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有几月前老爷,太太,公子,小姐的模样。
马车上走下一人,正是那平王侧妃,孙家二房庶出的小姐孙一梅,一番哭诉后,孙一梅带着二房众人相继离去。
随后,马车上又相继走下来几人,均扶着各自要接的人而去。片刻,牢房门口只余孙家大房诸要无人接应。
正当大房诸人站在日头下,面含悲色,不知所措时,树荫下,走出一素衣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孙云跟前,众人一瞧,正是那被赶出府的不孝子孙景辉。
孙云老泪纵横,悲痛不能自持。
☆、第七十七回 郑家的算盘
孙云见来接他的正是被他赶出了府的孙景辉,想着老父,妻子及两个兄弟因有人命在身,尚在狱中。孙家膏粱锦绣,荣及一时,如今却分崩离析,连个容身之处也无。不由的悲从中来,老泪纵横。
完了,孙家完了。
孙家父子俩哭过一阵后,孙景辉扶着老父及大房诸人,上了马车。
孙云见庶子孙景耀一房没有出来,便想让儿子去打探打探。
谁知,那孙景辉冷冷道:“父亲不必担心,他自有容身之处,等安顿好了,再去打听也不迟。”
孙云心头一惊,想着这个儿子素来聪明,听这口气只怕是早已知道了内情,且孙云向来不待见这个庶子,当下也就不再言语。
……
半个时辰后,孙景耀胡子邋遢的走出牢房,刚站定,却见妻妾蓬头垢面,怯生生的从墙角走出来,扑到他跟前,好一番痛哭,两岁的女儿更是搂着父亲的脖子哭得上气不接上气。
一夜之间,风云突变,天翻地覆,真似做一场梦一样。孙景耀搂着妻小,呆呆的站在太阳底下,竟不知何去何从。偏过头,却见树荫底下站着一青衣女子,怀里抱着了幼儿,正含泪望向他。
轰的一声,孙景耀血气直往上涌,推了怀里的人,直奔过去,四目相对,恍如隔世。
蒋欣瑜轻轻的扯了扯孙景耀的衣袖。笑中带泪道:“景耀,咱们回家吧!”
……
“大奶奶,二小姐刚刚把孙景耀接走了。”李妈妈皱着眉头回话。
欣瑶懒懒的嗯了一声。道:“他的妻小如何?”
李妈妈犹豫道:“正房曹氏看不出来,姨娘高氏看着不是个好相与的,见了二小姐,竟像是见了鬼一样,怀着身子当街就与孙景耀撕打了起来。那高氏看情形应该有四五个月了。大奶奶,奴婢瞧着,二小姐往后的日子。可不大好过啊,咱们是不是……”
“妈妈。是好是坏且随她去吧,总要尝过了苦的滋味后,才会知道甜的滋味得来不易。”
李妈妈忧色满面道:“大奶奶,这事可瞒不住啊。蒋家那头……”
李妈妈的忧心不无道理。
二小姐不管不顾的把孙景耀一家接了回去,那么当初叔嫂两个有首尾,且生下孩子一事就瞒不住。这世道,一个女人居然敢行此不堪之事,那……那是个遭千人指骂的。蒋家,老太太那头,必要掀起轩然大波。
微云见大奶奶沉吟着不说话,忙朝李妈妈递了个眼色,道:“蒋家分了房。二小姐是大房的人,要烦心也是大房的事。大奶奶,今日杜家送来的樱桃看着很新鲜。大奶奶尝几口。”
欣瑶眯了眯眼睛,笑道:“正是这个话,扶我起来再走走。对了,妈妈,听说那位前儿生了个儿子?”
李妈妈哼哼道:“大奶奶,真真是歹人有好命。可不是生了个儿子吗,今日正好是洗三。”
淡月忙道:“怪不得今日二太太没来。难不成是去了郑家?”
微云徐徐道:“二太太把事情都推给了二奶奶,只怕今日是不会出面的。”
欣瑶不由的感叹了一句:“郑家,倒是聪明,风往哪头吹,人往哪头倒啊!”
淡月冷笑道:“可不是聪明?一年四季的衣裳都在咱们绣坊定制,摆明了送钱给大奶奶花。”
蒋欣瑶低头一笑:“我倒想看看,郑家能为她做到哪一步?”
