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全吃光了,水囊早就见了底。饿了,渴了,他们就抓一把冰雪充饥。傍晚时分,他们终于穿过冰雪皑皑的针树林,翻过了一道山梁。
“你们看”江守义突然回过身来,指着对面的山上兴奋的叫道。
高进快走上前,心中狂喜。对面的雪峰上,云笼雾罩,几栋茅舍若隐若现。她要找的答案肯定就在那个基本上与世隔绝的小村落里。
“大人,卑职秦大虎在此恭候多时了。”身形一闪,秦大虎笑眯眯的从一块巨大的寒冰后面现身出来。
高进心念一动,指着对面的小村庄,问道:“那里住着的都是些什么人?”
果然,秦大虎深情的远眺着小山村,缓缓说道:“十五前劫后余生的家人。马场所有人的家人。”
之前,她已经知道洪有福和张豹等人大多数是郭家的旧部。现在听了秦大虎的这句话,她心中一颤,双手紧握成拳,脱口问道:“是郭家的人吗?十五年前,郭家不是遭奸人陷害,满门尽没吗?”
第九十五章公主贤妻,为夫剿匪去了
第九十五章公主贤妻,为夫剿匪去了
“郭家?”仇红缨闻言,身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而江守义却一头雾水,显然听不懂,目光在高进他们仨身上飞快的换来换去。
双眸莹光点点,秦大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轻语:“他们不是郭家的人……大人说的没错,十五年前,郭家满门,共一百零三口,尽数遭了奸人的陷害。”
“一百零三口”江守义惊呼,急切的插了进来,“这个郭家是什么人家?这么大的事件,朝野之间竟无只言片字流传?”
秦大虎瞥了瞥他和仇红缨两人,欲言又止。
高进冷笑一声,话里已经带了三分薄怒:“既然秦大人有所顾虑,为什么要处心积虑的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现在我们来了,又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说半句留半句。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吗?如果只是想吊人胃口,耍着我们几个玩玩,那么,抱歉,本官忙得很,没空奉陪”说罢,作势欲抽身离
“大人息怒”秦大虎大惊,情急之下,展开双臂,拦住了她的去路,“大人误会了。他们真的不是郭家的人。他们只是郭家一些旧部的家眷。”
高进高高挑起一边眉头,冷眼瞅着他,示意继续。
秦大虎略定,做了个请的动作,表示要边走边说。
高进点点头,拄着猎叉,和他并排而行。江守义和仇红缨紧跟其后。
秦大虎不是很擅长言谈,费了一些工夫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原来,郭家之祸波及到了他的最为得力的旧部和门生。朝廷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清洗所谓的“郭党”。那些上了黑名单的“郭党”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执迷不悟,一条道走到底,要么按照朝廷要求弃暗投明。有很多人选择了前者。很快,他们就被冠上各种罪名灭了族。而对面山上的那些,就是其中难得的几条落网之鱼。十多年来,洪有福他们就象保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保护着这些前领导家留下的“火种”。
秦大虎悻悻的说道:“他们都是在这世上被除了名的人,没有身份,没有户籍,只能窝在这与世隔绝的深山老林里。”
听他这么一说,高进很快明白了,象老罗头和他们高家只怕当时都是选的后者。事后,他们积极的为郭家平反而四下奔走,恐怕其中不乏愧疚、将功补过的因素……人生的选择是多样的,她不想对父辈们的选择做任何评价。在生死面前,她向来自认为无权替家人做出决择。她也无权把自己的信仰强加到家人的身上。然而,她越来越发现,在这个时代,更多的时候,家族就是个人,个人便是家族,两者很难剥 离开来。所以,她才痛苦,才无奈,才无法决择。
仇红缨至始至终都是一声不吭,低头赶路。而江守义时而扼腕愤恨,时而摇头叹息。
身后跟着这样一个听客,高进觉得很烦躁,冷不丁的停下来,转身问他:“江兄,要是换了你,你会怎么决择?”很多事都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就象前世,人人讨厌贪官,恨不得剥其皮食其肉,但是,往往口号喊得最凶最厉害的,就是那些巨贪。
“这个……”眉眼间流露出萧瑟与落寞,江守义一时语噎。
秦大虎鄙夷的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仇红缨抬头长叹,凝视着高进,反问道:“大人,您会怎么决择?”
