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开溜。
果然,三公主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黑子,恭送驸马。”
“驸马爷,请。”黑子从队列里闪身出来,躬身侍立着。
高进向公主略微拱拱手,大步离去。
黑子紧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偷偷的瞥她一眼。直到将人送出了垂花门,他也没能从那小豆芽般的背影中看出点什么魅力出来。真不知道王跋那小子脑袋里装的是什么他摇摇头,飞跑着回去复命。
虎子依旧在垂花门外等着。
高进快步走过去,叽叽喳喳的笑道:“大白天的,你还怕我找不到回屋的路吗?真笨,这么冷的天,你也不会偷个懒啊走吧,我还没梳洗、用膳呢。这肚皮都饿得贴上后背了。”
见她精神头十足,不象吃了蹩的样子,虎子只是嘿嘿一笑,提腿跟上。
东跨院内,曹姨娘装扮一新,扶着曹嬷嬷的手,小心的踏着积雪出了角门。她这是去给三公主请安。
她本来想拉上李姨娘一道过去的,可是,那个死庶女竟然说怕把病气过给三公主,执意不肯出西屋一步。从小到大,有谁驳过她的面子?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忍下这口恶气,笑眯眯的离开西屋。
“主子,曹氏在门廊下立着,说是来给您请安的。”绮文进内室,屈膝行过礼,禀报道。
三公主没有吭声,只是把手里的热帕子扔回铜盆内,挥挥手。
侍候梳洗的宫女内侍们低头行了礼,有条不紊的退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显得空阔明亮了许多。
“嬷嬷,驸马以后只是每月初一和十五过来一趟。他是个喜欢简单的人,这院子里不要弄这么多宫奴。能分到其它院子里的,就分到其它院子里去;那些个笨的、不堪使唤的,就让黑子他们送到庄子里去,省得冲撞了驸马,惹他不高兴。”三公主吩咐完后,从轮椅上站起来,随手拣起软榻上的那条锦被一角,放在鼻底下仔细的闻着。不知不觉中,墨眉又轻轻皱了起来。
“是,奴婢这些天一直在盯着这些人,基本上能把那些笨的、不堪使唤的区分开来。”容嬷嬷闻言知雅意,两只眼睛亮晶晶滴扫过锦被,凑过去很八卦的问道,“主子,这被子的味道不对吗?”
三公主扔开锦被,擤擤鼻子叹了一口气:“没有,只是感觉这气味有点不对罢了。”
容嬷嬷闻言,竟把被子翻了个边。
“咦,这是驸马爷的吗?”被子里赫然现出一块月白色的锦帕。她捡了起来,也学着三公主的样子,送到鼻子底下去闻。不料,一刺大蒜的气味直钻鼻底,她赶紧的扔了锦帕,还是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泪鼻涕双下。
“帕子上面沾了蒜汁”三公主笑着弯腰从榻上捡起帕子紧紧的攥成一团,脑子里不禁浮现出那丫假惺惺捧着这帕子揩泪、装痴情种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那丫演得很逼真。假如不是他的鼻子特别灵敏的话,很有可能就会真的被糊弄了过去。
眼睛瞪得大大滴,绮文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主子居然还在笑要知道,主子最憎恨的就是被人骗。
容嬷嬷擦干净眼泪、鼻涕之类滴,见自家主子一手负后,一手攥着那方锦帕搁在鼻子底下,失神的歪嘴哑笑。那样子要有多邪乎就有多邪乎。
顿时觉得背上麻嗖嗖滴,打了个激灵,她赶紧拉着绮文退了出去。
曹姨娘低眉顺眼的站在门廊下,五脏六腑却差点被涛天的怒火烧焦了——她低声下气的在这里等了近两刻钟,里面却没有半点动静
曹嬷嬷垂手侍立在她身边,额头上泌出了一层细碎的冷汗,拉拉她的袖角,紧张兮兮的悄声道:“大小姐,要不,先回去吧……大冷的天,您的身子要紧……”
曹姨娘稍微摇了摇头。
大红猩猩毡帘终于被高高打起,容嬷嬷从屋里踱了出来,走到她跟前,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曹氏,公主不想见你。”
