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灯祭- 第19部分

　　　　而此时，聆汐却惊恐的看向来人，干哑的喉咙上下滚动，终是吐出嘶哑的声音：“大师。”

　　　　“阿弥陀佛，女施主，我们还是又见面了，贫僧一直告诫施主，为何施主总是停步进去呢。”那张脸上布满层层细密皱纹的，在灯光阴郁处，显得格外腐朽阴森，一点也无佛家人所说的慈眉善目之态。

　　　　“我只是，我。”聆汐虚弱的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女施主，老衲曾跟你说过。般若这一生便是为了般若寺而生，他此生秉承佛祖意志而来，为般若寺传颂佛经，兴隆佛法。你怎能引他误入歧途！”老和尚义正言辞，眉眼紧蹙表达他的愤怒。

　　　　“我知道，你说的一切我都知道，大师，我已经搬离至此，我父母也因我的痴念而逝去，你为何还要逼我，我只想他安好，并未想过去阻止他。佛说众生平等，你这样对我，又何其不公。”聆汐突然撕心裂肺的哀嚎道，字字句句充满着愤怒与哀伤。

　　　　她只想远离般若寺，却又贪恋的想感受到般若的存在。而这座村子，可以远远遥望到紫金山那巍峨的轮廓。

　　　　此时的老和尚却突然露出一副悲天悯人之态，对着愤怒的女子浅笑的道：“佛说众生平等，平等的只是众生，而他却是佛子转世，世人皆需要仰望的存在，如何平等。”那双混浊的眼中竟带着一丝嘲讽，一丝癫狂。

　　　　不理会女子仇视的目光，老和尚踱着步子一步步向前走去。那沉闷的响声，犹如击打在她的心上。

　　　　那双干枯的手指，慢慢抚上聆汐的额际。他的动作是那么轻柔，却又带着不可违抗的决心。他的目光一直注视女子清澈的双眸，那里一片氤氲水汽，在他眼里，那却是即将消失的黑暗之光。

　　　　“噗”一声清响，聆汐缓缓的闭上双眸，清澈的眼底倒映着一张诡异的笑容。

　　　　老和尚轻轻移开食指，一点朱砂开在女子白皙的额间，仿若一点朱砂，似火般明艳。

　　　　这是，一袭白色衣角却出现在门前。老和尚淡然回头，入目便是一张清隽永秀的容颜。


第四十三章　般若寺（七）

　　　　深沉的夜色中，只有点点星辉闪耀。九层尸塔堆叠，通道白骨纷飞，气氛显得诡异而阴森。

　　　　寒潭前，聆汐缓缓睁开浅闭的双眸，便望尽一双泛着笑意的琉璃般的眸子，她有些迷惑的眨着蝶翼，这双眸子是那般熟悉，却又如何也想不起。

　　　　她挣脱男子无力的臂膀，刚站直身体。便发现刚才还浅笑的人逐渐消融，从皮肤到血肉，再到苍白的骸骨白衣，仅仅片刻间，那里便丝毫没有了踪迹。

　　　　聆汐不明白，看到这个人的消失，她为何会心底一阵刺疼，似乎，她失去了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很重要。

　　　　玉白的指尖低着额角，她摇着头，抛却一些混乱的画面。

　　　　这是她才细细四处打量四周的环境，回头见便看到一袭青衣的安陵。她眉眼淡然的划过，不留一点波澜。

　　　　在之后，便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老脸。她眼中闪过疑惑，脑海纷乱，没有丝毫惧怕的，丝丝盯住那个只有一双白目的老者。

