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六侠,”比起殷梨亭,纪晓芙可以说是无比地大方,她还对着殷梨亭微微笑了笑。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灭绝师太就没有在山上久留,很快就带着弟子们下了山。江湖儿女不讲究那许多繁文缛节,由灭绝师太和张三丰做主交换了信物,就代表了这门婚约的缔结。
☆、第五章
纪晓芙与殷梨亭定亲之后,最不满的人应该说是丁敏君了。她本来就因为师父灭绝师太偏心而有所不满,现在更是气愤,只是不敢当着灭绝师太的面表现出来,却偷偷在纪晓芙背后使绊子。
其实灭绝师太如此偏心纪晓芙,对她不满的人有很多,只是没有丁敏君表现得那样明显罢了。丁敏君为难纪晓芙的时候,有很多人在暗中看着她们的笑话。
锦仪虽然也有些嫉妒纪晓芙,但于她而言,习武更为重要,因此纪晓芙和丁敏君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从未留意,这日却突然听见剑刃的碰撞声和女子的呼叱之声,不像是同门之间的切磋,却更像是真刀真枪地动起手来。虽然锦仪距离甚远,但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循声赶了过去,见纪晓芙和丁敏君各持长剑,在院中交手,两人使出的都是本派剑法,初初还是势均力敌,过得一二百招,丁敏君便落了下风,长剑脱手。
这时峨嵋派的弟子们都闻声来到了这里,静玄看看丁敏君,又看看纪晓芙,皱着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静玄师姐,”丁敏君连忙道:“纪师妹欺人太甚,我们一言不合,她就向我动起手来。”
“纪师妹,丁师妹这话可当真?”静玄问。
纪晓芙冷哼一声,说道:“只会搬弄口舌之人,难道不该打?”
丁敏君脸涨得通红,她于这么多人面前先是被纪晓芙击落兵器,又被她言语讽刺,深感丢脸。
“纪师妹,难道你忘记了本门的门规?”静玄说道:“第一戒便是,戒同门之间手足相残。”
纪晓芙挺直脊背,说道:“静玄师姐,刚刚我将洗好的衣裳晾晒在这里,回来的时候却发现丁师姐将我挂着的衣裳丢在了地上,见到我回来,她不但不向我道歉,还说我污蔑她——这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我一再容忍她,她却变本加厉。”
她抬起头,凌厉的目光扫过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冷冷地道:“习武之人光明正大,在这里搞些小人伎俩,背后论人是非,实在是见不得人。下次再遇见这种事情,别怪我下手无情!”
丁敏君嘴唇抖了抖,还是没说出话来,默默拾起地上的剑,送回剑鞘。
“纪师妹,你违犯门规,我要罚你,你服是不服?”静玄道。
“服。”
静玄依照门规处置了纪晓芙和丁敏君,师父灭绝师太却是从始至终没有出现过,以她内功之深,即使身在房里也能听见这里的动静。她没有出现,想来是不想干涉弟子之间的事情了。
静玄宣布了对两个人的处罚之后,师姐妹们都散去了,丁敏君也拿着剑悻悻地走了,纪晓芙方才蹲下身去拾那件被丢弃在地上,上面沾了许多湿泥的白衣。
另一只手也同时触碰到了那件白衣,纪晓芙抬起头来,见是锦仪,低声说:“贝师妹。”
“纪师姐,”锦仪帮她拾起了衣裳,道:“我帮你。”
纪晓芙默默地看着锦仪帮她将那件衣裳重新浆洗了一遍,再晾晒在外面,突然问道:“贝师妹,师父偏心我,你不嫉恨吗?”
