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亭是过来人,如何看不出来。他抚须思道:“得了,那就更说得通了。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她不让你纳妾,就必须为萧家留个后。”
“祖父,她这是用命在赌,万一……”
萧亭长长的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你媳妇胜人一筹的地方,她若不赌,又如何能换来你这个傻小子的死心踏地呢。
“这世上人人都在赌,新帝在赌,老臣在赌,凡夫俗子都在赌,就看有没有这个运气了。小寒啊,你得跟你媳妇学学啊,你瞧她从来不问赌得赢,赌得输,她只实实在在的做她每一日应该做的事,就这份胆然,我瞧你们几个都比不上她。你与其问我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倒不如顺着她的心思,陪她把这两个月熬过去。”
正说话间,总管萧重匆匆进来,低头在萧寒耳边轻语几句,萧寒点点头道:“让厨房预备些下酒的小菜,送到书房来。让他们先等着,我一会就来。”
萧寒转过身,对老太爷道:“祖父,十六他们来了,我去陪陪。”
萧重点点头应下。
萧寒行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老太爷一字一句道:“祖父,这辈子有两个人我把他们看得比我的命还重。头一个就您,其次就是她。您看着办吧!”
说罢也不顾老太爷骤然突变的脸色,大步离去。
萧亭一屁股跌落在椅子里骂道:“臭小子,翅膀长硬了居然敢威胁我,我这天天往药房里钻,没日没夜的是为了谁啊,你没看到我这些日子头发都愁白了吗,真他娘的不孝。”
骂了两句,想起孙子说头一个比他命还重的人是自己,心头又涌上一股子暖意,重重的叹了口气后,萧亭在厅里略坐了片刻,钻进了药房。
萧寒出了东院,先不急着去外院,回了西院房里,替熟睡中的女子翻了个身,坐在床沿盯着女子的眉眼看了半晌,才去了外书房。
……
几杯酒下肚后,杜天翔壮了壮胆子朝闷头喝酒的萧寒道:“表哥,我瞒着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我的气。外公他盼了这些年,总算盼来这一天,还是两个,他舍不得,我也舍不得。要打要骂你只管来。”
萧寒拍了拍天翔的肩膀,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杜天翔心里起了毛,才移了眼睛道:“她说了,她怕死,比谁都怕,让我信她。天翔,我信她,也信你。”
杜天翔神色一松,深深的喘了口气。脸上才有了笑意。
燕十六喜道:“这不就得了,你家那个,这么聪明。哪里是命薄的样子。”
徐宏远用胳膊肘轻推了一下燕十六,笑道:“小寒,我这个侄女,素来是会算计的,吃亏的买卖从来不做,她让你信她,你只管信她便是。”
燕十六自知薄命两字不大中听。为掩其尴尬往徐宏远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阿远这话说得对。你想,连我在她手上都只有吃亏的份,一定会母子俱安,到时候。我府里的玩艺,只要你媳妇看中,只管拿去,给两个孩子当见面礼。”
杜天翔轻哼一声道:“你个大老爷们吃亏跟表嫂生孩子,有个屁关系。”
燕十六刚含进一口酒,听这话,呛了一下,猛的咳嗽起来,手指着杜天翔半晌说不出话来。
徐宏远无可奈何的帮他拍后背顺气。
杜天翔瞧他咳嗽的厉害了。一把抓过燕十六的手腕,手指熟稔的搭了上去,沉吟半晌。扔了手腕,从怀里掏出个瓶子,倒出两粒药丸,递到燕十六手上:“你的身子也不比从前,仔细保养着才好,别仗着年轻。没日没夜的。”
燕十六心头微暖,接过药丸。用酒送服。半晌才道:“一年未见,天翔,你粗俗了。大小也是个太医院院首,斯文些。”
杜天翔长叹一声,举杯朝燕十六几个碰了碰,垂头丧气道:“先是二哥伤重,再是先帝病危,我连打个磕睡都得防着人下毒手,别说是粗俗,小爷我都想粗暴了。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十六你是不知道啊,小寒去迎二哥回京,诺大的京城皇宫,就我和李禄两个在里头顶着,没有一刻不提着心吊着胆,身心俱累啊。”
这话说来,徐宏远,萧寒深有同感。
