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瑾珏阁在苏州府玉器界一炮而红,引得同行眼红不已,纷纷派人一探究竟。见一楼铺面东西也就平常,心知定是内有乾坤,又不好上二楼细瞧一番。这行业的规矩还是得守的,只得做罢。
瑾珏阁众人深居简出,开门做生意,关门过日子,一时倒也风平浪静。
蒋欣瑶看着铺子的帐本及每日的出货单,只微微一笑,喃喃道:“祖父,万里长征第一步,孙女算是走完了,瑾珏阁以后,就承蒙您多保佑。”
说罢,便看着帐本,沉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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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投湖(一更)
端午过后,天气渐热。
蒋欣瑶窝在院里,除了往归云堂给老太太请安外,连母亲的秋水院也懒得走动,每日里写写画画,要不就是捣鼓些吃食。
蒋元晨这个家伙,天天厚着脸皮蹭吃蹭喝,还叫嚷着要新花样,看在母亲偷偷塞银子,这家伙又长身体的份上,她咬咬牙忍了。
好在最近欣瑶有了一项新的兴趣爱好,便是要求在吃饭前听弟弟背上一段四书五经,算作开胃小菜。
蒋元晨在经过了愤怒,抗议,讨价还价,妥协等一系列流程后,乖乖举白旗投降。数次与姐姐斗智斗勇后的悲惨结局告诉他,这个女子,不是他能惹的,弄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他的逻辑是这样的,吃不到莺归做的菜,他食不下咽;食不下咽的结果是日渐消瘦;消瘦了人就没力气;人一没一力气,离死也就不远了。
于是听风轩天天上演这样的一幕:
蒋元晨背:“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译文:有才能的人向无才能的人请教,知识多的人向知识少的人请教,有学问就像没学问一样,满腹知识却像没知识一样,别人触犯他,他也不计较。从前我的朋友就这样做了。)
蒋欣瑶问:“曾子如此说,何解?”
蒋元晨答:“没有知识、没有才能的人并不是一钱不值的,在他们身上总有值得你学习的地方。所以,在学习上,即要向有知识、有才能的人学习,又要向少知识、少才能的人学习。
蒋欣瑶问:“有若无,实右虚,何解?”
蒋元晨答:“人要始终保持谦虚不自满的态度。”
蒋欣瑶问:“犯而不较,何解?”
蒋元晨答:“为人处世,需表现出一种宽阔的胸怀和忍让精神。”
蒋欣瑶媚笑道:“弟弟辛苦,用饭,用饭,今儿姐姐新研究了一道菜式,快来尝尝……”
蒋元晨冷哼一声,忍辱负重开饭。
……
这日,蒋欣瑶刚睡罢午觉,想着好久没去二姐姐处走动,便带着莺归,慢悠悠往二姐姐院子去。
夏日的蒋府别有一番风味,心湖边绿树成荫,蝉鸣声声,凉意阵阵。满湖的荷叶,绿得葱葱郁郁。欣瑶心道,果真是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忍不住停下来观赏一番。
蒋欣瑜带着丫鬟轻风正往听风轩去,四妹妹好几日没来了,怕是中了暑气,趁着今儿天凉快,便去瞧瞧她。
远远看着四妹妹站在湖边,忙笑着上前打趣道:“哪来的傻丫头,竟是呆了不成?”
蒋欣瑶见是二姐,忙笑道:“二姐这是要往哪里去?”
“好几日没见着你了,念着妹妹莫不是病了,正往你那去呢!”