“要是我说不嫉恨,你可会信?”锦仪反问。
纪晓芙摇了摇头。
“正是如此。若说完全不嫉恨,那是不可能。”锦仪说道:“虽然师父更偏心师姐,但托师姐的福,师父也同时传授了我许多高深的功夫。况且师姐还总是指教我的功夫,我自知天赋不如师姐,只能于武学上兢兢业业,不敢丝毫懈怠。”
“贝师妹倒是少有的明白人,”纪晓芙愤愤地说:“枉她们那么大年纪,竟然也不懂这些道理。”
锦仪没有接口,过得一会,纪晓芙快速地道:“今日之事谢谢你,贝师妹。”
“无妨,我们都是师姐妹。”锦仪答道。
经过了这天的事情,再没有人暗中给纪晓芙下绊子,虽然她因为对同门出手而被静玄师姐惩罚,但静玄一碗水端得很平,灭绝师太又坐视不管。丁敏君吃了亏,变得老实了许多。纪晓芙却因为这件事而对锦仪亲热了许多。
九月廿四是峨嵋派开山祖师郭襄郭女侠的生辰。峨嵋派男女弟子,若非出家修道,原本不禁娶嫁。只是自创派祖师郭祖师以来,凡是最高深的功夫,只传授守身如玉的处女。每个女弟子拜师之时,师父均在臂上点下守宫砂,每年的九月初四便会检视一番,今年也是如是。
灭绝师太检视了每个女弟子的守宫砂,又训导了一番,大意便是苦练武功,光大峨眉。锦仪不知为何有些心神不宁,虽然听着灭绝师太的训诫,但那些话只在她脑中飞快流过,待她最终回过神来之后,发现众人都已经散去了。
晚上与纪晓芙切磋武功的时候,锦仪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纪师姐,本门最高深的武功,不是只传给守身如玉的处女吗?如果师父想要你接她衣钵的话,又怎么会让你和殷六侠定下婚约呢?假如你嫁给了殷六侠,那便是武当派的人了啊!”
纪晓芙一怔,显然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侧着头认真思索了一番,答道:“师父这么做自有她的道理,我作为徒儿,只要听从师父的话便可以了。”
锦仪想了想,打趣地道:“师父那么疼你,肯定会为你考虑周全的,她老人家说一不二,想来师姐妹们也不敢违抗。”
“这倒未必,”纪晓芙沉吟道:“师父再疼我,也不会为了我破坏本派的规矩。其实我倒宁可终身不嫁,侍奉师父她老人家。”
“那殷六侠可怎么办?”锦仪抿着嘴笑了起来。
纪晓芙羞红了双颊,说道:“师妹莫要打趣我了,我和殷六侠只是有一面之缘。”
锦仪道:“之前小妹下山之时,曾经与武当几位大侠同行过几日,其中便有那位殷六侠。”
纪晓芙闻言眼睛一亮,虽然她作为姑娘家,不好打听未婚夫的事情,但是对未婚夫的好奇战胜了羞涩感,连忙催促锦仪:“他是怎样的人?”
锦仪也不卖关子,把一路上发生的事情都讲给她听,那个与女子说话便脸红的腼腆少年,自幼得名师教导,有着一身好武艺,剑法尤其出众,性情宽厚善良,有侠者风范。
虽然知道师父给自己挑的夫婿必定是人中翘楚,但听得锦仪形容之后,纪晓芙才终于放下了心,追问道:“那殷六侠当真剑法出众?”
闻得纪晓芙的质疑,锦仪没有愠怒,而是很淡然地道:“殷六侠在武当七侠之中,以剑法闻名。”
“那比之师父如何?”
锦仪忍不住失笑:“纪师姐,那殷六侠多大年纪,师父她老人家多大年纪,怎么能用殷六侠与师父她老人家相较呢?”