……
郑府书房里,郑恒面色不豫道:“今日洗三,你岳父,岳母为何没来?”
郑亮忙了一脑门子汗,回话道:“岳父说衙门里有事,岳母去了萧府。”
郑恒长叹一声,朝儿子郑旭点了点头,郑旭温和道:“亮儿啊,你坐下,父亲有些事情,要说与你听。”
约摸一顿饭的光景,郑亮怒气冲冲的出了书房。
郑旭皱眉道:“父亲,你把事情都与他说了,万一……”
郑恒苦笑道:“总是要知道的,也不必再瞒着。我原打算着,趁她生孩子,试探一下蒋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你也看到了,亮儿三天两头往蒋家跑,可连洗三这样重要的场合,蒋家硬是连个面也没露,只让人送了礼来,可见你这个媳妇果真是给蒋家逐了出去的。”
“依父亲之见,如今咱们该如何?”
郑恒抚须叹道:“死置死地而后生。行不行,就看郑家的造化了。”
……
蒋欣珊摸着红肿的左脸,眼泪簌簌而下。
郑亮赤红着眼睛,暴跳如雷道:“蒋欣珊,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当初你和我说,你与四小姐素来不和,是因为二太太抢了你生母的正室之位,你被蒋家逐出家门,是因为她记恨着小时候你比她得宠,所以在老太太,岳父岳母跟前挑唆。我信了你,祖父把你送到庄子上,我还在祖父跟前为你求情。哪里知道,你……你居然……亏得我还在岳父岳母跟前替你周旋,现在想来,我他妈就是个傻蛋。”
蒋欣珊掀了被子,扑倒在郑亮脚下,惊声泣道:“爷,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郑亮一腿踢开眼前的人,冷冷道:“蒋欣珊,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我给你两条路,出了月子后,要么你拿着一纸休书走人,要么,你给我到萧府去求情,什么时候四小姐消了气,什么时候你再做回你的奶奶。”
四小姐!
蒋欣瑶!
蒋欣珊勃然变色,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浑身上下散发着凌人的气势:“你们一个个,一个个的都为她说话。不就是因为她如今得了势吗,要是坐上位的是韩王,只怕你们都巴不得我与她有深仇大恨,与蒋家老死不得往来,这样就可以避了祸去。
当初萧家得势,你们怕我耽误了郑家的前程,把我送到庄子上待产,我一个怀了身子的女人,吃的是粗茶淡饭,睡的是粗被土炕,我甚至要变卖我的庄子,才能喝一碗燕窝粥,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你们凭什么让我过这样的日子!
后来靖王不成了,萧家落魄了,张馨玉的一张贴子,你们又把我接回来,好吃,好喝的侍候着,哈哈哈……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让我到萧府去求她,求她消了气。
我是什么样的人,你祖父,你父亲难道今天才知道吗?为什么早不把我休掉,不就是想留着我当棋子使吗?看看我是不是还有用,能不能让你们郑家荣华富贵。
现在倒好,孩子落地了,洗三蒋家没人来,你们一个个的失望了,算盘落空了,荣华富贵跑掉了,嫌我没用,就想着把我休掉,我呸!我犯了七出哪一条?你给我说个清楚,若不说,哼,顺天府尹的门朝南开着,咱们往那里分说分说去。
告诉你郑亮,就算我坏事做尽,就算是被蒋家逐出家门,到死,我还姓蒋,也还是蒋家嫁出去的姑娘。你尽管休了我,我倒要看看,我要是被休了,蒋家到底是帮我,还是帮郑家。别到时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十几年蒋家内宅的斗智斗勇,使得蒋欣珊这几年在郑家鲜有敌手,再加上大半年庄子上清苦的生活,使得蒋欣珊看得更深,想得明白,拿人死穴,一拿一个精准。
她很是清楚,她与蒋欣瑶的争斗,说到底是蒋府嫡庶小姐之间的争斗,关起门来,是家事。而她与郑家,则是两个府邸之间的事。郑家要休早休了,等到现在才开口说这个话,不过是看蒋府对自己不理不问,怕前头的算计都落了空。
真当她是个傻子呢,连这一点算计都看不明白,是方是圆由着郑家人拿捏不成?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她蒋欣珊从来就不是一只兔子。
在比狠这一桩事情上,只会吟诗诵对,风花雪月的郑少爷又怎会是蒋欣珊的对手?想当初,她连自个的命都能舍了去,毅然绝然的往心湖里纵身一跳,不仅让蒋欣瑜禁足半年,又差一点使顾氏被休,算计之深,手段之狠绝非平常。
