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柴房里偷听的辛龙生和奚玉瑾,听到此处,方始知道他们所说的“女魔头”,原来
就是辛十四姑,不禁大吃一惊。
那汉子笑道:“这小娘子倒是标致得很。”心想:“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敢叫那女魔头
前来见他。”
老叫化道:“你是陪二少爷读书练武的,他的书读得好不好我不管,他的武功近来练得
怎么样了?”
那汉子道:“二公子最近和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子打上一架,在点穴功夫上输给那个小子。
他恐怕是惊神指法练得尚有什么漏洞,本来要到这儿向你老人家求教的,只因那女魔头缠着
他,他动不了。”
原来这个老叫化正是韩希舜的师父,这个汉子即是自幼服侍他的书童,最得他的宠信,
故而也学了几分本事。
老叫化听了大为惊诧,说道:“什么,他的点穴功夫竟然不如人家?那小子姓甚名谁,
查出来了没有?”
那汉子道:“后来才知道这小子原来是白老师父相识的一个晚辈,名叫公孙璞。”
老叫化沉吟半响,说道:“公孙璞?敢情是二三十年前横行天下的那个公孙奇的儿子?
公孙奇我以前倒是会过的,他的两大毒功确是厉害之极,但说到点穴的功夫,却是不见得如
何了得呀!”
那汉子道:“还有一样奇怪的事,据公子爷说,那小子的点穴手法,似乎和你老人家所
传授的大同小异。”
那老叫化道:“哦,有这样的事?倒要留上点心,打听打听这个名叫公孙璞的小子是怎
么个来历了。嗯,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吗?”
那汉子道:“那天和公孙璞这小子在一起的还有一对少年男女。”
老叫化道:“那又是谁?”
那汉子悄悄说道:“那男的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女的是明霞岛主的女儿。”
他说话的声音很小,但奚玉瑾是从小练过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功夫的,“听风辨器”的本
领是练梅花针之类的暗器必须具备的功夫,故此听觉特别灵敏。听了这话,又惊又喜,心道:
“他说的可不正是我的哥哥吗?”
那汉子接着说道:“明霞岛主的女儿很是漂亮,可惜脾气却是很坏。”
老叫化皱了皱眉头,随即却又哈哈一笑,说道:“我明白了,一定是希舜这孩子看中人
家的媳妇儿,这才挨了人家的揍。”
那汉于道:“你老人家可别怪责公子,不关公子的事。都是蒙铣、邓铿这班人要讨公子
的欢喜,才把事情闹出来的。”
那汉子顿了一顿,接着又道:“其实,明霞岛主的女儿虽然漂亮,但和我刚才所见的那
位小娘子一比,却又要给比下去了!”
老叫化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说道:“我也想徒弟有个好媳妇儿,但却不喜欢他胡闹。你
回去告诉。我已经替他看中一个合适的姑娘了。待辛十四姑这件事情了结之后,我会替他办
妥这件事情的。”
“这老叫化说的是什么人呢?”奚玉瑾听了这话,不禁心头鹿撞,惊疑不定了。
那汉于走了之后,那老叫化叫道:“奚姑娘,请你出来!”
奚玉瑾面挟寒霜,出来说道;“老前辈有何吩咐?”
那老叫化笑道:“据我看来,你丈夫的病恐怕是不能医好的了,你正是青春年少,愿意
守一辈子的活寡么?”
奚玉瑾柳眉一竖,说道:“老前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话我不要听!”
老叫化笑道:“我是为你的好,你听听又有何妨?我有一个徒弟,是当朝宰相韩相国的
二公子——”
奚玉瑾沉声说道:“老前辈,我落在你的手里,你要将我怎样摆布,我是无法抵抗的。
但我要寻死,只怕你也难奈我何!最少我还有自断经脉之能!”
