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心交瘁,积压了许久的委屈终于爆发了,她原本想好了,她要过来好好看看他,安慰他,疼爱他,坚决不发火,不哭。可是,她一进门心里就泛了酸,一看见明台的伤疤就彻底忍不住了。
明镜就是一个喜怒哀乐挂在脸上的人,一个不染沉渣的人。
明台见她这样伤心难过,满心都是歉意。曼丽被明镜的情绪感染了,也站在一边垂泪。明台握住明镜的手,说:“姐姐您别这样,您别哭了。我一看见您哭,我心里就难过得受不了。姐,您别哭了。”他乖巧地摇着明镜的双膝,还从口袋里递了一张手帕过去。
明镜接过手帕,揩了揩泪,说:“你看见姐姐哭,你心里就难受。你骗姐姐你死了,姐姐该当怎样啊?”她恢复了平静。
明台低下头。
明镜抚摸着他的头发,明台索性就把头埋在她的膝头。
明镜哽咽着,“我把你养这么大,我没想过要你去扛枪打仗。我总想着护着你,让你不受战火的殃及,让你好好读书,做一个学者,或者做一个科学家。”她说到此处,满脸的美好憧憬,“谁知阴差阳错……”
“姐,等抗日胜利了,我一定回来,好好孝顺姐姐。而且,我一定活着,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我跟曼丽结婚,为明家开枝散叶,我生好多孩子……”
曼丽脸红了,阿诚在微笑。
“不害臊!”明镜拨弄他的头,“你这样蠢,这样犟,现如今落得一身的伤、一身的病。人家曼丽才不肯嫁给你呢。”
“不过我没想到倒是你跟曼丽在一起了。”明镜欣慰道,“曼丽这孩子好啊,当初我也疼惜她一个人,恨不得让她成为我的妹妹,没想到倒是圆满了。”
“她也吃了我们家的茶,当然得是我们家的人。”明台不依不饶。
屋子里的人全笑起来,曼丽红着脸说:“他就会耍嘴皮子。”
看着阿诚,明台略微低下头去,问:“大哥最近好吗?”
明镜冷哼说:“他有什么好不好的。”
阿诚说:“先生其实心里挺挂念小少爷的身体,但是,他不方便到这里来。他叫我给您带话,养好身体,身体好了,才有将来的事业。还有,先生其实……”他犹豫道,“……先生是好人,真的,他做的一些全是为了这个国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更新时间总是不定时,可怜可怜我这个没有存稿箱的人吧,对不起【嚎啕大哭】
完结倒计时了。。。。
快来点播番外!!!!!!!!
☆、帮忙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渐暗了。阿诚心中有些急,硬着头皮催明镜回家,说怕路上遇到戒严。
明台也怕路上不安全,叫明镜赶快回去。
明镜又千叮咛万嘱咐,叫明台一定要注意安全,好好地生活。明镜走到门口,实在是万分的难舍,含着泪硬了心肠走了。
他们都没有再回头。
明台很想再叫一声大姐,始终没有喊出口。
阳台外,天色越来越暗,乌云开始肆意地扯开幕布,天要黑了。
阿诚开着车,载着明镜从石库门出来,很快开上了大街。一路上,明镜都在平复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渐渐冷静。
汽车开到明公馆。
明镜看到小楼里灯火辉煌,她心里却是空空的。阿诚停放好车,追上来说:“大小姐,您,您能让先生回家吗?”他看着明镜的脸色。
“他有家吗?”明镜反问。
阿诚有些尴尬地说:“大小姐,先生真的很累。”
“那是当然,他天天都在算计人,连自己亲人的性命都拿出来赌,他能不累吗?”明镜说,“你告诉他,他别想就这么过去了,我说过,我绝不会饶他!”
