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之后,何氏小心翼翼端着一老碗热气腾腾的猪肝面线,迈步进了产房。
“翠娘闻了猪肝面的香气,食欲大增,急忙叫二光扶着坐起来,伸手接过了那碗面。
杨母见翠娘夹了一大块面放入口中,又立刻吐了出来,急忙问:“怎么?你大嫂手艺不好?做得不好吃?”
翠娘摇了摇头,不满道:“太烫了!差点把我舌头烫掉了!”
何氏忙道:“弟妹!这是刚出锅的,要吹一吹再吃!”
杨母哼了一声:“我就不该让你大嫂给你做!”
第二日,翠娘又要吃鸡汤,杨母冷着脸对何氏道:“这下,可要记得昨天的事儿,把你弟媳伺候好了!”
何氏连连点头,将一只鸡炖的皮酥肉烂,捡了几块鸡脯放入碗内,又浇上几勺香浓的鸡汤,用一个木托盘托了,捧到了翠娘房里。
这一次,何氏充分吸取了昨日的教训,事先用嘴轻轻地将鸡汤吹得不冷不热,这才端到产房。
翠娘接过那碗鸡汤,只看了一眼,就撅起了小嘴,赌气将碗往床头柜子上一顿,又重新躺下了。
杨母又问:“我的儿!你这是怎么了?”
“大嫂莫不是对我生儿子有意见了?”翠娘闷闷地问。
何氏完全的搞不清状况了:“弟妹!你如何说这般话语?”
翠娘哼了一声:“明知道我素日里不爱吃油腻的东西,还将鸡汤炖的这般漂满一层黄油,这是要故意跟我作对么?”
听了这话,杨母紧盯着何氏:“是不是你看她生了儿子眼红了,便这般对她?”
何氏吓得急忙跪下,哭道:“天地良心!弟妹生了儿子,杨家有后,我高兴还来不及,如何有这般心肠?”
☆、12偷吃风波
何氏见婆婆这般怀疑自己嫉妒翠娘生儿子,急得跪在地上辩解。
杨母却冷笑一声:“你那肚子里安的什么心肠,打量我不知道呢!你不过就是气不过翠娘乖巧,我心疼她些,便想着折磨她出气罢了!
“大嫂,这是怎么了?”奔月听见产房里杨母的叱咤声,心知不妙,急忙推门进来。
“弟妹!我给你二嫂做的鸡汤上飘了黄油,婆婆说我是眼红她生了儿子存心折腾她!”何氏低了头轻声道。
奔月眼珠转了两转:“婆婆!产妇便是要多吃大鱼大肉,奶汁才能旺盛!这是《本草纲目》上说的,我特意交代大嫂的。
《本草纲目》,那是什么玩意?杨母没好气地问。
“《本草纲目》是一个叫李时珍的人写的医药典籍,连宫里的御医给皇帝老儿看病,都要参照这本书呢!”
奔月嘿嘿笑道:“媳妇我见二嫂生了儿子,杨门有后,一高兴,就连夜翻了《本草纲目》,那书上可明明白白的写了,产妇要想奶汁旺盛,必要吃鸡油和鸡汤!”
“奔月!你这是存心维护你大嫂,故意拿话哄我的吗?”
“媳妇不敢!那《本草纲目》现在还在媳妇房中的床头柜子上放着,婆婆若不信,媳妇拿来给婆婆看!”奔月扭头,转身欲行。
杨母哼了一声:“你明知我西瓜大的字不识得一担,还这般挤兑我!存心叫我难看是不是?”
“这——婆婆若不信,我们也没有法子!”奔月双手一摊,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姿势。
杨母有心较真,却又苦于大字不识一个,想了想,只得端了脸斥道:“俗话说的好,女子无才便是德,三光想必也是不喜欢你读书识字的,以后,只在针线家务上头留心就对了!”
奔月暗暗好笑,答应了一声,拉起何氏出了产房。
“弟妹,这次,又是多亏你了!”何氏对奔月连连称谢。
“大嫂!这月子里的饭菜,最是难伺候,尤其二嫂又是那般挑剔的性子!明儿婆婆若再让你给她做饭,你就推说你素来愚蠢,怕伺候不好,不要做算了!”
