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不错,”锦仪点点头,道:“我还是个孩童时,整日锦衣玉食,方上峨嵋时,条件十分清苦,我为此非常难以适应,对于习武也没什么兴趣,只沦为外门弟子。我那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回到家后被父亲责骂了一通。后来我进了内门,可没多久父亲便……我那时常想若是之前的日子多孝敬父母该有多好,可惜逝者已逝,永远没了弥补的机会。后来我想若是父亲在天有灵,想必也是希望我能越过越好吧。父母对儿女的心便是这样。”
“我们什么时候去祭拜岳父岳母大人?”殷梨亭问道,他见锦仪说着说着泫然欲泣,连忙转移了话题。
“明日可以吗?”锦仪小心地问道:“我许久没有去祭拜他们了,有些想他们。”
殷梨亭点了点头,道:“当然没问题,我们都需要准备些什么?”
锦仪知道他往常不会祭拜什么人,若是派中的祭祀,又轮不到他去准备祭品等一应事物,他完完全全做的是甩手掌柜,所以她索性道:“不用你去准备些什么东西,你只需要负责帮我将东西提过去便好。”
“这自然没问题,”殷梨亭虽然想好好表现,但也知道自己于那方面确实没什么才能,爽快道:“不用你说我也会为你做这些事的。”
收拾好了屋子,锦仪便拉着殷梨亭出门去买祭品,城里与她少时所见的没什么大的区别,只是有些店铺的名字换了。生意门道很深,店主迫于生计实在无可奈何转让了店铺是常有的事,有些甚至血本无归。
她先去买了果品,那家店里人流熙攘,生意非常好。锦仪买好了东西出来,总觉得有一道目光凝着在她身上,她左右望望,却没见到有人望着她,只能归结于神经过于紧张。
果品之后便是香烛与纸钱,两个人拿了许多东西走回宅子。就算锦仪是习武之人,从上午赶路到达城中,再打扫了屋子,去买了祭品,也有些吃不消,晚饭便是从酒楼叫了菜,让伙计送了过来。
第二日清早,他们二人便起了床,去了墓地祭拜。
将贡品摆好之后,锦仪便跪在了墓碑前,在心里悄悄与父母说起话来:女儿身边的这个人便是女儿的夫郎。他虽然有着许多缺点,身份也受人诟病,可他是真心爱女儿的,女儿与他倾心相爱,从此往后便不分你我。若是你们在天能知,一定会为女儿高兴的吧,女儿没能让你们看到我嫁人的那天,可现在见到他也不晚。从今往后,我便与他好好过日子,相夫教子,峨嵋的一切事情都与我没什么关系,虽然说起来有些对不起师父,可不被波及进去是我现下最好的抉择。
她说完这些话之后,便磕了三个头,殷梨亭就跪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磕了头。锦仪的心里软软的,殷梨亭待她确实极好,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虽然有许多想说的事情,但顾及到殷梨亭,锦仪还是决定早些回去。他们刚刚准备离开,突然有一个人走了过来。这处十分偏僻,但附近一片全是墓地,锦仪以为是巧合,也没多看那人生的什么模样,便要离开。
那人却于此时伸手拦住了她,带着笑问道:“是贝锦仪贝姑娘吧?”
殷梨亭不悦地皱了皱眉,上前去挡在她的前面,道:“是殷夫人,你寻她有何事?”
