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帕子一看,是一只做工粗糙的莲花玉簪,一看就知道是地摊上淘来的廉价货。不过,大济他有这份心我还是很感激的。我现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要受人家的礼物,真觉得自己够厚脸皮的。
“大济哥,这簪子花去你不少钱吧?”我摇了摇手里的簪子对大济问道。
大济伸手摸了摸油亮亮脑门,傻傻地笑了两声,说道:“没花几个钱,我送菜回来的时候路过集市顺便买的。妹子你快戴戴,看合适不合适。”
我点头,顺手把簪子往头上一插,问道:“好看吗?”
我一问完,大济就闹了个大红脸,他望着我傻傻道:“好看,妹子人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我呵呵地笑了两声。确实,博尔济吉特笙歌的花容月貌怕是放眼天下都没有几个人能及得上的。就算是穿着最低劣的粗布麻衣照样不会在人群里被埋没掉。
大济送菜去了,我又在院子里独自坐了好一会儿。
当我走进厨房的时候,刘大婶正拿着锅铲在锅里翻着菜。她一见我马上放下锅铲,对我说道:“沛珊丫头,你怎么来了?赶快出去,厨房里到处都是烟尘,恐伤到你的身子。”
我笑笑,说道:“大婶,我早已经好了,我可以帮您烧火的。”
“那怎么行!你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你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这双手怎么能干这种粗活。”刘大婶说着就把我往门口推。
我不管不顾地朝灶边走去,蹲身在地上捡起一块木柴放进灶里面,对刘大婶道:“大婶,我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就算是,也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们救了我,我昏迷的时候多亏了您和大济哥的悉心照料。要不是你们不嫌弃我,给我喂饭,帮我解决生理问题,说不定我早就死了。现在我醒了,帮你们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刘大婶终于不再赶我出厨房,她只赞许地望了我一眼,再次拿起锅铲炒起菜来。
等我和刘大婶把晚饭端上桌的时候,大济也送完菜回来了。看见大济推开竹篱笆院门,我赶忙端出一盆热水上前去说道:“大济哥,你回来了?赶快把手洗了吧,我和大婶等你一起吃饭。”
大济一愣,随后说道:“沛珊妹子,你怎么能做这些事情,你快放下,我自己来就好了。”他说着就伸手要来抢我手里的脸盆。我侧身一躲,没让他抢到。
我把脸盆放到院里的石桌上,转身对正站在那里发愣的大济说道:“大济哥,请你不要把我当成外人行吗?我只是想要为你们做点事情而已。”
大济盯着我沉默良久,终于笑着朝我走来,他的眼里盛满了欣喜。我拧干帕子递给他,他也不再拒绝。
他们,终于把我看作是自己人了。
晚饭过后,刘大婶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去了。大济在院子里收拾刚从地里采回来的新菜,我也跑过去帮忙。
“大济哥,每年年关生意都这么好吗?”我轻声问道。
大济正准备把一篮子白菜往车上搬,听见我问他话,转过身说道:“嗯,每年腊月到正月那些大户人家都要在自己府里大摆筵席,这期间生意都是极好的。”
刘大婶洗了碗就进屋睡觉去了,我帮着大济把蔬菜分门别类地装进篮子里才进屋去睡觉。
我似乎在做梦,迷糊之间,脑子里闪过无数张熟悉的脸孔。他们看我的眼神里都闪着浓浓的恨意。
小蛮一脸怨怪地冲上来掐着我的脖子大叫道:“格格,你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十三阿哥满是怨恨地冲我吼道:“博尔济吉特笙歌,我为了你把自己弄到这步田地,不值得!”
四阿哥冷着脸讽刺地说道:“博尔济吉特笙歌,恶有恶报,你害了十三弟,终是得到报应了!”
画面突然一转,胤禟的脸终于出现。他满脸狠绝地对我说道:“博尔济吉特笙歌,我恨你一辈子!”
