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进拱手谢过她,在林夫人身边坐下,给她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娘,孩儿不孝,以后不能日日承欢膝下……”
不等她说话,林夫人已经抖着手端了杯子,一饮而尽,珠泪涟涟:“进儿过的好就行。娘没关系的。”
林蓉偏过头去,悄悄擦了一把眼泪。
王氏连忙笑道:“姑母,表叔的新府就挨着侯府。您在府里打个喷嚏,他在那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往后,姑母要想见表叔了,都不用差人去请,只要吼一嗓子即可。”
“隔着好几里地呢。”林夫人破涕而笑,嗔怪的赏了她一个大白眼,“你这小蹄子,把你姑母当母大虫了吧。”
连仆妇们都不禁掩嘴吃吃轻笑。席面上瞬间多云转睛。
接下来的一天里,高进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就餐时间。林夫人心疼的给她夹了一条八宝鸡腿:“多吃肉,少喝水。”
林蓉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圈,问王氏:“二嫂子,你成亲那天也没正经吃顿饭,却不见你饿,是怎么做到的?”
她只是好意,想帮高进取经捞点优秀经验。可是,林夫人跟高进听了,心里便敲起了小鼓。
林夫人伸出兰花指轻点她的脑门,啐道:“蓉丫头,敢取笑你进表哥,小心过会儿新嫂子不给你发红包。”
林蓉就势滚进她的怀里撒娇:“哼,姑母偏心。媳妇还没过门就不心疼蓉儿了。”
王氏笑道:“那会儿,我的大袖子里藏着满满的一匣子蟹黄酥饼呢。是我娘和大嫂前一天亲手烙的。等蓉妹妹成亲时,要不要二嫂也给你烙一匣子备着?”
林蓉把脸埋进林夫人怀里,只露出两只红得滴血的耳朵尖:“姑母,二嫂好坏。”
同样是女儿家,进儿从小到大从来不能这样任性撒娇。林夫人搂着林蓉,歉意的看了高进一眼,嘴里又苦又涩,却故意笑道:“你二嫂子是坏。姑母给蓉丫头做主,罚她今儿个就烙两匣子蟹黄酥饼给我家蓉丫头备着。”
“是是是。侄媳这就去生火揉面。”王氏掏出帕子掩嘴笑道。
“姑母!”这下,林蓉更不敢抬头了。
高进差点笑喷。
出发前,王氏真的差奶娘给高进送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红色小纸盒。高进打开一看,里面见缝插针的摆满了约摸二指来宽、半寸长的微型蟹黄酥饼,掂了掂,少说也有半斤多。只只金黄油亮,刚好一口。
原来,细心体贴的王氏早就帮她做了准备。高进盖上纸盒,重赏了奶娘:“替我谢谢二表嫂。”其实,她就算是把纸盒藏在袖子里也吃不上。进宫后,皇帝要赐她新衣。她换了衣服之后,才能去迎亲。不过,周妈妈早就安排好了。虎子怀里揣着好几张千层饼呢。
丑时三刻,王侍郎就带着大队礼部官员赶到了侯府。跟高成等人见过礼后,迎亲的队伍便要出发了。
林家和李家的表哥们个个用大红锦帕高高束起长发,穿着簇新的红色箭袖锦袍,束着五彩丝同心如意结长穗宫绦,脚蹬黑色虎头流云长靴,吆喝一声,翻身上马,簇拥着高进象片火烧云一般涌向皇宫。那架式不象是去迎亲,倒象是抢亲一般。王侍郎被他们的阵势震住了,缩缩脖子,钻进车里,慌忙跟上。
天色还是一片黝黑。通往皇宫的路上,数不清的大红圆灯笼高高挂起,蜿蜓数十里。城里全面禁严。每隔十来步就有一个全副武装的禁卫军站岗。一般情况下,公主出嫁的车队都是在午后从宫中出发滴。这一次,京城百姓们事先都没有接到通知,不知道三公主是半夜出嫁,此刻睡得正香。极少数睡得浅的,半夜听到兵马调动的声音,还以为是城里生了变故,摸着黑喊家人起来悄悄搬了大水缸顶死大门,浑身发抖的躲在被窝里等天亮。
高进等人赶到皇宫时,宫门大开,皇宫内灯火通明,侍卫们排排站,个个在头盔左侧插了朵红纱宫花。王公公翘着脖子,早已等候多时。跳跃的红光映着他的脸,象擦了胭脂一般,分外精神。