“那,大小姐,您、您到底要先生怎样啊?”阿诚有些着急。
“怎样啊?我不敢把他怎样!我倒要问他,他想怎样!”明镜赌气地向前走去。忽然,她一愣,明楼精神抖擞、衣冠楚楚的就站在门廊下。
他笑吟吟地叫了声:“大姐。”
脸皮够厚,明镜想。她站在那里,看见阿诚从草坪走上台阶。她转对阿诚,厉声厉色地说:“谁放他进来的?你们把我的话全当耳旁风吗?”
阿诚心虚,不敢吱声,当即在台阶前跪下。走廊上的老妈子和丫鬟都往后一缩脖子。在客厅里忙碌的桂姨也安静了下来。
明镜冷笑连连道:“谁要是不想干了,谁就尽管跟我对着干。”
“大姐!”
“明长官,您没走错地吧?不,是您肯回来了?小老百姓有失远迎啊。我记得一个多月前,我给您的办公室打电话打得翻天覆地啊,您都没回一声。明长官,您日理万机啊,勤政爱民啊,明长官!”
“大姐。”
“不准叫我。你是什么人?你是罗密欧,家族所不容的恋情,汪曼春才是你明楼的恩人。你会成为经典爱情小说上的点睛之笔。你太伟大了,你是个情圣,我是巫婆——”
“大小姐,汪曼春已经死了。”阿诚果断地插了一句话,他知道,有些讥讽对于明楼来说,太过无情。
“是吗?”明镜微微一笑,“那真是一场乐观主义的悲剧。”她恨恨地转身向前走去,明楼跟上她的步伐。
“大姐,您受苦了。”明楼看着明镜的眼睛说。
他突然说了这一句,明镜居然一下就哑了。
“我知道,您受了很多苦,我也很苦。没人倾诉,没人理解,满腔的委屈一腔的痛。”
他语气笃定地说:“您知道吗?姐姐,有许多劫数是无从把握的,某些事情,我根本就没有可回旋的余地。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你尽了最大的努力,一手遮天。”
“可是我现在束手无策。”明楼诚恳地说,“我需要姐姐的支持和帮助。”
明镜心底有数,愈加对明楼嫌恶起来,说:“明长官,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明楼压低了声,说:“知弟莫若姐。”
“你要不怕被我打残废,你就跟我进小祠堂。我们有话当着爹娘的面说。”
“你怎么不说话?”明镜注视着明楼,明楼站在小祠堂门口贴着门注意倾听着门外的声音,门外很安静。
明楼依旧没有说话,他走过来,拉住明镜的手,说:“大姐,我们进密室。”他也不等明镜表态,直接按动按钮,打开密室的门,他拉着明镜走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明楼打开电灯,小祠堂的方桌上供着明家祖父母、父母的灵位。台布落了些灰尘,很久没人进来打扫了。
明楼几乎是在用力将明镜推送到椅子上坐下。
“大姐,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超过半小时,就会引起冈田芳政的怀疑。在这半个钟头里,我希望您能平心静气听我说,并且,记住我所说的一切。”
明镜睁大眼睛,完全有点懵。
“明镜同志,我现在代表□□中央南方局特派委员跟您谈话。”
明镜看着他,她脑海里处于一片真空的状态。
“我知道,一时半会您很难接受。”明楼略作停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缺了角的法币,说,“这是南方局董书记交给我的缺角法币,那块撕下的一角,在您这里。您可以核对。”
明镜僵硬地站起来,掏出一把钥匙,打开小方桌下的夹层抽屉,从里面取出一角法币,二者合一,的确是一张完整的钞票。
“你到底是什么人?”明镜问。
“你骗了我多少年?一次又一次?”明镜怒气冲冲,“你们一个个都欺骗我,我却一个都不舍得抛弃!”