我飞奔着扑进胤禟怀里,大声叫道:“不!不!不!不要恨我!不要恨我!”
胤禟一下低头吻住我,激烈无比,就像要把我整个吞下似的。突然,唇上一阵剧痛,胤禟使劲推开我,我看到他的唇上血迹斑斑。
“博尔济吉特笙歌,你去死吧!”他说完便使劲推了我一把,我瞬间急速向下坠落。
“啊!”我大叫着翻身坐起,简陋的竹板床因为我动作过大而发出吱吱的叫声。
迷雾散尽,我终于看见了真实。
我一直都在欺骗自己说过去一点都不重要,一直都在强迫着自己把过去的一切都忘记,可到现在才发现自己根本就办不到。因为,回忆总是会出现在午夜梦回之后,任凭我怎么逃都逃不掉。
泪水终于落下,害怕惊动刘大婶母子,我只能抱着膝盖蜷缩在墙角无声地落泪。
回望相守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终自相见,奈何唯有心中泪千行。
原来,我还是什么都忘不了……
☆、第三十九章
大年三十,我早早地就起了床。出了房门,刘大婶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皱眉说道:“你看你,我不是给你做了身新衣赏吗?怎么还穿着这身旧的?”
我刚想开口,就看见大济端了个小木盆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大济今天也穿了一身新衣裳,他听见刘大婶说的话,望了我一眼,说道:“是啊妹子,今天过年,应该穿新衣服才是。”
我被他们母子俩说得没办法,只得进屋换了刘大婶给我做的那件淡粉色棉衣。不得不说,刘大婶的手真的很巧。棉衣虽然朴素简单,但却真真合了我的心意。
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想起了芯蕊。记得那个时候她总是喜欢拉着我去穿汉人家姑娘的衣服。芯蕊带着我穿的那些衣服自然都是价值不菲的好料子,做工也是全京城数一数二的,可那时我却穿不出现在的感觉。也许,是衣服的意义不同吧!
想到芯蕊,心里又是一阵堵。她应该早在康熙四十八年十二月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吧?我本以为四十八年芯蕊归宁的时候我们还可以见上最后一面,可是后来却……
那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她的人生只有短短的十九年。当一切如白驹过隙成为空白后,历史对于她的记载也只会有短短的一小段话。可只有认识她,喜欢她,亲近她的人才会知道,她短短的一生是真正做到了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醒来这一个多月,我几乎没有好好地收拾过自己,从不照镜子,头发总是一条麻花辫子就了事。但今天过年,我觉得有必要好好地收拾一下自己。
看着垂落在胸前的长发,我不禁感叹,昏睡了三年,我的头发居然一点没长长,还是跳崖前那么长。
踱步到大济用木头为我做的简易梳妆台前坐下,我鼓足所有的勇气拿起桌面上泛着铁锈的铜镜。镜子里面的女子还是和三年前一样美丽,甚至更胜于三年前。
不可思议的是,时间仿佛将我遗忘了似的,这三年居然没有在我的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头发不见长,脸蛋除了稍稍长开了点外还是十三四岁时候的摸样。难道是因为我昏迷不醒的缘故吗?