老叫化怔了一怔,说道:“想不到你倒是一位烈女,好,好,老叫化答应过你,决不将
你难为的,你不愿意,那也就算了。不过,请你怨我多嘴,你这挂名的丈夫实在配不上你,
我那徒儿人品虽不怎么好,却也不算比他更差,家世武功,可是样样在他之上!待你心情平
静的时候,你仔细想想我的话吧。”
奚玉瑾不待他说完,拂袖便走,冷冷说道:“多谢老前辈答应不难为我,没什么事,少
陪了!”
回到柴房,只见辛龙生坐在柴堆上,嘴角挂着冷笑,正看着她。
奚玉瑾有点奇怪,说道:“你怎么又起来了,今天是不是觉得好了点儿?”
原来辛龙生那天喝过了老叫化的药酒之后,虽然免掉了一场大病,精神仍很委靡。昨天
他急于恢复功力,试行运气,结果却惹来了浑身疼痛,从昨晚午夜起他就是一直躺着的。
辛龙生对奚玉瑾的问好,竟似听而不闻,冷冷说道:“天上跌下来的荣华富贵,你怎么
不要?”
奚玉瑾不禁气往上冲,说道:“我在你的心目中竟是贪图富贵的人吗?你老是这样猜疑
我,夫妻还如何能够相处下去。现在你是在患难之中,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待你这场灾难过
后,你不赶我,我也要走了!”
辛龙生见她动了怒,这才赔笑道:“不是我易起猜疑,实是我自惭形秽,心情郁闷,不
觉就口不择言了。那人是相府公子,武功人品都比我好。我也觉得我这个‘挂名的丈夫’实
在配不上你。”
奚玉瑾道:“这是那老叫化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既然这样用心偷听,总应该听见我
是怎样骂他的吧?哼,你心情郁闷,也不该这样口不择言!”
辛龙生赔笑道:“我已经向你道歉了,你就莫怪我吧。咱们说正经的事儿,那老叫化是
不是说要把我的姑姑请来。”
奚玉瑾道:“是呀,不过,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和你的姑姑是结有梁子的呢!”
辛龙生道:“只要姑姑来了,咱们就不怕了。”
奚玉瑾道:“这老叫化的武功非同小可,我倒有点害怕,你的姑姑未必就能胜得过他。”
辛龙生道:“不会的,我的姑姑不但是剑法的奇诡天下无敌,她还擅长毒功,使毒的功
夫,当今之世,只怕也没有谁人比得上她。”
话虽如此,在他的心里可着实有点害怕,姑姑未必打得赢的。因此沉吟半晌,就接着说
道:“姑姑不知什么时候来,如果在她来的时候,我的功力已经恢复,那就可以助她一臂之
力了。最不济咱们也可以有机会逃跑,免至成为她的累赘。”
奚玉瑾道:“能够早点恢复功力当然是好,不过那老叫化的点穴手法不知是什么路道,
你已经试过一次了,我只怕欲速则不达,若再强行运气,万一遭受走火入魔之险,如何是
好?”
辛龙生道:“我还有一门功夫可以试试,但只有一样疑难之处,尚未能够解决。瑾妹,
你可以帮忙我吗?”
奚玉瑾道:“我当然愿意帮忙你的,不过你我所练的内功全然不同,只怕我帮不了你的
忙吧?”
辛龙生道:“咱们成婚的前一天,谷啸风来见我的师父,当时我还以为他是存心来找我
的晦气的呢,说来真是好笑。”
奚玉瑾心头一震,面色白里泛红,说道:“你无端提起这事干嘛?”
辛龙生道:“瑾妹,你别多心,我决没有猜疑你的意思。我提起这件事,是因为,因为
——”
奚玉瑾冷冷说道:“因为什么?爽快说吧!”
辛龙生道:“因为那天他送了一件礼物给我。”
奚玉瑾道:“哦,什么礼物?”
辛龙生道:“我说错了,应该是说他代人送一件礼物给我。这人是江南大侠耿照,所送
的礼物就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大衍八式。那天谷啸风来的时候,刚好在路上碰见耿照,耿
照无暇来喝咱们的喜酒,是以就托他把礼物带来了。”
奚玉瑾吃了一惊,说道:“这件礼物可不轻呀。你,你为什么——”
辛龙生道:“你怪我为什么不和你说吗?唉,我,我是有点小心眼儿,怕你因此想,想
起了他。”
奚玉瑾何等聪明,说道:“你刚才说的还有一门功夫可以试试,指的就是这大衍八式
么?”