　　　　最终，一个诡异的笑容定格在她的脑海中，铺天而来的恨意涌入她的心尖，清秀的面容因为脑海的刺疼和纷扰的杂念而显的有些扭曲。

　　　　“啊！”凄厉的尖叫自女子空中破出，一缕淡墨般的黑气凝在她的眼帘上，犹若清澈的宝石，被蒙上了一层黑丝。

　　　　一朵玉雕青莲悬浮在女子手间，只是那青莲底部竟似墨玉般，青黑之间，氤氲光转，有分圣洁黑暗轮回之感。

　　　　三人在女子尖叫时，便神色一凌，警惕的戒备着女子。此时见女子凭空释放出青莲，更是戒备的退后了几步，因为那青莲之上，竟蔓延着生死二气，很是诡异。

　　　　聆汐伸出指尖轻轻一点莲花，层层玉瓣绽放，万千细碎莲花瓣自青莲上分离，四面八方四射而去。所到之处，山石泯灭，佛尸消融，皆化为飞尘，飘散而去。

　　　　青铜古灯白光摇曳，突绽光明，护住安陵周身。莲瓣所到白光之处，尽皆随着白光一同湮灭。周围的虚空，都折射出点点波纹。

　　　　安陵蹙眉，向通道内退去，通道虽然有些诡异，却没有女子手中的青莲给他的感觉恐怖。眸光轻瞥苦苦抵挡的姬五月，一番迟疑后，终是青衣消失在通道黑暗处。

　　　　姬五月，她早已不在需要安陵的守护。

　　　　姬五月周身琉璃剑光四溢，努力护住她的周身。她紧颦着秀眉，看着之前落下的通道处，那里早已被万千莲瓣堵慢，四周流沙走石，无奈之下，她也顺着安陵退去通道走去。

　　　　这次果真是坑了，什么也没得到，竟莫名的陷入死局之中。

　　　　其实聆汐的青莲瓣虽是四面八方齐齐飞射，可最多的还是集中的在老和尚处，她根本不在意那走脱的二人，因此她们才能走的这么顺利。

　　　　而中间的老者，却承受这聆汐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她若一叶扁舟，在万千花海中摇曳。而这美丽的花海却暗藏杀机。若是不小心被莲瓣轻触，那可不是只留余香，而是带走你身上一块又一块的嫩肉。

　　　　此刻佛光四溢，一颗佛珠漂浮在老和尚身前抵挡铺天盖地的飞花，可是还有众多的花瓣穿透佛光的守护，丝柔般的掠过，带走一丝丝血肉。

　　　　老和尚面目狰狞，一双白目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女子，似是恨不得食其血肉。“妖女，老衲当初就说，你的死是秉承佛祖的意志，为天下苍生除了祸害。可那孽徒非要复活你。真应该叫他睁眼看看你行事的模样，便可证明我当初所言非虚。”

　　　　聆汐闻言，双目透着迷茫。不明这老和尚在说些什么。可是她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那就是杀死这个人，只要杀死他，就再也无任何人能阻止他们了。

　　　　可是，他们，是谁呢？

　　　　肆虐的花瓣逐渐放的轻缓，老和尚得以喘息，口中喋喋不休的道：“他为你残害同门，是为无义，血屠众生，是为无情，刺瞎为师双目，是为无德，无心。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可笑，到头来，他救回来的还是一个妖女。哈哈，果真是有眼无珠，有眼无珠啊。”

　　　　“无情无义，无德无心。是谁，为了谁？我又是谁？”聆汐面色苍白，口中喃喃自语，脑海中有很多片段，她却什么也想不起！

　　　　“啊，我是谁？”长至脚裸的墨发四散飞扬，万千花瓣骤然加速，四散爆发开来。

　　　　“咔嚓”老和尚身前佛珠寸寸崩裂，青玉的花瓣穿透的他的身体，带走万千血肉，最后竟连一丝白骨竟不曾留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飞沙走石渐渐消散，地上的的寒潭也早已被沙石湮没，数百具佛尸也早已消融，漆黑的夜色下，只有少女一人，身着白袍，遗世独立。

　　　　若是活着，便是忘记了你，那我的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

　　　　黑暗的通道中，姬五月狂乱的向前奔跑着。只因自进入通道时，她便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消弱她的无感。而且她手上被花瓣撕开的伤口，竟再无鲜血溢出，透过法力的光芒，只能看见伤口的逐渐发白，并有越来越扩大的感觉。

　　　　前方一点白光摇曳，她拼命的向前奔去，就见安陵手执青灯眉色低潋的看着她。

　　　　她急切的喊道：“快走，这通道中有古怪，似乎会消融人的血肉。我们若是呆久了，便会像脚下的累累白骨一样。”

