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起来了,天上挂着的缺月愈发晻曀,弄堂和外面的衔接处有路灯洒下昏黄的光。
曼丽在腿上绑上沙袋,气沉丹田,脚步轻盈的围着弄堂跑了起来,最近跑的多了,她感觉身体一点一点有了力气。
此时离更夫刚打完五更的鸣锣声不久,忽然,外面的马路上传来了一阵急促脚步声,和远处若有若无的追杀声,渐渐逼近的时候,突然那脚步声消失不见了。
曼丽耳朵一动,隐在角落里,只觉得有些不对劲,空气中那种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她不由得警惕起来,多年来的训练早就让她练就敏锐的嗅觉和听力。可是现在她的身体如此孱弱,如何能躲过?
夜愈发漆黑,月光也惨淡一片。
曼丽屏住呼吸寂静的小巷里,曼丽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剧烈,一声一声刺激着她的耳膜。
突然一个人伸出手将曼丽拉了过来,曼丽虽然反应的快,一个手刀毫不留情地砍在那人的手臂,只可惜力道确实不够,反而被那人反手钳住双手、捂住嘴巴。
“别说话。”他附在她耳边低低说了一声,声音倒是很好听,温润清越,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曼丽裸露的脖子上,痒酥酥的。
曼丽只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一下子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
“咦?人呢?”
“这小子挨了一刀后溜得倒快,要是被我虎爷抓到了,非把他打残废了不可!”
“不会溜进巷子里了吧?”
“进去看看!”
曼丽听到那阵脚步声逼近自己,那人连忙带着曼丽连忙躲进一个非常狭窄的地方,两面墙之间的墙缝,却也非常隐蔽,根本发现不了。
因为非常狭窄,只能容纳一个人的狭小缝隙,让曼丽不得不趴在那人身上,艰难地用双手抵在他胸膛上,嘴巴却还是被他的手捂着,曼丽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人,虽然很黑很黑,但却能看得到他的眼睛,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眸很明亮,细细碎碎的光揉碎了撒在他的眼眸里,眼角微微上挑,柔肠百结,万道流光。
曼丽一怔,这双眼睛……
“巷子里没人!”一群人路过这个墙缝,却没有发现那墙缝里躲着两个人。
“咱们得换个地方找!”
“虎爷,看着小子穿的人模人样的,不会是哪家的少爷吧?若是,咱们可得罪不起。”
“呸,放屁!哪家的公子哥会来我们这小破地方的赌场讹钱,活腻歪了!走,大家伙眼睛可给我放亮些,抓到这小子有赏钱拿!”
“走,我们去那边看看!”
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走远,那人却依旧捂着曼丽的嘴。
曼丽挣扎了一下,居然挣脱了他的手,身子往后仰,想避开跟他之间的距离,但是她没有考虑到那很小很小的墙缝,于是又重新扑回了他身上,让他发出了一声闷哼。
曼丽吓了一跳。
“小丫头……别动。”那人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听声音感觉很痛苦的样子。
距离太过近,他讲的话化成一股热气密密喷在曼丽的额头,曼丽倒有些脸红。
空气中那股血腥味还没有消散,曼丽想了想,伸手探到他背后,触到温热的液体,果然在肩胛骨的位置有一道很深的刀痕,还在流血,被粗粝的墙面一磨有些皮开肉绽了。
“喂,你受伤了。”曼丽语气平平,很是淡定。
那人有些惊讶她如此平淡的反应,挑起眉:“你这小丫头也不害怕?”
