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一盆子冰水从头浇到脚,贾琏差点没哆嗦起来。他定了定神,忙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让老太太知道的,莫不是你给二奶奶告了密?”
“哎呦,我的二爷,小的哪敢啊,要是小的敢将这事告诉二奶奶,二奶奶非揭了我这层皮不可!”旺儿忙不迭地喊冤,“听说是赖大管家在外面瞧见二爷了,赖大管家知道了,老太太哪有不知道的道理!二爷,你快想个法子,听说,尤二奶奶和三姨奶奶已经被老太太带走了,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贾琏心里直打鼓,不过却知道,这事既然叫老太太知道了,自然不可能善了了,他咬了咬牙,说道:“走,咱们回去给老太太那边请罪!”
见贾琏扑通一声在自己面前跪下,史太君冷哼了一声:“哎呦,琏二爷怎么晓得回来了,还以为你在外面金屋藏娇,乐不思蜀了呢!”老太太果然这么些年没有白过,却也是听过不少戏文,念过几本书的,一下子就冒出了两个成语,可见不是什么睁眼的瞎子,论起文化水平来,只怕王熙凤还不如她呢!
贾琏只得继续磕头:“老祖宗,是孙儿油蒙了心,脂迷了窍,做出了糊涂事情!”
“你还知道是自己糊涂!”史太君冷哼了一声,这会儿,贾珍还有尤氏也满头大汗地过来了。尤氏尤其羞愤,她跟尤二姐尤三姐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尤老娘不过是她的继母,那两个所谓的妹妹也就是继母带过来的拖油瓶,结果,自己念在过去的情分上,怕她们在父亲过世后,衣食无着,吃苦受罪,将她们接了过来,锦衣玉食地养着,哪知道,竟是养出了两只白眼狼,连姐夫带外甥一起勾搭上了。若是她能做得了主,恨不得直接将那两个贱|人给浸了猪笼,可惜的是,她无子无宠,底气不足,只得窝在家里生闷气,这会儿听说事发了,她心里头生出一股子幸灾乐祸来,西府里面这位老太君可不是什么真正吃斋念佛的祖宗,她狠下心来,自己那两个妹子没一个能得了好,想到这里,尤氏居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不管尤氏心里怎么想,明面上还要表现得无可奈何,诚惶诚恐的,贾珍虽说是个族长,但是毕竟辈分上差了些,在这事上又做得着实不地道,只得同样在一边低声下气地赔罪。
史太君端坐在那里,一向慈和的神情显得极为冷淡,她看戏一样看着下面三个人在那边认错赔罪,因为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也被史太君限制在了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甚至这会儿,连当家的王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史太君有事找了贾珍夫妻两个还有贾琏,想要打听,结果经手这事的都是老太太的心腹,一个个一问三不知,气得王夫人直咬牙。
“这如今还是家孝国孝两重孝的时候呢,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之前太妃薨逝,圣上明确下旨,禁止民间嫁娶饮宴,咱们这样的人家,更是不能逾矩!”史太君冷声道,“这事要是被捅了出去,咱们两府里面,几辈子的体面都要丢了一干二净,连爵位也别想保得住!”
下面几个人看起来都有些不以为然,贾珍还想说什么,史太君截口就道:“你们也别以为我这个老婆子空口白话,吓唬你们!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呢!哼,当年宁昌侯家也是豪门,宁昌侯还是娶了皇家郡主的,结果呢,因为居丧不谨,郡主所出的嫡长子硬生生丢了将将到手的爵位,从侯爵之尊,一下子掉到了云骑尉上,不过两代,就败落了!那还是有着皇家血脉呢,咱们家可有这样的尊荣,即便宫里有了娘娘,但是,虽说咱们不能给娘娘带来什么荣耀,却也不能在家拖了娘娘的后腿!”说到这里,史太君已经是疾言厉色起来。
贾琏和贾珍赶紧谢罪不迭,一个个看起来都战战兢兢的,史太君看着都觉得累得慌,她平复了一下呼吸,喘了两口气,因为之前将下人都赶了出去,这会儿只得自己端了一杯已经半凉的老君眉喝了一口,终于叹道:“你们也别嫌我老婆子多嘴多舌,这事干系到咱们一家子的前程性命,不可轻忽!珍哥儿,你是族长,按说我也不好跟你多嘴,但是,你媳妇一向是个大度的,你要多少女人不行,非得勾搭上自个的小姨子!”