“是我糊涂了,”纪晓芙不好意思道。
“如果我是纪师姐,掌门之位和殷六侠之间,我肯定会选择殷六侠,”锦仪开玩笑般地说,话一出口才意识到不妥,暗自懊恼。
纪晓芙却没注意她话中的不妥,出神道:“若我有幸蒙师父青眼传以衣钵,终生不嫁也算不得什么。”
她性情刚强,又一心习武,不怎么重视男女之事,与殷梨亭定亲也只是因为父亲和师父的命令不可违背,内心还是期盼将来一日武艺有成,仗剑江湖快意恩仇。
“先父临终之前曾经嘱咐小妹,”锦仪有些怅惘地道:“传宗接代乃人生大事,韶华易逝,须得早早出嫁。”
“令尊这话未免有些狭隘了,”纪晓芙道,想起锦仪的父亲不过是个不会武功的普通人,便住口不谈了。
夜里锦仪躺上了床,忍不住又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来,那句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心,辗转了许久,才得入睡。
☆、第六章
祖师生辰之后不到半月,灭绝师太又吩咐弟子们下山,她自己是出家人,为了避免是非,除非有重要情况才会下山。
灭绝怕她们在路上出现意外,命她们所有人一起行动,命大弟子静玄带头,其余弟子均需听从她的话。
她们此行的目的正是天鹰教的总教,唯一知道谢逊下落的人正是天鹰教的白龟寿,他自王盘山事后,便一直在天鹰教的总教养伤,所以她们只能找上门去询问消息。
武当派与昆仑派都已经上门去询问过消息,俞莲舟和张翠山、殷梨亭自和锦仪她们分别之后就去找白龟寿询问,但白龟寿言语不逊,双方动起手来,俞莲舟打了白龟寿一掌。昆仑派也有人找上门,却吃了一个大亏,被天鹰教杀了两人。
虽然武当与昆仑两派都没能问出什么来,但灭绝师太为人很是执着,一定要派弟子去问过才肯罢休。
她们赶到天鹰教总教时,已经是十一月。天鹰教被江湖正道称为魔教,如果不是因为谢逊一事,不会有这许多名门正派的弟子登门。
接待她们的是天鹰教的天市堂主李天垣,他待她们极为客气,没有因为她们都是女子而轻视,显然是不想再与峨嵋派结仇。静玄向他提出想见那白龟寿一面,询问详情,他犹豫了片刻,也同意了。
白龟寿前些日子被俞莲舟打了一掌,受了内伤,他之前在王盘山所受的伤还未好全,又受了新伤,是以一直卧床养病。他约有五六十岁,生得不是很高大,双目精光闪烁,显然内功修为不弱。
静玄也没有和他过多寒暄,直截了当地问道:“不知当日那谢逊大闹扬刀立威之会是什么情形?”
“那金毛狮王谢逊闯到岛上,将岛上的船只尽数毁掉,杀了本教一个舵主,又杀了常坛主,夺了屠龙刀去。他与海沙派的元广波一人吃了一碗毒盐,喝了一大坛酒,一道酒柱喷到我胸口,我便晕了过去,人事不知。”白龟寿说道:“等我醒转过来之后,岛上的人不是已死便是神智不清,我也受了内伤,想方设法联系了总教,才得以回到教中。”
锦仪惊异不已,听他所言,那谢逊武功极高,连师父灭绝师太都未必能敌,岛上之人全遭了他毒手,自己师姐妹几人,即便找到了谢逊,也没有一战之力。
“那谢逊去了何处?”静玄又问。
“白某不知,”白龟寿苦笑道:“当日岛上那许多人,或死或伤,家人亲友都来寻谢逊的晦气,可那谢逊去了何处,我确实不知啊。”
“王盘山位于岛上,”静玄道:“谢逊乘船离开,必是有艄公水手同行,那许多人不可能同时没了踪迹,以贵教神通广大,难道还不知他们身在何处?”
白龟寿板起脸来,冷冷地道:“那便无可奉告了。”
此后静玄再问什么问题,他都闭紧了嘴,不肯再说什么。
静玄见状只得放弃,回过头对她们道:“我们走!”
一行人出了天鹰教,返回峨眉。
出了天鹰教,丁敏君便问道:“师姐,既然这样不说,把剑架在他脖子上总该说了罢?”
“你也不看那是什么地方,”静玄无奈道:“我便是想用强,天鹰教那许多人在旁看着,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如何能动手。武当和昆仑可不就是例子?”
“那便这么算了?”丁敏君不甘心道:“师父她老人家万一责骂……”
“索性是我担着,”静玄冷笑道:“事情还会落到你头上?”