曼丽说:“不怕。”随即按住他,“你别动,让我先出去,否则伤口会更严重。”
狭小的缝隙中,曼丽努力向外面挤出去,也不知道当时怎么塞进去的。
挤呀挤,那个一直隐忍不发的男人终于开口了,扭动了一下身体,声音低低的:“……够了,你先别挤。”
曼丽看着他,他倒是反而别过头沉默了一下。
“有什么事?”曼丽皱着眉问他,这个男人真古怪。
“我抱起你把你举过去。”说着双手伸到她的腋下,轻轻一举,“冒犯了。”
曼丽很轻,这让那个男人轻而易举地把她举过头顶,然后轻轻放了下去。
曼丽很快就钻出了那个缝隙,那个男人也跟着出来了。
“你……”曼丽回过头,却突然怔住了,脑中嗡的一响,四周的声音再也听不到了。
那个男人穿着简单的白衬衣,眼睛是纯粹的桃花眼,眼神却很正,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眼睛是纯粹的黑,睫毛并不长,但又密又黑,轮廓干净,鼻梁高挺,嘴唇不厚却饱满,二十几岁很年轻的样子,站在月光下,浑身周围仿佛闪着光。
明台。
是明台啊。
周围的一切景物都被模糊处理了,她的视线余光里只留一个他。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就在她的视线里重合在一起,时间仿佛刻意给了她一个惊喜,让她见到了年轻时候的明台,那最纯粹、最干净的少年。
胸口剧烈的起伏着,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在这么短短一刹那,自己转过了多少念头,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涌入心间,她只能站在那里,手紧紧握成拳,那指甲一直深深掐入掌心。
明台看着她,微微一笑。
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一粒一粒地从眼眶里掉落出来,潮湿地划过她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曼丽颤抖着唇,忍不住地哽咽,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情感,冲过去紧紧搂住他的腰。
她曾最无助的时光,就是喜欢他的时光。得不到,放不下。
明台有些错愕,看着前一刻还冷淡沉静无比的小丫头转眼之间抱住自己的腰哭的像个泪人。
也许真是小姑娘,看到血液和伤口,还是会害怕的吧。
只是这丫头反射弧也太长了吧,方才在巷子里一脸淡定的模样,怎么地一出来就哭成这样了?
“喂,小丫头,哭什么。”明台笑道,只是肩胛骨上的刀伤让他笑的有些扭曲,还真痛。
曼丽心里有场海啸,翻天覆地,波涛汹涌,可她静静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一遇到明台,骨子里的那些自卑全都扎堆冒了出来,明明知道重生的她跟上一世的她不一样,却还是很自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明台。
曼丽觉得方才实在失态过了头,松开手擦了擦眼泪,又恢复那副平静的神色,只是那红红的眼睛却泄露出她方才心情是有多复杂。
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
幽会。
脸红。
摩擦。
血。
sexy~~~~
简直要喷鼻血了!!!!!自动带入胡歌脸哈哈哈哈哈
由于还是大学生,更新不稳定,米昂内~
☆、疗伤
“没哭什么,就是想哭了。”
明台微微垂眸,看着眼前才到他胸口的小丫头,小小年纪就能看得出颇具姿色,生了一双漂亮的杏眼,一双杏眼因哭过而雾蒙蒙的,红润的唇,小脸精致,眉宇间自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英气,青涩的面容,却萦绕着股扑面而来的沧桑感。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些意思。”明台微微倾了身,问她,“我叫明台,表字净和,也算认识个朋友,你叫什么?”
“我叫于曼丽,表字……锦瑟。”曼丽还是固执地将锦瑟这个名字告诉他,总觉得干净爱着他的是曼丽,而被他从黑暗中拉出来的人是锦瑟。
“曼丽,锦瑟,很好听的名字。可是你大半天的,又是这个时间段,不好好睡觉,出来晃悠什么?”明台掏出精致的怀表,看了看时间。
“睡不着……出来走走。”
明台没有多想,习惯地扯嘴笑,但是隐隐作痛的肩膀还是不得不提醒他,“曼丽,你知道哪里有医馆么?我需要去疗伤。”
曼丽抿了抿嘴:“现在医馆都关门了,不过……我会包扎,不然,你跟着我去我家?”