　　　　少女的眉眼在白色动火的映照下显得很是苍白，眼神中却透着一股焦急和忧心。安陵有些感慨，为何她对一个陌生人便能如此急切规劝着，而当时却对自己，那般无情。

　　　　姬五月见安陵竟丝毫不动，连忙走上前去拉着他的衣袖狂奔，短短的一截通道，竟如难以跨越的时间长河那般漫长。

　　　　“这青灯可以护住你，不用担心。”最终，安陵还是解释道。

　　　　姬五月猛然停住脚步，下意识的看着手指，果然，那伤口无半丝扩散的极限。

　　　　她放松心态，轻笑的问：“这是什么宝贝，这么厉害，我用东西跟你换好不好？”

　　　　姬五月，若是我跟你说，这是我的命，那么，你想用什么来换我的命……


第四十四章　般若寺（八）

　　　　皓月当空，　群星渐隐，寂寥的寒风缕缕浮动，吹彻一夜梧桐。

　　　　二人狼狈的自佛像底下爬出，便脚踩落叶，腾空而起。

　　　　就见那般若寺后山处已然坍塌，灰尘四溅，看不清情景究竟如何。

　　　　趁着清浅的月光，二人相视一眼，皆向后山处缓缓飞进。

　　　　烟尘逐渐消散，抬眸远远望去，少女斜坐在地面，纤弱的娇躯后，黑色的长发陈铺在月色的脚裸前，泛着奇异的美感。

　　　　聆汐望着天空皎洁的月色，觉得那柔和的光，像及了那双浅笑的双眸。她明明应该离开这里了，可不知为何，脚裸似是生了根，不想移动半分。

　　　　“我到底忘了什么，到底是什么？”风将清浅的碎语吹来，安陵却莫名感觉到一种彻骨的悲伤。

　　　　安陵神色莫名，不知在想写什么，良久后，他握着青铜古灯，缓步向女子走去。

　　　　姬五月见状，赶紧去拉安陵的衣角，轻声唤道：“哎，你别过去啊。”

　　　　“我知道，你现在很迷茫，别怕，我不会伤害你。或者，你也可以相信自己，我伤害不到你，对吗？”安陵一步步往前，俊容浅笑，温润如玉。他口中轻缓的安抚着，因为这个少女思想如同一片白子，她凭着本能抗拒着对她释放恶意的人。

　　　　聆汐静静的看着青衣男子靠近，眼神迷茫而空洞。偶尔眼前飘过黑色的薄雾，却并没有真正的对安陵出手。这个人给她的感觉，无害，甚至有些亲近。

　　　　姬五月见状，也快步做到安陵身边，同他并行走着。小声道：“你想干什么，那女子很危险，你不会还想抢那株青莲吧？”

　　　　安陵眸光轻瞥，眼中划过一丝嘲讽，轻声道：“我对那朱青莲并无兴趣。”

　　　　“那我们过来做什么？”姬五月疑惑的问道，不想抢法宝，现在不是应该趁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还没过来，回去找间客栈，洗洗睡了吗？

　　　　“她很悲伤，那种悲伤我见过，我不想，这件事情的翻版在她身上上演。”安陵轻声说道。

　　　　女子此时的表情，多像刚重生的自己，只是后来随着灵魂的交易，他逐渐找回了被封印在青灯内的记忆。

　　　　“你是谁？”聆汐清声问道。

　　　　“安陵，那么，你是谁呢？“安陵在女子五步远的地方站定，一双黑耀的眸，古井般深沉，似乎亘古历史的忧伤，全部埋藏在那里。

　　　　“我是谁？我是聆汐？”在她零散的记忆中，似乎有一个温柔轻缓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轻唤着。

　　　　聆汐，你睁开双眼好吗，我就在你身旁，不曾离去！

　　　　聆汐，这一生，般若终是负了如来负了你，万般克制，终究一场云烟！

　　　　聆汐，我为你寻了重九仙莲，布这遮天之句局，你醒来可好？

　　　　聆汐，我希望你能快乐的活着，那里没有般若，没有痛苦，一生无忧！

　　　　“般若，可是般若又是谁？”脑海中记忆纷乱，无数个声音在嘶叫，根本无法理清。

　　　　安陵将青色古灯推到女子面前，看着摇曳的白色冷火，轻声道：“这点白光是幽冥冷焰，传说，每一点星火都沟通着一个空冥的世界。若你愿意将你的灵魂放进这抹烛火中，它便会根据你的记忆演化出一个曾经的世界，而你，便可已在这里找到答案！”

