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哧”一声,杜天翔含着的一口热茶没忍住,喷了出来,气笑道:“你还好意思提你的一言九鼎,我都替你躁得慌。爷爷的,在四小姐面前是一言九鼎了,把我和小寒身上的银子全扒拉到你口袋了。你鼎个屁啊!”
燕十六咬了咬牙,冷笑道:“爷我乐意杀富济贫,怎的?”
“他娘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富了?”
“你富不富,爷不知道。你一个月往怡红院大把大把的撒钱,爷我看得清清楚楚!”
“没良心的,小爷我去怡红院,哪回没你们两人,哪回不是我替你们付银子……”
徐宏远见惯了这两人斗嘴,捧着个茶盅但笑不语。
久未出声的萧寒突然道:“怡园只两间客房,一日四桌客人。这样能赚银子吗?”
“小姐说,赚不赚银子在其次,主要是有个地方,让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们吃得舒坦,玩得开心。心情舒坦了,买起珠宝翡翠玉器来,才会舍得。萧公子猜猜刚刚那桌六菜一汤,所费几何?”
萧寒盘算了一下。笑道:“不会超过二百两。”
蒋全从容道:“公子说笑了,这一桌菜,二百两是本钱,小姐开价五百两。”
燕十六刚刚斗嘴胜了杜天翔,心情大好,不由哈哈大笑,抚掌赞道:“好,好,好,我就喜欢这样明着赚银子。”
杜天翔白了他一眼,眉眼微转,笑道:“不贵,不贵,莺归那丫头的手艺,值这个价钱。皇宫里的菜,我也是常吃的,哪有那丫头做的菜,吃起来舒心。阿远,日后,别嫌弟弟我不请自来。”
蒋全笑道:“杜公子到底是见多识广,这顿饭,别小看这六菜一汤,准备起来颇费周折,莺归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炖汤用的水都是从山上运下来的。”
萧寒突然出声道:“你家小姐平日里吃东西,也是这么讲究吗?”
“小姐住在乡下老宅时,可比现在讲究多了,那时候老爷身子不好,没什么胃口,小姐花的最多的心思,就在这上头。”
杜天翔道:“我恨不得把莺归那丫头娶回家才好,阿远,你回头帮我问问,若是她肯,我许个贵妾给她。”
“哼,你就是许我个当家奶奶,我也不愿意嫁给你。”
莺归撑起帘子,放下一盘点心,狠狠的瞪了杜天翔一眼,甩了帘子便走,边走还边嘀咕道:“早知道就不给他们送点心来了,还不如喂狗……”
待人走远,书房里一阵大笑,杜天翔一张俊脸黑得像个关公一样,叫嚣道:“我好歹是个太医,年少英俊,哪里辱没了她?”
蒋全忍着笑,抱拳道:“杜公子,别跟丫头一般见识,这丫头什么都好说,就是不能跟她提嫁人,谁提她跟谁急。”
萧寒却道:“这丫头是四小姐得用的,她到了怡园,四小姐一日三餐谁照料。”
蒋全正色道:“莺归走时,传了些本事给旁的丫头,自然有人照料。来来来,用些点心,这点心平日里可吃不到,公子们尝尝。”
一盘子点心,一共六个,灰不溜湫,像是烤糊了似的,形态小巧玲珑,拇指大小,呈椭圆型,看不出是什么食材。
燕十六拿起一个塞进嘴里,嚼了两下,没有说话,只接过蒋全手中的盘子,分发给每个人。
旁人看他的脸色,以为只是一般,随手接过来,略尝了尝。等众人反应过来,再想要时,剩下的两个,转眼已全落入他的口中,盘子空空如也。
杜天翔哀嚎一声,靠在椅背上忿忿道:“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只做六个,居然要拿去喂狗,他爷爷的,什么世道!”
萧寒细细回味一番,道:“可是红薯做的。”
蒋全赞道:“萧公子果然心细。正是紫薯做的,这可不是一般的紫薯,是刚刚长成的小紫薯,去皮。放入牛奶中浸泡,然后蒸熟,油中煎炸,去油。哎啊,老奴我知道的就这些,真正怎么做的,得问莺归丫头。”
杜天翔恨恨道:“兄弟几个,我决定了,死也要把那个丫头娶回去。别劝我,都别劝我。”
萧寒看了他一眼,道:“你家小姐做菜如何?”