辛龙生道:“不错。可惜我在婚后心情不好,未能好好练这大衍八式。大衍八式虽然只
有八个式子,看似简单,其实变化却是十分奥妙的。”
奚玉瑾道:“这当然了,否则焉能称为武林秘笈。”
辛龙生接着说道:“练这大衍八式,最关健的地方是内功的运用。你知道我的内功是跟
姑姑学的,不是师父所传。虽然我也曾拿了大衍八式,请师父指点疑难,但还是有几处的地
方,未曾问清楚的,后来方始发觉。”
又玉瑾道:“这我怎能帮你的忙?”
辛龙生心里想道:“没有办法,也只好和她直说了。”说道:“你可知道耿照何以把这
份重礼托他带来吗?”
奚玉瑾道:“我怎么知道?”心里则在想道:“谷啸风是名门正派,少林英侠,耿照当
然是相信他的。”
辛龙生道:“耿照的原意,是想他和我一同练这大衍八式的,他不愿意与我切磋武功,
这份礼物,他,他——”
奚玉瑾道:“他就不要,全部送给你了?”
辛龙生面上一红,说道:“不错。不过,耿照这份礼物既然是言明送给我的,不过,可
以让他也借阅罢了。他不屑与我切磋,这份礼物。我也只好却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奚玉瑾淡淡地说道:“题外的话,不必多说了。只请你说,我怎样才可以帮你的忙。”
辛龙生讷讷说道:“听说韩佩瑛受了朱九穆修罗阴煞功之伤,是你替她医好的?”
奚玉瑾猜到几分,说道:“不错,是有这事。我是用我家秘制的九天回阳白花酒,替她
医治的。”想起了自己当时的用心,实是要韩佩瑛感恩让爱,不禁又是脸上一红,心头一片
怅惘。
辛龙生道:“除了九灭回阳百花酒,只怕还要加上别的功夫,才能医这修罗阴煞功的伤
吧?”
奚玉瑾冷冷说道:“你不必兜圈子了,不错,我还略懂一点少阳神功,是我为了想替韩
佩瑛治伤,求谷啸风教给我的,当时我还没有认识你。”
辛龙生赔笑道:“你别误会,我决不是吃这陈年旧醋。后来我才知道,耿照想我和他切
磋武功,同练这大衍八式,是因为少阳神功属于正宗内功,而练这大衍八式,却非懂得正宗
内功的诀窍不行。我师门所授的内功也可以的,不过却又不如少阳神功见效之快。”
奚玉瑾这才说道:“原来你要我传你少阳神功的口诀,何不早说,却绕了这么一个大圈
子?好,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就只怕知道得不详细。”
奚玉瑾一面传授口诀,一面暗暗感伤,心里想道:“只从这件小事看来,两人人品的高
下,已是立即可看出来了。唉,但责人也须自责,我何尝不也是为了贪图做盟主夫人,才会
嫁他?”
想起自己刚才和那老叫化说得那样嘴硬,其实自己虽然并不贪图荣华富贵,却还是有所
贪图的。奚玉瑾突然发觉了自己品格上的缺点,内心深处,不禁暗晴羞惭。同时又不觉再一
次的想起了谷啸风从前对她的种种好处,心头更增怅惘。
辛龙生懂得了运用少阳神功之后,接连几天,在柴房里偷练大衍八式,功力果然渐渐恢
复,但他掩饰得很好,当着那老叫化的哑巴徒弟的面时,仍然装作是有病的模样,哑巴徒弟
料想他是决计跑不掉的,对他亦没有疑心。
辛龙生勤练内功,一心等待姑姑来到,终于盼到了这一天。
这天他正在柴房打坐。忽听得一声长啸,随即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大颠,你请我来,
我应约而来,你还不出来见我!”