那人此时才发觉锦仪头上梳的是妇人髻,对殷梨亭的语气也不以为忤,道:“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你父亲有些东西留在我这里,此时我也该将它还给你了。”
锦仪细细一看,这人正是之前自称是她父亲故交,名叫韩鲁的那个,她不想与他多说,道:“先父没有提起,那些东西你便替他收着吧。”
韩鲁很是坚持,道:“我答应了你父亲会亲手将东西交至你手上。”
他这样说,锦仪也不好坚持,便道:“那你将东西给我好了。”
他手里持着一个小小的荷包,将它递给了锦仪。锦仪接过一掂,里面很轻,没什么东西,她便放下了心来,谢道:“父亲已经去了十余年,难为韩叔还记得他生前所说的话。”
韩鲁摆了摆手,道:“我与你父亲是知交,做这些事也只是为了良心过得去,你不必谢我。”
锦仪突然想到之前在那店中仿佛被人注视着的感觉,知道在恐怕他是在那时便看见她了,知道她一定会来祭拜,便跑到此处来,就为了将东西送给她。
她与韩鲁本就不熟,寒暄了几句之后便分开了,两人回了宅子。毕竟是已为人妇,她也不想在此处多待,收拾了东西,第二日便启程回了武当。
直到路上无聊之时,她打开了荷包,发现里面赫然是一张银票,上面的金额写的是十万两。她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韩鲁执意要将它交给她。
☆、第四十四章
武当山上的日子其实有些无趣,锦仪已为人妇,山上男子很多,有许多地方她都不方便去。在殷梨亭不在之时,锦仪索性不出房门,在房内打坐练功,练练掌法舞舞剑,若是累了便做做女红,日子也过得十分惬意。
殷梨亭曾经对她说过,若是他不在,她想要去些什么地方也不必顾忌,可锦仪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在峨嵋的那些年,她不止学会了武功,更对为人处事方面有了更深一层了解,若是她当真如他所言那般平时出入不忌,山上男子众多,且都是平时见不到女子的,不免会盯着她瞧。任是殷梨亭再宽容大度,这些事情发生得多了,也不免会有些不快,她不想考验他们之间的夫妻感情。虽说他们此时刚刚成亲,正是夫妻情浓之时,年日长了,青春不再之后,夫妻感情也会变淡。
不过在武当山上,还有一个地方,是锦仪能去的,便是张无忌的住处。武当山上的三代弟子之中,她只认识张无忌与宋青书二人,且他们的年纪还不足以构成男女大防,因此她有时有了空闲,便会去寻他们玩。宋青书与父亲宋远桥住在一处,且练功不辍,锦仪不方便去寻他,张无忌则是一个人住在一座小院子中,张三丰并没有教他外功,他成日里除了修炼内功外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她平时便陪着无忌说说话,无忌深受寒毒折磨,正是期待有人陪伴,锦仪的到来使他笑容变多了。
她的行为,殷梨亭自然也看在眼中,虽然口中没有说,但闲暇时刻他在院中的时间变多了,两人一齐练武,他指点锦仪的武功,自有一番情趣。
殷梨亭在江湖中早早便成名了,那时他只有十余岁,虽然与诸位师兄有很大关系,但盛名之下,他也是有一番真功夫的。
“大哥、四哥、我和七弟常用剑,三哥常用刀,二哥平常不用兵刃,只凭一双肉掌,五哥的兵刃是镔铁判官笔和烂银虎头钩。”殷梨亭介绍道:“二哥功夫最强,只是若是说到剑法,我还能险胜他一筹。”
“我听说五哥昔年的称号是‘铁划银钩’,之前还以为是因为五哥书法上造诣甚高才得了这个雅号,原来却是因为他的武器。”锦仪道。
“你这话说得也不错,”殷梨亭微笑道:“五哥的书法是师父他老人家亲授的,师兄弟之间,属他钻研最精,我不过是勉强识得几个字罢了。我们当中,若说文武双全,五哥当仁不让。师父他老人家原本属意五哥传他衣钵,可五哥去了,三哥瘫痪,从今往后,武当七侠怕是真的变成武当五侠了。”
“虽然五哥人已去了,三哥也失了武功,可他们昔日的风光已经少有人能相较了,”锦仪倒是十分豁达:“峨眉上下只有师父的名气能略胜你们一筹,张真人他老人家教的好弟子,江湖中人尽皆知。”
武当有一门功夫,便是张真人所创的神门十三剑,共有一十三记招数,每记招式各不相同,但所刺之处,全是敌人手腕的神门穴,是一门很是高深的武功。
殷梨亭毫不犹豫地将神门十三剑展示给了锦仪看,为了让她看清所有招数,甚至放慢了速度。
锦仪有些不安,神门十三剑与入门的武当剑法不同,是武当派的高深功夫,便与峨嵋派中的金顶绵掌仿佛,是不能轻易示人的,何况是放慢速度演示给他人看?