蒋欣瑶上前搂住蒋欣瑜的胳膊,娇笑道:“难为姐姐惦记着我,这两日天太热,懒得动弹。今儿真巧了,我刚想去瞧姐姐,偏被这满园的荷叶给绊住了脚,哪料到,竟然与姐姐遇上了。”
蒋欣瑜笑着拉起她的手,拿起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密密的细汗,找了处阴凉的树荫底下说话。
蒋欣瑜因上次四妹妹那一番话,感动于心,比往常更亲热上上几分,言谈之间多有宠溺。
蒋欣瑶见二姐气色颇好,言谈举止带着自信,心下感叹,果然,女人是需要人称赞的。
两人正说说笑笑,突听得一声冷笑:“四妹妹何时与二姐姐如此亲热,倒让我好生羡慕。”
二人不用回头瞧,便知道来人是谁。蒋欣瑶忙上前行了礼道:“三姐姐来了,快来坐。”
蒋欣珊冷着脸道:“我当四妹妹心里只有二姐姐呢,哪里还有我这个三姐姐?哎,这倒也是,谁让我没这个命,嫁给尚书府那个残废呢。”
蒋欣瑜脸色刷的变白,身形微微晃动。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什么样的人,然蒋府上上下下无人敢明目张胆在她面前撕破这层窗户纸。
蒋欣瑶忙上前扶住蒋欣瑜,刚想出身安慰几句,又听得蒋欣珊道:“二姐姐,说起来你还得谢谢那个残废,若不然,哪能让你一个奴婢生的小姐一步登天呢。你要知道,苏州府多少卑贱的庶女,连嫁个残废的资格都没有,可见老太太偏疼你。”
蒋欣瑜眼泪叭叭往下掉,浑身打颤,两腿发软,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蒋欣瑶心中怒气渐盛,唤来轻风,莺归一左一右扶住蒋欣瑜,厉声道:“三姐姐,都是亲姐妹,话不要说得那么难听。”
“这些话就受不了,妹妹我是好心提醒,怕二姐姐得意过了,以为自己真变成了凤凰飞上枝头。日后若有更难听的话,也能禁得住。”蒋欣珊冷笑道。
蒋欣瑶恨不得上前缝住那张嘴,哪料到蒋欣瑜突然甩开扶着的两人,“啪”的一声,五个印子清晰的印在蒋欣珊的脸上。
“没错,我是丫鬟生的庶女,那又如何?你也不过是个姨娘生的,又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好歹我还能嫁到京城尚书府,若换了你,怕也是给人当姨娘的命。”
蒋欣珊捂着脸,突然,阴阴的笑了一声,高声道:“二姐姐,你好狠的心,我不活了!”说罢,突然起身往前冲。
蒋欣瑶暗道不好,忙伸手相拦,却被一把推倒在地,只听得扑通一声,蒋欣珊跃入水中。
丫鬟们突然惊醒过来,扯着嗓子叫救命。莺归顾不得扶起小姐,跟着跳了下去。
蒋欣瑶脑子一片空白,死死的盯着河面。仿佛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看到莺归托着三姐姐在众人的帮忙下,被拉了上来。
蒋家的男子们听到声响,纷纷赶来,刚刚好遇见二人从水里爬上来的场景。蒋宏生见女儿浑身湿淋淋的趴在丫鬟的怀里,昏迷不醒,一把横抱起。眼尖的小厮见出了人命,忙出府去找大夫。
蒋欣瑜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幕,擦了把眼泪,上前扶起欣瑶,低声道:“什么都别说,一切有我。”
蒋欣瑶急急拉了拉蒋欣瑜的袖子,道:“二姐姐,小心啊。”
蒋欣瑜嫣然一笑,说不出的凄楚动人:“大不了还她一命,怕什么。”
……
满府的喧闹声惊动了佛堂的老太太,得知孙女投河,惊得失手掉了佛珠,颤着身子由钱嬷嬷搀扶着往东园去。
顾氏正与陈氏婆媳正商量府里琐事,听得三小姐投河,三人俱惊。
陈氏撂起衣裙,拔脚就跑。顾氏与沈英一对视,两人分别唤来贴身大丫鬟,低声交待了几句,方才往园子里去。
蒋欣瑶见大伯母,母亲,嫂子,先后赶来,顾不得手疼,快速上前的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三人听,末了又道:“母亲,这事不妙,快些拿主意,晚了,怕老太太要来拿人。”
陈氏急得跳脚,怒形于色:“我就说这个小蹄子不是个好的,年纪轻轻,如此歹毒,怎么了得?这是要生生毁了我家愉儿啊,我找她拼命去……”
沈英与顾氏死死拦住陈氏。沈英急道:“母亲,三妹妹刚刚落水,你这会去找她拼命,不是火上加油吗?只怕老太太治你一人教女无方,连你也一道处置了。”
顾氏迅速镇定下来:“大嫂,你听我说,现下先让两个孩子去归云堂前跪着,这事急不得,怎么着也得先听听三小姐醒来后是个什么说法,方可应对。你们两个,快去,若老太太问起,什么都不要说,看我眼色行事。”
两姐妹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迈开脚步。
“还不快去!”顾氏陡然拔尖了语调。
蒋欣瑶一咬牙,拉着欣瑜的便走。
见两个孩子依计行事,顾氏松了口气,凑近了陈氏低声道:“大嫂,三小姐如此行事,必是想有所图,咱们不防想想,她图什么?”