曹姨娘愕然的微微抬起头,巴掌大的小脸转眼变得又青又白,衬着堕马髻上插着那根蝴蝶一起飞翡翠步摇更绿了三分。
“婢妾恳请嬷……”漂亮的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晶莹的泪花,她弱弱的吱着声。
可惜,容嬷嬷根本就不再理她,站在门廊边上,下巴高高抬起,训斥黑子等人:“你们这帮懒奴才,不知道公主喜欢清静啊什么阿猫阿狗的,全放进院子里来了”
黑子等人一个个勾着头,不敢吭声。院子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先前那几个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宫女内侍缩缩脖子,悻悻的躲进了各自的屋里。
曹嬷嬷气得浑身打颤,捂着脸嚎啕大哭:“姨娘,您的命好苦啊……圣上把您赐给了驸马爷……您昏定晨省,还是无端招人嫌啊……”
曹姨娘泪流满面,转过身子,抽泣道:“嬷嬷,休要胡言,不要惊动了公主。”
又是这一套把戏,十几年来,曹家的女人们就没折腾点新花样出来吗?容嬷嬷冷眼瞅着这对主仆一唱一和,挑眉冷哼道:“曹氏,管好你的奴婢。我问你,公主可曾喝了你的茶?你一口一个婢妾,你家婆子也是句句不离‘姨娘’,好不知羞哼,看在你们只不过是卖豆腐为生的小户人家出身,我今天暂且放过你们。还有,驸马爷已经去了前院,收起你们那几点猫尿。”扔下这些话,她很酷的甩袖进了正屋。
黑子铁青着脸上前赶人:“曹氏,你还是快走吧。要是惊动了公主,连累着奴才几个都跟着遭殃。“
掏出帕子捂着脸,曹姨娘恨恨的瞥了一眼晃动着的大红猩猩毡帘,呜咽着跑回了东跨院。
一进了东屋,曹姨娘便狠狠的把手里的帕子扔到地上,提起裙子发狂了一般的踩着:“丑八怪死丫头病秧子……”
曹嬷嬷用铜盆打了热水进来,见状,神色大变,压着嗓子惊呼:“哎呀,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赶紧把铜盆放在梅花小几上,上前扶她去热炕边上坐着,细声细气的开解道,“您安心安意的养好身子。他们一定会把话带到的。很快,我们就能翻身了。您跟那种没几天活头的人计较什么不要气坏了身子。”
“死丫头,不要落到本小姐手里”曹姨娘气呼呼的拔下头上的翡翠步摇,啪的扔到地上,“什么破烂玩艺”一支上好的阳绿翡翠步摇应声碎成三截。
曹妈妈笑吟吟的绞了一块热帕子递过来:“大小姐,您且先忍忍。日后,等娘娘帮您讨来了圣上的恩典,让您掌管这内院。赤金的首饰、大红的衣裙,还不是想戴就戴,想穿就穿。”
听了她这话,曹姨娘脸色稍和,接过帕子仔细的擦着脸。
西屋里,杨妈妈撇撇嘴,意犹未尽的关紧房门。
李姨娘的气色好了许多,低头坐在炕沿边上绣荷包。巴掌大的荷包基本上快要完工了,墨绿的底色上绣着一簇艳丽的海棠花。现在,她正往其中的一朵海棠花瓣上绣大红黑点的瓢虫。
“小姐,您的手艺又精进了。”杨妈妈凑过来,笑道。比大拇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虫儿半张着翅膀立在花瓣上,跟真的一样,活灵活现。
“只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李姨娘抬头嫣然一笑,把针线活随手放到一边,“可能我们要搬离正院了。我们先收拾收拾,免得到时手忙脚乱。”
第四十四章最后的假期
第四十四章最后的假期
回到书房院的暖阁,扶二嫂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她殷勤的把虎子和长安等人全打发走,亲手去给高进绞洗脸用的热帕子。
“二嫂,还是我自己来吧。”哪敢劳驾她服侍高进连忙抢过帕子,捋起袖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醉翁之意不在酒。扶二嫂自然没有坚持,双眼星光闪烁,凑到她跟前悄声问道:“你昨晚睡得还好吧?”
