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春天,阴雨连绵,桃花瘴比哪一年都厉害。苗人虽有解瘴的药物,也是防御不
了,最后连蒙得志和他的三个女儿都中毒了。
“其时辛十四姑还未在幽篁里隐居,这一年恰巧来到湘西苗疆,她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
也是第一解毒行家。
“蒙得志父女得她解救,当然是把她当作恩人,奉若神明了。蒙赛花和她尤其投缘,蒙
赛花的一身武功,许多也是她传授的。”
杨洁梅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辛十四姑放心把韩大维藏在这里。”
石棱说道:“我幸亏结交了贵州的苗峒峒主,否则我也不知这个地方呢。”
杨洁梅道:“石伯伯,你曾经探过这个苗寨没有?”
石棱道:“我不敢深入腹地,不过苗寨周围的地形,我已是十分熟悉。我知道有一条小
路,可以从山上下去,进入后寨。”
走了一程,穿过一片竹林,夜风掠过,竹叶沙沙作响,石棱忽地咦了一声。邵湘华道:
“爹,你听见什么?”
石棱道:“没什么,让我走在前面,你们小心戒备。”
原来他听得好似是夜行人经过,但游目四顾,却又不见人影,不觉有点疑心为定,想道:
“辛十四姑刚才败在我的手下,她单独一人,还敢来跟踪我吗?但除了她,却又有谁能有这
样轻功?难道我听错了,这当真只是风吹竹叶的声响?”
穿过竹林,什么事情都没有,石棱稍稍放心,心道:“看来当真是我听错了。”石棱想
起一事,说道:“对啦,打件事情,我忘记问你。华儿,你的二娘可有说出那份图解究竟是
落在何人手中?我起初以为是那个蒙面人乔拓疆,后来才知道不是。十年以来,我一直想探
查这个秘密,兀自找不到一点线索。”
邵湘华道:“二娘以为是明霞岛岛主厉擒龙的师兄丘抗所盗,囚此她特地想个方法投到
丘抗门下,偷了一本点穴的秘笈,后来才发现这本秘笈,并非那份图解。这个谜,二娘也是
至死都没有揭开。”
石棱叹口气道:“这份图解害死了杨大哥,害死了高杰,我也给它害得险死还生。如今
连那个蒙面人是谁都不知道!”
杨洁梅笑道:“已经知道了。”石棱大喜道:“是谁?你何不早说?”
邵湘华笑道:“爹,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刚要告诉你呢。不过我只知道这个蒙面人是个
老叫化,听说在松风岭和辛十四姑打过一架。谷啸风也曾和他交过手的。”
当下邵湘华把从王宇庭那里听来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石棱甚是诧异,说道:
“这么说,这老叫化又不是和乔拓疆一伙的了。奇怪,辛十四姑何以和他也是作对的呢?”
竹林前面,两峰夹峙,下面是探不可测的幽谷。两峰相距不过数丈,悬空有一条石梁是
天生的,不过只有尺余宽,不能两人并肩同走。
石棱忽道:“让我先过去,到了那边,你们再来。”
石梁狭窄,不过虽然不能并肩同走,一个跟着一个,四个人还是可以同时踏着石梁的。
邵湘华有点奇怪,正想问他爹爹,行棱已是一个鹞子翻身,身形平地拔起,落在石梁的中间
了。
忽听得石棱喝道:“哪位朋友躲在这里?请现身吧!”
话犹未了,陡然问只见石梁上现出一个人来,正是卫宇庭向邵湘华他们描绘过的那个背
着个红漆葫产的老叫化!
原来这个老叫化是吊在石梁下面,双手攀着石粱的边缘的。他只凭十指之力,悬空支持
体重,而且陡然间便能翻身既上石梁,这份功力,石棱见了也是不禁心头一凛。
但待他定睛一瞧,看清楚了这老叫化时,却不由得大怒如狂了。
那晚他虽然没有看见那个蒙面人的面目,但身材体态,他却是不会忘记的。尤其是那人
的手掌比常人粗大得多,伸开来好像蒲扇一样,石棱和他交过手,更是印象深刻。
石核大喝道:“你就是那晚偷了我们那份图解的人!好呀!我正要找你!”
