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回 浮生偷闲
欣瑶见李妈妈恨恨的表情委实生动,心下好笑,绷着脸又道:“确是是头白眼狼。众人把张家团团围住,讨要一个说法,偏那张父仗着有几分学问,左一口人往高处走,右一口人各有志,激得街坊邻居们心头的火蹭蹭往上窜,抡起拳头便要动手。”
“打,给我狠狠打,忘恩负义的东西。”
“最后还是张母跪着哭求半天,高家又发了话不予追究,村民们看着张母娘家几辈子在这庄上过活的份上,才放张家一马。
有这样的老子在,庄稼人哪敢娶他家的女儿进门?外头不知情的到张家来提亲,总有好事者堵住媒人的去路,一通好说,久而久之,便再无人上门提亲。”
李妈妈解气道:“活该,这事要在我们庄上,那是要被人吐口水的,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这张一明经此大变,越发用功苦读,一日里只睡几个时辰,这才有了今日所成。”
李妈妈不解道:“高家为什么放过张家,她家女儿后来又怎么样了?”
欣瑶笑道:“高家几世富贵,可见其为人做事总有其高明之处,想必也是瞧着张一明书读得这般好,总有高中的一天,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者说强扭的瓜不甜,又何必缠着人家,做那低声下气,失了身份脸面的事。”
李妈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成亲前看清楚张家为人总好过结了婚女儿受罪,凭高家的财富,怎么就找不到个好人家?”
欣瑶点头赞道:“妈妈看得分明。那高家的女儿起先寻死觅活了半年,后来也不知怎么想通了,经媒人介绍找了个老实的上门女婿,日子过得不错,孩子都生了三个了。”
李妈妈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好人自有好报。小姐。妈妈说句不中听的,张家可不是善茬,像这种背信弃义,过河拆桥的人家最是会见利忘义。一旦得势,只怕连小姐也不放在他们眼里。”
蒋欣瑶神色微暗,叹息道:“妈妈说的对。那日与母亲在屏风后,听他说话,既不刻意讨好,又不持才自傲,倒真有几分本事。为人也算低调,又是穷苦人家出来的孩子,想着总有几分担当。最主要的事,这样的人家。无权无势,若我要和离,大不了给些银子……”
李妈妈惊得跳了起来,一把抓住欣瑶的手,眼睛睁得滴溜圆:“我的小姐。这好好的还没成亲,就想到和离,你……你……”
欣瑶反手握住李妈妈略嫌粗糙的手,语气越发的轻柔。
“我就知道,若说出来,妈妈定会这般表情。”
“小姐……我的小姐……你……”李妈妈活像是吃了只苍蝇,咽不下。吐不下,连句整话也说不利索。
“妈妈你想,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何必给自己找不自在?成了亲,侍候公婆小姑,一大家子人。吃的,喝的都要我操心,辛辛苦苦,人家还不说你好,鸡蛋里能挑出骨头。更何况我一个外人。”
“有了身孕还得给男人张罗着娶姨娘,娶小妾,然后防着这些莺莺燕燕背后放冷箭,整日介捻酸吃醋,人前装笑脸,背后流眼泪,累不累啊?若这些姨娘,小妾怀了孕,生了孩子,我还得教养一帮不是我亲生的庶子,庶女,防着她们来祸害我的孩子,抢祖宗家业,妈妈,这是生生要把我逼疯啊!”
李妈妈垂泪道:“所以小姐就想找个好拿捏的,到时候一和离,带着我们过小日子去?”
蒋欣瑶见其领悟能力颇高,欣喜的搂着李妈妈的胳膊道:“妈妈聪明!”
“小姐,谁让我们生下来就是女人呢,世上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来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孝顺公婆,持家理家。”
欣瑶笑道:“世上的道千万条,何苦非要走这一条。”
“小姐啊,不走这一条,又能走哪一条?这个世道,哪里容得女子做选择。”
蒋欣瑶笑道:“哪一条也比这一条好。”
李妈妈无法,咽了几下口水,只得循循善诱道:“小姐,你看啊,京城这么多男子,长得好的,有钱的,有权的,有势的,咱们找一个你最中意的,最喜欢的,你看怎么样?”