　　　　这句话说的诡异而又阴森，听的姬五月频频蹙眉。什么幽冥冷焰，空冥世界，为何她从未听说过，还是安陵长青只是在哄骗这个女子。想到这里，她对安陵长青的印象，蓦然掉了一大截。

　　　　微点螓首，聆汐却没有姬五月想的那么多，她能感受到这抹青灯对他没有丝毫威胁，因为她们是同一种怪异的存在。

　　　　在安陵诡异的操作中，一点星火自白光中分离，欲熄未熄的落在女子掌心的青莲之上。

　　　　青莲层层玉瓣绽放，将星火护在莲蕊之中，像及了上元佳节，人们爱放的莲花灯。

　　　　女子眼神迷茫，静静看了良久，便化作一缕白光，消失在星火中。

　　　　姬五月目瞪口呆的看着安陵，就这样就得到这朱青莲了，是这女子太笨了，还是这人太妖孽了。她赶紧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看着安陵长青。

　　　　安陵见状轻笑，挥洒青袍，踏空而去，转眼便消失了踪迹。

　　　　姬五月跺足，却没有丝毫办法，也化作一缕流光，飞逝而去。

　　　　青莲内，聆汐踏步虚空之间，她的身前，是一条横跨虚空的长河，河水中泛着点点波光，折射着五彩的颜色。

　　　　她跃进长河之中，白嫩的玉足踩着河底，若踩在白云之巅，空洞，虚浮。

　　　　而就在此时，整片河水却突然沸腾了，泛出了无数的气泡，那些气泡中，形形**的人在演绎着生活。而她的目光却定在那有着浅色琉璃双眸的气泡中。她伸出指尖碰触气泡，谁知气泡一碰就碎，无数的画面向她脑海中涌去。

　　　　小和尚清秀的脸上透着惊慌，小声问：“你是这湖中的水妖吗？我的肉不好吃，你吃这个包子好吗？”

　　　　清湖前，他隽秀的面容上带着悲天悯人的笑意，却又透着一股忧郁，神色阑珊的问道：“聆汐，你说，修佛是为了什么？”

　　　　“　菩提叶落，系于尘。聆汐，师傅说，若我不能堪透眼前执念，此生佛道无望。”他的目光悠长，看向虚空。

　　　　白色僧袍飘散，带着婉转的低叹：“那条名为执念的线，有个好听的名字，她是湖中的水妖，名聆汐！”

　　　　“世间难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我不愿负了你，那么，就只能负了如来！”白衣男子，浅笑淡然。

　　　　“聆汐，舍利护你神魂，青莲筑你仙身。带你醒来日，便是我归去时，这一世，你的世界了没有般若，必将平安喜乐，一世无忧。聆汐，请忘记我！”

　　　　记忆的片段戛然而止，一双浅色的琉璃眸最终定格，那里是慈悲的笑意，只对她一个人的慈悲！

　　　　泪水弥漫了她的双眸，她在心底轻声说道：“般若，这一世没有你，我必将平安喜乐，一世无忧！”


第四十五章　并蒂莲（一）

　　　　风寒，雨轻，这江南小镇，温婉而多情。

　　　　看那小桥流水，曲荡回肠。看那才子佳人，歌尽桃花。

　　　　若这典藏千年的优雅，只为那一场盛世烟花，我愿倾尽一世繁华！

　　　　清凉的梧桐大树，伴着层叠的落花，通向那幽静的院落。

　　　　小院中有一池碧水，水波上开着一朵墨青色的玉莲，犹若玉雕，巧夺天工。

　　　　氤氲之间，青莲幻化，一名出尘的清秀少女立于水波之间。她清透眼底似蕴含这无限忧郁愁思，站在水波之上，良久未曾动弹。

　　　　直到她看见安陵推开小院的门扉走了进来，才轻轻颔首，点头微笑道：“此番多谢公子成全，若有事，尽可到般若寺找我。”说完，窈窕的身姿逐渐虚幻，转瞬便已消失在小院中。

　　　　安陵闻言微微颔首，并未做过多的挽留。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

　　　　“喂，你不留她吗？”一道清脆的嗓音，犹若珍珠散落击打玉盘音节。

　　　　“缘尽，无需再留。”抬眸望去，院中宽大的梧桐树枝桠中，正盘坐着一名娇俏少女，女子颜色堪称绝世，世界难寻佳丽。尤其那一双似颦似笑，悲天悯人的眸子，正幽幽的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