看着她和江守义,高进嘴角微微翘起,轻快的说道:“我也不知道。”原来在生与死面前,同样觉得难以取舍的不止她一个人。
大义,是人人都懂的。舍生取义,也是人人都向往的。但是,难以取舍才是人之常情。在生与死的考验面前,芸芸众生痛苦之后,会打着“难以割舍亲情”和“保护家人”的幌子选择沉默、屈从。于是,这世上才有了苦逼,比如她本人。
只有少数的人会正视淋漓的鲜血而舍生取义。于是,他们就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世代相传的偶像,最后被神化。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毛大大绝对没有骗人,也绝对没有拍须溜马的嫌疑……他老人家在心里应该还留了半句:只可惜,群众的反应永远都是慢一拍滴。
所以,更多的时候,英雄们是死后才封神。英雄们注定是孤寂滴,注定是流血又流泪滴。
三人几乎是同时轻呼,目光刷刷的落在她身上,或惊喜,或愕然,或失望。
脑子里好象多了些什么,又好象少了些什么,高进勇敢的迎上这些目光,笑道:“秦大人,那群马匪呢?他们又是怎么一回事?”嘿,不要告诉本姑娘,他们其实是麻匪筒子。
秦大虎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噌的愤怒到脸红脖子粗,瞪着她咆哮道:“你小子胡说什么我辈岂是鸡鸣狗盗之徒哼,若不是罗元帅力荐……哼,只怪我等瞎了眼,居然会相信你这种人。”说罢,扔下他们仨,甩袖阔步离去。
呀,真的有响马啊高进被他骂懵了,后背上的冷汗呈黄果树瀑布下。该死的,这一次是真正的以狗熊之心度了英雄之腹。
“秦大人,秦大人”高进一溜小跑的追上去,攥着秦大虎的一只袖子,笑靥如花的道歉,“对不起,都是小弟的错。小弟初来乍到,涉世不深,难免识人不清……”情急之下,她念起了“四字经”。
秦大虎神色微和,停了下来,静静的看着她。自古尊卑有序,这是第一个这样低声下气的跟他道歉的上级领导。罗元帅识人无数,就没走眼过……这人是朋友——潜意识里,他选择了相信她。
那双眸子澄明透亮,仿佛能映出她心中所有的污浊,高进被他看得心里发麻,不由语噎。
秦大虎忍住心中的爆笑,抱拳朗声说道:“大人,都是卑职莽撞了。”
江守义冒了出来,打圆场:“误会,一场误会而已。”
三人相视而笑。
仇红缨银牙轻咬下唇,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上前提醒道:“唔,两位大人,天色不早了……”
“对对对,我们赶紧赶路。这里的晚上可冷了。能把人的耳朵生生冻掉。”秦大虎搓着手,兴奋的说道,“而且还有狼群出没。不过,我有功倍事半的绝好法子。”
长啸一声,他率先向山下……滚去。据他的观察,雪兔通常都是这下山滴……不看形象看速度——山上覆盖着没膝盖的积雪,没有高山缆车没有雪橇,也没有可爱的滑雪教练,这确实是一种最最最快捷省事的下山方法。
哇咔咔,那些狼真是野生的,而不是人工养殖系列啊。高进背上一麻,冲身后的两个人吐了吐舌头,果断滴丢了手里的猎叉,抱头,紧跟其后。
江守义向来是个善于学习的好孩子,象模象样的团成球,争先恐后滴滚了。
三个大棉球华丽丽滴从眼皮底子下面滚了,仇女侠被雷得里外焦透,半天才反应过来,弱弱的说道:“其实,可以滑雪滴。”仇女侠的出生地是关外,师出名门,她会跑会跳之前,就会滑雪了。
青锋剑出鞘,从身后的针树林里砍下一截树枝,她左踩剑鞘,右踏青锋,一手执猎叉,一手执树枝,象一道蓝色的闪电,嗖的滑雪下山。哼哼,有了厚厚的积雪,御剑飞行不再是玄幻系列。
当三只笨雪兔滚到山底时,她已经抱着膀子等候多时鸟……
