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的金玉堂里,一个消瘦而孤单的黑衣人如幽灵一般飘过书架间狭窄而深邃的走廊,轻飘飘地没入古籍馆的暗处。一点微弱得仿佛萤火虫尾焰一般的青蓝色灯火在他的身旁绽放,为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遍布四处的蜘蛛网和浮满空中的灰尘被黑衣人细长而枯瘦的手掌轻轻掸开,他在尘封的书架前熟练地查找着,仿佛这些已经数百年无人问津的古籍是属于他自己的珍藏。
经过紧张而细致的搜索,黑衣人终于从古籍馆最里层的书架里,翻出了一卷残破不堪的羊皮纸卷。他用双手珍而重之地捧着这卷古册来到古籍馆最阴暗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将它在桌面上摊开。他举起双手,轻轻点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嘴里默默念诵着一种古老而奇特的语言,青色的光芒宛若蜘蛛吐出的丝网,轻盈无声地洒落在古册之上。册上仿佛黑色小鬼般的文字一个接一个地发出淡青色的光华,宛若鬼火闪烁。黑衣人坚持念诵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的古咒,直到他的额角渗出了黑色的汗珠,他才停了下来。青色的荧光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脸部肌肉激动地痉挛着,脑部每一根血管都狰狞地鼓起,仿佛他刚刚做了一一件耗尽全身精力的大事。
“来吧,命定的灾星,到恶魔的怀抱中来,让邀梦犀再一次复活人间,死魂帝国终将降临。”黑衣人的双眼闪烁着狂热而贪婪的光,嘴里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哪个家伙这么晚还不消停?”金玉堂阵奥馆的长椅上,一个身上堆满了阵法书的少年嘟囔着翻了一个身,再次沉浸在睡乡之中。
第二章
身边行走的对决
念兵是相忘师专属的武器,是能将相忘师的念功发挥到十二成的神兵利刃;念甲则是能够配合相忘师,将其念功提升至百分之百完美攻击防御体系的盔甲。在实战的短兵相接中,因为恐惧、胆怯、疑虑、恐慌、愤怒、痛苦、担忧诸多感情的困扰,人们能够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往往不到平时的十分之一。在上古时代领悟相忘诀的念师们为了克服人类自身的缺陷,创造了特殊的炼金附念之法。具有慧眼的炼金师从纷繁的材料中选出适合激发念师潜力的材料加以炼制合成。而惊才绝艳的匠师则将炼金师选择出来的材料做成特制的兵刃和盔甲,并将自己的念力附着在兵甲之上。
附着在念甲上的念力可以抵消或中和攻击者施加在甲胄上的物理冲击和念术攻击,并且会激发相忘师自身的内功防卫体系,形成刀枪不入的力场。附着在念兵上的念力有着桥梁的作用,是相忘师自身念力与念兵材质互相激发形成共振的媒介,同时能够让相忘师运用在念兵上的功力产生显著的增幅。真正与神兵利刃配合完美的相忘师,会激发出横扫昆仑一般的神力。而传说中的宝甲魔胄,则更会令自己的主人化为金刚不坏之躯。
这些念兵念甲配合相忘诀所造成的杀伤力,数倍于使用凡兵俗铁的相忘师,不到生死相搏关头,决不能轻用。而使用念兵念甲对决的契阔阵,就好像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想要避开万劫不复的结果,不仅要有实力,更要有运气。
“我的老天爷……”泡在金玉堂好几天搜集到的资料,在黄金龙的脑子里走马灯一般连续浮现,将他的思绪从现实中残酷地剥离,投入一片想象的修罗地狱之中,“彭独绝果然狠毒,凭借龙虎火舞团的功力,加上念兵甲体系,他们根本是想把我们至于死地啊。在契阔阵中,哪怕把我们斩成肉泥都可以归罪在念兵之上,真是太阴毒了。”
想到这里,他就想要抽自己耳刮子,怎么连念兵甲和契阔阵的概念都没弄清楚就答应了斗阵……
