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康嬷嬷引领下,宜萱施施然走进翊坤宫正殿,此处之奢华,的确更胜过永寿宫几分。年氏对孝敬皇后多有恨意,如何肯为她委屈了自己?所以这翊坤宫内的装饰,一如往常。
宜萱轻轻弯身见了一个福。
年氏客气地赐坐赐茶,端量了宜萱两眼,问道:“公主怎么穿得这般素净?”
宜萱侧坐在绣墩上,手捧着温热的珐琅茶盏道:“毕竟孝敬皇后才去了没多久,表面功夫总要做做的。”她忙仔细看了年氏的衣着:一身光鲜的鹦鹉绿盘金绣和合如意的旗服,阔玉阑干滚镶,只是避开了大红大紫之色而已。
毕竟满人守孝,还不想汉人那么严苛,男的只要别剃头,女的只要别怀孕就没问题了。当然了若落在皇家,总没有叫皇帝给皇后守身如玉的道理,过了七,嫔妃为吸引皇帝眼球,自然就不会穿白了。只要别做得太过,也就是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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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化解困局(下)
年氏轻轻摘下纤纤柔荑上带着的护甲,信手拈了盘中的一枚果脯吃着,口中淡淡道:“倒也是,公主毕竟是住在外头的,那些个闲着没事儿干的言官御史可不是吃素的。”
这话里的意思,年贵妃似乎对都察院的那一干人很是不满。宜萱微微一想,倒也明白,现在都察院带头参奏年大将军正不亦乐乎呢。年贵妃性子也是极其护短的,她身在内宫,又不清楚晓得自己二哥的一举一动,自然理所当然地选择相信和维护自己的娘家兄弟了。
关于此事,额娘已经劝过年贵妃,宜萱也不想再多费什么唇舌了,毕竟,疏不间亲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便不置可否地道:“他们参奏他们的,汗阿玛心中自然是清楚的。”
年氏听了,面上笑容不禁多了三分,她语中带着几许自矜之色,“本宫的二哥是打藩邸时候就为皇上效忠的人,岂是他们这些只会耍嘴皮子功夫的言官所能离间?”说罢,年氏轻轻一哼。
年氏的自信,岂是也并不意外。身在局中,世间几人能看破?既然之前额娘已经点拨,已然不曾点透,宜萱也不觉得自己的口才胜过额娘。反而是这种话,说多了,只怕反而会引起年贵妃的反感。
宜萱便微笑道:“是啊,真正厚实的君臣情分,自然是离间不了的。”——譬如汗阿玛和十三叔之间,任谁也离间不得。但年羹尧。虽然煊赫,却差得远了。可偏偏无论是年羹尧,还是年贵妃。都看不透这一点。
年贵妃十分赞许地点了点头,宫里不少人,甚至包括贤贵妃都劝过她关于娘家之事,年贵妃虽然晓得这也算是善言,但终究是打心眼里不认可的。听了前前后后,明明暗暗好几个人的示意,年氏不免有些烦了。如今唯独宜萱赞同她的看法,故而年氏十分开心,唠唠叨叨便说起了自己娘家兄弟侄儿的鸡毛蒜皮事儿。
宜萱起初还能当八卦来听。可无趣的八卦多了,宜萱也忍不住渐渐想打瞌睡了。宜萱想着自己要来办的正经事儿,便只得去打断她的啰嗦话,当场截话道:“昨日。我前去勇毅候府邸为老国公上香。恰巧碰见了老国公爷幼子星徽。”
——突然开口叫他“星徽”,宜萱突然觉得有点别扭。纳喇氏的这一辈,都是星字开头,从英年早逝的星衡,到她那个脑残的极品额附星德,再到星徽……还有女子也从星字,星月、星移,都是极好的名字。只不过。总有一二脑子拎不清的。
一听“星徽”二字,年贵妃的脸色嗖地变了。唇角眼梢的微笑俱消失殆尽。
宜萱明白,年贵妃这般表情代表的含义,便继续道:“纳喇星徽跟我说,之前遭人刺杀,而刺杀的他的人……便是年家的死士。”
年贵妃脸色渐渐有些难看,她眼下有怒火翻腾,眼梢一挑,便道:“是吗?!听着倒是十分稀奇呢!”