萧寒把杯子一扔,脸上带着疲色,洒然一笑,这笑中带着三分苦涩,七分痛楚,道:“我这四个月,除了正月里陪了瑶瑶几天,其他的日子,都是她一个人呆在府里。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不光是府里,铺子的事井井有条,书房一半的事情都是她在操心。大着个肚子,还得盘算这个,盘算那个,我看着就心疼。天翔,我哪里是怪你,我是怪我自个。”
燕十六学着萧寒把酒饮尽,杯子一扔,咬牙道:“比苦是吧,谁有我苦?堂堂王爷,睡的是帐篷,吃的是干粮,喝的是烈酒,还被人摆了一道,半死不活的躺着等死,外帐篷外头雪下个没完没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现在想起来,都他娘的心酸。”
徐宏远默默的把三人的酒杯扶起,斟满,端起自个的酒杯,轻啜不语。
杜天翔抬首道:“阿远,你怎么不趁机发发牢骚。”
徐宏远轻笑一声,洒脱的朝众人举了举杯,眼神落寞道:“有一种苦,是无父无母,无兄无弟,红尘俗世,孑然一身。”
徐宏远原本在这四人当中,容貌最甚,且又一派书生模样,偶尔发一通感叹,燕十六在一旁瞧着竟是呆了。
杜天翔翻了个白眼,讥笑道:“你还有个燕红玉。美人在怀,如沐春风。”
徐宏远苦笑道:“非我所愿,如坐针毡,苦上加苦。”
杜天翔想到元宵那日燕红玉几次三番的扫了众人的兴致,不由深表同情的拍了拍徐宏远的肩膀,抚额叹道:“果然非同道中人,虽倾国姿色,却也是开口规矩,闭口规矩,鸡同鸭讲,无趣的很,无趣的很那,连表嫂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萧寒想着自家女人的种种好处,很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燕十六心中石头落地,喜上眉梢道:“庸脂俗粉,岂可配得上阿远。来,兄弟们难得聚在一处,喝一杯,预祝咱们苦尽甘来,日后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想横就横着走,想竖就竖着走,出了事,王爷我在背后替你们兜着。”
四人同时举杯,重重的碰了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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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冷了,亲们极时加衣,注意身体。
么么哒!
☆、第六十九回 做了皇帝更难
深夜子时,皇宫内殿里。
燕十六吊儿郎当的站在御案前,无聊的玩着手里的玉。
燕淙元看完最后一本奏章,抚着手上的扳指,端了茶盏,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人见到了?喝酒了?”
“见到了。跟小寒他们一起喝了几杯。”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你们四个凑在一起,哪次不拼个你死我活?”
“小寒媳妇身子有些不好,他们几个没什么心思。我守着孝呢,不敢多喝。对了,二哥,宫里有几株人形的金参,我想借来用用。”
燕浣元手一抖,茶水漏了几滴。
内侍李宗贵忙上前侍候,燕淙元摆了摆手,索性把茶盏往御案一扔,环视一圈道:“冷了,叫人换了热茶来。”
李宗贵忙向殿里的小太监挥挥手,弓身退了出去。
“要老参作什么用?”
燕十六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的来胧去脉道了个干净。
燕淙元微微皱起了眉头,道:“连老太医和天翔都只有四成的把握,可见这身子是极差的。”
“原本不过是娘胎里受了些弱症,比着旁人略差些,后来出了清凉山一事,又挨了蒋家老太太一仗,外强中干罢了。小寒急得都跳脚了!”
燕淙元意味深长道:“在军中一年,这该知道的事情,不该知道的事情,可一样也没少啊!”
燕十六眼睛往边上一瞧。糊道:“二哥,这不有他吗,那是他亲侄女。”
“怎么就怀了个双生子?她这个身板……确实难些!”
燕十六眼睛有些酸。这些日子夜以继日的苦熬着,没一天能睡个整觉。他揉了揉眼睛道:“二哥忘了,赵家素来有生双生子的家族史。”
“赵家?”