蒋全出神了半天,感叹道:“老爷当时说过四个字‘回味无穷’”
燕十六啜了一口茶,笑道:“天翔。依我看,你直接把四小姐娶回家得了。”
杜天翔眼中闲过一丝神采,脸上却苦笑不已。
“我倒是想哎,可哪有当家奶奶天天下厨的,还是娶个丫头更实惠些。”
燕十六眼中的微讶一闪而过。轻啜一口茶朝萧寒递了个神色。
萧寒淡淡的看了杜天翔一眼,轻咳一声道:“阿远,怡园准备什么时候开业?”
徐宏远思道:“我原打算找个黄道吉日,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开张大吉。欣瑶来信说,不必大张旗鼓,流了俗套。只需咱们几个带朋友来吃一次,玩一回,便行了。”
阿远顿了顿放柔了声音又道:“她说怡园就是个姿态高雅的女子,只需浅笑,轻语,自然有眼光出众的人去欣赏。”
众人听罢。均没有言语,一时间书房陷入了寂静,眼前仿佛就有那么一个女子,白衣胜雪,笑颜如花绽。玉音婉转流。
燕十六赞道:“好个七窍玲珑心思的女子,阿远,四小姐婚配与否?”
徐宏远深深的看了燕十六一眼,道:“尚无。”
杜天翔嘴角一歪,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十六,可别忘了你再有几个月,可是要成亲的人,少动些歪脑筋。”
燕十六冷哼道:“我把她当自家侄女看待,能动什么歪脑筋?”
此言一出,杜天翔冷笑一声。
徐宏远转过头去。
偏那萧寒若无其事的道:“听说沈家曾向蒋府提过亲?全爷可有耳闻?”
蒋全心道,怎么问起这一茬来,只得硬着头皮道:“正是。”
“蒋,沈两家门第上倒也相配,为何没有成?”
“为何没有成?” 燕十六,杜天翔十分八卦的异口同声问道。
蒋全不敢多言四小姐的私事,只斟酌道:“这事,我也是听李妈妈说起,当初是蒋府三小姐看中了沈家的哥儿,那沈家偏向四小姐提亲,为此,三小姐大闹了一场。至于为什么没成,李妈妈没有说,我也不好猜测。”
徐宏远冷笑道:“那三小姐倒是跟她母亲一个德性,脑子没有,胆子倒大。婚姻大事,向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好好的闺中小姐,怎这般轻浮?”
燕十六敛了笑意,肃道:“你还别说,沈力这人,我这回在军中见过。武艺高强,熟读兵书,为人冷峻低调,话不多却极能吃苦,是个厉害的。不到两年时间,连升几级。世家子弟中没人能比得过他。若能为我所用,倒是员猛将。且这人,长相不俗,怪不得三小姐心仪于他。”
杜天翔道:“能让十六夸奖的人不多,这个沈力,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小寒……小寒……”
萧寒回神道:“什么事?”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
萧寒掩饰道:“我在想,等祖父生辰那日,我就在怡园摆上两桌,你看可好?”
杜天翔笑道:“好主意啊,自家人,乐和乐和。”
蒋全笑道:“萧公子,只需事先把府上人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说一下,其它的只管交给怡园来操办。”
萧寒抱拳道:“多谢全爷!”
燕十六笑道:“得了,给自家兄弟,打个对折。阿远,你说可好?”
