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剑师特有的念芒，用老顾自炼的发念金，铸造成吐芒嘴，就是这不到三寸的断剑。一旦剑主运用念功，发念金随着剑主念功的频率增幅念波，一段念芒就这样生长出来。”朴中镖得意地解释道。
“它，它，它的威力可以让我试试吗？”对于剑最为热爱的蓝彩儿此时已经被这把流华如梦的神剑迷住了，此刻激动地开口道。
“呃，嗯。”顾云帆怔了怔，随即点了点头。
“好！”蓝彩儿大喝一声，浑身一抖，背在身后的剑篓发出一阵轰轰鸣响，数十把各式长剑呼啸着飞起。她自己双袖一翻，手中握了曾在与月下桃花溪的战斗中立下战功的紫青双剑，挺身而上，浑身的杀意横飚，咆哮而来。
几个旁观的弟子看在眼里，同时变了颜色：没想到这短短月余，蓝彩儿的剑法已经大成至此。
顾云帆的身形随着狂涌而来的剑潮轻灵地一转，手中长剑的流光宛如少女的秋波，轻柔地在空中一圈，一划，将一道缓慢得近乎凝滞不动的光圈留在空气中。黄金龙等人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后招，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收剑入鞘。
“嘭”地一声轻响，或者说是无数飞快发生，连成一片的脆响升起，蓝彩儿的几十把长剑“哗”地落到了地上。直到此时，空中的光圈才缓缓消失。黄金龙明白了过来，刚才顾云帆的流光剑看似缓慢，其实已经瞬间完成了几十次圆融通透的环形震荡，将所有长剑全部震碎，在碎剑的瞬间，剑华突然暴涨，形成了绝美的强光。这就是为什么他已经收剑良久，人们还以为剑华凝空的原因。这短短的一瞬，出剑，破兵，迷踪，藏锋，相忘师对敌时须千辛万苦才能成功的一系列手法，他已经信手完成。
“叮”，蓝彩儿的紫青双剑只剩下一对剑柄，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美了，这才是天下神剑！”众人激动得眼中盈满了泪水，纷纷失声吼道。
“看清楚了吧，这就是天地绝剑之一——名剑无锋，又叫做‘吐银’。”朴中镖一脸得意，似乎比自己受到赞赏还要高兴。
此刻苏浣虹和蓝彩儿的两张俏脸激动得泛满桃花晕。蓝彩儿一步步走到顾云帆的面前，脑袋一低，双臂抱住他的腰，一头埋入顾云帆的怀里，死也不肯松手。
顾云帆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吓得脸色惨白，愣在当场。
“彩儿，彩儿！别这样，女孩家，矜持点儿！”黄金龙连忙冲到蓝彩儿身边，连拖带拉，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顾云帆身上折腾开。
“拿好兵甲了吗？”一直看着他们聊天比剑却没有说话的金铁美人乌茜忽然开口道。
“呃，拿好了。”众人这才发现滞留在藏锥堂的时间太长了，朴中镖连忙挠了挠头，赔笑道。
“轰”地一声巨响，顾云帆和朴中镖的铁箱子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合上，乌茜双手按住推车，轻轻一扭，转身推车朝着幽深的隧道深处走去。朴中镖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道：“喂，等我回来，一起去喝一杯，我请客！”
“我不和穷鬼喝酒。”乌茜的声音从隧道深处幽幽传来。朴中镖也不再回头张望，哈哈大笑。
灵台东脊上山风猎猎，站在山腰上望东方的西京州，只能看到滚滚流云和苍茫青山。顾云帆和朴中镖站在山腰的飞崖上，望着山下的苍茫大地，同时露出复杂难明的笑意。
“想不到三十年后，还能一起出征。”顾云帆轻声说道。
“可惜，当年同堂十余个弟子并肩西征，今天只剩下咱们两个老小子。”朴中镖喃喃地说。
“顾师父，朴师父……”看着他们孤零零站在飞崖上的样子，黄金龙等人心中都酸痛欲死，却不敢流下泪来。
“小龙，我们走后……天门的事，就要靠你们自己了。”顾云帆缓缓回过头来，手臂木然地放到黄金龙的肩膀上，轻轻说道。
“老顾……你再多说几句。”朴中镖凑到顾云帆身边小声说道。
