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小孩和沙尔曼也算有几分机缘，早几日赤兮见众人操劳，就想炖些鱼汤，她一时走不开，就委托了早起巡逻的沙尔曼去港口的早市上帮忙买些新鲜的鱼。
沙尔曼虽说懂得豢养玄兽，可对于买活鲜海产可是大姑娘上轿第一回，偏她面皮又薄，也不事先向赤兮问清楚。
到了早市后，就遇到了这小孩在卖鱼。
沙尔曼见他的鱼条条活蹦烂跳，个头也大，就花了大价钱把他的鱼全买下来了，由于要去巡逻，她就雇了辆车让小孩送到赤兮那。
哪知道赤兮一打开鱼箱，却发现里面全都是个头小，死瘪瘪的寸儿青鱼。
沙尔曼回来后，险些呕血了。
待到她回到了鱼市，那小孩连人带摊都不见了。
那小孩也认出了沙尔曼，只见他将头一歪，双手挥舞着，就如一只小野猫：“是你，你个坏心眼的女人，就是你让海防军封了我的鱼摊子。”
月惊华认识沙尔曼那会儿就知道，好友沙尔曼不是个吃素的。
无论是负心的汉还是沙家的人，哪一个不是让她治得死死的，她吃了瘪后，立刻想出了法子，直接将风不悔的毒药往了鱼箱里一撒，找上了亚磊队长，说是鱼市有人出售毒鱼。
“要不是看你年纪还小，姑奶奶直接送你一箱子的毒虫，”沙尔曼撇撇嘴，沙滩上腾地跳出了一只五彩土遁蛛。
那小孩本还骂骂嚷嚷的嘴立刻没音了，他挣扎中，藏在了身上的东西也稀里哗啦，全都掉了下来。
月惊华定睛一看，都是些彩色的贝壳。
梵蒂港因紧邻大海，每次潮起潮落时，潮水都会夹带着大量的彩贝，当地的一些渔民小孩都会私下来海边捡些彩贝，用来补贴家用。
“海防军严令禁止在海边活动，包括捡贝壳。你家大人呢？没人告诉这阵子不能在海边活动嘛？”月惊华做势想要捡起贝壳。
“不要碰我的贝壳，你们这些外港来的有钱人，懂什么，”那小孩见月惊华要碰他的东西，立时如一只怒起的小猎犬，也不顾沙滩上的彩蛛，一个回头，咬在了沙尔曼手上。
沙尔曼手上一个吃疼，手不得不松开了。
那小孩儿抓起了地上的贝壳，腾地一声跳入了海中。
“喂，小孩，危险啊，”沙尔曼见他一入水后，就如入水的小蛟，不过几个呼吸，人就已经游出了百余米。
论起水性，月惊华和沙尔曼又怎么比得上久居海边的渔村小孩。
海边的动静，惊动了在沙滩上渔业的其他渔民们，闻声赶来的渔民们也是一脸的焦灼，“是鱼蛋，那孩子怎么跑到水里去了，不是说最近这阵子不能下海嘛。”
可是任凭岸上的渔民和月惊华她们怎么叫唤，那入水的小男孩子就如吃了秤砣铁了心般，怎么也不肯回岸上，他水性着实不俗，一气就往还往海外游去。
小小的身影追逐着落向了大海的落日，看上去通红一片。
“大哥，你快些找那孩子家的大人来，让他上岸，”眼看天边，已经出现了几片暮云，归巢的鸥鸟也已扑翅飞向了海岸，月惊华不禁焦急了起来。
☆、570。第570章 出海
“鱼蛋家的爹早些日子随布鲁斯蓝渔船出海时，死了。他娘一时经不起打击，患了重病，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呢。他家里还有一双弟妹，他是家里最年长的孩子，手脚也勤快，就每天到海边拣点小鱼到鱼市里贩卖。前阵子为了筹他娘的药费，他的小鱼摊子不知为啥，被海防军给封了。那孩子没了收入，只好到海边拣点彩贝，”知情的渔民将孩童的情况告诉了月惊华等人。
那孩子早阵子就说想去海底捞些彩贝珍珠，看他游向的方向，似乎就是外海一带，盛产珍珠母贝的珍母礁。
沙尔曼一听，脸上一阵赤一阵白，眼底也多了几分懊悔，她性子只是骄横了些，心肠却是极好的，听说了那孩子的可怜身世后，更是自责不已，“我……我也不知道那孩子……”
