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迫碍她不能不现出身形了。
谷啸风连解数招,扳正平手,唰的一剑反攻过去,辛龙生一咬牙根,横剑截击,使的也
是一招杀手!就在这时,蓦地听得奚玉瑾叫道:“住手,住手!”
自从渡过长江踏足江南之后,谷啸风就一直是心神不定,盼望着与奚玉瑾重逢,但又怕
和她相见。日里夜里,他翻来覆去只是想着一个问题:“见了之后,我又该怎样和她说呢?”
他不知打过多少腹稿,想过许许多多可能发生的事情,以及在什么情形之下要说什么话
了。但却想不到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形之下和奚玉瑾见面。
这刹那间,谷啸风不由得呆了一呆,顿然痴了!万语千言,也不知从何说起?
辛龙生也是怔了一怔,但他那一招凌厉的剑招,也不知是收手不及,还是妒恨交加,仍
然攻了出去。
奚玉瑾叫道:“龙生,住手,他,他是——”
只听得“嗤”的一声,辛龙生的剑尖几乎是贴着谷啸风的肩头穿过,又在他的衣裳上刺
穿了一个小洞。若非收剑得快,谷啸风的琵琶骨都几乎给他刺穿!
辛龙生“啊呀”的叫了一声,作出抱歉的神气,说道:“我不知你们是相识的,对不住,
没有伤着你吧?玉瑾,他是谁?”
谷啸风苦笑道:“还好,没有伤着。瑾姐,恭喜你了!”
奚玉瑾满面通红,心头卜卜地跳,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过了好一会子,方始勉强
定下神来,说道:“龙生,他就是我和你说过的谷大哥。啸风,我,我以为——”
谷啸风道:“你以为我已经死了吗?不错,我在青龙口能够死里逃生,实在是邀天之幸,
怪不得你这样想的。”
奚玉瑾讷讷说道:“你,你能够平安无事,这,这就好了,我,我很欢喜。”
辛龙生妒火中烧。冷冷说道:“恭喜你们好友相逢,谷兄,但不知你是否找她来的?”
心里想道:“如果他直认不讳,我又该如何呢?是迫玉瑾立即作出抉择,还是故作大方,飘
然远走,让玉瑾感到不安,回头来找我呢?’
这个问题也正是奚玉瑾所要知道的问题,她的心跳更加剧了。她避开了谷啸风的目光,
但又禁不住偷偷看她。
谷啸风摸一摸怀中那块“龙凤配”玉雕,登时下了决心,淡谈说道:“不错,我是知道
奚姑娘在你这儿,但我却是为了另外两桩事情来的。当然,我能够见着奚姑娘,也是很欢喜
的。”
他口说“欢喜”,但神情冷淡,对奚玉瑾的称呼也显得甚是生疏。奚玉瑾心里一酸,眼
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想道:“他一定是十分怨恨我了,但却叫我还能和他说些什么呢?”
辛龙生把两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暗暗松了口气,但仍是放心不下,说道:“不知是哪两
桩事情。谷兄可以对小弟说么?”
谷啸风缓缓说道:“我正是要和辛少侠说。第一桩事情,我是替一位武林前辈给你送礼
来的。”
辛龙生不觉又是一怔,说道:“给我送礼,是哪位前辈托你送礼与我?”
谷啸风把那张“大衍八式”的图解拿了出来,递给辛龙生道:“是江南大侠耿照,耿老
前辈。昨日我恰巧碰上了他,他说恐怕不能来喝你们的喜酒,故而托我给你送这份礼物。”
接着说道:“对不住,你们的喜讯我知道得迟,来不及备办贺礼了。”
“大衍八式”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宝物,辛龙生接过那张图解,当真是喜上加喜,心
里想道:“我只怕他装作不知道玉瑾是我的妻子,如今他自己说了出来,这就不怕他捣乱
了。”说道:“谷兄,多劳你啦。你是玉瑾的好朋友。也就是我的好朋友,何须讲甚客套?