何氏咬了咬嘴唇:“可是,这样岂不是公然违抗婆婆的命令,她又要折磨我了!”
奔月叹了口气,拍了拍何氏的肩膀:“难为你了大嫂!也是你为人太过忠厚老实,她们才敢这般欺压于你!”
“观音菩萨在上,我相信,好人必有好报!不管别人怎么对我,我只以一颗善心对她,老天爷自会看见!”何氏神情笃定。
奔月看着何氏,瞬间无语,脑子里只有那一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第三日,翠娘又换了花样,要吃鲫鱼蛋花汤。
此时杨母见翠娘奶水不旺,只怕饿着了自己的宝贝孙子,对翠娘那真是有求必应,一听翠娘说了鲫鱼蛋花汤这个词,天不亮就来到客房门口擂门,逼着睡眼朦胧的三光立刻到河里抓鱼去。
“娘!天还没亮呢!哪里看得见抓鱼啊!”三光边穿衣服边嘀咕。
“胡说!等你到了河边,那天就该大亮了!咱们村的林老四每天都是天不亮就去河里抓鱼卖,你若再不去,就被他抢了先了!”
三光拎着鱼篓渔网推开门,春天清晨的风还是凉的,吹得他浑身一抖,杨母跟在后面叫:“记住!要鲫鱼!”
没走几步,杨母又跟在后面叫:“若有鲤鱼鲢鱼啥的,也不可错过,抓了回来咱们吃!”
吃早饭的时候,三光背了一大篓子的鲤鱼鲢鱼鲫鱼回来,还有不少活蹦乱跳的大虾,杨母高兴坏了,从篓子里检出两条又大又肥的鲫鱼,递给何氏:“快去拿两个鸡蛋,做鲫鱼汤去!”
何氏劈柴生火,快手快脚地做了半锅鲫鱼蛋花汤,用大青花碗盛了,又用嘴吹得不冷不热,方端到产房里去。
到了产房一看,翠娘搂着孩子正睡得香呢!
“弟妹!我给你做了鲫鱼蛋花汤了,快起来喝一口吧!”何氏上前轻轻推了翠娘几下。
翠娘侧了侧身,皱眉嘀咕道:“这孩子闹得我昨儿一夜没好睡,好不容易睡着了,你又来闹!”
何氏一想也对,又怕婆母见怪,不敢搅了翠娘好梦,只将青花碗放在床头柜上,便要出去。
刚走几步,又想,不对,鲫鱼汤被自己吹得不冷不热正好吃,可翠娘现在又不吃,等会她醒来,准又凉了,那时婆婆又该骂自己了。
想到这里,忙回身将鲫鱼汤端回厨房,又倒回锅里烧得滚开,然后用青花碗重新装了,热气腾腾地放在了翠娘的床头柜上,心想,等下翠娘醒了,正好汤也凉得差不多了。
春娇吃完早饭,便拿了一个铜盆,打了一盆清水,拿了鞋刷,刷奔月的一双绣花鞋,刷完之后,她将鞋子放在客房的墙根地下晒,抬起头时,突然看见一只大黑猫,嘴里叼着一条没有头的鱼从翠娘房里的门洞中钻出来,随即翻身墙头不见了踪影。
春娇啐了一口,心想乡下的猫狗便是粗野,要是在金府,猫儿早被小丫鬟喂得肥肥胖胖,哪里还会偷吃!
春娇刷完鞋子,自去屋后菜园子里割韭菜,割着割着,突然听见院子里嘈杂起来,她牵挂自家小姐,生怕她吃婆婆小姑的亏,忙挽了篮子一溜小跑回到家。
只见院子里正热闹,一大家子都站在院子里,杨母居中坐在石凳上,横眉怒目对着何氏:“今儿早上,我明明给了你两条鲫鱼你烧汤,一条在锅里好好的,还有一条那鱼头还在汤碗里,你怎么还抵赖说不知道?”
“婆婆!今儿早上我是用两条鲫鱼烧的汤,还装了一条在碗里送到弟妹房里,可谁知就只剩下个头来,我也不晓得是怎么了!”何氏茫然道。
杨母冷笑:“你怎会不知道,我看你是不好意思说吧!也罢!我今日就替你说了,那条鱼,定是被你偷吃了!”