明台挑眉,狐疑地看着她:“你一个小姑娘?会包扎?”语气明晃晃的有些不信。
曼丽出其不意,用手指触了触他的后背受伤的地方,血液都已经结成块,明台疼的倒吸一口气。
“现在你只能信我。”曼丽抿嘴,使自己语气沉稳一些,“大晚上的,你也找不到别人。”
这小姑娘也不怕他是坏人?真是。
天真的可爱。
明台跟着曼丽回到她那个破烂的家的时候,曼丽骨子里那股羞赧和自卑却都通通冒出来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把他带回来会不会是一种错误,她跟明台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上一世是这样,这一世,也还是无法改变她的出生和低贱。
曼丽就算表面再洒脱,骨子里根深蒂固的自卑却还是挥之不去,再一想到程锦云,家世好,修养好,谈吐好,跟明台真真的算得上天作之合,门当户对。
门当户对,这是曼丽最痛恨的四个字,却有不得不栽在这上面。
自卑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由你爱上一个人的那一刻开始,当爱上明台的那一刻,曼丽就知道自己肯定没有办法走进他的生活,就算努力过,却还是跟不上他的脚步。
“你在外面坐会儿,我……我进去给你拿东西包扎。”曼丽的口气突然强硬了起来,硬生生地转过身就进屋。
明台敏锐的察觉到这个小姑娘的神色有些郁郁寡欢,特别是站在门口沉默的时候,眼里蕴藏着无限的苍凉。
无力,绝望。
不知要经历什么,经历多少浓厚的岁月,才会有她这样的眼神。
可是她明明就是个小女孩。
明台突然就对这个小姑娘有了一丝小小的兴趣。
怕吵醒李氏,曼丽轻手轻脚地拿出包扎用的东西,还拿了一包药粉。
于父经常的打骂,让曼丽身上都是挨打的伤口,这些东西,也算是家常必备,更是因为如此,弄堂里医馆的老大夫对她也是心生怜惜,这些药粉都是免费给她的。
曼丽一出来就看到明台老老实实的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忍着痛脱自己的衣服。
那伤口果然很深,那些血凝块有些触目惊心。
年轻的身体上,那肌肤似乎还冒着朝气蓬勃的力量。
曼丽先打了盆水,拿了布巾沾了水轻轻擦掉他伤口上脏兮兮的灰尘和泥土,等到擦干净了之后,这才拿了药粉撒在他伤口上。
明台一声闷哼,那药粉一遇到血,溶的很快,同样也很刺激伤口的血肉。
曼丽抿着唇,手下动作却不由自主放轻了,又拿了绷带,给他缠住,手法颇为熟练。
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曼丽推推明台:“好了。”
明台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绑带,笑道:“果然不是骗我的,手法确实很干脆利落。”
曼丽说:“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去吧,不要再来这里了。”
明台看了曼丽一眼,小姑娘眼神坚定,却带着万夫莫敌的孤勇。
明台点点头,笑的一贯散漫不羁,摸摸她的头:“那么,后会无期了,小姑娘。”
说完转身离开。
曼丽就站在原地,看着明台一步一步,走出弄堂,视线慢慢移到那被乌云遮住的月亮,月亮只留一丝惨白的光,孤独挣扎地想逃脱乌云的吞噬。
“今天可真冷。”曼丽自言自语,然后转身回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 是后会无期呢?还是后会有期呢?