“走吧!”黄金龙的耳边忽然响起了墨凝眉清脆尖锐的喝令声。他浑浑噩噩地从走神中清醒过来,只见周围的少年们已经迈开威猛的步伐,朝着阴阳堂的方向走去。他这才想起,今天自己要扮演的角色是天山派大师姐墨凝眉的身边行走。
身边行走和护花使者几乎是同义词,但是护花使者往往是一个,身边行走却总是一群。天门的女弟子身边围绕的身边行走越多越强大,就说明她们的魅力越强。所以,身为墨凝眉的熟人,他也被硬拉入了身边行走的行列。
今天是墨凝眉进入阴阳堂学习的大日子。听说昆仑派大师姐夺魂秋波帅依婷也要来同一个课堂。一个蜂巢里将要出现两个蜂后,整个天门一年堂的园地里,到处都是激荡的火星子。
今日的墨凝眉穿了一身鹅黄衣裙,围点翠巾,披覆雪帛,盘青蛇带,下身是白底淡花裤,蹬鸳鸯戏波履,右眼下坠金花泪箔,双耳上悬凤尾白金饰,看上去淡妆重饰,花团锦簇,风情扑面,走在队列的正中间,犹如一位风华绝代的女王。
跟在她的身后,黄金龙形容不出自己的感觉。他感到随着队伍的行走,他的脚步忽然变得格外轻盈快捷,胸膛也不由自主地高高挺起,脑袋下意识地高高扬起,膀子甩得越来越高,步子走得越来越威猛。他所到之处,人行道上无论哪个堂口的天门弟子,都主动让开道路,满脸艳羡地挤在道两边,对他行瞩目礼。更有一些狂热的新弟子追在他们这行人的屁股后面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对这些人的品头论足。
黄金龙抬头挺胸,猛地看见了被挤出人群的苏浣虹。
“喂,浣虹!”黄金龙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感到有些得意,于是朝她挤了挤眼睛。
苏浣虹却连连摇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最好不要和别的女孩子挤眉弄眼……”身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刚好能让黄金龙听清楚。他扭过头去,发现和他说话的,正是刚万一把将他拉进队列的少年。他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岁的样子,国字脸,剑眉虎目,皮肤黝黑,头发质地细密,宛如丝绸,身披虎皮,肩扛长枪。
“哦。”黄金龙连忙收回望向苏浣虹的目光,转头伸出手来,“黄金龙,盆州人,一年堂的。”
“跋擒虎,西京炼神堂,一年堂,幸会。”扛枪少年伸手和他握了握,小声说道,“你的斗阵我看了,非常精彩。”
“谢谢,久仰炼神跋家的大名,多多指教。”黄金龙也小声说道。
“客气了。”跋擒虎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有了能够聊天的伙伴,黄金龙终于感到舒服了一点,他连忙小声问道:“你搞得清这身边行走是怎么回事儿吗?”
“女孩子之间的攀比吧。”跋擒虎小声道。
“原来如此。”黄金龙点头道。
“自己小心吧,今天说不得可能要打一场。”跋擒虎耸了耸肩膀。
“啊?还要打啊?”黄金龙顿时兴奋了起来,“看看女孩子打架也不错,嘿嘿,要是有抓头发掐脸的状况就更精彩了。”
“你口味还挺重的,”跋擒虎失笑道,“不过不是她们打,而是我们这些身边行走打。”
“啊?”黄金龙再次傻了。
作为天门内炼诸堂中最热门的堂口之一,阴阳堂在清晨开课之前已经聚集了无数希望早点占到座位的天门弟子。被塔松遮蔽住清晨阳光的堂口大门前,人山人海,满是兴奋的议论声。阴阳堂是培养阴阳师的圣地。内炼精英们可以在这里学到占卜、言灵、招魂、还魂、解秽、炼阳、炼气益寿、气疗解毒,还有殓魂、修魂、炼魔、招秽、吞灵、修魔控鬼等多种精奥,如果有幸进入阴阳深造堂,所学的知识将会更加精深神奇。这也是为什么阴阳堂受到巨大关注的原因。
在阴阳堂口的门前是方圆超过十丈的六十四格喷泉区,六十四道喷泉水柱从呈阴阳鱼形状的圆形泉井中先后喷出,绵密晶莹的水柱在日光下汇成一道道亮丽的七色彩虹。围绕这片阴阳鱼泉井,通往阴阳堂的人行道化为巨大的环道,在堂门口形成宽阔的喷泉广场,广场四周满是石质长椅和可以遮阴的树木。黄金龙心中确定,如果在春夏两季,这里定是树阴幽然,清爽舒适,是一片能让心灵宁静的圣地。
看着墨凝眉朝着阴阳堂的大门越走越近,周围的天门弟子纷纷退避,一切正常,平安无事。
