憬的。他心心念念的故国中有她,还有他们的孩子。远离了眼前的一切重新开始……
倦意涌来,她缩在他的怀中沉沉睡去。凤朝歌看着她沉静的睡颜,低头伏在她的小腹上听着,他似乎能感觉到里面一个新生命在茁壮长大。
他听着听着,不由笑了。
命运兜兜转转,原来竟是这样的安排。为了这一刻,他宁愿身负这身罪孽和她一起走下去。
……
一辆黑漆漆的马车悄悄停在了华府的侧门,车帘微动,一双眼从里面悄悄探出。夜色如墨,唯有那个楼阁中灯火依旧。她冷冷看着,心中却似有一条毒蛇在一次次噬咬着心,毒汁入心,恨意满胸,再也分不清是什么更多恨一些。
原来是真的,这是真的!他们两人……
“郡主,回府吗?”车夫似乎再也受不了这沉重的夜色,忍不住询问。
“回府。”马车中传明敏郡主冰冷的声音:“不但要回去,而且本郡主今夜来了什么地方你不可以对外人泄露半句!知道了吗?”
车夫听着她充满杀气的声音,不禁打了个寒颤,急忙低声说:“是!”
马车悄然掉头,向黑夜中疾驰而去。
秋风吹来,带来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肃杀之气……
……
秋日来了,一盆盆的姹紫嫣红的菊花被搬入了皇宫中装点以迎接即将要来的岐国使者。算算日子,岐国使臣们应该可以在中秋节前赶到。到时候中秋佳节,加上有贵客从远方来,整个皇宫不知有多热闹。
皇宫中处处摆放着一盆盆菊花,清香的菊花香弥漫,沁人心脾。李天逍喜欢饮酒,内务府怕他饮酒伤身,特泡制了一坛坛清淡的菊花酒。菊花可清肝明目,也是一味好药。
这时节饮菊花酒更是应景。李天逍便赐了各宫几坛子。
一日他到了永曦宫中,殷寐拿了他平日常喝的酒水。李天逍见她未拿出御赐的酒水,不由问道:“先前朕赐的菊花酒呢?难道阿寐都喝完了?”
殷寐忽地落泪,道:“臣妾前几日得了皇上赐下的菊花酒,忽然想起了曾经太子府时有一位姐姐,擅长伺弄花草,酿各种花果酒给皇上。当时,阿离姐姐也十分喜欢她。臣妾……只是触景生情罢了,所以皇上赐下的酒,臣妾都没有动。”
李天逍闻言不由皱眉,半晌才问道:“你说的是月浅?”
殷寐含泪点头,上前柔声道:“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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