“还有你,琏儿你媳妇哪里对不住你了,她是王家的嫡女,也为你生了巧姐儿,平儿也是个品貌周正的,再不济,家里也有生得合你心意的丫头,你怎么就糊涂了!”史太君差点就直说了,你怎么就没发现,贾珍他们父子两个就是拿你当冤大头呢,一个现成的绿帽子,你也戴得乐呵呵的。
贾琏低着头,只是在一边认错,那边史太君却已经拍了板,说道:“听说那二姐是订了亲的?”
贾珍正想要说什么,一边尤氏不动声色地拉了他一下,贾珍醒过神来,他一向是个喜新厌旧的,当年跟秦可卿搞上了,秦可卿死的时候,他比亲爹死了还伤心,但这也没耽误他跟丫头姨娘*,尤二姐他早就搞上手了,尤三姐却一直吊着他,弄得他不上不下的,心里痒痒,但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跟以后的富贵生活相比,孰轻孰重,他自然知道得很清楚,有钱有势,什么天仙美人弄不到手呢!
尤氏在一边赔笑道:“老祖宗说的是,我家二妹子之前跟张家订了亲的,只是如今正是国孝的时候,一时半会儿不好过门,只好耽误下来了!”
史太君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了一贯的笑容,开口道:“毕竟是你的妹子,也算是一家子亲戚,她们姐妹两个年纪都不小了,姑娘家不好耽误了,回头给她们备份嫁妆,好好嫁出去就是了,在孝期结束之前,还是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做做针线什么的,别过了门,叫婆家说嘴!”
尤氏赶紧低眉顺眼地应了下来,史太君这才让他们带着被下了药,这会儿连说话都没有力气的尤家姐妹两个回去了。至于接下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就得看尤氏的手段了。
贾琏一直到最后,也没能再见尤家姐妹一面,最终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第 116 章
不说王熙凤在知道了情况之后;如何大发雌威,贾琏如何低声下气;这事总算如史太君所愿;最终被遮掩了下去;尤家姐妹两个乃至尤老娘都被送到了山里的庄子上;除了配了一些孔武有力的下人看守着之外,还被灌了药,免得她们在外面胡说八道,或者是干脆跑了。尤氏也急急忙忙派了人去了张家;跟张家说了,等到国孝一过,立马让尤二姐过门,甚至连聘礼的话也不提了。
自始至终;史家也没有露面,贾家也不知道这事其实就是史鸿捅出来的,还在暗自庆幸不已。
就在这段时间里,史清终于考中了秀才,虽说名次很偏后,既不是贡生,也不是廪生,也就是普通的生员罢了,不过,这已经是给了史清极大的鼓励,他自知将来会分家分出去的,有个功名,省掉多少事情啊!