“三驸马,圣上宣您玉华殿见驾。”不等高进主动打招呼,他便喜笑颜开的迎了上来。
众表哥全愣住了。
高进大吃一惊,不禁有些结巴:“圣上召见?”这是皇帝老头的临时起意吧?昨天,王侍郎明明说只是有内侍奉诏赐衣滴。
这时,王侍郎的黑漆平顶马车终于赶到了。一路上,马车明显超速,他被颠得七晕八素,老脸蜡白,气喘吁吁的扶了个属下赶过来,听了高进的话,差点吓得背过气去。计划赶不上变化,圣上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王公公没有理会他,只带了高进一人进宫。
气势如虹的表哥团被华丽丽的无视鸟,和虎子、王侍郎等礼部大小官员全被挡在了朱色宫门之外。
路旁的盘龙青铜灯柱里火光冲天,和数不清的大红宫笼一起,照得皇宫亮如白昼。连脚下的三尺见方的青石都泛着如烟似雾的淡淡红光。
高进低着头,怀里好象揣着只闹心的大兔子,紧跟在王公公后头。周围不时有列队的宫女内侍停下来给他们见礼。也许是起得太早,产生了幻听,高进却始终只听到了她一个人的脚步声。叭嗒、叭喏,孤寂而沉重,象锤子一样,声声锤在她的心上。一柱香的路程,仿佛走了一世,她累得大汗淋漓,后背尽湿。
到了玉华宫,皇帝端坐在龙椅上,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和颜悦色的叮嘱了几句,手一挥,赐下了新衣。
一个穿着宝蓝色吉服的宫嬷领着四个宫女鱼贯而入。每个宫女都捧着一个大红雕漆托盘,里面分别盛着大红蟒袍、双金翎乌纱双翅帽、紫金如意白玉带、黑色鹿皮油面粉底官靴等物。
高进跪在厚实的锦垫上,竖着耳朵聆听,生怕有什么遗漏。却无外乎是几句要她好好和三公主过日子、白头偕老之类的套话。
“圣上起驾。”玉阶下,内侍扯着嗓子通报道。
这就说完了?高进愕然的抬起头。只见,皇帝已经扶着王公公的手摆驾离开。
“三驸马,奴婢奉诏侍候三驸马更衣。”宫嬷碎步走到高进面前,屈膝行过宫礼,禀道。
四名内侍抬来了明黄色的厚毡围幔。转眼间,高进的眼前平空变出了一个小型的简易更衣室。
皇帝老头真的走了!高进爬起来,欠身笑问:“不如嬷嬷如何称呼?”
宫嬷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的答道:“奴婢是三公主的奶娘。蒙先主子和三公主错爱,宫里人都称奴婢容嬷嬷。”
容嬷嬷!高进的脑海里立马现出了前世的某个著名宫嬷形象,脸上的笑容立马变得古怪之极。
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位除了年轻漂亮些、衣饰打扮不同外,气质神态神马滴跟彼容嬷嬷竟有七分相象。如果她没有记错,三公主的奶娘是四大陪嫁宫嬷之一。呜呼!您老人家还是申请清穿pk小燕子吧,不要纠缠偶。
“请三驸马入幔帐更衣。”容嬷嬷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继续面瘫的垂着眼皮说道。
第十八章 宫斗初体验
不紧不慢的踱进围幔内,高进伸直双臂,等着容嬷嬷过来侍候更衣。为了顺利过更衣关,她不但束了胸,还特意多穿了一身白色夹棉内袍。哼,就算是燕喜婆子也根本看不出来(周妈妈的原话)。
谁知,容嬷嬷的面瘫脸貌似要龟裂,躬着身子站在围幔外,双手捧着礼服高举过头:“奴婢等恭请驸马爷更衣。”
虾米!竟然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高进无语,探出身子,飞快的拎过礼服,讪笑道:“呃,容嬷嬷,请稍等。”
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件皇子大婚礼服,高进傻了眼,又从围幔里边探出头,指着礼服上的金色大蟒问道:“容嬷嬷,是这件吗?”