宜萱忙道:“此事,我自然不曾亲眼所见。只是我这个小叔子性子平和,素来不是个空口白话之人。他查清了那些死士身份之后,便直接求了我来问问,是否是他哪里得罪了年大将军?可否请惠贵妃代为说和?”——这一串子话,宜萱脸红心不跳地说出了口,还是一副诚恳中带着几许无奈的样子。
若非年贵妃与宜萱颇有几分私交,只怕立刻就要送客了。年氏强忍住胸腔中的怒火,在她心中,杀害她女儿的凶手居然还敢走公主的关系,想要说和?简直是痴人说梦!
年氏硬邦邦地道:“这是私怨,与公主无关,可否请公主不要插手?!”
“这……”宜萱忙露出万分疑惑的表情,“贵妃可否明言告知,这纳喇星徽又怎么会和年家结仇?又是结了什么样的仇,竟然动杀手?纳喇星徽我虽然不是很了解,却也知道他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而在京畿附近,动了刀戈,也着实不是小事儿,若是传扬出去,对年家也不是好事。如今老国公虽去了,纳喇星徽也好歹是勇毅候的亲叔叔、著姓世家子弟,他若是一气之下,将此事闹到汗阿玛跟前,对年家可是大有害处的。”
年氏听了宜萱这一席话,腹中怒火翻涌,不禁也有些暗恨自己二哥办事太不利!事情不成,竟然还被人抓住了查出了端倪!如今更是叫纳喇星徽求到了公主头上,可见此人着实不简单!
年氏哼了一声,扬声道:“他还敢告到御前?!他若敢告,我就把那本——”话说到一半,年贵妃戛然而止。心中这才浮现出几丝后怕,不管她再怎么有理由,用死士暗杀满洲勋贵世家子弟,终究是触犯了皇上的底线。京城,可是天子脚下,皇上如何能容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
宜萱急忙问:“那本什么?”
年氏却摇头道:“没什么……”
宜萱垂下眼睑,低声道:“贵妃为何对怀恪如此三缄其口,贵妃是信不过我吗?”
年氏忙扯出一点笑容:“当然不是,只是这事儿……我……”
宜萱又道:“其实我肯为说客,也是觉得此事有些不寻常,年家和纳喇氏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怎么突然就非要动杀手了?我也担心贵妃的亲兄,是否是为人挑唆利用了?”
年贵妃深吸一口气,她迟疑了片刻,看了一眼内殿服侍之人只有自己最心腹的康嬷嬷,便直言道:“我二哥,是听了我的吩咐,才去杀纳喇星德的。”
宜萱顿时无比配合地露出了一个惊讶的神情:“是贵妃要杀他?可、可是这是为什么吗呀?他和贵妃总不至于有什么仇怨吧?”
年氏下巴一扬,咬牙道:“他害死了本宫的女儿。难道不该偿命吗?”
“什么?!贵妃是说……四妹?可四妹当年不是得了热伤风才夭折了的吗?!”宜萱继续惊疑地问道。
既然已经挑开了,年氏也不打算说一半藏一半的,便吩咐康嬷嬷道:“去把那本手札拿来。跟公主瞧瞧!”
康嬷嬷轻声道了一声“是”,便转身进了梢间寝殿,不消片刻,便取来了那本传说中的“手札”。
宜萱自然是演戏演了个彻底,继续保持着脸色的疑惑不解,轻轻翻开康嬷嬷呈递上来的陈旧手札,仔细翻开。一页一页地看着,直到翻到那个记叙了子文犯罪过程的那一页……
宜萱心下突突跳着,却是一副埋头仔细研读的模样。
年贵妃气笑道:“那上头写得清清楚楚!本宫的女儿。就是被他给害死的!”
宜萱眼底光泽闪烁,“这……的确太叫人难以置信了些。况且,纳喇星徽着实没有理由要害死四妹妹啊。这里头,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宜萱这话说得也着实在理。可年贵妃气在心头。早已不复理智,她冷冷道:“事到如今,公主还要偏帮着杀我女儿的凶手吗?!那个纳喇星徽又不是公主的额附,公主何须管他死活?!”
