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有本事砍了我之类的豪言壮语!
这种情况,沈子成是心知肚明的。一个守御所千总敢犯下这么大的案子,没有后台是不可能的。而且李雍当年毕竟有这么多关系在里边呢,又怎么会没有大人物在后边给他撑腰?好在这些都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要是李琨自己一个人扛下来了。那些幕后的大人物们还能照顾一下他的子女亲属。要是他一时嘴快,都给招了出来,是不是能办了那些大人物还不好说。但是自己一大家子肯定是没有好下场了。从李琨对他父亲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这个人对家族的利益还是颇为看重的。
不过,世上既然有硬汉子,就有专门对付硬汉子的办法。要不然岂不是显得沈子成白白重生了一场?
李琨如今就仰卧着被结结实实的绑在那块木板上,一根长长的毛竹从刑房外的水塔上一直伸到刑房里,这套装置本来是用来给喜欢淋浴的人洗澡用的。但是沈子成一声令下,就让这套洗澡工具变成了审讯工具。沈子成随手拿起一块破布,看起来黑漆漆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随手搭在李琨的脸上。李琨眼前一黑,顿时什么都看不见了。嘴巴上也被绑了个绳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用舌头把布给顶掉也做不到,李琨不知道沈子成到底要干什么,心头难免有些恐惧,呼吸声便重了许多……
“慢慢享受吧!”沈子成笑呵呵的说道:“其实你的运气真不错,你大概是天下第一个受这种刑罚的人了。到底是不是真的那么灵验,我也不知道。只好用你来试试了。不过据说,这法子,就算是铁打的汉子也熬不过去。你是硬汉,多熬一会啊!莫要叫我失望。”
一旁的缇骑们看得晕头转向,不知道沈子成到底搞什么鬼,就连见多识广的卓云和纪纲也愣在一旁。
放着现成的皮鞭啊、烙铁啊、钉板啊、夹棍啊不用,居然用毛竹引了水进来。这水能有皮鞭打得疼吗?能有烙铁烫的过瘾吗?一双双目光看着沈子成便多少有些不自然起来。
沈子成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朗声吩咐道:“放水!”
外边的番子听令急忙拉开了水塔,一股水流顺着毛竹就冲了下来,直直的射到李琨的脸上。李琨支支吾吾想要叫出来,但是有口难言,只能苦苦忍住……
沈子成对卓云等人说道:“走吧,咱们先出去,让他好好享受一番。”
众人不明就里,却还是跟着沈子成走了出去。纪纲这人对刑罚颇为爱好,一出门便问道:“镇抚大人,你这法子是什么道理?果然能让李琨那厮招供么?”
沈子成暗暗好笑,居然敢质疑自己刑讯逼供的方法,要知道这些办法当年新闻都是有报道的。这个法子就是来自于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水刑。后来被美军抓到的三位“基地”组织领导人里,就有一位受到了水刑的招待。能对付现代特工的办法,那能不行么?也太小看这几百年审讯方法的进步了吧。
“这个法子说来也不甚奇妙,唯一的好处就在于。能给囚犯带来死亡的感觉!”沈子成懒洋洋的说道。
“这就能让人觉得要死?”纪纲瞪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敢相信,拿水照着脸上冲,就会觉得要死?
沈子成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但是昨天晚上打也打了,烧了也烧了。李琨也是一个字都不说。倒不如试试我的办法吧!要是你们不怕的话,一会儿李琨招供之后,可以坐在那儿试试,包管你们一辈子都不想再试第二次!”
“有这么奇妙的事情,我倒要试一试!”纪纲显然是有些不服气。卓云看着沈子成的眼神却是含着笑意,他已经隐约猜出来这法子的妙处在哪里!
沈子成笑着摇了摇头,正要说话,留在刑房里监视李琨的人便快步走了出来:“镇抚大人,犯人李琨手是不是还要继续冲下去?”
沈子成大手一挥:“把水停了!进去听听李琨到底要说些什么!”
纪纲还是满腹狐疑,随着沈子成又走进了刑房,进去之后,吓了一大跳,李琨脸上的布已经被揭了下来,刚才还傲气十足的汉子,现在已经委顿的就像一团烂泥似的,有气无力的看着沈子成说道:“你……好……狠……”
第一百零三章 前途难测
只不过是一会儿功夫,李琨就已经从一条龙精虎猛的汉子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空荡荡的眼神中尽是空洞……卓云和纪纲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得是什么样的刑罚才能把这样的汉子折磨成这个样子,但是看沈子成一脸满不在乎的神色,两人心中又是暗暗吃惊,暗忖道,沈子成做这个锦衣卫镇抚,看来还真是如鱼得水啊……
“想好了么?这就招了吧!”沈子成一脸真诚的微笑,就像看着来自己家做客的客人似的:“早招了多好,你看,打也打了,用刑都用的这么重,这是何苦来由?”