话已至此,丁敏君便讪讪地闭上了嘴。
锦仪悄悄问身边的纪晓芙:“纪师姐,那天鹰教教主是甚么人?那些人看起来很是威风。”
“天鹰教教主名叫殷天正,”纪晓芙回道:“他原本是魔教的护教法王,不知为何和魔教众人闹了矛盾,便破教出门,创了这天鹰教,可他这人邪门得很,天鹰教也不是什么名门正派。日后你若在江湖上行走,见到这天鹰教的人,可要分得清立场。”
锦仪似懂非懂,纪晓芙便继续为她解释:“我们向师父禀报之后,师父定不可善罢甘休。往日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但天鹰教隐瞒那谢逊的行踪,峨眉与天鹰教之间便没这么和气了。”
纪晓芙突然“咦”了一声,锦仪忙问:“怎么了?”
“这人我之前见过,”纪晓芙低声说,“上次奉师命下山时,曾在山下遇见过这人,这人可是邪门得很。可是此地距之前那处近千里,他又怎么来了这里?”
锦仪顺她目光看去,见她说的那人约莫三十多岁,身穿白色粗布长袍,书生打扮,相貌俊雅,此时正直直望着纪晓芙,还朝着她微微一笑。
纪晓芙转过脸去,她幼承庭训,这人举止失礼,她并不与他纠缠,只是不去看他。
锦仪却仍是看这那人,那人见晓芙转过脸去,微微一笑,抬步朝天鹰教总教走去,进了门。
“那人应是魔教中人,”锦仪说道:“师姐,幸好他未纠缠于你,不然师父知道了又要责怪。”
“他若敢上前纠缠,”纪晓芙冷冷道:“我便提剑在他身上刺个窟窿。”
锦仪打了个冷噤,没想到自己这位师姐竟是这样心狠手辣,转念想想便笑道:“殷六侠若是知道他未婚妻子这般受人觊觎,肯定不能与那人善罢甘休。”
纪晓芙脸红了起来,嗔道:“你在乱说些什么,我与殷六侠……”
却是说不下去了。
几日之后,她们一行回到了山上。静玄向灭绝师太禀报了白龟寿所说的话,灭绝师太果然并不肯就此罢休,说道:“那天鹰教却是打得好算盘,他们就是为了夺那谢逊手中的屠龙刀,才将消息捂得这般严实。”
“那如何是好?”静玄问道。
“他们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吗?”灭绝师太冷冷说道:“他们既然不肯说,便不能怪我们与他们为难了。盯着那天鹰教众人的行迹,他们去哪,我们便去哪,他们若找到谢逊,我们便能寻到那谢逊的踪迹。”
她做了一番安排,派遣弟子在天鹰教附近盯梢,那些弟子大多是峨眉的三代弟子,虽然武功不精,但在附近监视却是没有问题的。锦仪她们则是留在了山上,修习武艺。
☆、第七章
灭绝师太对谢逊,或者说对屠龙刀的执着程度没有人能够理解。
锦仪她们拜入师门已久,自然知道闻名天下的两把神器中的倚天剑便在峨嵋派,是由开山祖师郭襄郭女侠传下来的。灭绝师太将它保管得很是严密,向来不假手于人,弟子们没有得见过此剑的真颜。
锦仪曾偷偷想过,既然师父灭绝师太手中已经有了倚天剑,为什么还要去关注那一把屠龙刀。那屠龙刀虽然传说是削铁如泥的宝物,但落在了不会用刀的人手中,与常铁无异。
每次山下的三代弟子传来消息,师父必定会派遣几个师姐妹下山。天鹰教的人手们去哪,她们便跟到哪,在她们的严密监视之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去做什么事情。天鹰教虽然不想被她们这样监视,但和峨嵋派交过几次手,双方均没有占到便宜,只能就此作罢。
武当和昆仑派仿佛说好了一般,也像峨嵋派一样派遣着弟子跟着天鹰教。天鹰教开始还寻人寻得勤,后来见失踪的那三人全无踪迹,那许多门派的人又跟得紧,派的人比之之前却是少了许多。
峨眉的入门功夫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锦仪修习了这许多年,进展虽说不快,但较之同龄的其他人,却是能强上许多,等到灭绝师太同意她独自下山闯荡的时候,已经是她入门八年之后了,这时她已经有十六岁,比之纪晓芙迟了足有一年。
锦仪原是不想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