容嬷嬷头也不抬,答道:“是。”之前,她奉命去内务府领新衣时,也着实大吃一惊。按例,驸马的官阶是正五品,穿蟒袍是绝对的逾制。
可是,内务府的刘总管是当着她的面,亲手将衣服叠好放在托盘内的,不可能出错。
应该是圣上的意思。过了十多年,难道圣上终于觉得有愧于小姐,要弥补三公主吗?容嬷嬷费了大力气,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子。只要一想到小姐生前受过的种种苦难,她的心迅速冰封起来。哼,圣上的心里怎么还可能有小姐!
没想到自己能破格享受公侯待遇,高进一边更衣,一边琢磨着:可能是皇帝老头事后回过味来,也觉得不该听两个后妈的话,给亲生女儿戴绿帽子,所以想着法子弥补三公主吧。出嫁从夫,自己这个驸马官大些,三公主面上不是也更好看些吗?想到很有可能过几天就会接到封侯的圣旨,高进心中陡然生了新烦恼。自从跟皇家接了轨,她的日子便离低调越来越远。这种狂加三聚氰胺的日子何时才是头啊!
更完衣,高进从围幔中走了出来。从宫女内侍们眼里的惊艳中,不用照镜子,她也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现在有多拉风。
“驸马爷,吉时快到了,请随奴婢去松涛轩迎娶三公主。”嘿哈,咱们美“男”有力量!容嬷嬷的语气似乎有些松软,不再象先前一样**滴,没有半丝温度。
松涛轩就是三公主的住处,偏安于皇宫一角,因周围密密麻麻的种满了松柏树而得名。尽管院子里堆金砌银,便是从幽静的碎石羊肠小道和外面那道斑驳的宫墙,高进不难猜出这里之前有多冷清、灰败。
正厅里,一左一右的依墙根摆着两座半人高的十五盏连枝鎏金铜灯树,梅花状的灯盏上全点着粗大的牛油红蜡。
子时正,皇后和曹贵妃便前后脚的驾临松涛轩,坐镇指挥三公主上妆。
皇后头戴九尾赤金凤冠,穿着大红百鸟朝凤吉服,小指和无名指上套着寸余长的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指,高高翘起,双手捧了镏金万花不断黄铜手炉,端坐在东面的暖炕上。
曹贵妃明显低调得多,挽了个反绾髻,发髻正中只簪了朵千叶攒金牡丹,身穿桃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搭了半边屁股,本分的袖手斜坐在暖炕旁的黄梨木雕花圈椅上。
南墙上的三扇红木百格窗上的粉色宫纱明显是刚糊上去的,高进走到屋内,依稀能闻到浆糊的气味。
跟两位娘娘见过礼后,李皇后吩咐赐坐。
旁边的宫嬷立刻搬来了张圆杌子搁在她的对面。
高进谢过,掀袍大马金刀的坐下。
李皇后这才把手炉搁在身旁的黄梨木雕花虎足炕几上,掏出一方玉色雪丝帕,轻揩眼角,哽咽道:“三丫头打小体弱多病,不知受了多少苦。本宫看三驸马也是个性子温和的,总算放心了。”
不等高进表决心,曹贵妃抢先笑道:“自古闺女大了都要出嫁,不然,留来留去留成仇。姐姐不必伤怀。本宫看三驸马也是个知冷知热会疼人的。”
既然两宫娘娘都这么看好自己,高进只得起身揖首郑重承诺此生一定好好爱护三公主,不让她受丁点委屈。
这时,从内室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一直垂手侍立在高进身后的容嬷嬷神色大变。
李皇后看在眼里,轻叹道:“容嬷嬷,你进去搭把手,不要误了吉时。”
“是。”容嬷嬷屈膝行过礼,低头退了下去。
李皇后和曹贵妃交换了个眼色后,笑道:“这段时间,三丫头身子不妥,圣上心疼自家女婿,赏了三驸马两房妾室。这是好事,本宫今儿个把李氏和曹氏都叫了过来,跟三驸马先见个面。”