蒋欣瑶嘿嘿一笑:“妈妈,长得好的,大都没什么本事;有钱的,又太俗气,有权的,整天争名夺利,有势的,后院姨娘,通房一大堆。”
李妈妈气结,见小姐笑眯眯的看着她,一脸俏皮的样子,心莫名的软了下来。
欣瑶见状,乖顺的把头靠在李妈妈身上,讨好道:“妈妈,这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连母亲我都没说,妈妈……妈妈……”
李妈妈哪经得起欣瑶这般模样搓揉,顿时丢盔弃甲。心知小姐定了的事,便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从小到大,哪次不是李妈妈认输?
于是只得换上一副温和慈祥的样子:“我的好小姐,妈妈知道了,放心吧,只是张家……?”
蒋欣瑶脸色一沉,道:“妈妈,明儿帮我带个口讯给小叔叔,让他帮我查证一下蒋张两家议亲的事,是谁散出去的?”
李妈妈脸色大变,啐道:“天打雷劈的王八羔子,干这没天理的混事,别让我知道是谁,要让我知道了,我跟他没完。”
欣瑶见李妈妈说话的语气神态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样子,心中只觉亲切温柔,暖意阵阵。
……
怡园澄湖,一叶小舟泛舟湖上,舟上之人持书倚船半仰,手边一壶香茗,一叠点心,端的是优哉游哉,自得其乐。
蒋全带着杜天翔,萧寒行至烟波亭,招呼小厮上了茶水,忙道:“两位公子稍坐片刻,我把小少爷喊上来。”
杜天翔待蒋全走远,看着远处悠闲自在的身影,眼红的对萧寒道:“我们俩整天忙得像条狗似的,这厮天天不是看书,就是喝茶,每日里大把大把的银子往里收,真真是要把我活活羡慕死啊!”
萧寒笑道:“你忘了加一句,他吃的,喝的,都是那丫头亲自做的。”
杜天翔仰天长叹:“老天不公啊!我杜天翔上辈子作了什么孽,这辈子要与这样的人为友。”
萧寒肃色道:“你父母,兄弟姐妹俱在,他却是形单影只,孑然一身。逢年过节,看他人举家团圆,他却只能对月饮酒,焉知他不羡慕你!”
杜天翔一时语塞。
片刻,徐宏远弃船登岸,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笑着迎了上来。
三人坐定,一番说笑后,谈起了正事。
萧寒清了清嗓子,正色道:“阿远,你让我查的,有眉目了。放出风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张一明。手法也很老套,花了几两银子雇了几个闲人。”
徐宏远冷笑道:“这样的小人,也配称读书人?真是玷污了读书人的名声。他这是要毁了欣瑶的名声啊。”
萧寒冷笑道:“这世上的人,阴险狡诈,钓名沽玉之辈何其多,你又何必耿耿与怀?”
杜天翔沉思道:“阿远,以你侄女的家世人品,不至于找这样一个人吧?你那二哥,不仅看人的眼光不行,挑女婿的本事也差了些,我与萧寒,哪个不比那小人好?你看我,好歹也是世家子弟,太医院头一号人物,名满京城,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徐宏远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也是奇怪,沈家那样的门第她都看不上,怎么同意与这样的人议亲,就算他有状元之才,只这人品……怪事,怪事。”
“难不成你侄女被那小人的皮囊给迷花了眼?”
徐宏远也不作答,只把目光落在杜天翔身上,上下打量。
杜天翔似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大言不惭道:“这世上能比得过我这皮囊的男子,已不多见。她连我都未曾多看一眼,又岂会看上那小人?”
萧寒目光深邃,低沉道:“四小姐这样的女子,岂可以平常眼光看她,阿远,她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做什么都有深意,回头问问便知。那个张一明,要不要我出手?”