所以蒋欣珊刚露了露她的獠牙,那郑亮便落荒而逃。
……
郑恒得了这个消息之后,头痛不已。
原本以为亮儿媳妇不过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哪里知道,这女人居然是块硬骨头,啃下去,是要崩了满口牙的。心道,怪不得那四小姐把萧家大爷吃得死死的,屋里连个通房,姨娘也没有,想来也是个狠角色。
看来,这蒋家的女人,果然没一个好惹的。
倒是那郑旭听罢,幽幽道:“亮儿媳妇这个本事,若是用在正道上,倒是咱们郑家的福份了。想咱们府里女眷当中,哪个有她这份算计和狠劲。父亲啊,这事,依我看还是别兜圈子了,直奔正主去吧。我算是看出来了,蒋家二房能拍板拿主意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嫁出去的四小姐。是休,是留,就看她的意思吧。”
郑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道:“要不要我再去找找杜太医?”
“哎哟,我的老父亲啊,开门见山吧。这会是她怀着身子,顾不上,等她缓过劲来,再找上门,那郑家可就说什么都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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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非娇情,人在病中,身心脆弱,看到书友们的支持,忽然觉得,一切都值得。
☆、第七十八回 我为什么是你兄弟(二更)
蒋欣珊的孩子呱呱落地没多少日子,蒋家二奶奶吴氏平安产下一女,重五斤二两。
吴氏盼了几年,这一胎仍只得了个女儿,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暗暗伤心了一回。
李妈妈送了洗三礼回来,与欣瑶说起这事。
欣瑶笑道:“女儿有什么不好?我瞧着女儿就很好,是不是那周姨娘有什么闲话说?”
李妈妈笑道:“周姨娘如今哪敢说闲话啊,只不过瞧着脸色不大好看罢了。”
欣瑶冷哼一声,道:“放心,二嫂压制得了她。妈妈回头记得把满月的礼先预备下,虽说是个女儿,却待慢不得,重上一分才是。”
李妈妈一口应下。
……
深夜,欣瑶半倚在床头,任由男人替她按摩着双脚。
萧寒看着欣瑶浮肿的双腿,心疼道:“又肿了不少,依我看,再过二十几天,就让祖父下针吧。”
欣瑶被搓揉着舒服了,笑道:“都说瓜熟蒂落,看着最近肚子里两个还算听话的份上,且让他们再多呆些时日吧。”
萧寒皱了皱眉头:“你都已经晕厥过两次,还说这两人听话。”
上个月欣瑶莫名其妙晕厥了两次,很是让萧寒惊出了一把冷汗,若不是欣瑶坚持让孩子多在娘胎里呆几日,只怕以萧寒的性子,早就让老爷子下手了。
欣瑶也不答话。只柔柔的喊道:“渴,想喝水。”
萧寒端过几上的参茶,尝了尝温度。送到欣瑶嘴边。
欣瑶饮了几口,皱眉道:“老喝参茶,嘴里一股子参味,你把梅子做的那些个冰镇的给我喝。”
萧寒理都不理她,亲了亲欣瑶温温的唇,砸嗼砸嗼味道:“一点参味都没有。祖父交待了,大凉的东西不能喝。这参是百年的老参,最是滋阴润肺。你若觉得没味。我让天翔明日到宫里去瞧瞧有什么新鲜的贡品,问二哥讨了来。”
欣瑶摸着男人明显瘦了一圈的脸,有些心疼道:“还去讨呢,三天两头的到宫里去要。二哥见你们都要头疼了。”
萧寒搁了茶盅,替女人翻了个身,笑道:“我和天翔还好,主要是十六,打着你的旗号,实际上都是给阿远送去的。”
蒋欣瑶翻翻白眼,心道天天把小叔叔拖到三更半夜,然后弄点宫里的好东西,让小叔叔去哄府里的那位。亏他们想得出来。
蒋欣瑶念及此,轻叹道:“怀了身子的女人,心思多少敏感些。回头你劝劝,让小叔叔早些回去陪陪小婶婶。”
萧寒为难道:“瑶瑶,你这让我劝哪头是好?我与十六好歹也是过命的兄弟,若他知道了我……心里岂不是埋怨!你啊,少操这些心,这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如何行事,自个拎得清。”
欣瑶知道萧寒的难处。叹道:“我不过是念着她一个女人,怀着身孕,又是一颗心都扑在了小叔叔身上……”
萧寒想着杜天翔跟他说的那些个难听的话,心下冷笑两声,不屑道:“依我看,阿远也不是那没分寸的人,但凡那燕红玉想要的,就是那天上的月亮,阿远也会求了十六替她摘下来。阿远对她也算是用心。”
蒋欣瑶想着自家小叔叔的性子,懒懒的抬了抬手,心里总不是什么滋味。
萧寒用手刮了刮女人的鼻尖,吻了吻她的眉心,沉吟片刻道:“今日赵家又送了端午礼来?”