“别自责了，快去将情况汇报给海防军，再去找龙蕊过来，再晚些别说是出海，就是出了海找人也是不方便了，”月惊华揉了揉眉心。
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她对于那孩子有一种特殊的责任感。
也许是因为那一晚，她亲眼目睹了布鲁斯蓝上的船员被海兽吞噬，却无能为力的缘故吧。
亚磊队长等人赶来后，听了事情的经过，神情也凝重了起来。
针对月惊华要求派船出海的建议，亚磊将军稍作了考虑后就拒绝了：“这个时辰，已经不宜派船出海，就算是找到了小孩，返回港口时，也会遇到不可预测的危险。”
“难道说就放任那小孩子不管？你们分明是欺负那孩子家中没有大人，才胡乱托辞，”沙尔曼对当地军防的说辞很有意见，那孩子入海的事，她总觉得是因自己而起，心中很是愧疚，就想将人找回来。
“两位请体谅海港的布防能力，今夜适逢十八，是梵蒂港的天文大潮期，不仅是海面上，就连海港都很容易遇到海兽冲卡，我们也有我们的难处，”亚磊队长赶来时，海平面上早已没有了那小孩的身影。
天文大潮，是指海水推波助澜，疯狂上涨，疯狂下落的情况，遇到了天文大潮期，就连平日，渔船们也必须停泊在港口，谨防出海。
而海兽冲卡，是梵蒂港在出现海兽暴动后，当地海防军的一种特殊叫法。
冲卡指的是梵蒂港的里、中、外三层的水域的低中阶海兽连成一线，形成三路源源不断的兽潮，一波接着一波，疯狂冲击海防线。
亚磊的大哥，上一任的海防军队长亚诺就是死在了初二的天文大潮，海兽冲卡时遇难的。
眼看天色渐暗，海面浪水不停地漫上了沙滩后，又退了回去，沙滩上多了一条条的水痕。
“他们不去我们去，我可不是帝国军，不需要听你们的编排，”沙尔曼也倔了起来，龙蕊等人也赶了过来，即便是海防军不肯出海，他们也可以用湖王龙一路潜出去。
月惊华摆了摆手，示意沙尔曼不要冲动，“亚磊队长，既是海防军无法随同我们一起出海，能否卖给我们一个薄面，借一艘海空船给我们。”
湖王龙虽是水域上的王者，可无论是亚裔龙本身，还是操控它的龙蕊，都没有在海域潜游的经验，在海上很容易迷失了方向。
但若是有海空船上的辨别方向的标志，相信他们的航行会变得顺畅许多。
“海空陆船是帝国财物，不能出借，若是出了差池，你我都担当不起，”亚磊队长迟疑着，若非是月惊华等人身份特殊，他必定会断然拒绝。
“若是出了差池，赔你就是了，那孩子也是因为没有大人看管，才会胡乱出海，罪不至死，”只见嵇云和庆子竹大步走来，庆子竹说话间，还看了眼赤兮。
赤兮张了张嘴，将话咽了回去，心中欣慰之余，又是一阵凄苦。
她的孩子，心中依旧是记挂着当年的事。
“亚磊大人只管放心，这位是帝国御用商会之一的偃月商会的少东家，他既是许诺了，别说是一艘海空两用船，就算是十艘也是不成问题，”纨绔也有纨绔的好处，至少在花钱方面，嵇云和庆子竹都是眼皮不眨一下。
“十艘？月惊华，你还真敢开口，这里就数你最有钱了，”庆子竹方才也是一时脑热，想起了当年自己七八岁时，也时常孤身一人，没有娘亲相伴，一时口快就说了出来，哪知就被月惊华截了话。
两人早阵子对月惊华很是顾忌，可是处得久了，也是知道了她的脾气，言语间也放肆了起来。
几人的争吵声，并没有引来亚磊的反感。
相反，他沉默了，眼前这群帝都来的纨绔，虽是衣着华贵，言语间也颇是傲慢，可这时却是实打实在关心当地的渔民。
他们身上，有着帝国贵族的锋芒，可此刻，也就是这锋芒，很可能能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
他们可能不是合格的帝国军人，却无疑是帝国的好儿女们。