“看来帅依婷没有来得这么早,还好,不用打架了。”身边的跋擒虎小声说。
“嘿,没架打怎么显本事,真是晦气,那帅依婷不是吓得不敢来了吧?”距离墨凝眉最近的紫衣少年转过头来冷冷地说。
“我勒个去,你还盼着打架啊?”黄金龙吃惊地问道。
“那可不,”那紫衣少年看了黄金龙一眼,冷然道,“我们这些一年堂的这半年来都在找出头的机会,在天门半年不能出头,将来五年谁都会来欺负你。”
“没那么严重吧?”黄金龙失声道。
“确实如此,天门本来就有弱肉强食的暗流,现在老门主离任,更加没人管了。”跋擒虎小声说道。
此时的墨凝眉已经走到了阴阳鱼井泉的旁边,左右看了看,秀眉微蹙,轻轻顿了顿脚,焦躁地吐了口气。
“凝眉,帅依婷没来说明她怕了你,今天你可威风了。”那紫衣少年凑到墨凝眉的耳边,亲昵地说道。
“闭嘴,你懂什么!”墨凝眉粗鲁地一把推开他凑过来的脸,“她倒是沉得住气,居然比我还晚到……”她的话音刚落,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突然从阴阳鱼井泉的另一端响起。
“哎哟,凝眉姐姐,你来得倒是挺早,是不是等我等得有点不耐烦了?”
朝天喷射的六十四格水柱就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宛若被风吹动的柳枝一般朝着两旁温柔地分开,仿佛有人用剪刀剪开了漫天的水波。一位浑身云霞的绝美少女宛如一团天边的火烧云,迤逦婀娜地走过分开的水波,来到墨凝眉的面前。她的容貌轮廓分明,明眸皓齿,翘鼻隆颊,眼窝深邃,颧骨高耸,拥有着荼洲西界女孩典型的外貌,那种从头到脚透出来的豪放不羁,那种天然去雕饰、直指人心的绝美容貌,让人一眼看去就会被她夺走魂魄。
在她的身后同样有着一群奇装异服、秀逸超群的少年,看起来比墨凝眉身边的这些行走个头更高,样子更酷,眼神更利。他们的出现,立刻将墨凝眉一行人身上聚集的光华夺走一大半。
“帅——依——婷!”墨凝眉满眼嫉妒地看着帅依婷那一身赤红如火的华衣,嘴唇一阵阵轻微的哆嗦。的确,红衣并非任何人都能穿,只有帅依婷这样绝美迫人的少女才能将红衣如火的特质发挥得淋漓尽致,直将人心底所有的渴望都点着,再加上她那一双又大又有神的眼睛……难怪墨凝眉生出如此巨大的危机感。
“凝眉姐姐,既然我已经来了阴阳堂,你还是走吧。”帅依婷笑嘻嘻地来到墨凝眉的面前。
“为什么我要走?是我先来.要走也是你走。”墨凝眉厉声道。
“你就算在这里,也没有什么存在感。我是为你好才劝你走。在我的身边,没有你的容身之地。”帅依婷甜笑着说。
“帅依婷,难道全天下就你一个美人?看你身边这群废物,一个个歪瓜劣枣,穿的什么衣服,戴的什么帽子,你不是找了一群叫花子来给你做行走吧?”墨凝眉冷冷地说。
“我比你还烦他们,其实我最喜欢安静了。可惜这群家伙才一年堂就恬通了玉关胎劫,整天没事儿干缠着我不放,我只好把他们带出来见见人,让他们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凝眉姐姐,你身边这些行走,一定早就悟道了,对吧?”帅依婷笑嘻嘻地问道。
“他们……他们都悟通了玉关胎劫?”墨凝眉显然没想到帅依婷的身边行走竟有如此实力,不禁瞪大了眼睛。
“姐姐如果不信,随便找一个出来试一试呗。”帅依婷得意地笑道。
“哼,你以为我不敢?”墨凝眉不甘示弱地喝道。
听到她的话,最急于表现的那个紫衣少年立刻越众而出,大声喝道:“凝眉,看他们一个个双眼无神,全是孙子样,不可能悟得了玉关胎劫,有本事就让他们轮流来和我太行石山川斗一斗刀。”
“你说什么!”“混账!”“太行山的了不起啊!”“让我来揍死你个王八蛋!”站在帅依婷身后的一群少年纷纷喝骂了起来。
“说什么!”“想打群架就过来!”站在墨凝眉身后的身边行走们也纷纷亮出兵器对着这群少年比划吵嚷。
黄金龙心里一阵气闷,不由地走起神来。
就在这时,他忽然惊讶地发现苏浣虹从另一条林阴道低着头走过来,转头又要走上她刚才和自己刚刚擦身而过的那条路。如果她继续这么走下去,就是围着原地绕圈子了。
“这路痴,又迷路了!”黄金龙连忙向后退,来到队尾,对苏浣虹小声叫道,“喂,浣虹,你往哪儿走啊?”