黄金龙知道他在寻找安慰他的话，但是因为长年累月沉默寡言的关系，现在想说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但是黄金龙还是用力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经他催促，顾云帆力拍了拍黄金龙的肩膀，终于颤抖着嘴唇开口道：“小龙，飞……飞鸟不，不是……一开始，就，就，就能飞翔的。但是……振翅飞翔，只能靠飞鸟自己来办到：每一只雏鸟仰望天空的第一眼……总是充满恐惧的，那变化无常的流云，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那横飞乱打的凄风苦雨，仿佛人间地狱；那苍茫混沌的未知，仿佛吞噬生命的黑洞。但是鸟只能……只能……”顾云帆松开扶住黄金龙肩膀的手，笨拙地做了一个振翅的手势，“鸟只有在振翅飞翔的时候，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展开翅膀，刺破遮眼的浮云，来到青霄之顶，俯视着云彩上自己翱翔的影子，飞鸟才能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征服天空的鹰。小龙……”
他低头深深看着黄金龙的眼睛：“我们是相忘师，是相忘师啊！我们有振翅翱翔的使命……”顾云帆的眼中闪烁着光芒，似乎有一朵宛如朝霞般灿烂的梦想之花在他的眼中突然绽放，“你明白吗？”
“师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顾云帆的话仿佛有着可以燃烧灵魂的魔力，黄金龙只感到血液再一次沸腾起来，眼前浓重到似乎化不开的黑暗瞬间被刺破，他的双眼穿透不可知的命运，看到了璀璨的未来，
“顾师父，我们会记住你的话的！”苏浣虹等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顾云帆给他们的震撼，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一个能够领悟到天下最美剑法的剑师，一个能够独领风骚的解烦师，他所能带给人间的激情，所能拥有的力量，超出他们最狂野的想象二
顾云帆缓缓挺起身，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山风吹过，他毡帽上的红缨随风飘扬，发出扑簌簌的碎响，混合着他随风摆动的衣襟，那种混响，宛如飞鸟振翅的声音，令人神魂荡漾、此刻的他，犹如他出鞘的剑，有着一种夺目的绚烂，似乎可以劈开世间一切的阴云，透出太阳的光芒
朴中镖走到他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老顾，我们出发吧。”
顾云帆朝他点点头。两个人向众人笑着挥挥手，身子犹如两段小桩朝着灵台东脊下苍茫的青云之海坠去。
“啊！”众人惊呼着冲到飞崖边，低头望去，却看到颐云帆和朴中镖的身子仿佛穿云的鹰，劈开滚滚云海，在空中划出两道亮丽的流痕，朝着远方轻盈地飞去。
“再见——师父！”黄金龙挺起身，抛开一切，朝着远方的苍穹放声大吼。
第六章
相忘师的气度
金玉堂古籍馆幽暗的黑影之中突然冒出一团青白色的念火，在飘忽不定的光芒中浮现出一张满是怨恨的脸庞。古籍馆书库中的上古秘籍似乎遭到了风暴袭击，书架上整齐排列的古册和卷轴被粗暴地掀落，在地上堆起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书堆。一个看上去稍显瘦弱的身影在书堆之中埋头搜索着。他的双眼因为精神过于专注而布满了红丝，他的双手因为愤恨和紧张而青筋暴露，用力过猛的指尖呈现出惨白色。他的搜索狂暴且彻底，每一个书架、每一本古册都没有放过。终于他放弃了，筋疲力尽地躺到在地上，愤愤不平地剧烈喘息着。