徐宏远深笑道:“这顿饭,我请,小寒只管带人来便行。”
萧寒刚要说话,偏杜天翔作揖道:“如此,就多谢宏远兄慷慨解囊。”
那酸不啦讥的劲,气得燕十六抡起手边的镇纸砸了过去。
那杜天翔身段灵敏的一闪而过。
萧寒眼急手快,接过镇纸,朝徐宏远扔去。
燕十六见状,一个翻身,挡在了徐宏远的前头。
……
四人一番打闹过后,慢慢褪了笑容,说起正事来。
蒋全见状,轻轻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第三十一回 相思成灾(二更)
年关将近,苏州府铺子,庄子诸多事宜,离不开人。
初八,大房一家起程回南。因沈府老太爷子月底回京,大爷夫妇及两个孩子暂时留京。
老爷子在外游山玩水一载半,半月前,书信一封说要回京过年。
沈英的父亲沈杰远在苏州府,公务繁忙,脱不开身,便令恰好在京的女儿女婿代为尽孝,再随沈家的进京送年礼的船一同回南边。
这一日,欣瑶刚起床,便觉着身子有些不对劲,掀开被子,星星点点几处红色,原是来了葵水。
欣瑶哀号一声,忙唤来微云,把事先准备好的月经带拿出来用。古代女人来了葵水,穷人家用草木灰包在布里,讲究的人家用丝啊绸的。
欣瑶早在去年,就备下了这东西。
她根据后世的经验,请全爷在外头收购了大量的棉花,拿到集市上,请老师傅弹成薄薄的棉被,在太阳下暴晒。用时,只需剪成一长条,外头包层丝绸,放在月经带里,当作后世的卫生巾用。
欣瑶前世,最不能理解一种女人,人前挎lv,回家吃泡面;外表光鲜亮丽,却穿着廉价的内衣。在她看来,包包再贵,衣裳再美,也比不上照顾好自己的胃和身体更重要。一个女子,连最*,最重要的部位都不用心呵护,又能指望谁来真心呵护你。
待换过衣衫,喝了一碗烫心的红糖汤,接过微云递来的手炉,欣瑶舒服的歪在坑上,却见母亲笑眯眯地进了屋,忙道:“母亲,府里的事都理完了?”
“再大的事,哪有瑶儿的事重要。我的女儿,长大了。大姑娘了。”
欣瑶又羞又恼,红着脸道:“哪个大嘴巴,丁点的小事,也劳母亲大冷天的跑过来。”
“傻孩子。这哪是丁点大的小事,这可是我女儿的大事。”
“母亲非要嚷嚷着全府都知道不成?”
顾氏见欣瑶难得露出小女儿神色,笑道:“好,好,不说,不说总行了吧。瑶儿可有哪里不舒服?”
欣瑶只得道:“肚子有些难受,其它的也没觉得什么。”
“那就好,这两天,可别着了凉,没什么事。就在房里歇着,想吃什么,尽管让下人去做。”
“母亲,我省得。”
顾氏顿了顿,道:“瑶儿过了年就十五了。老太太一年前就开始留意三小姐的婚事,这几个月一直在外头打听着。你比她小几个月,按理早就该相看起来。母亲舍不得你这样小,就嫁了人,也没跟你说起过这事……”
欣瑶调皮的眨眼笑道:“母亲到底想说什么,不防直说,女儿听着呢。”
顾氏见欣瑶一脸坏笑。嗔道:“鬼机灵,我要说什么,难不成,你还会不知道?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瑶儿聪明如许,非平常女子可比,母亲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欣瑶敷衍道:“女儿不想嫁。”
顾氏笑道:“世上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是老年人说不想活,二是少年人说不想长大。三是大姑娘说不想嫁。”
“母亲,世上还有两件事是不可信的,女子的眼泪和男子的誓言。”
顾氏柳眉倒竖,气笑道:“小小年纪,瞎说什么?”
欣瑶叹道:“母亲若一定想让我嫁,就只找户平常人家,找个平常男子即可。”
“你这孩子,平常人家哪里敢娶蒋家的女儿?你啊,到底是怎么想的,实话跟我说,咱们母女之间,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欣瑶方才收了嬉笑之色道:“母亲,其实女儿真不想嫁人,就想陪着您快快活活的过一辈子。”
顾氏闻言也不动怒,只盈盈道:“为什么?”
“您想啊,嫁了人,且不说公婆,小姑,妯娌一大堆,就是小妾,通房之流的,也让人心烦。何苦上杆子没事找罪受呢?”
蒋欣瑶倚在顾氏身上,脑袋往顾氏怀里轻轻蹭着。
“我是您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的,虽不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样溺爱,却也是金枝玉叶般养大。您可舍得把我嫁到一个陌生的人家,侍候这个,侍候那个,吃苦受累,挨人白眼,受人排挤,遭人陷害……”
“快打住!”