本来就没有什么事,可是,被她这样一问,高进只觉得脸上莫名的发烫。幸亏是在洗脸。用热帕子遮住脸,她一边搓脸,一边含含糊糊的应着:“嗯,好,还好吧。”
这时,她的脸瓜子里浮现出了那个风清云淡的侧影——百格窗前,沐浴在一片晨曦之中,小丫头随意的挽着头发,歪在木轮椅里,象是被打上了一道银色的光晕,淡笑道:“昨晚,本宫睡得沉……还好吧。”
晕死她不由的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好象这样就能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脑子里搓掉一般。
“不能再搓了。这皮快搓破了。”扶二嫂“扑哧”笑出声来,劈手夺过了她脸上的帕子。
高进有些难堪,懒懒的低头洗手:“昨晚,我在她屋里的软榻上窝了一晚……我们说好了,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我都会去她屋里睡觉。除此以外,她过她的,我过我的,互不相干……唔,呆会儿,我要去跟二哥商量一下,把暗哨全撤了。”
“全撤了?”扶二嫂止住笑,递过来一块干帕子,皱眉问道,“那丫头可不是个省事的主儿,你不怕她起什么妖蛾子?”
“谢谢。”高进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轻笑,“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要是真的惹毛了小丫头,我能困她一世吗?二嫂,你很清楚我的处境。这一辈子,我只求家宅平安。唉,只要小丫头不再针对我,我何苦要去挡她的道……就这么着吧。”说到后面,语气越发的沧桑无奈。
扶二嫂叹了一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要说的这样悲观。十六岁不到的小姑娘家,好日子还没开始呢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小丫头’,就象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似的。我没记错的话,‘小丫头’是比你大了三岁多吧”
高进闻言微怔,随即抚额讪笑道:“我哪有她那样那福气瞧她身边围着的一号到十六号……啧啧啧。那才叫公主呢。我也就是眼红了,说点怪话发发牢骚罢了。”
扶二嫂退后一步,挑眉上下审视着她。
“怎么了?”她被看得心里发毛,摊开双手,在原地转了个圈。
扶二嫂拉她到炕边坐下,亲热的挨过来笑道:“老实说,你是不是想男人了……”
高进愣愣的看着她眨巴了一下眼睛,旋即象只大虾一样弹跳起来:“二嫂”脸上顿时火烧火辣。唔,最近貌似有这样的苗头……
“唉,就知道是这样”扶二嫂把她按在炕几旁坐下,亲自拿起她跟前的那双象牙镶银圆筷,硬安在她手里,“你也别不好意思,你又不是尼姑,迟早要嫁人的。”
嫁人啊……高进不禁肠子打结,提起筷子望着自己的早餐。
金丝楠木炕桌上摆满了盘盘碟碟。很丰盛的一顿早餐,光主食就有八宝馒头、蝴蝶卷子和梅花烧饼等三样面点,以及松子菱芡枣实粥和羊肉水晶角儿。另外还有一菜一汤,分别是咸鼓芥末羊肚盘和猪肉竹节汤。用各种海棠、荷叶等样式的官窑瓷碗或碟儿盛着,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最终,她木然的夹起一根羊肚丝塞起嘴里,竟如同嚼蜡,啥味都尝不出来。
“不好吃吗?”扶二嫂皱眉问道,“这一桌子东西都是新来的张厨子做的。他正儿八经的跟宫里出来的御厨学过艺,烧得一手好御膳。你二哥说你如今是皇亲国戚,穿衣吃饭都马虎不得。他费了老鼻子劲才找来了张厨子。”
这话比跟前的那道热气腾腾的肉汤还要暖和,高进抛开心中的烦恼,亲自用豆青地白花翻口小汤碗盛了一碗热汤,笑盈盈的双手奉给她:“真的很好吃。二嫂,您尝尝。”人要知足有一群这么关心她的亲人和朋友,她还矫哪门子的情啊
“我已经跟你二哥一道用过了。一个人吃饭是没什么意思,我再陪你喝碗汤好了。”眉头轻舒,扶二嫂接过来,有意无意的把“一个人”这仨字咬得重重的。