听了杨母的话,何氏气得满脸通红,眼泪不由自主盈满了眼眶:“婆婆!天地良心,我何家虽然穷,可鲫鱼还是吃过的!这等偷吃的作为,不是我何家女儿能担待得起的!”
杨母闻言大怒,自何氏进门以来,对她这个婆婆向来百依百顺,今日却这般措辞强硬,想到这里,站起身来,伸出五指,就在何氏脸上掴了一巴掌:“婆婆说话!你居然敢这般顶撞!”
这一掌打过去,当着众人的面,何氏又悲又愤,想着自进杨家门以来,每日里粗茶淡饭,有一口好的都要留给老的小和汉子吃,天天任劳任怨,家务活几乎全包,婆婆虽然每日里言语如刀,可毕竟不曾打过,如今却当众给自己耳光了。
想到这里,她咬了咬牙,大声分辨:“我没有偷吃,就是没有偷吃,!便是打死我,也是个冤死鬼!”
杨母有心要立婆母的威风,便抬起手来,欲要再打,谁知那手臂刚抬起来,就被什么东西钳住了,竟是动弹不得,扭头一看,正是奔月托出了自己的手臂。
杨母大喝一声:“奔月!你想造反不成!”
奔月脸色漠然,口里只道:“婆婆息怒!大嫂是冤枉的,她没有偷吃!”
杨母忙叫:“三光!你便是这般眼瞅着媳妇打你老娘么?”
三光急忙上前,轻轻拿下奔月的手,见此刻自家大门洞开,门外聚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乡邻,心中惭愧不已,暗暗责怪母亲小题大做,让全村人都来看笑话,可嘴上毕竟不能公然埋怨娘亲,于是对奔月道:“娘子,你说大嫂是冤枉,这话从何说起?可有根据?”
奔月点了点头,招手□娇:“春娇,你把早上看到的都说出来给大伙听!”
春娇上前,把早上看见老黑猫偷鱼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三光吁了口气:“娘!看来您是错怪大嫂了!不过一条鱼罢了!明日我再去河里多抓几条不就是了!”
杨母见儿子一副息事宁人模样,自家的话又被春娇当众驳倒,面子上越发下不来,便喝道:“你媳妇主仆二人一向与你大嫂交好,自会编了谎话来骗咱们,如何信得!娘今日就是要整整家风,自打你媳妇进了这个门,咱们家就没一点规矩了!”
又转头对大光喝道:“大光!你是长子,事情又是你媳妇做下的,你怎么说?”
大光见妻子哭得梨花带雨,心中也感心疼,可他打小就惧怕母亲,再一看大门外,众乡邻的眼睛都再盯着自己,便道:“咱们老辈儿的古话说的好,娶来的媳妇买来的驴,任我打来任我骑,娘想怎么办就怎么办,不必问儿子!”
杨母看了二光三光一眼,冷笑道:“瞧瞧你们大哥,再想想你们自己,羞也不羞?”
“大嫂!大嫂!赶快听我说一句话!”门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奔月朝外一瞅,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儿越众而来,正是杨家二叔。
杨二叔分开众人,来到杨母面前:“老嫂子!我方才听人说你怀疑大光媳妇偷鱼吃,正审她呢,可有此事?”
杨母一向不喜欢这个小叔子,就淡淡地嗯了一声:“二叔!这是我婆媳之间的事儿,你休要管!”
“大嫂!你家的鱼,正是我家的老黑猫偷吃了!我如何能不管这事!”
☆、13被休
作者有话要说:话先说在头里,知道这一章看完之后,许多人会气愤,可是剧情需要,必须要作这样的安排,受不了先苦后甜剧情的亲们,可能要对我的安排有点不满,不过,要看到后来才能最终定论。
还有,点击涨了五六百,可收藏只涨了三个,我好伤心啊好伤心,如果今天收藏的涨势好的话,我今天一定会双更的,双更的,我说到做到。亲们,收了俺吧,俺从来不坑文的呦。
☆、14大舅母威武
奔月与何氏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一齐回头,却见大舅母含笑站在古庙门口,身后跟着春娇。
奔月对这大舅母一向心怀好感,忙站了起来:“大舅母真是稀客,您怎么有空来了?”