顾氏气笑道:“这世上的女子,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熬着熬着,也就出头了。
“母亲,熬着熬着,女儿就老了!”欣瑶嘟囔着小嘴反驳道。
顾氏轻点女儿额头,宠溺道:“你这孩子,说来说去都是你的理……谁在外边说话?”
外间的春兰高声道:“回二太太,老太太请您去一趟,说是大小姐回来了。”
顾氏回应了一声,蹙了蹙眉目便对欣瑶道:“哎,想着咱们母女俩好好说说话,偏一刻都不得闲。”
欣瑶这会正盼着顾氏被什么事情绊住,忙道:“母亲快去吧,别让老太太和大姐姐等久了,瞧瞧,做媳妇的可不就是这样没自由!”
顾氏嗔骂道:“你啊,真真让我说你什么好,别起来了,歪着吧。”
顾氏出了门,交待了李妈妈几句,便去了归云堂。
欣瑶待母亲走后,收了笑,面露愁色瘫倒在榻上。
这个时代,女人十五,六岁就要谈婚论嫁,到了十七八岁还没有嫁出去,便是老姑娘了,真真是青春短暂啊。
其实欣瑶心里的确愿意做个老姑娘。有一座宅子,几个忠实的丫头,没有算计,没有约束,自由自在,想睡到几时就睡到几时,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几十年后,寿终正寝,两眼一闭,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这个在家从父,出门从夫,夫死从子的年代,想一辈子不嫁人,相当的有难度。别说蒋家不同意,就是蒋家同意了,她与母亲也会成为旁人一辈子的笑柄。
她倒是无所谓,冷嘲笑讽又死不了人,只是母亲辛辛苦苦把她养大,她如何忍心让母亲伤心。可要让欣瑶嫁人,又着实有些难度。
她来到这个世界将近十年,却留着上辈子三十几年的记忆,有些东西根深地固,无论你如何想抹去,它就像棵树苗一样,早在你心里生根发芽。让她同一个跟n多人xxoo过的男人睡在一张床上xxoo,她还不如同二姐姐一样,找个残废的男人过日子算了,好歹落个清静。
祖父与徐祖母这样青梅竹马,难解难分,不离不弃的爱情,那是在特定的背景,前提下所形成。倘若两人顺顺利利,衣食无忧,说不定啊,祖父早就三妻四妾了。
这个时代的深闺女子,要找到一个夫妻同心,相互忠诚的男子,其难度如同前世的国足问鼎世界杯,买彩票中了五百万,遥不可及。就算老天开眼,给了欣瑶一个与之两情相悦的男子,过了几年夫唱妇随的好日子,也难保日后两看两相厌。
不偷腥的猫都是死猫,男子的忠诚就像妓女的贞操一样,不容怀疑。你在他眼里,不过就是个交配工具,生育工具。当你新鲜水嫩的时候,还能吸引男人几分眼神,一旦人老珠黄,顶多也只能充当个管家婆,孩子她娘的角色。
男人恨不得娶尽天下美女,就如同女人恨不得买尽天下华服是一样的道理。那些个爱得荡气回肠,山崩地裂,感人肺腑,深死相随的男女桥段,只存在于言情小说中。
现实是,前世一夫一妻制下,出轨的男人多如牛毛,正房大战小三的狗血场面比比皆是,男人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那么在这个小三,小四,小五,小六都堂尔皇之,合情合法的时代,她到哪里去找能嫁的人。
欣瑶想及此,长叹一声,颓然扔下手中的书,自言自语道:“明知山有虎,却要让我向虎山行,这需要何等的勇气啊!”
……
是夜,蒋宏生与顾氏躺在床上,谈论着两个女儿的婚事。
今日大小姐回府,是给府中三小姐说亲来了,说的是国子监祭酒郑恒,嫡出的孙子郑亮。
郑亮今年十八,尚未娶妻,与蒋欣琼的夫君冯思远师从一人。郑亮此人年岁虽小,诗书文章却远在冯思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