“大姐。”
“二十年前我曾有过一段良缘,是我自己为了家庭选择放弃。我也有自己崇高的理想和奋斗的信仰。可是,我不能放弃两个兄弟,我不能甩手而去。我守着家和业,至今未嫁。我抚养你们,家和业始终要交给你,而明台,我想给予的是幸福生活,无忧无虑,我甚至连生意场上一点点生存技巧都不肯教他,不想让他变得有一丝一毫龌龊、算计。到头来,该读书的去了战场,该算计生意的在算计人的‘身家性命’。家和业,在你们眼里分文不值。早知如此,我——”
“不是的,大姐。”
“不是什么?我苦心经营的一个家,被切割成碎片。明台离我而去,除非战争结束,他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回家。而这个家,对于你来说,就是一个可用可弃的棋子。你一直知道我是谁,而我对你却一无所知。就算是到了现在,我依然分不清你是妖是魔是人还是——”她又停顿下来,她恨自己,恨自己连一个“鬼”字都忌讳得不敢说出来。她害怕有一天真的失去。
“大姐。”明楼双手握住明镜的手,靠着她的双膝蹲了下来,他在尽全力控制明镜激动失控的情绪。“我还想有一天能完整的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但是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明楼站了起来,很严肃很着急地说,
“大姐,您听我说,日本人有一列火车满载着三十节车厢的生铁要开往满蒙,这批物资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南方局经研究决定,在苏州段进行列车接轨行动,将这批货运往第三战区皖南。”
明镜愣愣地看着明楼,终于平静下来。
“需要我做什么?”明镜问。
“我需要您设法上那辆列车。”
“那是货车。”
“不是货车,日本人怕路上抗联打这批物资的主意,用的是普通列车,前面的车厢还载有日本华侨。押运物资的日本宪兵都化装成乘客,但是,他们身上都有武器,列车一旦遭到攻击,他们就会大开杀戒。我们的目标就是将后面装载生铁的车厢脱钩,尽量保住车上的旅客。尽量不惊动车上的宪兵,把行动连带损失降低到最低。”他看看表,加快语速,“您将以带着明台骨灰回苏州安葬为由,登上那辆列车,我会安排阿诚以护送您为掩护,带一组小分队上去。”
明镜沉默不语,明楼也不催,只是静静看着她。
“好。”
“汪曼春会死吗?”明镜眼眸锐利,抬头看着他。
明楼语气坚定:“会。”
作者有话要说: 放心,大姐不会死的!!!你们说要不要给大姐寻找第二春?哈哈哈哈哈
感觉明楼这样的人真的不适合有老婆QAQ
阿诚会有老婆,郭骑云也会有,明楼跟梁仲春么O(∩_∩)O哈哈~
大姐真是个好人
☆、被抓
阁楼里有人在刷牙,在晨光中拉开窗帘,打开窗子,迎接一个晴朗的早晨。而明台满眼都是墙上窗下挂的常春藤,一种湿气逼人的绿色直渗到心头。
春天完完全全的来了。
程锦云一开始听到明台为任务牺牲,暗自神伤了许久,还打算为他做个衣冠冢,只是没想到的是,明台居然还活着。
凌晨五点半,万籁俱寂。
曼丽跟明台去看日出,有情人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让人开心。
这时间的空气稀薄而洁净,他们悄悄溜出家门,拐过窄窄的巷弄。
明台看见长长的台阶上,有一间灰蒙蒙的寺庙,隐于斑驳的树影中。
他们走到寺庙后门,曼丽用一块她带来的铁片,伸进门缝里一点点刮着里面的门闩,然后当啷一声,她对明台狡黠一笑,一推就开了门。
曼丽带他走去钟楼,踩上陈旧的楼梯,还能溅起一层灰。
明台跟在她身后,不时虚扶她一下:“你怎么知道上海有这个地方的?”
曼丽笑笑没有说话,这个地方上辈子是她无意之中发现的,当时被明台和程锦云肆无忌惮的恋爱伤透了心,一颗心被践踏,这么一刺激,甚至有了出家当尼姑的冲动,四根清净,无欲无求,可是当时慈眉善目的老主持拒绝了她,他说,女施主,你明明就有牵挂不下的人啊,如何能做到斩断红尘呢。
寺庙已经荒废许久了,没有香火的味道,剩下无边的寂静。
钟楼不高,也就不到三层楼,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视野开拓。
曼丽说:“快看!太阳!”