就在这时，一道黯淡的青色荧光在古籍馆最深处的角落闪现，又突如其来地消失。他被这诡异的荧光勾起了好奇心，朝着光芒升起的地方飞速走去。寂静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感测到了他的来临。当他来到荧光源处，一片仿佛星海一般的荧光突然在黑暗中出现，密密麻麻的鬼形文字犹如地狱中小恶魔，在纯黑色的空间中一个接一个亮相，将一股奔流的思感注入他的心中。
“这……这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这就是一切的开始，这就是一切的终结！”他宛如醍醐灌顶般领悟到了鬼形文字中包含的一切，心中涌起无边的狂喜。
躺在静园水舍十三号的卧床上，黄金龙望着窗外的夜空，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自从顾、朴、何、花四位前辈离开天门，他就一直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
唯一能够令他振作的，只有顾师父临去之前的话语，让他在紧张和绝望中能够保持一丝希望和信心。不管这丝希望是多么渺茫。
“失心堂会将我们一个个做掉吗？像上半年彭独绝设计陷害我一样？又或者他们会对付我的父亲和二弟？也许他们会调集力量对付其他天门正宗的前辈，又或者……”一个个阴暗绝伦的诡计阴影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每每将他愁得辗转反侧，连头发都有花白的迹象。
窗外的夜色中突然闪现出一片橘红色的闪光，夜空中繁星的光芒一瞬间被这片闪光吞没。沸腾的人声顺着晚风传来：“走水了——走水了！”
“我靠……”黄金龙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下来，披上衣服，一脚踹开窗户，直接从窗口跳了出去。从梦中惊醒的室友们也跟在他后面鱼贯蹿出窗外，朝着火光发生的地方奔去。
燕雀楼小吃分店储存食材的库房此刻已经淹没在熊熊大火之中。
“爹，二……金凤！”黄金龙试图冲进火海，想要救出家人，却被封锁火场的相忘师们拦住。
“哥—一”“儿子——”两个哭音传来，在相忘师手中挣扎的黄金龙扭头一看，欣慰地看见父亲和二弟，还有两个燕雀楼的伙计都平安无事地从火场里逃了出来。
“爹，金凤，吓死我了！”黄金龙几乎哭了出来，他一头扑到二人面前，将他们紧紧搂住。在他身后，苏浣虹、蓝彩儿、白算计、童百练、英传杰、李南星都松了一口气。
造化堂的造化师们此刻已经赶到火场，在燕雀楼库房四周忽然竖起四面玄冰壁，硬生生切断了火焰蔓延的道路，接着一道仿佛千斤闸～样的冰壁从天而降，冰冷的寒气瞬间弥漫开来，将火头迅速消灭于无形。黄金龙感到一阵温暖，他再次回忆起了紫瑶师父在遭到六大杀人王袭击时对自己施救的情形，造化师的神奇本领让他无比怀念。
“幸好只烧了库房，只要再进食材，我就能起死回生。”黄父一点也没有被这场大火影响斗志，他挺起胸膛，拍了拍黄金龙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担心，接着转头对黄二弟说道，“金凤，走，我们去店里检查一下有什么损失。”
“是，爹！”黄二弟乖巧点点头，朝围在自己周围问长问短的英传杰、李南星和童百练莞尔一笑，扭动腰肢随着黄父进店清点。
“金风，我们都会支持你！”英传杰等人纷纷大声为他打气。
“哎哟哟，怎么了，黄金龙，难道你们黄家遭了天谴，库房居然自己着起来了？”不用回头就知道，阴魂不散的彭独绝又来了。他的身边还站着双眼闪烁着精光的边红线，似乎对于黄家失火这件事感到极为兴奋。在这两个人后方，第一次斗阵中被打败的彭少雄、彭独鼎、南宫孚、慕容萃、紫夜枭等人平列站成一排，都在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黄金龙。
“你姥姥！彭独绝，边红线，一定又是你们两个使的坏！”童百练性子直爽，此刻已经气炸了胸膛，光头上的血管全都凸了出来，看上去狰狞异常，“你们有本事冲我们少年打鬼团来，别找黄家人的麻烦！”
“就是，你们这群王八蛋！”英传杰也狂怒地吼道。