年贵妃那句“不是公主的额附”,让宜萱的心脏在一瞬间突然跳得更厉害了几分。的确她这番举动,这番维护和自己关系疏远的小叔子,着实有些过了。幸而年贵妃并未往那个方向去想,宜萱也能稍稍安心几分。
她和子文的情愫。那可是不能见光的,起码现在是不能见光的。
宜萱低头又看了看了篇手札的内容。又翻看了前后页,突然“咦”了一声,她忙将手札从自己腿上拿起来,放在自己与年贵妃之间的紫檀云龙纹炕几上,“贵妃快看,这一页的字迹,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年贵妃一愣,她忙垂首看了两眼:“有什么不对的?这上头的字迹,我可是亲自比照着当年叶岐给我开过的药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比照过了!这绝对是叶医正的亲笔!”
宜萱笑了笑:“笔迹这种东西,若是有心模仿,学个十成十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况且叶医正的字体是很常见端正董体字,要模仿也不是很难。”见年贵妃脸上颇有不以为然之色,宜萱便忙按照子文所说的法子,认真地道:“不过我觉得不对劲,并非因为字迹可以仿造,而是贵妃不觉得这一页的字迹墨色似乎更新一些吗?”
“墨迹更新一些?”年贵妃急忙低头凝神去看,前后页面翻了好几回,“有更新一些吗?好像……”
见年贵妃此刻已经有了犹疑之色,宜萱便晓得自己的心理暗示成功了,其实墨迹新旧,本来就是个很难区分的东西,不过是心中怀疑新旧不同,所以才觉得的确如此罢了。
宜萱便继续蛊惑道:“贵妃不妨仔细瞧瞧,的确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但是因为纸张发黄,所以很难分辨。”
年贵妃凝重了眉头,眉心也是紧紧蹙着,“好像不同些,可好像又差不多的。”
宜萱暗想着,心理暗示也只能到这个程度了,这一切还都要建立在年贵妃对她十分相信的基础上,宜萱便摘下手上的护甲,从那剩余的半盏残茶中沾了些许茶水在指尖,然后将页面翻到前一页,然后用湿润的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抹过。
宜萱道:“若是陈年字迹,水渍也很难以弄花。可若是不超过一年的崭新字迹……”宜萱说着,便翻回了证据那一页,将指肚轻轻按了下去,而那指肚上泛起了玉润般的光泽,这样的光泽是凡俗之人所看不到的月华灵力。
宜萱的手指轻轻推开,便见一片乌黑之色被推了出去,仿佛洒了墨汁一般。
宜萱轻声道:“前一页无法推开墨迹,这一页却如此容易化开,也就是说这是写了没多久的字迹!!”——而叶岐已经作古多年了……
宜萱淡淡收回手,从袖中取出锦帕,擦了擦自己的指肚。来之前,宜萱已经拿古籍来试过了,这月华灵力的确是太好用了。所以今日的一番试验,才如此流畅。
年氏惊愕地看着那墨迹晕染开来的页面,“这、这——”她语不成句,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墨色。
突然,年贵妃将自己手指头伸进了茶盏中——这样的举动,叫心提到嗓子眼。宜萱自然之道她是想亲手试试!可她的手指头又没有月华之力,怎么可能推开字迹?!
宜萱额头上沁出一层汗水,急中生智之下,连忙将手指轻轻落在那一页的边角处,急忙预先把月华灵力灌注满整张页面。
旋即只见年贵妃的手指头压在了上头第一个字迹上,她旋即狠狠推开,果然拉出了一大片墨迹——
年贵妃咬咬牙,又换了一根手指去沾水,又忙翻了前页与后头页面试验,而宜萱没有在那些页面上灌注月华灵力,自然推不出墨迹来。
年贵妃这才完全相信了宜萱的说法,“只有这一页,是后来才加上的!”——幸而古代的书籍,都是线装的,也就是说,仔细将线拆除,便可随意在任何地方加入一页,然后再仔细重新缝线装好也就是了。
年贵妃不禁咬牙切齿:“钱氏这个贱人!!竟敢拿此事来利用本宫!!”年氏气得脸颊紫红,她狠狠将整本手札都抛进了内殿的珐琅大熏炉中。
宜萱微微一笑道:“原来是钱贵人揭发,只是她可是孝敬皇后的人,贵妃怎么会相信她呢?”