我一直不敢照镜子,就是怕自己忘不掉和博尔济吉特有关的一切。可镜子里面的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要说我不是博尔济吉特笙歌,我自己都不会相信。
我不会梳清朝汉家女子的发髻,只能找了一根粉色的布带把头发高高扎起一束,肩的两侧分别取出一束发丝编成小辫,再以粉色小布带绑好。额前的齐刘海厚薄适中,更好地衬托了倒三角的脸型。
“沛珊妹子,好了吗?吃早饭了。”就在我对着铜镜发呆的时候,大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使劲摇了摇头,清除脑子里面的杂念,清了清嗓子答道:“好了,好了,我马上就来。”
饭桌上,我和刘大婶母子各坐在桌子的一方。许是因为今天是年三十的缘故,饭桌上比以往多了两个碗,细看之下才知道多出的两个碗盛的居然是鱼汤。
刘大婶拿起木制汤勺盛了半碗鱼汤递到我跟前,“沛珊丫头,你身子骨弱,要好生补补。这鲫鱼汤不但味香汤鲜,而且具有较强的滋补作用,非常适合大病初愈的人食用。”
我心里一阵暖流经过。他们母子平时基本上一个月都舍不得吃一次肉,居然为了给我补身子跑去买鱼。如果不是因为我,相信今天这桌子上绝不会出现肉食。
两滴晶莹的液体自眼眶滑落,滴到桌子上,发出啪嗒两声响。
“妹子,怎么哭了?”大济望着我问道。
听见他的询问,我赶忙用手抹干净眼泪,冲大济摇摇头,笑着说道:“没事,我就是高兴。”
刘大婶一听我的话就笑开了,“你这丫头,高兴你哭啥呀?”说完又推了推我面前的汤碗,示意我喝汤。
我笑笑,从桌子的另一方拿起两个空碗,盛好汤分别递给刘大婶和大济,说道:“有烫大家一起喝。大婶,大济哥,你们也要喝。”我说完端起面前的鱼汤海饮了一口。
鱼汤进口,我后悔不已。那鱼汤不是一般的烫人,我觉得自己的嘴巴就像是被火给烧了一样。碍于面子,我忍痛一口吞下了口里面的鱼汤。我能想象得出,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么的难看。
“沛珊丫头,你怎么了?”刘大婶望着我问道,脸上尽是担忧。
“没什么,没什么。大婶,快吃饭吧,吃完早饭我们还要准备午饭呢!”我以手掩口打着哈哈。
从早上到晚上,仿佛就是依稀之间的事情。当大济把一大捆长长的烟花棒抱到院子里的时候,周围的住家早已经有人在放烟花和鞭炮了。黑暗的夜空被烟花的光芒照得透亮。
“妹子,拿着,我给你点上。”大济从那一捆烟花棒里面拿出一根递给我。我笑了笑,欣然接过烟花棒。
当烟花发出一声巨响升上天际的时候,我想到以前听过的一句歌词:爱情就像是黑暗中点燃的一团烟火,最美丽的那一刻,只会是一闪而过。
好多的时候我都在想,我和他之间的故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爱情。如果说算,那为什么他要用欺骗来亵渎“爱情”这两个字?如果说不算,那为什么我会被他伤得如此之深?
从过去到现在,一切终于回到了原点。现在的我,只想在这偏僻的水竹镇安静地过完自己的余生。
记得离开科尔沁的时候阿爸曾告诉过我:幸福,就是找一个温暖的人过一辈子。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才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胤禟他……终究不是那个能够温暖我一辈子的人。我和他之间,注定是不会有结局。
当我和大济放完大半捆烟花的时候,刘大婶从厨房抱出一大捆芝麻秸,那芝麻秸上面居然粘了密密麻麻的黄纸卷成的元宝。
☆、第四十章
看到这一幕,我心下已经了然,这定是所谓的踩岁活动了。古时候的除夕夜,我国民间都要举行踩岁活动,即在院内将芝麻秸粘上用黄纸卷成的元宝形,攒成一捆,谓之“聚宝盆”。然后,全家人用脚将其踩碎,以“碎”谐“岁”,并借用芝麻开花节节高之吉祥寓意,祝愿家道兴旺,表达对新的一年的祝福和祈盼。
果不其然,刘大婶把那个“聚宝盆”往地上一仍,挥手朝我和大济叫道:“你们两个赶快来踩岁了。”
我和大济相视而笑,各自放下手里的烟花棒朝刘大婶走去。
仔细算一算,我穿越到清朝已经有五年之久了,除去昏睡的三年,我真正只在这里过过两次年。一次是康熙四十五年在蒙古和额吉、阿爸他们一起过的,还有一次就是康熙四十六年在紫禁城里面过的。但似乎两次我都过得不开心。康熙四十五年是我穿越来清朝的第一年,想家,不习惯。康熙四十六年那个时候又被感情的事情烦恼着,更加不开心。