锦仪有些犹豫地问道:“六哥,你这样将剑招演示给我没问题吗?”
殷梨亭挑了挑眉,反问道:“你不是我的妻子?”
锦仪点点头,道:“是,但是……”
“那便没有但是,”殷梨亭坚决道:“现下你是武当的人,学些武当的功夫又有什么?我知道灭绝师太对峨嵋的功夫看得很重,峨嵋门下弟子不得在外人面前透露本门功夫。但武当与峨嵋不同,若是师父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反对。”
锦仪有些踌躇,不过殷梨亭又为她演示了一番神门十三剑,问道:“记住了多少?”
锦仪顿时没有功夫去思虑刚刚那些事了,她本就醉心武学,更兼此时机会难得,她连忙道:“记住了五成。”
“还不错,”殷梨亭点点头,赞许地道:“我再给你演示一遍,不过这次我要加快速度了。”
锦仪点点头,两人开始练起剑来,直到中午用饭时刻,才去用了饭,回过头来又继续,直到夜幕降临才恋恋不舍地回了房。
从那往后,殷梨亭又陆陆续续地传了锦仪几门武当的精神功夫,锦仪也学得无比认真,虽说峨嵋的功夫比之武当功夫而言更适于女子修习,可多学几门功夫总没有坏处。
这日殷梨亭从前面回来,兴致勃勃地对锦仪道:“大师哥说我年龄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收几个徒弟,将武当的功夫传下去了。我觉得这样不错,不仅能将功夫传下去,收了徒儿之后,还能叫他常常过来,给你解闷,你意下如何?”
锦仪点了点头,道:“我觉得不错,六哥,那你想收多少个徒儿呢?”
殷梨亭皱起了眉,他只是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可没考虑过究竟要收多少徒儿这种问题,他问道:“你觉得我收多少徒儿合适呢?”
“收多少徒儿倒是不那么重要,”锦仪抿起了嘴微笑道:“师父,你做好准备要教你的亲生徒儿了吗?”
“我的……亲生徒儿?”殷梨亭重复了一遍锦仪所说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所说的是什么,惊喜道:“锦仪,你……”
锦仪见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是啊,你要多一个徒儿了。”
殷梨亭摇头道:“我这就去和大师哥说,我不收徒儿了!”
他说着转身便要走,锦仪连忙伸手将他拉住,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方才还说要收徒儿,现在怎么又不收徒儿了?”
殷梨亭被她拉着转回了身,理所当然道:“现下你腹中已然有了我的孩儿,自然是以你腹中孩儿为重,收徒又不急于一时。”
锦仪有些感动,又有些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有那么娇贵。”
“娇不娇贵当然是我说了算的,”殷梨亭道:“你放心休养身体便好。”
锦仪无奈道:“你这样会让他们笑话的。”虽然武当山上都是光棍,可因为妻子怀孕而如此大惊小怪,天下男子中又有几人,他们不看笑话才怪呢。
殷梨亭仍是不以为然,锦仪连连保证自己身强体壮,不会出任何事情,让他尽可以放心,他才将信将疑地收回了脚步,此事便就此作罢了。
☆、第四十五章
自从得知了锦仪有了身孕之后,一天之内武当派上下都知道了这个消息,锦仪十分无奈,看着殷梨亭兴奋的脸,又笑又气。
发觉自己怀有身孕之后,锦仪更加深居简出了。往常还常常与无忌青书他们一处,关照一番他们的起居,现下也不怎么出门了。张无忌见到殷梨亭后还曾好奇地问他:“六叔,听说六婶有了小弟弟?”