那老叫化哈哈笑道:“石棱,果然是你,我只道你已经死了呢。你来得好,我也正要找
你,你听我说……”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石棱哪里肯听他说,提起长柄铃铛,呼的便向他胸膛戳过去了!
正是:
说到恩仇心事涌,谁言往事是云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正文 第五十九回 历劫归来如再世 前因细说化深仇
在这石梁之上,转身也难,根本无从躲避,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老叫化抓着
了长柄铃铛,往内一夺,喝道:“撒手!”石棱则用力前挺,喝道:“下去!”
双方功力旗鼓相当,争夺这柄铃铛,各不相让,铜铃响个不停,忽听得“咔嚓”一声,
长柄铃铛断为两截。石棱抛开断杆,双掌便向那老叫化的面门劈去!
老叫化一个“大弯腰,斜插柳”,双足牢牢钉住石梁,头向后仰,竟然在这绝险的处所
使出“铁板桥”的功夫。石棱双掌几乎是擦着他的面门削过!
说时迟,那时快,老叫化陡地挺起腰来,扭着石棱双臂,左足向前一勾。喝声“倒也!”
石棱冷笑道:“未必!”他的下盘功夫极为坚固,使出了千斤坠的重身法,老叫化勾着
他的足跟,不能摇撼分毫。石棱一个“金蝉褪壳”,只听得声如裂帛,他穿的那件本来就是
破破烂烂长衫给老叫化撕开,可是他的双臂却已滑似游鱼地从老叫化掌握之中滑脱出来。
老叫化赞道:“石兄,你的功夫大大长进了啊!”口中话说,手底招数丝毫不缓,骈指
如戟,便点石棱穴道。
此时邵、杨、武、龙四人早已来到石梁那边,邵湘华的双足且已踏上石梁了。可是这条
石梁不过尺许宽,他的父亲和那老叫化互相扭打,邵湘华想要上去帮忙也不可能。
邵湘华知道这老叫牡阊Ψ蛱煜挛匏橹溉珀翱暗木鸵愕礁盖咨砩希?
不禁大吃一惊,“啊呀”的的叫了出来。
石棱陡地一声大喝道:“我和你拼了!”横掌如刀,“抹”老叫化的颈项,这一招是攻
敌之所必救,老叫化霍的一个凤点头,身形略斜,双指恰恰在穴道点个正着,石棱只感到一
阵酸麻,运气三转,已是没事。
老叫化道:“这位想必是令郎了,你们父子团聚,当真是可喜可贺!嘿,嘿,石兄,但
我为你着想,你方得家人团聚,却又何苦和我拼命。我者叫化无牵无挂,死了倒是不打紧的
啊!”
石棱怒道:“你害得我好苦,我就是要和你拼命!”
不过石棱虽然愤怒,在愤怒之中,却也不由得心中一动,想道:“看来这老叫化并非怕
我,难道他当真是有心与我和解的么?”原来他刚才给老叫化的双指触着身体,他是个武学
大行家,立即便感觉得到这老叫化用的并非重手法点穴。当然若是给他点个正着,身子是不
能动弹的,但却不至于有什么伤害。
但此际在这绝险之处搏斗,石棱亦已无暇推敲了。
老叫化叹了口气,说道:“石兄,你这样打法,只怕咱们可要同归于尽了!”
石棱冷笑道:“反正我这条性命是侥幸拾回来的,和你拼了,又有何妨?”
老叫化不再说话,两人各展生平绝学,在这尺余宽的石梁上斗得难解难分,把邵湘华等
人看得心惊胆战!