对啦,相请不如偶遇,后天就是我们成亲之日,谷兄,一定要请你留下来喝我们一杯淡酒。”
谷啸风苦笑道:“我还有事要赶回去的,恐怕不能喝你们的喜酒了。”
辛龙生道:“唉,那就真是遗憾了。但你若真有要事,我也不敢勉强你。对啦,你的第
二桩事情又是什么?”
谷啸风道:“我是奉了北五省绿林盟主之命来见令师的。”
辛龙生道:“原来如此,请恕我前日误会,多有冒犯了。谷兄,家师就在里面,容我替
你引见吧。”谷啸风道:“我已经请展大叔通报了。”
奚玉瑾听说他是奉了北五省绿林盟主柳清瑶之命而来,心中一动,说道:“听说佩瑛姐
姐在金鸡岭柳女侠那儿,不知是否属实?”
谷啸风说道:“不错。瑾姐,有一桩事情,我也正要想告诉你。”
奚玉瑾不禁又是心头鹿撞,低声说道:“什么事情?”
谷啸风淡淡说道:“佩瑛和我准备在明年成亲,这次我很抱歉,来不及喝你们的喜酒,
明年请你们夫妻一定要来!”
其实谷啸风与韩佩瑛虽然释了前嫌,但始终还没有谈及重续前缘,更不要说到谈婚论嫁
了。谷啸风说这谎话,实是为奚玉瑾着想,免得她心里不安的。
奚玉瑾又惊又喜,这才第一次在脸上现出了笑容,说道:“这正是我所盼望的,佩瑛姐
姐比我好得多了,恭喜你啦。”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内心的话,话出了口,方知说错,偷偷向
辛龙生看去,辛龙生却好似没有听见她说的那句“佩瑛姐姐比我好得多了”似的,说道:
“好,好,明年接到你的请帖,我们一定来的!”
奚玉瑾笑过之后,不知怎的,心中却又忽地感到辛酸,想道:“原来他比我更快变心,
昨晚我还在苦苦的思念他,他却把海誓山盟,全都忘了!”
人大都是苛于责人,宽于责己的,奚玉瑾现在就是这样。但在她一阵辛酸过后,却又忽
地悚然一惊。心里想道:“原来我对啸风还是未能忘情!后天我就是辛家的人了,我还埋怨
他做什么呢?”
三人各怀心事,但饶是辛龙生这样的聪明,也猜不着奚玉瑾如此复杂而又微妙的感情!
这刹那间,局面突然变得甚是尴尬,幸亏展一环刚好在这个时候出来,才打破了这尴尬
的局面。
展一环见他们三人站在一起,也是不禁吃了一惊,讷讷说道:“辛少侠,谷相公,你们,
你们原来是早已相识的么?”谷啸风强笑说道:“不错,我们是前天结识的。”
展一环打了个哈哈,掩饰他的窘态,说道:“这就更好了。我已经给谷相公通报了,辛
少挟,这就麻烦你陪同客人去见令师吧。”
辛龙生道:“好,谷兄请随我来。”奚玉瑾却道:“展大叔,我的精神不大好,你可以
陪我回去么?”展一环道:“当然可以。”心里想道:“到底是奚姑娘有主意,避免给他纠
缠。辛少侠也不愧是名门弟子,胸襟广阔,气量过人。”他哪里知道,全不是他想象的这么
一回事。
文逸凡见了谷啸风,十分高兴,说道:“我对令尊闻名已久,可惜在令尊生前我们没有
机缘见面。现在得见世兄,也可稍补缺憾了。”接着说道:“我虽然远处江南,也常常听得
人家称道谷世兄是武林的后起之秀。龙生这几年帮我办事,武林中的前辈对他也总算是青暇
有加。你们两人年纪差不事,以后可得多多亲近才好。”
谷啸风道:“多蒙盟主夸奖,我怎么比得上令徒。”辛龙生则恭恭敬敬的答了一个“是”
字,说道:“谷兄不要客气,请你以后多事指教。”
文逸凡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不要说客气的话了。谷世兄,听说你是奉了柳女侠之命
而来的,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谷啸风把北方的形势和柳清瑶的意图详详细细的说给文逸凡知道,文逸凡沉吟半响,说
道:“依我看来,只怕蒙古乃是佯攻金国,暗里另出奇兵,图谋大宋。即使它是双管齐下,
咱们也应该顾全大宋为先,你说是不是?”