在做了一番痛苦的内心挣扎，亚磊队长释然了。
身为海防队长，他又何尝不想出海，只可惜他有军务在身，不能意气用事。
帝国的军纪，将他原本的热血和意气全都束缚住了，他必须周全考虑整个海港的海防情况。
在一阵商讨后，月惊华等人最后从海防军处借到了一艘海空两用船。
亚磊队长同时还借给了他们一名掌舵手，几名在沙滩上的渔民也自告奋勇地上船，陪同几人一起去珍母礁寻找鱼蛋的下落。
得知帝都来的军人们要出海救一名小孩，港口的劳工们和附近客栈的游客们都争相涌了过来。
湖王龙在前方，蝠龙当空飞翔，几名整装待发的年青人站在了船头。
“起航了，”只听得一阵有力的喊号子声，
高约两层楼高的风帆，鼓足了劲，驶入了海水中，将一片夕阳绚烂的海水撞成了一道道的碎裂的剪影。
远方，那一片珍母礁就如鬼影般，在了水涛波光中影影幢幢。
☆、571。第571章 营救 （一）
珍母礁坐落于内外梵蒂海部分接壤的水域，它原本并非礁石，仅仅只是一片珍珠母贝生长繁盛的海域。这里出产的母贝虽然只有拇指大小。
可从贝壳里采集出来的珍珠却是拇指大小，且色泽很是特别呈琉璃青色，很受帝国贵族和富人们的喜爱。
早年这一带海域曾有不少私人采珠船出没，大量被采集后的珍珠母贝的废壳被整船地倾倒在此，常年累月下来，才堆积而成了这种特殊的石灰质贝壳礁群。
后来梵蒂港港务建设的需要，严谨捕捞珍珠母贝，采珠船才停止了作业。
经过了几百年的修养，这一带海域的珍珠母贝又逐渐繁殖起来，更曾有渔民曾在这一带遇到过足能吞下海底幼鲨大小的巨形母贝。
但大部分时间里，珍母礁都是风平浪静的，瓦蓝色的天空下，阳光直射时，海水一会儿幻化成明蓝色，一会儿幻化为瑙绿色，美丽异常。
那名渔村的小男孩鱼蛋挣脱了沙尔曼后，跳入水中后，就如蛟龙入水，很是自在。
他家境贫寒，这阵子更因为娘亲生病的缘故，急需用钱。
在他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曾听说过隔壁邻居家的渔民在珍母礁附近投采珍珠，发了财后，就搬到城里去了。
他年龄小，也没有单独的渔船，但听了偷采珍珠的渔民们说过，只要遇到了天文大潮涨潮时，珍母礁涨潮落潮时，会有大量的拇指大小的珍珠母贝冲上礁石。
鱼蛋毕竟是渔村长大的孩子，他打听清楚了天文大潮的日子，就准备偷偷溜都珍母礁时，守上一个晚上。就想着，只要在珍母礁上守上一个晚上，第二天就能轻松地捡一堆的母贝回去。
哪知道撞上了巡逻的月惊华和沙尔曼，这才有了早前的那场变故。
鱼蛋游了一个多时辰，直到黝黑的皮肤都浮出了一层浮白色，这才看到了那一片露出了水面的珍母礁。
他抖了抖水，爬上礁石时，扯下了几簇长在礁石旁的海芦苇，编织出了一个简单的芦苇篓，用来装珍母礁。
虽说早就听说过珍母礁的大名，可鱼蛋还是第一次到这片礁群。
他晒干了身上的水后，四下望了望。
这时，天已经暗了几分。
鱼蛋小心地摸出了一包用油纸包好的打火石，小心得点亮了，这才看清了珍母礁的全貌。
被海水冲刷的毫无棱角可言的礁石，黑黝黝的，表面就如涂了一层蜜蜡似的，很是滑脚。
整片珍母礁约有一百余平，旁边生长着一些当地常见的海草、寄居蟹。
夜晚时分，潮水开始渐渐上涨，听着一声比一声猛烈，鱼蛋不禁有点胆颤了。
他终究只是个七八岁大的孩童。
“没事，不过是三四个时辰，等到潮水一退，就有钱给阿娘买药，给弟弟妹妹买吃的了，”鱼蛋喃喃着，瘦长的手脚抱在一团，兀自坐在了礁石上，盯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海平面。