崎岖的山道上的积雪早已经被人扫掉了,一行人你追我赶,居然赶上了晚饭。
“大虎兄弟,你们来了”在村子门口,一名荆钗布裙的中年村妇红着眼圈迎了上来。她身形削瘦,满脸沧桑。但是,从眉眼间依稀可以辨出,她年轻时应该是那种娇小瘦弱型的美女。
秦大虎嘿嘿一笑,把高进等人介绍给了她:“大嫂,这是高大人,仇兄弟和江兄弟。”回头笑道,“大人,这是洪大嫂。”
洪大嫂低眉顺眼滴的福身行礼。那动作,那作派,一点儿也不象是村姑。
高进等人赶紧抱拳还礼,尊称“洪大嫂”。
“知道你们会来,老太太在屋里念叨了许久了。”洪大嫂笑道。
可是,高进却总觉得她等的貌似不是他们四个。
秦大虎伸长脖子看了看村里,随口问道:“咦,大嫂,怎么没有看到天赐?”
洪大嫂闻言,眼里立马烟雨朦胧,赶紧低头催促道:“大虎兄弟,老太太还在屋里等着呢。”
秦大虎同志其实是个心细的,听了,掩去眼底的担忧和不安,没事人儿一样,乐呵呵的把高进等人引进了村子中央的那一栋茅舍。
屋里的暖炕上盘脚坐着一名银发苍苍的老太太,正抱着一个粗钵擂着什么,看到他们进来,目光掠过秦大虎,直接定在高进身上,眼圈立刻红了。手一松,绛色的粗钵骨碌的滚到了炕上。老人家喃喃说道:“高大人……”
“高进”萧焱看着手里的信纸,浑身散出通天的寒气。
月白色的信纸上,写着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公主贤妻,为夫剿匪去了。
某峰谢过瑤非魚送的灵石,谢谢。
呃,这个不算标题党吧……某峰爬走。
第九十六章人情世故
第九十六章人情世故
薄唇紧抿,萧焱一点儿一点儿的把手里的信纸揉成团,紧紧攥在手里,闷声问垂手侍立着的黑子:“事情都办妥了吗?”
黑子点点头:“回主子,办妥了。刘家今天下定,正月十八迎娶。”
“嗯,知道了。”萧焱挥挥手,叹了一口气。堂堂的天潢贵胄啊,情何以堪
黑子行过礼退下。
这时,王跋在门外禀报道:“主子,四公主造访。”
萧焱依旧看着窗外,想也没想,冷哼道:“不见”禁足刚解,从早上到现在,这已经是宫里的第三拔人马了。皇后请喝茶,大皇子妃请赏梅,这个更厉害,居然亲自找上门来了。
“是。”王跋领了命,欲离去。
里头又传来一声吩咐:“等等。请四公主正厅饮茶,我随后就到。”
王跋愣了一下,连忙躬身应道:“是。”
四公主永乐绞着帕子端坐在正厅主位左下手的第一张紫檀交椅上。环视屋内,她银牙轻咬,恨的不行。唉,这一切本来都应该是属于她的……
一位宫婢低头换走了梅花小几上的冷茶。这已经是第四杯茶了。四公主在心里把曹家和三公主挨个骂了一通。如果不是受曹家拖累,母妃怎么会落到这一步人情凉薄,现在就连病秧子也敢让她坐冷板凳了。想当初,她什么时候正眼看过这个病秧子一眼。
正想着,插屏后面传来一阵木轮转动的声音。
“公主驾到”
四公主闻声望去,小脸刷的煞白,浑身上下有如筛糠一样的颤抖不停。该死的
“四妹妹,抱歉得很,我今儿身子不利落。怕过了病气,只好委屈四妹妹了。”萧焱坐在插屏后面,握拳清咳了两声,哑着嗓子说道。
四公主站了起来,关切的问道:“三姐姐,父皇不是说你的身子大好了么?今天,永乐就是奉了父皇的口谕过来看望三姐姐的。你我自家姐妹,何须这些虚礼客套。”说罢,向着插屏后面走去。
不料,容嬷嬷闪身出来,挡了她的道。她福身行了一礼,低头说道:“奴婢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皱眉盯着她,不悦的问道:“三姐姐,这就是你府上的规矩吗?一个奴婢竟能挡主子的道”
“唔,本宫以为四妹妹常常出入曹家,见多识广,早就见怪不怪了呢。”萧焱轻声笑道,“四妹妹,曹才人安好啊?”