忽听得“蓬”的一声,四掌相交,石棱和那老叫化都好似着了定身法似的,掌心抵着对
方的掌心,大家都是动也不动,像僵了的石像。
原来斗到此际,双方已是变成了内功的比拼,不再是招数上的决胜争雄了。
内功的比拼全凭双方的实力,绝无可以取巧之处。这是最凶险的搏斗,败的一方固然不
免丧命,胜的一方,也必重伤。若是双方旗鼓相当,那就可能同归于尽,至少也是两败俱伤。
邵湘华吓得一颗心都好像要跳出来,颤声叫道:“爹爹,你就与他和解了吧!”要知高
手比拼内功,除非是有一个功力比他们更高的人来化解,否则是只能让他们拼斗到底的。功
力不济的上去化解,非但帮不了忙,自身也必受累重伤。
石棱本来是怒气填胸,不惜和对方同归于尽的,如今到了这个生死关头,听得儿子这么
说,却是不禁心中一酸,暗暗有点悔意了。可是在内力拼斗之际,是谁也不能相让的。石棱
唯有全力运功,根本不能分神说话。
老叫化好似知道他的心意,忽地笑道:“石兄,咱们好好谈一谈如何?”
石棱见对方能够好整以暇地说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心里想道:“我苦练了二十年,不
料这老叫化的功力还是远胜于我。他居然能够说话,再拼下去,时间一久,我一定要丧在他
的掌卜了。”
就在此时,石棱忽觉对方的压力似乎稍稍放松,他喘过口气,也能说话了,说道:“你
我之间,还有什幺好说?”
老叫化笑道:“石兄,我想问你,你是恨我多些,还是恨乔拓疆多些?”
那晚石棱给蒙面人点了穴道,夺了宝图,但害得他家破人亡,自己也险死还生的却是乔
拓疆。而乔拓疆之所以来害他,则是因为误会那份图解仍在他的手中。
石棱想了一想,说道:“我与乔拓疆仇深似海,但追源祸始,不是你夺了那份图解,我
也不至于与乔拓疆结下如此大仇。”
老叫化道:“如此说来,你和乔拓疆的仇总是深过我了,虽然你对我也还是不能原谅。”
石棱道:“也可以这样说吧。”老叫化又问道:“那么你恨不恨辛十四姑?”
石棱冷笑道:“你这是明知故问!”
老叫化道:“这么说,你也是深恨辛十四姑的了?”
石棱哼了一声,说道:“乔拓疆是我的第一个仇人,第二个是辛十四姑,哼,你,你—
—”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你不说我也明白,我就是你的第三个大仇人了,是不是?”
石棱冷冷说道:“一点不错!今日你杀不了我,我就还要报仇!”
老叫化笑道:“石兄,多谢你把我名列第三,以后你要找我报仇那是以后的事,今日咱
们倒是大有商量的余地了。”
石棱道:“商量什么?”
老叫化道:“你自忖能够胜得了辛十四姑吗?”石棱道:“胜不了她也未必就会输了给
她!”心里却在想道:“刚才她若是一开始就和我斗,只怕我还是不免要败在她的手中。但
这老叫化问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对老叫化的来意,隐隐猜到几分。
心念未已,那老叫化又已接着说道:“好,即使你能够和辛十四姑斗个不分高下,她有
那些苗人帮忙,你是必败无疑的了。据我所知,令郎是要进苗寨教人的,那么就更不用想了。
石兄,老叫化是直话直说,你不怪我小觑你吧?”
石棱说道:“我成功也好,打败也好,却又与你伺关?”
老叫化道:“大有关系!因为老叫化孤掌难鸣,自忖也斗不过辛十四姑和这些苗人。”
石棱说道:“你和这女魔头也结有梁子?“
老叫化道:“实不相瞒。她要抢我这份图解,我不肯给她,她恨我只怕比恨你还更厉害
呢!”
石棱道:“哦,原来你是想和我联手,共同去对付辛十四姑?”
老叫化道:“不仅如此,咱们以后还可以联手去对付乔拓疆。我不过是你的第三个仇人
而已,倘若我能够帮忙你除掉第一个大仇人和第二个大仇人,石兄,咱们的这个梁子我想也
应该可以化解了吧?”