这两婆娘说了那么多,还把容嬷嬷打发了出去,原来是想劫和。三公主就在内室,高进还指望着她去对付这些蝶啊蛾呢,哪敢乱说话。
从门外传来一阵衣料细细索索的摩擦声。高进听到两名女子在她背后脆声禀道:“婢妾李彩蝶/曹玉娥叩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还没进门,就迫不及待的换了自称,高进心中隐隐生出一种被人强迫的愤恨。
“平身。”李皇后从心底里笑了出来。曹贵妃的眼睛也亮了几分。
李皇后指着高进笑道:“不要光顾着本宫和妹妹这边,今天的正主在那边呢。”
“就是。”曹贵妃瞅着高进,掏出帕子掩嘴笑道,“姐姐快看,这俩孩子脸红成这样,是害羞了呢。”
任凭这两个拉皮条滴一唱一和,高进一味傻笑到底,装愣小子。
李皇后嘴角翘起,看了身边的宫嬷一眼。
宫嬷转身从身后的宫女手里接过一个衬着大红绸缎的圆漆盘,里面摆着两只水点桃花骨瓷盖碗,不声不响的站在高进身旁。
难道要在这里敬茶?高进不禁头皮发麻,偷偷瞥了一眼内室,暗道:三公主啊你是个泥人么?有人在你的地盘上公然打你的脸呢。
可是,内室里面安安静静的,神马动静也没有。
李皇后的声音却再次响起,这次的语气颇为不满:“松涛轩的奴才都在做什么?三驸马坐了这么久,怎么也没人上碗茶过来?”
身后的两女得了令,双双上前从托盘里端了只盖碗,转身跪在高进跟前,将茶碗高举过头:“婢妾等恭请三驸马用茶。”
高进这才看到两女。她们都已经换上了新娘装扮。两人脸上擦着厚厚的粉底,小嘴抹成红艳的樱桃小口。装扮也一模一样,都戴着银制粉色丝绦珍珠喜冠,穿着银红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喜服,跟对双胞胎似的。唉,这种新娘化妆真的不敢恭维。
看来三公主选择了忍气吞声。高进偏不如她意,憨笑着摸着后脑勺站起来:“微臣谢皇后娘娘赏茶……只是,圣上刚刚才赐了微臣茶水……嘿嘿,微臣不渴。吉时快到了,烦请两位姐姐好心,端去里间敬给三公主。”三言两语滴,小妾敬茶变成了闺蜜催妆。
想得美!李皇后和曹贵妃几乎是同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两女尴尬的跪在地上,高高端起的茶碗位置低了许多。
终于,容嬷嬷躬着身子从内室碎步走了出来:“禀皇后娘娘,贵妃娘娘,三公主装扮好了。”
李皇后似乎没有听见,沉着脸不吭声。
曹贵妃掩嘴清咳了一声。
门外突然传来内侍的通报声:“四公主到。”
李皇后秀眉轻皱,盯着曹贵妃。
曹贵妃抿嘴轻笑:“妹妹还以为永乐一向是个贪睡的,不会来送三丫头了呢。到底是姐妹情深。”
说话间,火红龙凤呈祥厚毡门帘被高高挑起,环佩叮当脆响,宫女们群星拱月般的簇拥着四公主涌了起来。
“微臣拜见四公主。”眼前一片花团锦簇,高进撩袍低头跪下。
绯色双层云锦曳地罗裙飘然而至,裙下的缀满米粒珍珠的红地五彩花云头锦鞋若隐若现。头顶传来少女吃吃的笑声。
四公主掩嘴笑道:“先前听三哥说三姐夫长了颗玲珑心,果然是真的。只是,怎么能让三姐夫轻轻松松的得逞?本宫偏不帮三姐夫进去催妆。”
“永乐!”曹贵妃娇斥道,“不许对三驸马无礼。”又软下调子,对高进说道,“三驸马,永乐就是小孩心性,你无需跟她多礼,快快起来吧。”
四公主噘起嘴,乖乖的上前向两宫娘娘屈膝行礼:“儿臣永乐见过母后,母妃。”
众宫女亦走亦趋的跟在主子身后,跪了一地:“奴婢等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李皇后压抑着满腔的怒火,沉声道:“平身。”
可怜的某两女淹没在宫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