明台没有去看日出,反而过头看着曼丽,些许晶莹的光,薄薄地洒在她欣喜的脸上。
天际露出带有血色的红光,像燃烧的火,在蔓延,扩大。
明台搂过她,抬起她的下巴,直接吻了下去,唇齿交缠,彼此呼吸带着甜意,眼神深邃的醉人。
寺庙后的一片树木笔直高大,枝桠纵横交错下树影层叠。
程锦云原本只是有些烦闷,出来散散心,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碰到了明台和曼丽。
看着他们亲密无间的样子,她一开始惊讶,不敢置信,后来程锦云的脸因嫉妒而扭曲。
“明台!你好样的!”程锦云咬碎了牙齿,眼眸是妒火在熊熊燃烧着。
熙熙攘攘的上海火车站,人流在月台前逐一分流。明镜穿了一身黑色旗袍,手里捧着一个黑布包裹好的骨灰盒在阿诚等人的护送下,登上一辆普通列车,有汪曼春的人悄悄跟着她,确认有特高科特务一路相随后,跟着明镜转身上车。
火车准点开车。
在明镜的眼底,火车站犹如人生和往事的聚散之地,来来往往,上上下下她现在看见站台在视线内慢慢倒退,二十年流光碎影,倒映在心间,仿佛过去的光阴,稍纵即逝。
晚上,七点钟左右。
阿诚开始有所行动了。他的小分队已经在食物里下了迷药,在餐车里很顺利地清理了伪装成旅客的日本兵,缴获了武器。他们把旅客车厢的门一个个反锁起来,虽然造成了不小的骚动,但是,都被他们有效地控制住了。
明镜抱着明台的假骨灰盒急匆匆地下了车,压低帽檐过了例行检查。
在苏州站不远处,明台和曼丽紧紧潜伏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地观察着明镜。
只要走出了这个月台,就成功了,明镜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是背后却沁出一大片一大片的冷汗。
“这不是明家姐姐嘛。”前面人潮涌动,很快76号的人荷枪实弹,团团包围住了明镜,汪曼春穿着军装,红唇张扬,眼神阴绝狠毒,此时笑着,但笑意却冰冷刺骨。
明台看着汪曼春突然过来,就好像事先知道一样,连时间都拿捏的如此准确。
“大姐有危险。”
曼丽冷静道:“不会,汪曼春此刻不会贸然动手,毕竟她的目标还有一个。
“你是说,大哥?”
“对,你被汪曼春杀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上海,作为你的胞兄,自然要对汪曼春恶言相向,而汪曼春一心惦记明楼,如果还想跟明楼再续前缘,那么就不会轻易动大姐。”
明镜暗叫大事不好,面上却很平静,微微挺直了背,平静地看着汪曼春:“好久不见,汪小姐。”
“我们前几天也才见过,明大姐那副低声下气的模样可真让我怀念。”汪曼春似笑非笑,军靴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个道理三岁小孩都懂。”明镜微微一笑,气度依旧。
“明大姐这是做什么去啊?要不要小妹送你一程?”汪曼春假装没听懂,反问道。
“还是托汪小姐福,让我有生之年能白发人送黑发人,送我这个没福气的弟弟一程。”明镜瞅了汪曼春一眼,“也不知汪小姐什么时候能嫁给明楼,这杯喜酒我看我是喝不起了。”
明镜这番话戳中了汪曼春的软肋,汪曼春脸色微变,笑意敛下,眉目阴冷了许多。
“明楼我是嫁定了!明家儿媳妇这名字我更是担的起了。”
明镜笑:“你也得看明楼要不要娶你,我作为大姐,自然也是知道明楼的爱好,明楼喜欢的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女人。也不知道汪小姐符不符合呢。”
汪曼春气得发抖,不怒反笑:“这人呐,永远都会屈从于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