徐宏远笑道:“我只负责打探,余下的事,还得欣瑶拿主意,放心,能算计她的人不多。走,今日我作东,请二位尝尝我侄女新研究的菜式。”
萧寒却道:“这事,我倒有一计,回头,我与你们细说。阿远,往后有什么打算?”
此言一出,三人均沉默不语。
半晌,徐宏远苦笑道:“人都道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却是日日闲。这两年,我打算陪全爷跑几趟南边和西北,多寻些好石头回来,以后即使想去,复了职也是没机会了。欣瑶说想在苏州,扬州这些富庶的地方,再买几个园子,把怡园照搬过去,我要先去探探路,以后,在京城的时间怕是要少些。”
杜天翔小心翼翼的看着徐宏远的脸色,踌躇半晌。
“阿远,你比我们都大,是不是该找个人成个家,当初徐伯母临终前……哎,瞧我这张嘴,说点什么不好,偏偏提这一茬。”
徐宏远坦然一笑道:“等哪天,安南侯府倒台,大仇得报,我一定不让你们失望,走,这会先填饱肚子去。”
杜天翔正欲再说,却被萧寒的眼光止住。
两人不约而同的虚咳一声,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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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回 良禽择木(二更)
几日后,张一明的双亲及两个妹妹抵京,暂居在李府。
李威特意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请蒋家夫妇过府一聚。席间两家人见面,倒也和气。
张家众人见蒋家夫妇雍容华贵,气度不凡,心中暗喜。
蒋氏夫妇见张家虽穷人家出身,没见过什么世面,言行拘谨,却也衣着干净,行止有礼,再加上李威在旁周旋,心下越发满意起来。
蒋宏生早就把府里老太太的意思告知了上司李威。李威对侯府千金的盛名多少有些耳闻,过后细细一想,却有些道理。当下也不瞒着张一明,索性摊开了说。
张一明脸上不显,心下却生了一丝怅然之意。
李威官场之人,最是目光如炬,一眼看出了他的心思,直言道:“一明,这事也不怪蒋府老太太挑剔。老太太侯府大小姐出身,蒋家世代书香,满门清贵,最是讲究门当户对。
蒋家大爷,娶的是原礼部尚书的嫡孙女。
蒋家庶出的二爷,娶的是工科给事中吴为的嫡长女吴亦芳。
蒋家大小姐,嫁的是礼部郞中冯家。
蒋家庶出的二小姐,嫁的是户部尚书嫡出孙子。
蒋家庶出的三小姐,虽待字闺中,却与国子监祭酒郑恒嫡出的孙子郑亮定了亲。你听听,非富即贵啊!
四小姐是蒋宏生嫡出的女儿,可谓掌上明珠,人家老太太如今提出这个要求,也不过份,不过是迟一个月而已,以你的本事,若无意外,前三甲是稳稳的,到时候双喜临门,岂不快哉?”
张一明听李威说完蒋家的联姻。心下一动,恭身道:“多谢李大人为学生周旋,您的大恩大德,容学生日后再报。”
李威满意的点了点头。在官场中。除血缘,门阀,裙带关系外,老乡关系也是屡见不鲜的。乡谊在整个官场中的作用非常重要。
李威之所以收留张一明,无非是一个官场政客惯用的手段而已,其目的不言而喻。
读书人,有几个不懂得这种依付攀援,拉拢结势,相互利用的官场潜规则。张一明乐得接受,却也深知这种关系能否长久。全在于他殿试的名次,只要他高中前三甲,升官,发财,娶妻。纳妾指日可待。
正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便是这个道理。
张一明回到房间,又是一夜挑灯苦读,实在熬不住了,才和衣而睡。
蒋家夫妇回了府,便往归云堂与老太太商议。老太太听罢,也没说什么,只让二老爷夫妇回房歇着。
没过几日,京城便传出今上有意在这次殿试的前三甲中选一才貌双全的未婚学子为乘龙快婿,许配给公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学子们一个个熬红了眼睛。听说有学子连续五天五夜挑灯夜读。终体力不支,晕倒在客栈里。
消息传到张家人耳朵里,张父心里起了涟漪,偷偷把儿子叫到身边。
哪料张一明这两天也正为此事为难,以他的文章。若无意外,前三甲还是有些把握的。长相自问也算是清俊,又只二十一岁,可不正是才貌双全的未婚学子吗?