辛龙生喜得跳了起来,叫道:“我姑姑来了!”
那哑巴徒弟推开柴房的板门,指着他咿咿呀呀的作手势,奚玉瑾低声说道:“你别得意
忘形,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机会,这哑巴不许你动!”
辛龙生又躺下去,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只听得那老叫化哈哈笑道:“辛十四姑。咱们许久没有见面了啊,你先进来坐坐,让我
稍尽地主之谊吧。”
辛十四姑怕他在屋内设有埋伏,暗自想道:“还是小心一点为妙,在空地动手,我总不
会吃亏。”于是冷冷说道:“不必客气,咱们还是把正事办妥了再说吧。”
老叫化道:“什么正事?”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装什么蒜,那穴道铜人的图解呢,难道你想独自霸占吗?”
老叫化道:“哦,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辛十四姑道:“这次你总不能抵赖了吧,令徒韩希舜的惊神指法,难道不就是图解上的
功夫么?”
者叫化道:“一点不错,是我亲自传授给他的。嘿,嘿,辛十四姑,我也真是佩服你的
消息灵通,居热打听到韩希舜是我的徒弟。
辛十四姑大为得意,说道:“那就闲话少说,快点把那份图解给我,你已经占有它二十
多年,自己早已牢记心中,也用不着再要它了。”
老叫化哈哈一笑,说道:“辛十四姑,请你稍安毋躁,我可是还有几句闲话要和你说
呢!”
辛十四姑板起脸孔说道:“那就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可没有许多闲功夫陪你讲废
话!”
老叫化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进来坐坐吗?这屋子里有一个人,或许你愿意见
一见他?”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道:“什么人?”
老叫化道:“你的亲侄儿,你想不想见一见他?”
辛十四姑吃了一惊,说道:“胡说八道,我的侄儿怎么会跑到你这里来了?”
老叫化笑道:“这是立即便可知道真伪的事情,老叫化岂能骗你。好,你不相信,就先
让你见他一见。虎儿,请辛公子出来!”
那个哑巴走入柴房,将辛龙生拖了出来。辛龙生心想:“现在还不是和他动手的时机。”
装作病后虚弱,气力尚未恢复的模样,服服帖帖地跟着他走,奚玉瑾跟在后面,也走出来。
那哑巴抓着辛龙生的手,站在门口,辛龙生叫道:“姑姑救我!”
老叫化道:“你的侄媳妇儿也在我这儿呢,你看见了吧。虎儿,将他们押回去!”
奚玉瑾要制服那哑巴并不难,但老叫化站在旁边,她若贸然动手,只怕辛龙生性命难保。
心里想道:“我暂且忍一时。”
辛十四姑变了面色,喝道:“大颠,你也算得是个有身份的人,怎的这样不要脸欺负后
辈?”
老叫化笑道:“你向我的徒弟追问我的行踪,我请你的侄儿作客也不算得什么卑鄙!”
辛十四姑一声冷笑,闪电般的就扑上来。老叫化挡在门前,呼的一事劈去。他那哑巴徒
弟早已把辛龙生押进去了。
辛十四姑给他掌力一震,只觉胸口如受巨石所压,呼吸不舒。立即一个“细胸巧翻云”,
倒翻出数丈开外,又从侧面攻来。老叫化见她进退自如,出手如电,也是不由得暗暗佩服。
老叫化加重掌力,连发三掌,不让辛十四站欺到他的身前,这才淡淡说道:“你不是说
要和我谈正事的吗?咱们还是先动口吧!”
辛十四姑怒道;“你欺负我的侄儿媳妇,我岂能与你干休?”
老叫化笑道:“你要领他们回去,那也不难。只须你对我发一个誓,从今之后,不再过
问穴道铜人图解之事!”
辛十四姑“哼”了一声,说道:“你是靠了我的帮忙,才抢得到这份图解,如今却想过
桥抽板,岂有此理!”
老叫化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想要你侄儿侄媳,就不能兼要那份图解!随你
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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