今天是康熙五十年的最后一天,我是不是应该好好地和过去告别一下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旅程呢?现在的日子虽然清苦,但至少我再不会卷入爱新觉罗家的战争了,至少再没有人能够让我肝肠寸断了。
这样想着,心下已经有了决断。
大年初一一过,刘大婶和大济就又忙了起来。大济要送菜到那些有钱的大户人家,刘大婶则在忙着给水竹镇的住户送菜。我想要去帮他们的忙,可他们死活都不肯让我去。我争不过他们,只能把家务活全部包揽了过来。
打扫、整理、煮饭,这些事情我差不多都会,只是煮饭有点难度。毕竟,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煮饭不是烧煤气就是用电饭煲,哪里会用土灶。但我就是不愿意放弃,如此反复,几天下来居然也能够炒出两盘像样的家常小菜。
正月初五的时候,大济忽然感染了风寒,他不顾我和刘大婶的劝阻,仍然坚持要去送菜。还说这次订菜的人家开了大价钱,这笔生意做下来可以让我们至少三个月不愁吃穿。
刘大婶心疼儿子,死活不让大济出门。别看大济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却当真是个倔脾气,死活都要出门送菜。
看着争执不休的母子俩,我赶忙上前去对刘大婶说道:“大婶,不如让我和大济哥一起去送菜吧,有我看着大济哥,不会有事的。”
刘大婶望了我一眼,略微思考了一下就点头同意了我的建议。
水竹镇不大,而且地处京郊,加起来总共也就二十几户人家。我和大济出了镇子,差不多走的就是荒山野岭。
不得不说,这个季节真的很冷。天空就像破了个洞似的不停地落着鹅毛大雪。就连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很是不方便。大济的腿本就不好,现在又病着,一瘸一拐,走得极其艰难。
“大济哥,你还行吗?”我走在大济身后望着他有点方的后脑勺问道。
大济回过头冲我一笑:“没事,倒是你,还能走吗?”说着,他低头望了我的脚一眼。
我使劲甩了甩鞋子上的积雪,笑道:“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很能走路的。”
我说的是实话,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我就是一个能走路绝对不坐车的人。走路对我来说确实不算是一件难事。当然,我口中的路一定要是平坦的康庄大道。我会这么说无非是为了安大济的心,其实,我已经快走不动了。
见我这样说,大济又是憨厚一笑,然后就转过头继续推车。车上装的都是新鲜的菜,而且是满满一车。真想知道是哪户富贵人家一次性预订这么多菜,也不怕吃不了坏掉。
大济虽然看起来憨厚老实,可却是个很能聊的人。一路上,他给我讲了好多关于蔬菜养殖的常识,我对种植蔬菜也很感兴趣,所以听得很认真。当我们进到城里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时分。
说实在的,我没想过自己还会再次回到北京城里来。当日跳崖,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如今旧地重游,还真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妹子,咱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大济停下来,抬头望了望天说道。
走了半天,我也确实是饿得慌,便拉了大济随便找了个路边茶寮解决了温饱问题。
我发誓,如果我知道大济送菜的地方是眼前的这座大宅子,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跟着来。此刻,我正站在四阿哥……哦不,现如今应该说是雍亲王府的大门口。
呵,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天底下还真就有这么巧的事情,送个菜
居然也会撞大运!
虽然早知道能一下子预订那么大一车菜的人绝对非富即贵,可我听大济说起的时候想的最大也就一个县官之类的,绝对没想到会是堂堂雍亲王。
这些皇子阿哥之间经常摆宴席请客,想必今天轮到四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