“我昨日到的,我的妹子就住在你们村,方才去你们家串门子,才听春娇说了大光媳妇被休的事情!”大舅母一边说,一边走了进来。
奔月抓起一把稻草,铺在一块青石上,请大舅母坐下。
大舅母看了何氏一眼:“大光媳妇——”
“大舅母,我如今已然不是大光媳妇,您就叫我的小名雪雁吧!”何氏凄然道。
大舅母点了点头:“雪雁!不是大舅母说你,今日这条路,委实是你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
“大舅母,雪雁不明白,自打我嫁入杨家,日日起早贪黑操劳,事事顺从婆婆不敢自专,如何还要说我咎由自取?”何氏哽咽了。
大舅母冷笑道:“你可知道,在这世上你可以依靠的人是你的丈夫,而不是你的婆婆?”
“可是,孝顺婆婆本是媳妇的本分——”
“那我再问你,孝顺婆婆,所为何来?”大舅母淡淡地问。
“为的是丈夫满意。”何氏低声道。
大舅母双掌一拍:“那不就是了!你若能让丈夫离不开你,再厉害的婆婆也拿你无可奈何!这个道理,你始终不曾明白,所以才有今日之祸!”
一席话说得奔月连连点头,觉得这大舅母的确不同凡响!
她不由的道:“大嫂!看来你错就错在日日忙于家务,忽略了丈夫,所以婆婆要休你,大哥才不肯保住你!”
“还有你,我的大小姐!”大舅母突然将话头转到了奔月身上。
“我?”
大舅母点了点头:“奔月呀!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我都已经听说了,你若认我是个长辈,便有几句良言相劝!”
“大舅母这是哪里话,您老肯提点我们后辈,我们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不认你是长辈!”说这话的时候,奔月是诚心诚意的。
大舅母握住了奔月的手:“你肯帮助雪雁,足见你性子直爽,嫉恶如仇,可是,这些日子以来,你对婆母屡次直言顶撞,还与丈夫分居,若不是有丰厚嫁妆为你撑腰,只怕你婆婆早就休掉你了!”
奔月心中不服,低了头,一言不发地想:“休了我正好,我拿着嫁妆带着春桃到别的地方开店做生意去!”
大舅母见她脸色,知她心意,叹道:“咱们做女人的,一旦嫁了丈夫,就不可争那可有可无的闲气,能够得到丈夫的爱宠,便是面子,便是终身有靠,孩子,你当着丈夫的面直言顶撞婆婆,这种行为,无疑是倒行逆施,是万万要不得的!”
“大舅母!正如您老所说,我有丰厚嫁妆傍身,滁州府娘家的大门,随时为我而开,我为何还要在杨家忍气吞声,艰难度日,不如有怨抱怨,有仇报仇,痛痛快快反它一场!休了我正好呢!”奔月昂起头,朗声道。
大舅母唇边露出一丝笑意:“你这性子,倒像我年轻的时候,只不过,我与你有些不同,我顶撞婆婆,都在无人处,有人在场,尤其是你大舅舅在时,我对她是一千一万个恭敬!”
奔月楞住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孩子,我来问你,你若真的被休,你父母在亲友中如何自处?你若有妹子,你妹子将来如何嫁人?家中有被退之女,于子弟前程都有阻碍,你若有兄弟,岂不是连累了兄弟?”大舅母温言道。
奔月一声不吭,知道大舅母说的就是铁一般的事实,根本无法反驳的,心中不由得把这该死的封建社会诅咒了千遍万遍!
“舅母再来问你,就算你忍心牵连亲人,可生而为人,男婚女嫁是天性,是正理,你不可能一辈子孤独终老,你终究还是要嫁人,要生子,你被休之后,倘若再嫁,再遇见不讲理的婆婆,却又如何应付,难道还等着再次被休吗?”
奔月捻起一根稻草,狠狠折断:“那我便不再嫁人,一个人过一辈子!反正我不用男人养活!”
大舅母笑了,用手轻轻怕了拍奔月的手背:“男欢女爱,恩爱美满,儿女绕膝,这些红尘中的福分,你难道就因为一个蛮不讲理的婆婆,统统放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