四公主身子一颤,盯着插屏上的模模糊糊的人影,双目赤红——这话分明就是在讥讽她的母妃才是一个挡了主子道的奴婢啊。
宫里的人最会来事。虽然皇帝没有下旨责罚她这个公主,但是曹贵妃变成曹才人、三皇子被禁足后,她的吃穿用度已经大不如从前。前天她去御花园散心,当面走来两个游园的嫔妃,见了她连招呼也不打,过身之后,竟一口一个“贱婢养的”议论三皇子和她。
四公主气不过,揪着那两人质问,这才知道原来宫里早已经传开了:她的母妃,那个昔日高高在上的曹贵妃只不过是亡故的郭娘娘手下的一个粗使宫婢。郭娘娘早产,与皇帝呕气,却让这个不要脸的奴婢钻了空子,爬床成功。山鸡才跳上枝头变作金凤凰。还有流言说,曹山鸡得势后,三番两次的陷害郭娘娘,害得郭娘娘被打入冷宫。所以,她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叫做报应。她的母妃主事后,打杀了许多宫中的老人。这些事便成了宫中的禁忌。如今,她的母妃失了势、皇兄被禁足、曹家被抄、两位舅舅一直关在大理寺里,这些往事又慢慢的传开了。
四公主受不了这个打击,揪着两名嫔妃去见找皇帝评理。
不想,皇帝连面都不见,只是派了王公公训斥。头一个挨骂的竟是她这个受了委屈的公主。王公公措辞严厉的斥责她“目无尊长,不敬父妃”,而那两个宫妃只是被斥“和一个晚辈胡闹,有失体统”。随后,她被罚禁食一晚,而那两个嫔妃被罚去御书房研墨。这分明是红果果的奖励。于是,她只敢窝在栖凤殿里,连门都不敢出了。丫的,骂她兄妹一句“贱婢养的”就能御书房研墨。要是打她一大嘴巴子,是不是就可以龙泉殿(皇帝的寝宫)侍寝了呢。这宫里头可是十多年不曾“雨露均沾”了。
这两天,她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想不明白,一向待她如珠似宝的父皇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就算是曹家不对,母妃不对,皇兄不对,可是她还是父皇的女儿啊。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这时,四公主想起了三公主。觉得三公主做为过来人,应该能给她一个答案。于是,她按照正规程序向皇后交了出宫探视三公主的折子。皇后很爽快的答应了,还破例让她见了曹才人一面。
几日不见,曹才人竟已经两鬓泛白,如同六旬的老****。见了她,什么也不敢说,也不敢哭,只是怔怔的看着她。
四公主只觉得前途一片漆黑,所有的希望在这一刹那全没了。
乘旁边的宫嬷没注意,曹才人飞快的塞了一个小布条给她。
回到栖凤殿后,见四下里没人了,四公主才敢展开那团布条。布条已经被她手心的汗润湿了,上面写着一行模糊的血字:让我见长乐一面,有秘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