“为了金凤，我跟你们拼了！”最生气的居然是李南星，他真的就要冲出去，在他身边的白算计连忙一把拉住他。
“狗屎龙，杀不杀？”蓝彩儿眼中已经精光乱闪，杀意横飙。
“狗屎龙，不要冲动！”所有人里最理智的是苏浣虹，作为乘风会小当家的她似乎闻出了一股阴谋的味道。
“喂，你们没有证据就不要瞎说！”彭独绝阴笑着说，“天门可是一个讲证据的地方。红口白牙，生安白造的罪名可是没人会去理会哦。”
“就算你们有证据又怎样？”边红线忽然冷冷一笑，寒声道，“有了也等于没有。在天门里，早就没有你们的立足之地。”
“你说什么！”童百练、英传杰、苏浣虹、李南星等人齐声怒道。
“别说这库房不是我们烧的……”边红线走出行列，径自来到黄金龙面前，双手背到背后，冷笑道，“就算是我烧的，你又能怎么样？”
“哼哼，”彭独绝连连点头，“没错了，边公子说得是极。”他转过头，望了望圈外围观火场的天门讲师和弟子，冷笑一声，“你们以为除掉了我玄爷爷就赢了？想和失心堂作对，黄家就是例子！”
“你个王八羔子，我们和你拼了！”童百练和英传杰咆哮着就要冲上前，却突然被一双臂膀打横拦住。二人转头一看，却发现拦住他们的正是这次火灾的直接受害者黄金龙。
“老大！”众人这才发现，黄金龙已经很久没有说话，这让他们心里说不出的担心。
“太老土了吧？”黄金龙突然开口道。
“什么？”彭独绝和边红线失声问道。
“先烧我的库房，然后在在火场外激怒我们，试图挑起争斗，然后再靠装死来把我们赶出天门？”黄金龙嘴一咧，居然露出一丝笑容。
“你……”彭独绝和边红线脸色同时一变，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没错，也许我真的没有你们的才华，也没有你们家族的权势，但是像你们这样的家伙，怎么可能是我的对手？”黄金龙一挺胸膛，仰起头来傲然道，“你看看天上！”黄金龙高高抬起手臂，指向头顶的星空。
“你干什么？”彭独绝拼命忍住顺着他的手指看天的冲动，绷紧嘴唇问道。
“天上的北斗七星，是大熊星座的脊背，斗勺所指，是北极星。大熊星座的旁边是小熊星座……每次看到天上这片星座，我就会想，这些星座如果是由地上辞世的豪杰升天所化，却又为何化成这样的形状，这中间有什么神秘的含义？如果有朝一日我在人间陨落，是不是会升入天空，化成星辰，与它们为邻？这些都是一直困扰我的事……”黄金龙口若悬河地说着。
“你在说什么，和现在的事情有关系吗？”彭独绝瞪圆了眼睛，失声问道。边红线紧紧抿住嘴唇，不发一言。
“上一次你们仰望星空是什么时候？这片星海在你们的世界中，早就已经消失了吧？”黄金龙仍然高举着手臂，犹如一名高举火炬的士兵，他食指高扬，直指天空，“你们的世界只有眼前的权力之路，天空、大地、海洋在你们眼中早就消失不见了。在你们心中，只有朝不保夕的当前一点。只有你们眼中被烧成灰烬的燕雀楼库房，还有你们诡计得逞时的阴暗满足。但是我的心此刻却仍然高翔在天上，在这片璀璨的星空之中！我在高空中俯视你们，在我无限宽广的世界自由翱翔，你们只是我飞向未来的一点障碍，而我拥有的却是整个世界，是无穷的可能性，是所有的未来。”
说到这里，他压下手臂，直指着边红线和彭独绝：“在你们烧掉库房之前，我胆怯过，害怕你们下一步的迫害。但是，现在我才发现，我不过是庸人自扰。靠这样的手段，即使你们能够将我们驱逐出天门，又能怎样？雄鹰到哪里都会振翅翱翔，而你们这些米缸中的老鼠，直到腐烂的那一天，也看不到我们眼中的世界，我们是能征服天空的相忘师！”
“你说什么？你这穷乡僻壤来的小子，凭什么说这话！”彭独绝完全被黄金龙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
“就凭你这区区相忘师新丁，敢说这话，竟敢瞧不起我？我是边红线，火鹞子边红线！”即使是边红线也被黄金龙的气势深深挫败，一刹那间失去了矜持，只气得双眼血红。他猛然抬起双手，两团紫炎同时在掌心凝聚，蛇嘶鹞鸣的凄厉之音瞬间淹没了整个火场。
“小心！”少年打鬼团的所有团员都下意识地大声示警。黄金龙也惊得连忙抽身后退，探手去摸自己腰间的七海飞鱼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