谷啸风,心里想道:“中原的百姓十九也都是汉人。不过大宋朝廷虽然无道,究竟是咱
们汉人做皇帝。文大侠说的也有道理。”当下说道:“不错。但关系国家的大事,晚辈不敢
擅作主张,晚辈自当把文大侠的话带回去给柳盟主。”
文逸凡笑道:“我却想把你留下来呢。目前我们这里恐怕更需要人,过两天我会派人去
和柳女侠说的。”
谷啸风道:“多谢文大侠的好意,不过晚辈实是不能在此耽搁,我想现在就告辞了。”
文逸凡皱一皱眉头,说道:“你要回去复命,那也不必这样着急呀。”
谷啸风道:“柳盟主有命,我还得到太湖去走一道。”
文逸凡笑道:“有一件事情,你恐怕还未知道吧?小徒和百花谷奚家的奚玉瑾姑娘成亲,
后天就是他们的喜日,太湖的王寨主自己不能来,也一定会有人来的。你无论如何得喝了喜
酒才走。”
谷啸风道:“就怕王寨主不是亲自前来,柳盟主要我谒见王寨主面陈禀报的。”其实柳
清瑶并没有吩咐他这样做,只因无法再寻藉口,谷啸风只好说一次谎了。
辛龙生插口说道:“是呀,谷兄多留两天有什么打紧?不过,若是当真有紧要的事情非
得立即赶去不可,我也不敢因私废公,强留佳客了。”
文逸凡本来很不高兴,但听了爱徒的说话,却忽地瞿然一省,心念立转,暗暗道了一声
“惭愧”,想道:“不错,到底是年轻人更有见识,在这风云剧变之秋,是应该以公事为
重。”于是说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强留你了。请你在事情办完之后,再到我这儿
来吧。”接着笑道:“你不来,我也会向柳女侠要人的。”
谷啸风道:“晚辈也但愿得有机缘,在文大侠身边时领教益。”当下起立告辞,文逸凡
道:“龙生,你替我送客。”
辛龙生送到稽留峰下,说道:“谷兄,你我是不打不成相识,你这次来帮了我很大的忙,
我感激得很。”“帮忙”一语,语带双关,可以说是感谢他给耿照带来那份厚礼的“帮忙”,
也可以指“别的事情”,谷啸风佯作不解,说道:“不敢当,辛少侠请回去吧。祝你们夫妻
恩爱,白头偕老。”
和辛龙生分手之后,谷啸风帐怅惘惘,独自前行,走到中天竺的山道之际,忽听得一个
少女的声音说道:“梅姐,我劝你还是回去吧,不要自寻烦恼了。”另一个少女的声音说道:
“我要知道这消息是不是真的?”先头那少女说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这少女叹
了口气,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总是要见他一见。”
谷啸风心里想道,“原来是湖上荡舟的那两位姑娘。”谷啸风已知其中一个是辛十四姑
的婢女侍梅,不禁暗暗为她叹息,想道:“听佩瑛说,这位姑娘虽然是婢女身份,人却极为
聪明伶俐,本领也很不错,只可惜她的一片痴情却是付错人了。”
心念未已,那两个少女已是从山坳处走了出来,她们看见谷啸风,都是不觉怔了一怔。
侍梅低声说道:“龙姐姐,你还认得他吗?好像就是——”
那姓龙的少女笑道:“什么好像,他就是前日在湖边偷看咱们的那个轻薄少年。”
侍梅正自满肚皮闷气无处发泄,迎上了谷啸风,陡地便是一记耳光向他面门掴去,喝道:
“你盯着我干嘛,你这无赖,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你也不知我的厉害!”
谷啸风焉能给她打着,斜身一闪,便即避开,但那掌风掠面而过,也像刀片刮过一般,
有点儿火辣辣的作痛,谷啸风心里想道:“怪不得佩瑛夸她本领了得,江湖上等闲之辈,只
怕当真还比不上她。”
侍梅一掌击空,亦是禁不住心头一凛,知道对方并非寻常的“无赖”了,正要拔出剑来,
谷啸风已是笑道:“你可是侍梅姐姐,我正想找你呢!”