听到黄金龙的呼唤,苏浣虹惊讶地抬起头:“怎么又是你?”
此时此刻,帅依婷和墨凝眉两边的身边行走已经被两位大美人分开。挑衅的太行山刀法高手石山川在这一轮出了风头,气势更加凌厉,硬是站在场子中间不走了。
帅依婷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神色:“石山川是吧?好啊,你随便在我身边挑个人来比划一下,看你是不是他们的对手。”
石山川在太行山里当惯了霸王,哪里把山外人放在眼里,他得意地吆喝一声,随手一指:“呐,就这家伙,让他出来比划比划。”
被他指到的是一个穿着黑色坎肩,赤裸着双臂的诡异少年。他有着仿佛海胆一样的爆炸型短发,耳朵上坠着水滴一般的深红色坠饰,一双眼睛奇大无比,黑眼仁占到眼睛的三分之二,深处的眼瞳呈现着奇异的湛蓝色。被石山川指出来后,他狞厉地一笑,从背后取出一把曲蛇状的青铜匕首,大踏步走到场中。
“好小子,看刀!”看到这诡异少年来到场中,石山川战意狂涌,大喝一声,抡刀而上。而那诡异少年则媚笑一声,双眼突然爆出一丝精光……
场边上的黄金龙和苏浣虹对于这一场荒唐之极的打斗视若无睹。苏浣虹将怀中的一张地图递给黄金龙,指着上面标示出来的一个小红叉说道:“我要去造化堂上堂课,就差两刻钟就要开课了,谁知道怎么也走不到,似乎又迷路了。”
“我真服了你,来天门半年了还能迷路。不过造化堂我似乎也没去过,应该在五行堂附近吧,它是五行堂的一个分支,沿这条路走没错,哎哟,这上面怎么这么多分岔路,你又分不清东南西北,难怪会走错。”黄金龙看着地图琢磨。
“你就说沿这条路走不走得通吧。”苏浣虹焦急地问道。
“浣虹,要不你等我会儿,我完事儿了带你去好了。”
“你有这闲工夫吗?”
“放心,我也想去造化堂看看,我一直希望学到师父的造化功!”
“你那神秘师父是造化师?唉,她的身份什么时候才能说啊?”
“唉,不行啊,身份太危险,随时出状况,我还是守口如瓶的好。”
“德性!”
二人正聊得起劲,身边突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石山川一头栽倒在黄金龙和苏浣虹的脚边,满地打滚,嘶吼道:“别扎我啦,求求你,别扎我啦,疼死我啦!”只见石山川的一身紫衣已经被什么东西撕成了碎片,浑身上下都是红色斑点,肌肉痉挛颤抖着,似乎在经历着无法想象的痛苦。那诡异少年此刻正反握匕首,双臂盘在胸前,冷笑而立。
而在一旁观战的所有少年的眼睛此刻都直挺挺地瞪着黄金龙和苏浣虹,似乎在看两只闯进瓷器店的犀牛。
“什么情况?”苏浣虹不解地望向黄金龙。
“这个……”黄金龙隐隐约约感到不妙。
阴阳鱼井泉的水柱再次发生了奇异的扭转,帅依婷衣袂飘动,不紧不慢地来到苏浣虹的面前,围着她左右各走了一圈,忽然冷冷一笑:“姐姐这身红衣倒是俏丽得很。”
不好!浣虹和帅依婷撞衫,这霸王花要发作了!黄金龙心想。
苏浣虹显然没发觉出自己的危险,还礼貌地朝她报以微笑:“哪里,你的红衣才叫好看。”
“可天上没有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