这个我也不知道,摊手~╭(╯^╰)╮
小公举能顺便收藏评论一下么?作收少得可怜/(ㄒoㄒ)/~~
☆、路见不平
这个都城总是苏醒得太过于早,昨夜的浮尘还未来得及平定,昏暗下的路灯似是仍有昏黄色的灯光要透出来,细看时却是晨曦的折射。
曼丽一大早就起来了,麻利地把家里收拾好,随即李氏也起来了,昨天哭了一天,李氏的眼睛都浮肿了起来,头发也没梳,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济,捂着嘴巴咳嗽了几声。
曼丽赶忙起身,拍拍李氏的肩膀,担忧地看着她:“娘,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李氏摇摇头,声音沙哑难听:“娘没事,就是昨晚冻着了。”说完又低低咳了几声。
“娘,还是去医馆找王大夫看看吧。”
“看病太贵了……娘身体娘还是知道的,曼丽放心。”李氏拍拍她的脑袋,眼底是浓浓的阴影,叹了一口气,“娘这一生,做了太多错事……现在也不过是报应落了身上……还好你这丫头乖,乖得让娘心疼。”
曼丽抿了抿嘴,还未曾说话,家门口的门被用力地推开。
“臭……臭娘们!还不快给我……嗝……老子要吃饭!”于成醉醺醺的闯了进来,长衫破破烂烂的,露出胸膛,上头还有明晃晃的几个唇印,脸色发青,印堂发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样子。
铁定是去青楼吃花酒了。
李氏吓了一跳,看到于成,脸色就微微的发白。
“怎么还不去!老子饿了!要吃饭!你耳朵是聋了啊!”于成看上去还有几分清醒,冲着李氏骂骂咧咧。
曼丽心里满是怒火,按捺住火气,忍不住开口:“父亲,以后能不能不要再去喝花酒了?”
于成眯着眼睛看了她好几眼:“你算老几?敢敢……敢管到老子头上?不过就是个赔钱玩意儿!”
“曼丽,不要和你父亲计较。”李氏拉住怒气冲冲的曼丽,低声劝慰着,这个弄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等糟心的家事若是传遍了邻里,可让别人怎么看,她自己也就罢了,曼丽还小,以后要嫁人,若是担上不孝的罪名,以后可无法找到一个好婆家。
她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咬咬牙也就罢了,可是曼丽,她的人生才刚刚起步,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还是要让曼丽逃脱这个泥坑。
于成还不依不饶的:“小丫头片子,我告诉你,当初你一生出来我就想掐死你,还有你,李惠英,生不出儿子就什么都别老子放屁!”
于成骂完后,径直去了里屋睡觉。
李氏没办法,还是先去给他做饭。
曼丽垂眸,小心地掩去眸里一闪而过的寒意,她要想点什么办法才能让于成远离她们母女俩,最好在这个世界上也消失个透彻才好。
于成这样的人,她恶心,连流着他一半血液的她自己都厌恶。
李氏在家里做饭,曼丽决心去县城找找工作。这事儿她没跟李氏说,若是说了李氏铁定不会让她去的。
正巧绣坊的老板娘要去城里买货,曼丽眼巴巴的央求了她好久,这才求得她松口。
上海依旧是如此繁华,街道两旁,各种各样的小贩子们在沿街叫卖,有卖古董的,胭脂水粉的首饰的字画的风筝的香囊的……各种的交通路线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到都城的每个角落,一批又一批的人像货物一样被装卸着,整个都城有如一个繁忙的空壳,大家都在奔忙着,奔忙着各自艰难的生活。
老板娘要去买货,叮嘱曼丽不要乱跑,曼丽点头答应,等老板娘走远了之后这才溜了出来。
曼丽准备着自己找点活干,毕竟家里不可能全靠李氏一个人做绣活支撑着,只是大多人似乎不怎么待见丫头片子,一见她如此小个,挥挥手让她离开。
曼丽漫无边际地在路上乱晃,偶尔有卖报的小童吆喝着报纸从她身边穿过,这一切跟她皆是格格不入。
不管是上一世,还是现在,这个世界对她来说,并没有多大好感。
突然身后熙熙嚷嚷的,一阵嘈杂。
“来人呐,抓小偷!抓小偷!这两人偷了我们太太的钱包!”后来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喊声。
两个戴着鸭舌帽的小偷揣着钱包跑得飞快,周围的清道夫只是扫着垃圾,黄包车夫也慢悠悠地载客在路上跑着,偶尔有些人事不关己的看着,却没有一个人理会小偷。
那小偷跑着跑着,其中一个还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