侍梅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你又是谁?”
谷啸风道:“我是奚姑娘和韩姑娘的朋友,你不是有一样东西请韩姑娘交给一个人的
吗?”
侍梅道:“哪位奚姑娘?啊,我想起来了,你说的是侍琴姐姐?”
谷啸风道:“不错,你的侍琴姐姐是百花谷奚家的女儿,她就是为了营救韩姑娘的缘故,
才屈身到辛家充当丫头的。韩佩瑛姑娘的父亲是洛阳的韩老英雄韩大维,这想必你亦已是早
已知道的了。”
侍梅听他说得不错,这才纳剑入鞘,说道:“那么,你想必就是那位扬州的谷少侠了?”
谷啸风道:“不敢,我正是扬州谷啸风。”
侍梅忽地脸上一红,说道:“原来韩姑娘已经告诉你了。那件东西——”
谷啸风道:“那件东西在我这儿,她本来托我转交的,我、我因为——唉,我没有替你
做到,现在交还给你吧。”说罢拿出了一个绣有鸳鸯戏水的荷包。
原来这个绣荷包乃是侍梅想要送给辛龙生的,里面藏有她的一缕青丝。那日韩佩瑛陪同
父亲到辛十四姑家里,辛十四姑叫侍梅送她下山,侍梅知道她是奚玉瑾的好朋友,又知道辛
龙生已是和奚玉瑾同在一起,是以她便把这个绣荷包托韩佩瑛有机会见到辛龙生之时交与他。
侍梅接过了绣荷包,脸红直到耳根,心里又是惊疑不定,说道:“谷少侠,你是不是从
文盟主那儿回来的?他,他不在那儿?”
谷啸风道:“他在那儿,我也已经见过他了。”
那姓龙的少女道:“你既然见着了辛龙生,何以又不把这个荷包给他?”
谷啸风叹口气道:“还是不要给他的好!”
此言一出,侍梅的脸色登时红里泛青,转眼间变得苍白如纸,半响说道:“这样说,那
消息是真的了?”
谷啸风道:“不错,辛龙生和奚玉瑾已是定在后日拜堂成亲!”
姓龙那女子只道侍梅听了这个消息一定伤心欲绝,不料她非但没有流泪,反而哈哈哈的
笑了三声。姓龙那女子吃了一惊,连忙扶稳侍梅,说道:“梅姐,你怎么啦?”侍梅道:
“我高兴得很很,咱们不是正好来得合时么?”
姓龙那女子见她似是神态失常,甚为担心,说道:“梅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吧。”
侍梅道:“为什么不去?侄少爷成婚,我们做丫头的不知道那也罢了,知道了岂可不去
伺候?”
谷啸风心里想道:“像她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命丑时乖,做了人家的丫头,这已经是
一大不幸了;暗恋少主,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就更加不幸了。我现在心有所属,听到玉
瑾的婚讯,也还不免伤心。她一定是比我更伤心的了。”俗浯说“同病相怜”,谷啸风不觉
起了同情之心,安慰她道:“人生不如意常八儿,只要把烦恼抛开,不去想它,事过境迁,
那也就可以处之坦然了。侍梅姐姐,恕我交浅言深,我劝你也是回去的好。别要自寻烦恼
了。”
侍梅冷冷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烦恼?你怎么知道我是不如意。我告诉你辛龙生是我
家的侄少爷,我赶得上喝他的喜酒,正是称心如意得很!你懂得什么,别多事了!”
谷啸风讨了个没趣,劝解的话自是说不下去,苦笑说道:“本来我是不该交浅言深,请
恕冒昧,告辞了。”
谷啸风走后,姓龙那女子道:“这姓谷的少年倒是为人热心,性情直爽。”
侍梅说道:“看来你倒像是喜欢他了?但我劝你还是小心的好,俗语说:痴心女子负心
汉,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你和他只是初次相识。”
姓龙那女子嗔道:“谁说我喜欢他了?不过我觉得他劝你的话倒是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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