燕浣元冷笑道:“不说,朕倒把他们给忘了,回头你问问小寒,有什么打算。”
燕十六凑到燕淙元跟前,咬牙道:“砧板上的肉而已。想怎么摆弄,还不都随二哥你。”
燕浣元目色暗沉。微微一颔首,一语双关道:“得了,朕知道了,金参明日让内侍送去。还需要什么,你让小寒尽管开口。十六,你说小寒兵马寺的位置是不是该动一动。六品,官位着实小了些。”
燕十六点头笑道:“若让我说,封王也是使得的。”
燕淙元沉吟道:“回头朕来问问他。”
燕十六往燕淙元跟前凑了凑,嬉皮笑脸道:“二哥,我有一事,不知道该不该向二哥开口。”
燕浣元冷冷的瞧了他一眼,道:“不用你开口。你先问问他同不同意。他侄女如今这样,是福是祸尚不知晓;瑾珏阁,怡园这几处生意。他哪里能脱得了手?再说,好歹留下个一儿半女。别皱眉,你也一样。如今新朝刚立,事情千头万绪,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两个走得一干二净了。谁来帮朕。这事过几年再说。”
燕十六目光闪烁,却又不敢反驳。只想闷闷的的应下。
燕淙元瞧他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正想呵斥,想着以前自己应承下的话,只得软语相劝道:“十六啊,父皇留下的是个烂摊子,国库空虚,入不敷出,各地灾害频起,邻国虎视眈眈,朝庭*之风盛行,真才实学的没几个,粉饰太平的一大堆。
朕虽有心励精图治,也需有可靠的人在身边帮衬,旁人,朕信不过,你们几个从小跟着朕起起落落,除了你们,朕还能相信谁?说来你都不会相信,就先皇入葬,新皇登基这两项,还是朕掏的私房银子才勉强维持。朕至今还欠着阿远,小寒几百万两的银子。十六啊,不做皇帝难,做了皇帝更难。”
说罢,燕淙元轻咳几声,
燕十六见二哥面色灰白,心生愧疚,正色道:“二哥放心,这江山既然你坐了,臣弟一定帮你守住了。我的事,日后再说,反正总能见着。倒是你,受了重伤,一日也没歇过,也该喘口气,细细保养才是。”
燕淙元起身,拍了拍十六的肩,目光深邃道:“十六,朝堂人手如何布局,国库如何充盈,百姓如何安抚,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事啊。朕这个皇位才坐了几天,便觉得身上的担子似有千金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哪里敢懈怠。”
燕十六略思片刻又道:“二哥无须思虑过甚,新朝刚立,需外松内紧,徐徐图之方可。”
燕淙元仔细思忖着十六的话,一时没有作声。
许久,燕十六道:“二哥,苏家的事也该有个了断了。”
燕淙元摸了摸扳指,冷笑道:“苏家的事不急,那两位的事不大好办。父皇先逝前,叮嘱过朕,让朕顾念手足之情。”
“二哥,放在眼皮子底下最是安全。”
燕淙元颔首道:“与朕想到一处去了。承乾宫那位,我打算挪个位置,静养着吧。”
燕十六目露凶光道:“是该留着命,好好看看苏家的下场。”
燕淙元知道十六想起了小时候受苏家人欺负一事,冷冷笑道:“别急,先让他们熬着。”
“皇上!”
李宗贵打着秋千,一路小跑了进来。
“何事?”
李宗贵小心翼翼道:“回皇上,刚刚承乾宫宫人来报,太后今日又没有用食,并吵着要见皇上一面!”
燕十六冷笑不已:“皇上日理万机,政务繁忙,岂是她想见便能见的?”
李宗贵忙垂了头道:“平王所言极是!”
燕十六正欲再说,却见皇上朝他摆了摆手,便冷着脸,背过身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燕淙元眉头微蹙,神色瞬间转冷,淡淡道:“你亲自给朕传个话,就说她一日不用食,苏家上下几百口人,便一日没饭吃!”