陈氏早已乱了心神,泣道:“图什么,她就跟她娘一样,是个黑心的,见不得别人有半点好。”
沈英张了张嘴,又生生咽下。
顾氏只顾着陈氏说话,并未看到沈氏的神情。
“依我看,根由还是在二小姐的婚事上头,老太太一向疼她,这次定会为她讨个公道,两个孩子受些苦是难免的。现下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得快些到老太太身前侍候着。”
三人匆匆赶到三小姐的院子,便听得周姨娘哭得声撕力竭,老太太坐在太师椅上,大老爷,二老爷,三位少爷均跪在下首,脸上都不大好看。
三人上前,迅速跪下。
老太太冷冷的道:“珊儿若有个三长两短,看我饶得了你们哪一个?二太太,园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却姗姗来迟,你这家,当得也太好了。”
顾氏道:“老太太,是媳妇的错,要打要罚,只等三小姐醒了再说。”
老太太见顾氏认相,冷哼一声道:“大太太,听说是二小姐恶言相出,打了三小姐一巴掌,逼着三小姐生生投了河,你这嫡母好本事,教养出来的女儿便是这般德行?”
陈氏忙申辩道:“老太太,何人如此颠倒黑白,硬把脏水往欣愉身上泼?”
老太太看了大太太一眼,指着边上跪着的一个丫鬟:“你,将刚刚的话再说一遍,省得我冤枉咱们的好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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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回 颠倒(二更)
小丫鬟抬起头,清秀的脸蛋盈满了泪水。
“我是园子里负责花草的丫鬟眉儿。今儿正好当值,先是四小姐带着莺归在湖边看荷花,后来二小姐带着轻风也来了,三小姐是最后才来的。三人在一起说话,刚开始说说笑笑的,可后来不知怎么的,二小姐与三小姐就吵了起来。”
眼角轻抬把老太太的脸色尽入眼底,眉儿突然颤栗着身子又道:“后来……后来……二小姐上前打了三小姐一巴掌,奴婢吓得不敢动弹,只听得三小姐大叫一声‘二姐姐,你好狠的心哪,我不活了’便投了河,其它的就不知道了。”
老太太目光瞬间锐利起来:“大太太,我可有说错?你教的好女儿,旁的还没学会,倒学会窝里横了。”
陈氏刚想分辨,被顾氏的眼光止住,低着头不说话。
大老爷蒋宏建见母亲动怒,忙喝道:“蠢货,还不给母亲赔罪。母亲,一切等三小姐醒来再说,是打是罚,儿子全听母亲的。”
老太太一丝表情也无的点点头,似乎对大老爷的态度颇为满意。
不多时,大夫出来,说三小姐已经醒,吃两剂补药就没事了。又连连叹息道幸好救得及时,又是大夏天,没什么大碍,若迟一步,就难说了。
管家引着大夫去帐房支银子不谈。
老太太听说三小姐醒了,忙起身,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往里屋去,顾氏扶起大太太,尾随而进。
蒋欣珊散着头发,半边脸红肿,见老太太进屋,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老太太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坐在床沿边,儿啊,肉啊的好一阵安抚。
半天,两人止住了哭。老太太柔声道:“我的儿,有什么想不开得要去投河,你是要把祖母吓死啊?你若有个三长两短,祖母可怎么活?有什么委屈你且慢慢道来,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个胆!”
蒋欣珊抽泣着低声道:“祖母,今儿我看着天气还算凉快,念着湖里那一池荷花,便往园子里走走。恰巧遇着二姐姐与四妹妹在树荫底下说话,便上前打招呼。端午那日二姐姐戴得一身无色的翡翠饰品,孙女好生喜欢,便想问二姐姐借来戴玩几天。
哪知二姐姐口出恶言,便骂我是姨娘生的,配不得这么好的东西。我一时气不过,便道‘你也是姨娘生的,只不过命好,攀了个好人家而已’,祖母,你是知我的,若不被二姐姐逼急了,哪里会说得如此狠话?