“是啊,”殷梨亭正值春风得意的时候,爽快地点头道:“无忌也知道了啊,你马上便会有一个小师弟或者小师妹,你开心吗?”
无忌点点头,嘴角带上了笑意,他常年被寒毒折磨,脸色青黑,面容消瘦,平常也很少能笑得出来。他大部分时候是为了宽慰师长才勉强笑笑,此时不免露出笑容,也是心情极好。他稍稍仰起了头问道:“我很久没有看见六婶了,六婶是身体不舒服吗?”
在他的逻辑中,一个人若是长时间不出门,那便是生了病,殷梨亭自然也懂得他为何问这样的问题。他屈指一算,锦仪已有十数日没有见过其他人了,他不免有些愧疚,这些日子他光顾着自己开心,却忽视了怀有身孕的妻子,妻子一个人整日闷在家中,又怎能有一个好心情呢?
他弯下腰,对着无忌道:“无忌想六婶了吗?”
无忌点了点头,道:“六婶待我那么好,我肯定会想她啊。”
“那无忌与六叔一起去寻六婶好不好?”
无忌兴奋地点点头,道:“好啊!”
路上殷梨亭想通了为什么这些日子里锦仪足不出户,宋青书与张无忌也没来寻她、宋远桥知道了锦仪怀有身孕,害怕宋青书冲撞了她,一定事先对儿子耳提面命过这段时间内不要来寻她;张无忌则是向来与张三丰在一处,之前都是锦仪去寻他,锦仪这些天没去寻他,他便以为锦仪是病了。
二人一起到了院门外,殷梨亭率先进了院门,又进了房门,推开门道:“锦仪,我回来了,你看我带了谁回来?”
锦仪正坐在床上绣花,自从发现怀了身孕之后,她便不再舞剑了,怕舞剑时用力过猛伤到腹中的孩儿,可以说,为了这个即将到来的孩子,她十分紧张,紧张得甚至有些精神过敏了。
她闻言站了起来,走出去迎他们,没什么意外地看到与殷梨亭一齐来的是张无忌,她微笑道:“事情都忙完了吧?”
无忌此时已经走到她的面前,担忧地望望她,发现她确实没有生病,什么事情都没有,才放下心来,有些委屈地道:“六婶,你这些天都没有去寻我玩。”
锦仪有些尴尬,求助地望了殷梨亭一眼,殷梨亭对她摇了摇头,她只好犹豫道:“嗯,我这些日子有些事情要做,便没去寻你。”
无忌望望她的肚子,好奇道:“小弟弟就在你的肚子里吗?为什么完全看不出来啊?”
张翠山与殷素素只得他一个孩子,他在荒岛上长到十岁,不仅因此不怎么通人情世故,而且也没有年龄相仿的孩子与他一起玩耍,更别提见过还未出生的小孩了。
锦仪柔和了眉眼,不自觉地抚了抚肚子,道:“是啊,他就在这里,他现在还太小了,所以你没有办法看见他,待得过些日子他长大了一些,你便可以看出来他就在我肚子里面了。”
无忌这次前来就是为了确认锦仪无事的,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了,他便也不在这里多待,与他们夫妻二人告了个别,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锦仪,我们谈谈,”殷梨亭先拉着锦仪坐在了床上,他自己也坐在了床上,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严肃地道:“你现在的状态很是不对,我所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哪有?”锦仪下意识地反驳道,目光游移,不敢与他对视。
“相信我,我是你的夫君,有什么事情你都可以与我说。”殷梨亭诱哄道:“如果事情很难,我们可以一起找出答案,你不必自己承受压力。你若是不与我说,那便证明你没将我当作可以信赖的人,或者你对我隐瞒了什么。”
他这话说得有点过了,锦仪连忙摇摇头,道:“没有。”
在殷梨亭专注的眼光下,她终于弃械投降,说出了自己一直以来最为担忧的事情:“六哥,我只是有些害怕。”
殷梨亭不解道:“你在怕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