欣瑶点点头,道:“嗯,还说要见我。我没理会,只让人把东西收下了。哼,萧家大奶奶岂是他们想见就能见的?”
萧寒失笑道:“这话我爱听。二哥前几日在早朝上,已经驳了赵正信的奏折,也快了。”
欣瑶不可置否的笑道:“让二哥悠着些,先帝最擅长温水煮青蛙,药下得猛了,反倒没了意思。”
萧寒见女人脸上有了笑意,轻轻咳了一声,把她搂在怀里道:“瑶瑶,这几日,京里有些不大好的传言出来,是关于蒋府二小姐的事,你看……”
欣瑶深深一叹道:“既是传言,只怕堵不住,这事,我不管,你也别管,随她去吧。”
萧寒神色一松,笑道:“既如此,我也就不压着了,那曹氏瑶瑶打算如何处置?”
“既然身上有人命,按律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吧。我如今倒有些高看那孙景辉了,原想着纨绔子弟,只会玩乐,哪料想,他居然硬生生的站到了人前,不仅把那男风之事抛之脑后,还担起了一家的重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可见世上之事,皆无一定啊!”
萧寒见她披散着发,侧卧在锦垫上,眼角眉梢都是风情,不由的动了情,一把吻住了。做了几个月的和尚,只唇齿相依的一刻,身下便有了反应。
就在两个气喘吁吁时,萧寒突然抽身离去,站在床前,咬了咬牙道:“再一个月,无论如何得让祖父动针,不然,这日子没法熬!”
欣瑶嗤嗤笑道:“似水如冰里的姑娘听说都是绝色,大爷若有空,不防去泄泄火。”
萧寒无可奈何的看着身下支起的帐篷,狠狠的在欣瑶脸上亲了两口,才转身去了净房。
欣瑶笑着正欲起身,突然心口一紧,一阵刺痛袭来,只觉得天眩地转。她像一条溺水的鱼儿一样,拼命的吸着气。
萧寒听得动静,飞奔出来,见势不对,大叫一声:“快去把表少爷叫来。”
片刻,杜天翔只穿了件中衣就匆匆赶来,见欣瑶面色痛苦的捂着心口蜷缩在床上,二话不说,拿起针便往欣瑶几个要穴上扎。
……
半个时辰后。萧寒与杜天翔脸色凝重的站在庭院里,杜天翔勉强一笑道:“幸好我来的快,若不然……”
萧寒紧绷的心慢慢舒缓下来。冷静道:“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她的身子有什么变化?”
杜天翔摇头叹道:“七个多月,正是孩子长势最快的时候。这头一快,那头就更吃不上劲,压着她的五脏六腑,牵动了旧伤。已是强拏之末了,最多再半个月。必须要让孩子落地,不然。大人,孩子都有危险。”
萧寒一言不发的看着他。
杜天翔抬头看了看天上的一轮弯月,重重的叹了口气道:“从今天开始,在你院里收拾间卧房出来。我住进来,关键时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