到了这个地步,史清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毕竟是侯府的庶子,再拖下去,人家都要说方夫人这个嫡母不慈了,正好之前的事情也差不多平息了,史湘云跟史湘雪的婚事必需再次提上案头,想到这里,方夫人嘴里就是一阵发苦,强忍着头疼,拿出了之前也没有停止打听的适婚男女的名单,一个个琢磨起来。毕竟是国孝期间,亲戚之间走走还行,什么宴席之类的,还是得省省,目前只能先私底下打听了,等到有了机会,再上门见见人。
秦夫人同样在为史湘云的事情烦心,虽说史湘云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但是,史湘云父母都不在,秦夫人作为二婶,自然对史湘云也有一定程度上的责任,尤其,方夫人经常跑过来诉苦,秦夫人可不好说,这事她不管,只得跟着一起头疼。
史湘云在某种程度上显得有些没心没肺,她对于自己的将来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担心,她不是什么能够闲得下来的性子,在保龄侯府老老实实待了那么长时间,尤其和她一起的史湘雪,因为本身的性子,以及对她隐晦的不满,一向是木头一样,极为沉闷,这让在贾家过得人都野了的史湘云极度不适应。如今因为方夫人疾言厉色的叮嘱,加上她自己心中也有些愤恨,如今自然不会往贾家跑了,哪怕贾家叫人来接了好几次,史湘云也推说身体不适,不想出门。因此,忠靖侯府成了她最好的选择。
史湘云这段日子经常往忠靖侯府跑,毕竟算起来也是一家人,秦夫人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赶人的话,因此,便将原本史湘雯的院子整理了出来,给史湘云过来的时候住。秦夫人哪怕对史湘云有些微词,明面上却不肯有什么不妥当的举动出来,叫人说嘴的,因此,史湘云在忠靖侯府赫然享受的是跟史湘霓一样的待遇。
跟曾经很是窘迫了一段时间的保龄侯府不同,忠靖侯府日子一直过得不错,几个孩子都是秦夫人所出,史鼎也没有弄出几个庶子庶女出来给秦夫人添堵的意思,因此,秦夫人对自己的孩子都很是大方,史鸿就不用说了,两个女孩子,不说别的,一年四季,每季从里到外八套衣裳,还不算年节的时候特别做的,头面首饰也是起码每季两套,月钱是每个月五两银子,脂粉钱之类的也是另算的,平常的时候,秦夫人看到什么好花样,有什么好料子,下面的人送了什么珍珠宝石什么的,秦夫人也会惦记着,叫人给女儿添置几件衣衫,打上几支钗环什么的。
但史湘云却是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的,贾家那边对于姑娘,不管是嫡出的惜春,还是庶出的迎春、探春,份例都是一样的,一个月二两银子,脂粉针线钱都在里头,一年四季衣裳的份例也有,但是,最好的时候,也就是一季四身,首饰分了春秋两季打造,一年也就是四套,史湘云在贾家的时候,拿的是双份的份例,贾家那边是从史太君那边走的,跟三春差不多,史太君也会偶尔赏她几样头面首饰,保龄侯府这边的份例也差不多,她作为嫡女,也就比史湘雪多出两成罢了,真要算起来,并没有多少。
论起份例银子,史湘云跟史湘霓是差不了多少的,关键还是衣裳首饰。贾家那边好东西都是紧着贾宝玉的,轮到几个姑娘,什么东西都得一式四份,别说是顶尖的了,便是一等的,也轮不到她们了,因此,她们的份例真要论起来,也就相对平常了,不过是比长辈身边体面的丫鬟婆子强出一筹去。再说首饰,史湘霓的一整套首饰,很多都得十几二十件,光是大大小小的钗子簪子都得七八根,还有配套的大小发梳,上面镶嵌的珍珠宝石也都是上好的。史湘云那边,一套头面就属于比较正常的那种,加起来六件,最多时候也就是八件,无非是些攒丝累珠的,即便有宝石,也都不大,珍珠多半也就是二等的,用不了多久,珠子光泽都暗掉了。她却是不知道,如今贾家那边姑娘的首饰份例,愈发不如从前了,连簪子都比从前细了一圈。
人比人,气死人,史湘云在忠靖侯府住了一段时间,正赶上换季,秦夫人自然吩咐叫人按照史湘霓的份例同样给史湘云一份,史湘云看着那满满当当一匣子的首饰,难免生出几分不平衡来,都是侯门嫡女,也都是姓史的,凭什么自己的份例比史湘霓差那么多呢!