李琨喃喃的呻吟道:“我招……你想知道什么……”
一旁的缇骑们急忙提起毛笔,蘸满了墨汁,笔走龙蛇,将李琨的每一句话都记录了下来。沈子成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李琨涉及的案子这么多,还有许多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的。除了在军营中买卖低级官职之外,收受贿赂,并且草菅人命,吃空饷,守御所的官兵几乎差了一小半。这也就算了,李雍还吃人……沈子成越听,心中的火气越重,忍不住抓住李琨的领子噼里啪啦给了好几个耳光。打得他脸上好几个巴掌印!
卓云和纪纲双双抢出,拦住沈子成:“镇抚大人,这样的人,早晚是千刀万剐的命。大人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沈子成抓起衣角,擦了擦手上的水:“哼!让他死得痛快了,就算我沈子成对不起他。你们给我看好了。别叫这厮自己寻了死。押回京都去之后,看我好好炮制他!”
李琨茫然的睁开眼睛,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看着沈子成,低声道:“别以为你这样就能做官。自古以来,做官离不开个贪字。你这样的做法,早晚也是个死!”
沈子成俯身过去,趴在李琨的耳边:“或许你说得对。不过,老子不是个好官。”
随手抖了抖放在一旁的刑具,沈子成不耐烦的吩咐那些番子:“这儿的家伙都得让李千总尝尝鲜。你们也看着点,哪些好用哪些不好用,都记下了。将来的用处大着呢!”
番子们连声应是,沈子成一摔袖子,带着卓云和纪纲走了出去,却看见一个玲珑的身影站在外边等他,双手抓着衣角,看起来还有些害羞……见到沈子成走了过来,蝶衣缓缓迎了过来,红着脸道:“镇抚大人,蝶衣知错了,今后绝不敢这么冒失!”
这好像还是蝶衣第一次正儿巴经的叫一声“镇抚大人”,沈子成叹息一声:“算了,人没事就行了。”想起后世一句电视剧里常看到的话,沈子成轻笑道:“你要记住,锦衣卫是一支军队,并不是靠着个人英雄主义就能办得了事的。这次的事情,无论是常千户还是卓云和纪纲两位大人,以及那些缇骑们,个个都出了力。我们锦衣卫是要靠大家的力量和那些贪官污吏斗争,不可凭着个人意气就自己到了险地。明白么?”
蝶衣慢慢的点了点头,声音轻的自己都快听不见了:“明白了!”
沈子成看了看头顶上的月色,吩咐道:“时候不早了,快去歇着吧。接下来,咱们还得去镇江呢……”
这次扬州官员被锦衣卫抓了来,大多供认不讳,就连苏乙木也无可奈何的招了供。说实话,沈子成对苏乙木的印象还算是不错的。拿过苏乙木的供词,便快步去了苏乙木的囚室。往日里意气风的扬州知府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十来岁,看着沈子成来看自己,苏乙木苦笑一声,站起身来。
沈子成放眼望去,这间囚室,在扬州大牢里的条件其实还算得上是不错的。潮湿阴冷的囚室里,地上铺着一层稻草,踩在上面的时候,绵软有声。里边只有一张用木板子拼起来的床,上边的一条褥子又黑又脏,在灯光下还能看到泛起了一丝油光。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睡过了,上边随意丢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薄被,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墙角放着一只便桶,上边盖着个木盖,便是这间囚室里的全部东西了!
苏乙木的官服已经被扒了下来,身上只有一套灰白色的夹袄,双手双脚都带着枷锁,原本飘逸的胡须纠结在一起,显得极为凌乱。脸上的神色不知道是在懊悔还是在叹息。苏乙木就站在那儿,抬着头,静悄悄的看着沈子成。
“听说你是皇上收的第一科进士?”沈子成问道。
苏乙木沉重的点了点头。沈子成本来以为他要说什么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辜负了百姓的期望……但是苏乙木却非常的诧异的冒出来一句:“镇抚大人,你可知道那一科的进士,现在还活着的有多少人吗?”
沈子成这可真不知道,看着苏乙木,见苏乙木伸出一根手指:“那一科,是大明第一次录取进士,皇上总共录用了二百多人。现在活着的不到一百人。镇抚大人,我们出生的时候,这天下还是蒙古人的天下,蒙古人没把咱们汉人当人看。这,大伙儿都知道。皇上带着大家赶走了蒙古人,建立了大明江山,你说,我们那一科的进士,心气有多高?”
将心比心,沈子成也赞同苏乙木的看法,他的年纪已经四十多了,蒙古人被赶出中原的时候,他还是二十多岁的自然是没有的,颜如玉也是没有的!”
“我从一个小小县令做起,从八品官员一步步走到如今镇守扬州的四品大员。起先的月俸少得可怜。我家中有娘亲要养活,有妻子儿女要吃饭。我是官员,仪仗是少不了的。像我苏乙木这样,家中连个仆人都没有的县官有几个人?我的夫人,在我当县令的时候,每天在家中和我娘亲一起织布卖钱。每个月的月俸领了,不是米粮就是布匹,一文钱都没有。她们便拿出去卖。可是我们不是开米行的,与其低价卖给米行,不如直接卖给老百姓了。每个月放俸禄的日子,是县里老百姓最开心的日子,他们知道,今天可以买到低价米了。我那几石大米,卖给老百姓实在没有几个钱。穿衣吃饭度日,上官来巡查的时候,多少要送些仪程。逢年过节,自己拿出钱来给三班衙役,给师爷公案些花红。我哪里来的钱?”苏乙木看着沈子成:“我不是你镇抚大人,自己已经有钱,不在乎这些许小钱。你可知道,那时候,一贯钱对于我们一家人来说,有多么重要?你可知道,多少次,我给衙役师爷了红包之后,我们一家人就只能躲在后院吃野菜喝米粥?”