石棱给他说动了心,但一时之间,却还不敢贸然答允。心里想道:“就不知这厮是否真
有诚意?”又再想道:“我若与他化敌为友,那份穴道铜人图解我就不能向他讨回了。却又
怎对得住当年一片苦心孤诣,想保护这份图解而死掉的杨大哥?”
老叫化似乎知道他的心意,缓缓说道:“当年你们是想把那份田解送回南宋的皇帝老儿,
让它归还内库,是吗?我抢了去,你们当然是恨我的了。不过,你们这件事情也幸亏没有成
功!”
石棱怒气又起,说道:“你抢了去,还说风凉话儿?”
老叫化正容说道:“这可不是风凉活儿,其时秦桧虽然死了,做宰相的可还是秦桧一手
栽培起来的史弥远,你这份图解纵然归还内库,结果恐怕仍是不免要落在奸臣手中。
“你想一想,与其落在奸人手中,何如让它留在武林人士手中。”
石棱怒道:“你也不配据为私有。”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不错,老叫化无德无能,的确是不配把这部武林秘笈据为私
有。唉,当年我是不度德、不量力,但这份自知之明,现在却是有了。
“为了表示我的诚意,咱们和解之后,我把这份图解交给你,由你作主,将它送给一个
你认为最适当的人!这样你可以相信我了吧?”
石棱呆了一呆,说道:“你当真愿意这样做,咱们还有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恨?好,我相
信你,这份图解你也不用给我。事情过后,请你亲自送到金鸡岭上,交给柳女侠柳清瑶便
是。”
老叫化道:“一定遵命!好,现在咱们可以和解了,请你慢慢收减内力。”
双方各自缓缓收减内力,终于四掌垂下,免了两败俱伤之祸。
邵湘华大喜过望,上前和那老叫化见过了礼,说道:“爹爹,咱们有了这位老前辈帮忙,
成功定然有望了。”
石棱道:“对啦,丐兄,我还没有请教你的高姓大名呢。”
老叫化道:“我姓张。我未做叫化之前,人家叫我做张疯子,我就自号大颠。”
石棱道:“大颠兄,咱们用什么办法报仇、救人,想必你已胸有成竹。”
老叫化道:“我正是要靠你们的帮忙。你把辛十四姑远远引开,她一定叫那苗寨寨主帮
忙来追捕你们的,你们拖得多久就是多久。我进苗寨救人,救人要紧,救了人再说报仇,你
同意吗?”
石棱道:“理该如此。但你一个人深入苗寨,不怕风险人大吗?”
老叫化道:“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已经知道韩大维、谷啸风等人被囚之处了,而且我又
懂得苗语,倒是你要小心应付那个女魔头和苗寨寨主呢。”
石棱道:“这里的地形我也很熟,我把他们引到那边山头上去,那女魔头和苗寨寨主或
者会追得上我的,那些苗人,谅他们在一时三剡之内,决计不能赶到。”
老叫化道:“好,那咱们就分头办事吧。你看那边的火光,那些苗人已经出动了。”
石棱心中自忖,自己可以勉强对付辛十四姑,武玄感、邵湘华、杨洁梅、龙天香四人想
也可以对付得了那个苗寨寨主,于是说道:“华儿,你们跟我过去,咱们故意现出身形,引
诱他们来追。”
他们走后,老叫化吁了口气,心情轻松许多,但却也还有一重心事,暗自想道:“石棱
的梁子化解了。但愿韩大维不要喝了那女魔头的迷汤才好。”
韩大维此时正在静室中,盘膝而坐,做例行的吐纳功课。他中毒颇深,行动不能自如,
但内功还在,每晚临睡之前,总要默运玄功半个时辰的。
此时已是二更时分,他的心情却与往晚不大一样,无法宁静下来。
来到这个苗寨已经三个多月了,辛十四姑每隔几天给他一颗解药,她外出的时候,就把
解药留给苗寨寨主给他,不过解药的效力却只是能够令他的痛苦减轻,不能根治。总而言之,
是叫他死不去也好不了。
据辛十四姑说她已经是尽力了,但韩大维却是不能无所怀疑,而且这份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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