年贵妃咬牙恨恨道:“怪本宫愚蠢,怪本宫一想到自己的女儿,就失去了理智,才会为钱氏这个贱人所利用!!哼!既有这番,本宫必然要她付出代价!”——夭折了的四公主,是年氏心中永远的痛,如今被钱氏火辣辣截开这也伤疤,更利用这个伤疤,可谓是真正触动了年贵妃的底线。
见那手札被付之一炬,宜萱的一颗心也总算回到的肚子里。看着年氏那恼羞成怒的模样,宜萱心中滑过一丝愧疚之色,不管怎么说,是她欺骗了年氏。
虽然她知道子文是错的,却还是选择了助纣为虐。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她可以为了自己所在乎的人,去欺骗旁人。宜萱暗暗想着,其实本质上,她和孝敬皇后、钱氏等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或许,根本就没有区别吧。孝敬皇后何尝不是深爱着自己夭折了的儿子,钱氏又何尝不是将弘历看得重于自己性命?她们都又自己竭尽全力要维护的人,宜萱也是。
这世间,本就没有绝对的黑与白、对与错。一切之看,值与不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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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三、公主府
子文的危机转瞬化解,后来年贵妃还写信让年羹尧给子文赔礼道歉,年羹尧自是不肯的,转头叫人送了十万两银子“私了”,子文淡淡一笑,毫不犹豫得接下了银子。
宜萱问过子文,你真的打算“私了”了?
子文笑容狡黠,这番表情自是不言而喻的。
之后的事情,宜萱不想插手,因为要搬进新的公主府了。
宜萱新府府坐落在东华街上,此处王公府邸鳞次栉比,径直往前走,可直通向紫禁城的东华门,可以说是最靠近帝王的所在了。故而来往俱是锦衣华服,连仆从模样之人衣着都不逊色于人,动辄可见朱轮车、金顶轿,或曲柄华盖、孔雀伞亦是日日可见。
公主府门前蹲着一对大石狮子,汉白玉打造,足有人高,当真威武不凡,朱漆大门上的狻猊都是铜鎏金打造。门两侧立着十几个一色鸦青三等绸缎服制的侍卫,均手持长刀利刃,目光逡巡着来往之人。那正门之上,有一大匾,匾上书“敕造和硕怀恪公主府”九个大字,俱是光彩灿灿,甚是华贵。
乘坐暖轿从正门而入,行十丈远,方才直至第二道门,即仪门跟前,宜萱方才扶着侍女的手下了轿子,只见绵延三丈有余的九凤朝阳琉璃影壁矗立在仪门内,在阳光下华彩华艳,端得炫丽迷眼。
在此处改乘坐肩舆,绕过影壁,只见脚下汉白玉铺成的笔直的路直通向前方矗立在正中的殿宇。便是按照和硕公主品级所修建的一座重檐歇山顶大殿,殿阔五间,深进三间。而殿前是广阔的月台,月台之上摆了四顶硕大的广口青花瓷缸,缸中栽植着玉兰、海棠、牡丹与丹桂,寓意“玉堂富贵”。
正殿名为“无忧殿”,乃是用来接驾、接旨或者接待贵宾之用,平常并不在此处歇息。
肩舆停在了正殿东侧垂花门处,宜萱扶着玉簪的手背下肩舆。进垂花门,扫视见两侧那绘着龙凤和玺苏式彩画的抄手游廊,沿着脚下正中的穿堂直行。又绕过穿堂正中矗立的紫檀架子缂丝鸳鸯山水大座屏,方可见一座面阔五间的单檐歇山顶殿,上亦悬着匾额,名曰“长乐殿”。
宜萱口中默默念着“无忧长乐”。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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