看来,她今天就是特意来说这事滴。高进一向都觉得搭挡之间贵在一个“信任”上,所以,自从决定向她们夫妇求援后,关于三公主的事,她就没有瞒过她们夫妇俩。
略加思索后,她放下筷子沉声道:“三公主可能又怀上了,我已经跟她约好了,这孩子我会认下来……”
“什么?”扶二嫂没留神,呛住了,慌忙掏出帕子捂住嘴,侧过身子剧烈的咳嗽。
高进跳下炕,一边帮她按摩后背顺气,一边轻言细语的把昨晚的约定说了出来,叹道:“我要是不认下来,她八成又要喝药弄掉。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老实说,她要是这两三个月内死了,并且还是这么个死法,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但是,我,我怕我将来会后悔,毕竟那是两条鲜活的人命。再说,我以后也可能会出这种事。现在我主动伸手帮她一把,希望将来她也能帮我渡劫。总之,我跟三公主这辈子说不定就这样了。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我和她尽量争取能和平相处,互惠互利吧。”
一席话说完,扶二嫂已经止住了咳。她用帕子掩了嘴,强颜笑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三公主不可能怀上的。”
“为什么?”高进心中大疑,用力扳过她的肩膀问道,“二嫂,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言多必有失啊话一出口,扶二嫂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只是没想到高进的反应这么快。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她故意捂着嘴哈哈大笑:“你呀,怎么什么都不懂我能知道些什么,还不全都是你告诉我的。前天你才说过,三公主喝了打胎药。你当女人是母鸡啊,一天能下一个蛋?她前天才下的胎,今天又怀上了,怎么可能呢?三妹,这些都是基本常识啊。”
“哦。”高进缩回双手,很不好意思的挠头。惭愧,这都两世为人了,她对于生育方面的知识知之甚少,所以一碰到这方面的问题就显然考虑欠全面。总之,这回是糗到家了。
扶二嫂眼波流转,神秘兮兮的靠过来,悄声问道:“你该不是还没来那个吧?”心里却笑掉了大牙:这丫头平日里比自己还油嘴滑舌,没想到里头却是啥都不懂……哇呀呀,今儿个总算扳回一局。
“唔,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吃饭先”高进大窘,脸上一热,连耳根子都红了,吱溜一下逃回自己的位置,抱着粥碗,埋头苦干。其实,她的前世发育挺正常滴。可能这一世吃的用的全是纯绿色滴,绝对不含神马激素催熟剂转基因……所以,大姨妈迟迟不肯光临。说起来,她一直都很庆幸自己吃的东西全用来长个了,跟竹竿似滴,不然,前突后翘神马滴,唯有早死早穿越
答案很明显了,扶二嫂笑嘻嘻的收了帕子:“不碍事,不碍事。这种事有早有晚,因人而异。我当年也是及了笄以后才来的。”
貌似仇女侠要开始上生理卫生课鸟。高进尴尬的举起粥碗遮面,心里流起了宽面条泪:卖糕滴,怎么才能把这只碗变成门板那么大
“驸马爷,周妈妈来了。”尴尬时刻,门外传来了长安的禀报声。
啊,救苦救难的周妈妈啊,偶爱死妮鸟。
当的放下碗筷,高进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啊,周妈妈来了在哪儿?还不快快请进来。”
格扇门一开,一抹熟悉的淡蓝色身影立刻闪到她跟前轻呼:“哎呀,可怜的进哥儿,这才几天,这小脸都尖成针锥子了。”
周妈妈浑身上下裹着寒气,鼻子、双颊冻得红通通滴,一看到高进,捧着她的脸,眼圈便红了。
厚实的双手冻得跟冰砣一样。高进打了个寒战,握着她的双手,赶紧的把人往屋里请:“周妈妈,我好着呢。外头冷,您先进屋暖和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