张一明心下已经有了几分松动,却仍道:“父亲,这样不太好吧?我岂是这等背信弃义的小人。”
张父冷笑道:“那蒋家不也是怕你不中,才提出一个月后定亲吗。倘若我儿未中,你说蒋家可会把女儿嫁给你?既然都在赌,何不赌把大的?”
张一明面露难色道:“父亲,万一今上挑不中我,那我岂不是得不偿失,罪了李,蒋两家不说,还落得个人财两空。”
张父淡淡道:“那我问你,你一旦高中,又被公主看上,到时候如何选择?”
张一明静默半晌,咬牙道:“父亲常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自然听父亲的!”
张父欣慰道:“这才是我张家的儿子。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你父亲我当年就是太重情重义,才落得今日这般一事无成。只要你高中三甲,蒋府的门第又算得了什么?凭我儿的长相,官位,还怕找不到好的?有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到时候,别说是你,便是你妹妹他们,我也要风风光光把她们嫁进高门大户。儿子,咱们张家的兴盛,指日可待。”
一席话,只把张一明说提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斗志昴扬,仿佛自己已经身穿大红袍,头戴状元帽,脚跨金鞍红鬃马,前呼后拥,旗鼓开路,气派非凡。
张一明强按下心绪,皱眉道:“父亲,那蒋家那边?”
张父装模作样叹道:“这事怪不得我们,谁让他们非得等你高中了才肯定亲。蒋家与咱们张家,还是没有福份啊。还有半月便是殿试,趁如今尚未说定,倒不如找个理由推了去,此事易早不易迟,若等你下了场,中了第,那可就晚了。到时候就算公主看中了你,蒋家只需闹上一闹,便是欺君之罪。”
张一明苦笑道:“父亲,怕是来不及了,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与蒋家在议亲。万一查起来……”
张父破口大骂道:“真是仗势欺人,还只是议婚而已,却要闹得人尽皆知,生怕你到时候悔婚还是怎的?”
张一明真是有苦说不出,后悔莫及。
当初他一听蒋家有意把女儿许配给她,只当天上掉下个馅饼砸到了他头上。又见蒋家雕梁画栋,锦衣玉食,端的是富贵荣华,生怕蒋家心生悔意,便动了些小心思,让人把他与蒋家议亲的事传到了坊间。
若是天随人愿,自然好事成双。万一他殿试有个意外,也能迫使蒋家不得不把女儿嫁给他。再不济,他也能放出话说蒋家嫌贫爱富,到时候再借机闹上一闹。
富贵人家,最看中的就是名声。蒋家若想平息此事,按抚他那颗受了伤的心,出点血那是必须的。
以蒋家的财力,几万两银子又算得上什么?就算他得不到美人,也能得到一大笔财富。有了这笔钱,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只这些小心思,他又怎么好意思说与父亲?
张父一掌重重拍到茶几上,怒道:“既然他们不仁,那就别怪我不义,明日,我就去蒋府,索性撕了脸去。”
张一明心虚道:“父亲,万万不可,蒋家不比高家,虽只是个四品,可府中儿女与京城高门都有联婚。有道是一荣皆荣,一损皆损,咱们不过是平头百姓,得罪不起。这事容儿子再想两日,定会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张父呵呵干笑几声,缩回了手,搓了搓,道:“冤家亦解不亦结,还是我儿想得周到,为父都听你的!”
两日后,张一明果然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打算晚间等李威从衙门里回来,便与他一说,正沾沾自喜之时,却见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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