“所以你就开始贪墨了?”沈子成冷笑一声。
苏乙木沉重的点了点头:“有一次,我清点县库,现有十来贯钱,居然没有入账。但是这件事根本就是无人知道。我想起娘亲身体有病,无钱抓药。妻子操持家务,直到我考中进士,也没有过了一天好日子,儿子过年的时候想要一套新衣服,我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便动了心,那十来贯钱,我便取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了第一次,就难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道理,沈子成是明白的。叹息道:“你实在不应该拿这笔钱的。若是不拿这笔钱,或许你会活得开心的多!”
苏乙木笑道:“我拿了这笔钱,就像是做了天大的亏心事一样,每每做梦都会惊醒。许多次,半夜醒来,一身大汗。上官说来我县里,我便以为是自己的案子了,想起皇上说得扒皮实草,我实在是怕得要命。但是我的官声真的很好,满县的老百姓,都说我是个好官。断案断得清楚,做事不偏不倚。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已经错了一次。但是就从那一次之后,我却忍不住盼着清库的时候,再有什么遗漏,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回家去。”
“你原本应该是个好官的!”沈子成叹息道:“人的欲念是没有止境的。”
苏乙木缓缓的摇头,似乎已经没有了力气,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木板出一声轻微的咯吱声:“镇抚大人。我因为做官做的好,后来调来调去,直到扬州。我才觉,原来数年之间,我当年的同榜,已经好多人都不在了。有人是因为贪墨被杀了,有人却是因为清廉自律,连看病的钱都没有。我的一位同榜,堂堂七品官员,无钱抓药给娘亲治病。他的娘亲去世之后,他悔恨交加,悬梁自尽了。那时候我就开始在想,到底我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官?为什么做好官的总是没有好下场,但是你看看朝中的郭桓,再看看胡惟庸,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满天下的老百姓都有公论。可是皇上却对他们信任有加,官职一提再提。他们可以贪墨而居高位,我凭什么就要克己奉公?”
“你错了!”沈子成淡淡的说道:“这件事是你的不对。朝廷给予官员的俸禄是少了点,也的确给的都是实物并非银钱。但是你要知道,蒙古人已经把中原的元气伤到了尽头。就连皇上和皇后都在节俭度日。朝廷把赋税定的这么低,就是想让老百姓恢复元气。官员,苦一时也是必然的。做官为了什么?如果一个为了颜如玉,黄金屋做官的人,必然是做不好官的。”
“那敢问镇抚大人是为什么做官?”苏乙木轻蔑的笑了笑。
沈子成落落大方的说道:“我做官?我不是什么好官,但是我能做到不去伸手拿别人的钱。我做官的目的,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仅此而已,为了保护我自己和我的家人,我的朋友,我只能做官。我不够博爱,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能去维护所有人,我只能去维护那些对我好,对我有恩的人。”
“其他的人呢?”苏乙木追问道。
“其他人,就算都死光了又关我什么事?”沈子成笑眯眯的说道:“我做人的底线很低,但是并不代表没有底线。要是越过了我的底线,无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比如这一点,就是你和我的不同。你把你的利益建立在对别人的痛苦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事到如今,我也不怕说些什么了!”苏乙木苦笑一声:“如今你坐上这个位置,看起来是风光无限,其实就像是坐在悬崖边上,动辄有杀身之祸。就说我方才说的那两人,郭桓也好,胡惟庸也罢,他们都是朝中一等一的大贪官。每年不知道要收取多少钱。无钱就无法办事,那些地方官员为了能提拔,为了能做事,只能一笔笔银子送到他们的手中。银子从哪里来?只能从老百姓的身上刮来,难道要自己掏荷包不成?你现在做这个锦衣卫,看起来是有皇上的支持,应该是无往而不利。其实不然,胡惟庸你动得了吗?郭桓你动得了吗?那些皇亲国戚你动得了吗?边军大将你动得了吗?你都动不了,动不了就是说你办不成事。就算这一点皇上不去怪罪你好了。那些地方官员,你能抓能杀,却是在无形中断了那些大贪官的财路。况且,官场讲究的利字!”
苏乙木顿了顿,看沈子成一副平静如水的样子,接着说道:“利,一个能走上高位的贪官,就像是一个塔基似的。他在最高处,而手下是一层层的官吏在顶着他。如果他想站得更高,就需要更多人来当他的塔基。官场上无非就是这么多人而已,他们也要不断的拉拢新人进来。而你,刚好充当了这个搅局者。假如说,今日你抓的是胡丞相的门生,为了展示他有能力保护那些投靠他的人,就必然要和你作对。必要的时候,甚至可能让你身败名裂,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