不管什么事,最怕的就是比较,她比上不足,比下是绰绰有余,以前在贾家的姐妹们那里,她还有些优越感,史太君疼爱她更胜过疼爱三春,几乎与贾宝玉并列,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一份,但是跟史湘霓比起来,她以前的那点沾沾自喜简直变成了最大的讽刺。听着身边翠墨翠缕的低呼,她垂着眼帘,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怨愤。
“云妹妹性子愈发不如从前了!”林黛玉有自己的产业,她自小也是娇生惯养的,除了在贾家的那几年,日子都非常顺遂优越。林家这样的书香之家,有很多风雅但是很烧钱的爱好,比如说,林如海当年就喜欢自己制墨制砚,还喜欢亲自绘制图样,在官窑烧制各种器皿,他很多至交好友都曾经收到过他绘制的整套茶具,林黛玉也藏着不少,史鸿还曾经用过他绘制的一套浅绛彩的花神杯喝过茶。
林黛玉同样有这种喜好,她会自己做一些纸笺,经常自己设计了花样,叫老师傅照着打造首饰。这次,林黛玉花时间设计了一些缠枝蔷薇的钗子,形态各异,很是可爱,叫人亲自给史湘云和史湘霓姐妹两个送了过去,却听史湘云说了几句不中听的酸话,去给史湘云送钗子的是雪雁,原本在贾家的时候,雪雁对史湘云就有些微词,听到这些言语之后,便气鼓鼓地回来原话对林黛玉禀报了,林黛玉对此不由有些叹息。原本史湘云还算是个天真活泼的女孩子,性子很是明丽,如今不知为什么,却显得有些斤斤计较,甚至可以说是市侩起来,叫林黛玉很难理解。
史鸿抓了一把松子慢慢磕着,说道:“云妹妹不过是在咱们家小住几天罢了,便是有什么小性子,你做嫂子的稍稍容让一二便是,瞧母亲与婶子的意思,云妹妹也到了出嫁的时候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林黛玉拿了一根簪子,拨弄着烛花,轻叹道,“在家,毕竟都是一家人,咱们都能容让一二,若是出嫁了,还这般心直口快,只怕叫婆家不喜!”
史鸿嗤笑一声:“悦安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你什么时候见到云丫头在姑祖母还有贾家表婶那里心直口快,惹她们生气了!”这分明是看菜下碟,欺负老实人呢,她就是知道,史家这边无论如何,是不会真的让她吃什么亏得。
林黛玉听了,沉默了一下,最终摇了摇头。她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本性其实是有些清冷的。尤其经历了这么多,她早就不是刚刚来京城那会儿的天真的小女孩了,她什么都看得很分明,只是之前寄人篱下不好说,如今却又是不想说罢了,与其为这些不是很相干的人烦心,还不如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呢!
很显然,在这点上,史鸿的想法与她差不多,见林黛玉有些懒懒的,顺手将手里的松子喂了那对鹦鹉,拿了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说道:“之前庄子上不是中了不少红薯吗,前儿个过去,庄子上的人倒是用红薯藤做了道小菜,别有一番风味,我叫人从庄子上弄了些新鲜的过来,你也尝尝看!”
林黛玉听了,脸上也露出了笑意:“这倒是一件好事呢,这会儿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好也能给桌上添一样菜呢!”
这话的确不错,史鸿他们这样的人家可以拿这个当做新鲜,对于农家来说,虽说舍不得弄点油炝炒,但是,掐了叶子,去了皮,哪怕是混在粥里面煮上一锅,也是可以填填肚子的,起码到了这个时候,野菜什么的都老了,红薯藤却能从一开始吃到秋天呢!
史鸿跟林黛玉说了一番,林黛玉听着也是连连点头,活在后世的人,很难想象这年头的粮食压力,在这样一个真正的地主家也很难有余粮的年代,有一样几乎一年四季都能果腹的食物,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第 117 章
虽说是国孝期间;但是京城这么多人家;寻常人家尚且可以多等等;就像是后世的剩女;大一岁;挑选的标准就得下降一个台阶一样;这年头的女孩子,过了及笄;若是还没有议亲;就开始贬值了。男孩子也是差不多;一般的人家,很少会选择一个年龄差距比较大的男人;毕竟;如果年龄比较大的话,男人身边多半已经有了一个甚至是更多的通房,感情也已经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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