入了夜后，海风也从白日的湿润温暖变得冰冷了起来，鱼蛋白日里奋力泅水，也乏了，不知不觉就在沉闷的海浪声中睡了过去。
到了后半夜，他觉得身下湿漉漉的，猛个激灵，醒了过来。
一看脚下的礁石，鱼蛋的脸立时惨白一片，他显然低估了天文大潮时海水的涨潮规模，涨潮前还有一百多平大小的珍母礁群，正在四面八方而来的海水包围下，越来越小。
看情形，再过半个多时辰，就要被完全淹没了。
鱼蛋这会又累又饿，心里有事怕得要命，在哗然的涨潮声中，他似乎还听到了什么异样的响声。
“再等等，很快就会退潮了，”这可怜的孩子吞了口口水，自顾自地安慰着自己。
可就是这时，他的眼球骤然一缩，膝盖发软。
就在汹涌如狼似虎的海浪中，他看见了一个三角形的鱼背。
作为一名生活在海边的渔村小孩，鱼蛋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死亡三角，梵蒂海外海的一种座头鲨，它们有锋利的牙齿和硬如钢铁的鱼身。
传说一群座头鲨一起攻击，甚至能撞沉一艘海空船。
眼看那座头鲨越来越近，惊恐和疲乏，让鱼蛋再也忍受不住，瘫倒在了最后的礁石上。
而此时，月惊华等人也已经从梵蒂港港口起航，直往珍母礁的方向开去。
尽管由亚磊队长派来的掌舵手，可月惊华她们这艘海空船的行驶并不顺利。
入夜后，海风的风向变了，她们不得不暂时停下了帆船，着手调整气风帆的方向。
可就在帆船调整好了方向后，渔民们发现，船只突然动不了了。
此时海面上，已经渐渐兴起了风浪，隐约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那场天文大潮，众人围到了甲板旁往下一看，都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本以为是海面上的水草缠住了船体，哪知道却是……
“是灯笼水母，是冲卡，海兽冲卡了，”船底下就如点亮了霓虹灯般，一圈淡淡的橘黄色，经验丰富的渔民们一眼就认出了船底的东西来。
也不知是不是由于涨潮的缘故，那些白日里活动再水下的海兽，纷纷涌上水面。
在她们调整好帆船方向后，船只就遇到了第一轮的海兽冲卡，这也大大耽误了月惊华等人船只前行的速度。
那也是月惊华第一次见识到所谓的冲卡。
生长在梵蒂港内海的海兽，是一种大量的灯笼水母，全身闪耀着橘黄色的光芒，在暗夜里看着，就如一盏盏小菊灯。
就是这些看上去美丽的水母，却是海滩一带最致命的杀手。
它们冰冷柔软的躯体上，长满了粗短的触角上，触角上遍长着有毒的吸盘状的倒刺，无论是人的皮肤，还是船体的光滑的甲板，一旦被灯笼水母吸附柱，都很难摆脱。
“这可怎么办？”那些经验丰富的渔夫们都是目露恐色，他们在出海时，除了鲨鲸之流的海兽，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软体难缠的水母。
“不用担心，再等一会儿，”比起惊慌的渔民们，月惊华就显得淡定多了。
她那双星辰般亮丽的眼眸子，在了暗夜中，闪烁着狼王般的光芒。
☆、572。第572章 营救（二）
船上的人焦灼不安着，月惊华却是一脸的淡漠，她只是望向了前方渐渐涨起的潮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就如胶着在了海面上的陆空船倏地一阵闷响，船自由了。
众人再往船下看去，只见原本散发出橘黄色光芒的灯笼水母，竟都已经死去。
看它们的死状，全身乌黑，萎缩成一团，就如烧焦的枯叶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