燕十六猛的转过身来,面色阴沉道:“皇上,只怕苏家之人的死活,已不大有用。要臣弟之见,不如用韩王,用世子这些个能让她放在心上的。”
燕淙元目色凛凛,对着燕十六深看一眼,忍俊不禁道:“就依平王所言!”
……
清早,萧府房门来了一辆马车,门房一见是蒋家来人,不敢怠慢,忙把人引了进去。
欣瑶刚刚洗漱好,顾氏已经进了东院,听下人回话说母亲来了,目光深深的看了侍立在身后的李妈妈一眼。
李妈妈心头一跳,忙道:“大爷让老奴去请的。”
欣瑶还未来得急说话,顾氏已进了屋,急急的走到女儿跟前,上下打量,又喜又急的竟泪如雨下。
蒋欣瑶最怕顾氏掉眼泪,捧着肚子哼哼两声,惊得顾氏忙收了泪,迭声问道:“哪里不舒服?”
蒋欣瑶不答反问道:“母亲怎的这么一大早就来了。父亲和两个弟弟呢?”
顾氏擦了泪道:“不放心你,都来了,被姑爷请去了书房说话,一会再来看你。”
“父亲今日不用去衙门吗?”
“去什么衙门,昨天听说你晕倒后,恨不得连夜就往萧府跑。一晚上都没睡安稳觉。你这孩子,身子不好也派人回来说一声,什么都瞒着,万一……让你母亲怎么活。”说罢,眼泪又下来。
李妈妈忙劝道:“二太太,老太爷说了,大奶奶不能见着眼泪,怕伤了身。”
顾氏背过身擦了泪,道:“正是,正是,倒是我的不是,惹着瑶儿伤心了。”
蒋欣瑶笑道:“哪里需这样。说的我像个瓷人一样,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母亲瞧我,不是好好的吗,吃得下,睡得着。”
欣瑶正说笑着,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心突突的跳得飞快,脸色煞那间变得惨白。
微云见状,忙用手抵着欣瑶的后背,帮着顺气。轻絮则眼疾手快的把参汤送到欣瑶手里,侍候着喝了两口。
半晌,待蒋欣瑶缓过神来,顾氏已背过身擦了好几次眼泪。
欣瑶强笑道:“妈妈,去瞧瞧厨房的早饭怎的还不送来?这会饿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了。”
李妈妈眼睛一红,转身出去。
欣瑶瞧了瞧屋里的几个丫鬟,笑道:“动不动的就红了眼睛,我还没怎么呢。不过是怀了双生子,比着旁人艰辛些,等落了地,就好了。”
顾氏笑中含泪道:“正是,正是,再熬些日子,等孩子落了地,自然就没事了。这天底下能怀双生子的,也没几个,我儿的福气真真是好的。”
欣瑶笑道:“可不是好,一下怀两个,谁也比不上我。母亲日后可就要破费了,什么都需备上两份才行。”
顾氏抚着女儿的手,嗔道:“那是自然,少了哪一个都不行,这都是旁人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正说话,小丫鬟端着食盒进来,一一摆在几上,顾氏陪着女儿用了些,放下筷子,把微云唤到身边,细细问欣瑶的情况。
欣瑶一边用着饭,一边支着耳朵听,见母亲恨不得连她一日拉几回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心中温暖。
不多时,萧寒陪着岳父及两个小舅子进屋来。
欣瑶许久未见到两个弟弟,心中欢喜,忙招呼人上茶,上点心。
蒋元晨,蒋元昊兄弟俩见姐姐脸色苍白,肚子奇大,心中担忧,脸上却不露出来。
蒋元昊年岁虽小,却极为懂事,专挑些有趣的事说与姐姐听,逗得欣瑶捧着肚子直乐。一时间房里笑意融融。
☆、第七十回 给姑爷做小
萧寒见欣瑶脸上有了笑意,暗道日后需得多把岳母及两个小舅子接进府才是。
正说话间,萧重躬身引了人进来,众人一看,却是一个面色白静,内侍模样打扮的人。
萧寒眼尖,忙抱拳道:“李公公怎的来了。”
来人正是新帝身旁的内侍李宗贵。
李宗贵恭敬的朝萧寒行礼道:“奴才奉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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