谁料四妹妹在旁道‘三姐姐,都是姐妹,说话不要那么难听’,二姐姐一听,便上前狠狠的打了我一巴掌,还说她命好,能嫁进尚书府,我只配给别人做姨娘。”
老太太早已气得青了脸色,目光如箭一般的看向陈氏。
陈氏气的银牙紧咬。心里骂道:小妇养的坏胚!我若不是先一步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还真被你梨花带雨的模样给骗了去。
蒋欣珊一边哭诉,一边偷眼打量老太太神色:“祖母,孙女命不好,托生在姨娘肚子里,被人嘲笑抬不起头也就算了。孙女只想清清白白嫁个好人家,作个正房太太,哪料想二姐姐如此污我,唯有一死,祖母啊,孙女没有脸活在这世上,你就让我清清白白的走了吧……”
说罢,几欲起身,偏体力不支,被老太太拦下。
周姨娘扑通一声跪倒在老太太脚边,声嘶力竭道:“姑母,求姑母为珊儿做主。我苦命的女儿啊,姨娘没本事,护不住你,都是我的错,当年宁可绞了头发,做姑子去,也不该给人做妾……”
沈英悄无声息的把目光移向顾氏。果然猜得没错,这事怕就是端午那天起的引子。真真是好算计啊!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行事如此绝决,怕不是什么好事啊。
老太太怒从心头起,大吼一声:“你给我闭嘴。”
周姨娘刚刚嚎了两嗓子,只觉还未尽兴。偏又不敢违逆老太太的话,一方绣帕捂住了嘴,惴惴然的偏过了脸。
就着钱嬷嬷的手,老太太慢慢起身,目光扫过两个姨娘,凛凛道:“二小姐,四小姐现在何处?”
陈氏硬着头皮上前回话:“在归云堂跪着。”
老太太厉声道:“让三小姐好好养病,哥儿三个这里没你们的事,你们先回去,其它人随我来。”
蒋元航上前一步道:“祖母,妹妹受了如此委屈,孙儿心里难过,只求祖母看在妹妹一向孝顺的份上,给妹妹讨个公道。”
蒋元晨冷哼道:“二哥,委屈不委屈,可不是只凭三小姐一人说了算的。”
老太太冷笑两声,如鹰般的目光落在蒋宏生身上。
蒋宏生察觉,怒道:“孽障,没听到祖母让你们回去吗?”
蒋元晨偷偷看了顾氏一眼,见母亲一脸平静,方才垂下头跟着大哥走了出去。
三人走出院子,蒋元航冷冷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大哥三弟,我先走一步。”
蒋元晨双拳紧握,毫不客气的回话道:“谁杀的人,谁欠的债,二哥弄清楚了再说话。免得坏了兄弟之间的情份。”
蒋元航被堵了话,气得哼哼两声,甩袖而去。
蒋元晨恨恨的瞪了他一眼,小脸铁青。
一双大手抚上蒋元晨的肩膀:“三弟,先回去吧。这事,咱们帮不上忙。”
蒋元晨想起欣瑶那次跪倒在归云堂冰冷的青石钻上,顿时红了眼眶,低声道:“大哥,三姐姐说的话,你信吗?”
蒋元青摇头长叹一声:“你说呢?自己的亲妹妹,是个什么性子,我怎会不知?可老太太……唉……走!到哥哥书房去,咱哥俩说说话。”
……
归云堂正厅,蒋欣瑜,蒋欣珊姐妹一左一右跪倒在堂下。
刚刚夏荷趁着老太太及钱嬷嬷不在,找相熟的姐妹把三小姐的一番话偷偷传给跪着的两位小姐,让她们好有个准备。
姐妹二人哪料到她会如此颠倒黑白,一时静默着不说话。
蒋欣瑜沉声道:“四妹妹,是姐姐连累了你,你别怕,此事因我而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蒋欣瑶略思片刻,轻叹道:二姐姐,一会老太太问话,你得想着如何应对,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咱们先把这事圆过去再说。”
蒋欣瑜嘴角轻挑两下,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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