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内心是赞同女子追求自己的权益,但在我处的位置,这并非是我可以在人前随意谈论的。”
“所以,我是不同的?”安娜问道,灰色的眼睛里看不清神色。
卡列宁并未否认,反而用一种自然是的眼神瞧着她。
“你是我的妻子,若你向我询问问题,我总是会如实回答。一个丈夫和一个妻子,如果在思想上还隔着屏障,那他们的日常生活就没有真实可言了。”
安娜定定地看了卡列宁语言,然后轻轻地点头以示赞同。
“你说得对,亚历克赛。”
卡列宁站定,然后看向自己的妻子,提出他的疑问:“我想知道你为何开始关心李吉亚伯爵夫人的这些事儿。”
“据我了解,你虽然经常接待她,却并非热衷于这事儿,安娜。”
“我只是被说动了,你知道,为女性适当的争取一些权益,我认为这是高尚和有价值的。”安娜半真半假地说道。
卡列宁皱了皱眉:“如果你是指她话语中包含的核心的话,是的,那的确不都是糟糕的,但若是指那一股子尽头的话,安娜,我建议你不要去学。那并非一个体面人士的做法。”
“口号和宣讲是不切实际的。因此我虽然赞同李吉亚伯爵夫人的一些主张,却并非说太多可实性的建议,就是因为那很可能是徒劳无功的。”
“我从这话里听出了你的狡猾。”安娜微笑着说道,“若我告诉李吉亚夫人,相比她会十分的失望。”
“我并非在刻意讨好她。”卡列宁陈述道。
“但不管怎么样,你赞同这些是吗?”
卡列宁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然后平静地说:“最为理智和聪明的政客从不给予明确承诺。”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是的,安娜,我是赞同的,但目前我并未看出我的赞同对李吉亚伯爵夫人有任何实质性地益处,也许只是在她心里会更加高看我一些。”
“你十分明白自己的话语会产生什么效果啊,亚历克赛。”安娜深深地看了一眼卡列宁,后者依旧淡然的瞧着她,并且重复。
“我是一名政府公务员,安娜,我能坐到这个位置正如你前段时间说的,可不是因为我是个好人。”
安娜吃吃的笑了一下,她兴致盎然的又拿了一块小姜饼,故意递给卡列宁,后者看了一会儿,然后没接。
“尽管我不挑食,不过总得来说,也并非是我会喜欢的。”
安娜收回手,自己把姜饼吃掉。
卡列宁看了妻子好一会儿,最后抬起手用大拇指替她抹了一下嘴角。
“这实在是有些不体面。”他略微带着点责怪的语气说道,并且咽下了那句“你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个跟谢廖沙一样的坏毛病”。
☆、第32章
安娜看了一眼卡列宁,然后抿了一下嘴唇笑了一下。
“有点冷了不是吗?”她说。
卡列宁道:“安娜,为了你的身体健康着想,以后还是尽量别大早上的在这边喝早茶了。”
“我会听取你的建议的,亚历克塞。”安娜把擦拭了一下手然后让女仆把东西收拾一下。
在早餐的时候,谢廖沙兴冲冲的提及到他长高了一点,并且宣称他的裤子需要重新定做了。
“我为此感到高兴。”
安娜能够看出卡列宁是真的高兴。
对男孩子来说,也许脸蛋不是最重要的,但在俄罗斯这边普遍身高都不错的情况下,谢廖沙天生有些气管不好卡列宁会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在安娜看来,谢廖沙在俄罗斯孩子里面身高只能说处于正常水准,所以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自己都会为这件事感到由衷的高兴的。
“那下午让安妮雅·谢苗诺维奇过来一下,给谢廖沙重新做几身衣服吧。”卡列宁说。
安妮雅·谢苗诺维奇并非彼得堡最出名的裁缝,但也算数一数二的,只是,总有那么一些人是宁可选择别人也不会选择她的,因为安妮雅·谢苗诺维奇是一个寡妇,一个在结婚不到半个月就死了丈夫的女人,新郎的家人迁怒了她。
“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不是吗?”安娜说,因为之后,这位女士自己开了一家小小的裁缝店,并且逐渐做出了名堂,那在几十年前可以说是一个壮举。
“的确是值得赞扬的。”卡列宁说,吃完了他的最后一点食物,并且擦拭了嘴唇。
下午两点半的时候,那位安妮雅·谢苗诺维奇过来了。
她现在依旧用着娘家的姓氏,人们倒是忘了之前她夫家是什么姓氏了,偶尔有那么一两个想起来的,并且用那个称呼喊她的时候,安妮雅·谢苗诺维奇便会让人们称呼她现在的名字。有人猜测她是不愿意同那家人再有什么联系,也有人猜测她是不愿意给她之前那位早逝的丈夫丢脸。
只是,不论众说纷纷是什么猜测,这位女裁缝从未去澄清过。
“夫人。”
当科尔尼把安妮雅·谢苗诺维奇带过来的时候,安娜打量了一下这位女士。
年纪在五十左右,穿了一件优雅的大地色长裙,并不繁琐,剪裁妥帖,一张脸说不上是美人的类型,却十分恬静,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该有的礼节一点不少。
“夫人,日安。”
这声音细细的,嫩嫩的,安娜看向声音的主人。
那小女孩儿大概十一二岁,皮肤很白嫩,有一点雀斑,一头栗色的卷发编成了两股大辫子,用淡蓝色的蝴蝶结扎着,和安妮雅·谢苗诺维奇一样,穿了一件深色的裙子,小皮鞋也打理得干干净净。
从女孩儿脖子里那隐约闪烁的链子看来,也许家境不够好,却是备受宠爱的。
“这位是叶莲娜·谢苗诺维奇,是我的侄女,她可以帮忙。”安妮雅简单地说了一下,她也并非一个多话的人,这点,倒是十分符合卡列宁的喜好。
安娜收回视线,现在大概明白了卡列宁为何会一直选择这位安妮雅·谢苗诺维奇了。
“我想亚历克塞应该已经说明了今日下午过来是要做什么的。”
“是的,夫人,老爷说谢廖沙少爷需要重新做一批衣服了。”
安娜点点头:“没错,谢廖沙现在还在上法语课,还有二十分钟时间,不介意的话,我让尤妮娜把茶点端上来,你们先歇息一下。”
“十分感谢您,夫人。”安妮雅彬彬有礼地说道。
叶莲娜那细细的嗓音和温和的声音虽然让安娜觉得很舒适,不过她没打算同这个孩子寒暄什么。
她能知晓若是之前的安娜怕是会忍不住同这么讨人喜欢的小女孩儿说点什么,尽管何为安妮雅·谢苗诺维奇没说什么,但心里怕是也有一点疑虑。
因为既定的事实不符合往日习惯,怀疑是一种本能,但她没有说出来,再一次证明卡列宁看人的眼观是颇不寻常的。
也许是无意识的,但那个人似乎将挺多有才能的人聚集到他身边了。
下午茶是覆盆子蛋糕,这会儿本还没有这些东西。
在茶点进行到一半的时候,谢廖沙今日的课程结束了。
他来到待客室这里,一眼就瞧见了他的母亲,以及有段时间没见到的安妮雅·谢苗诺维奇,还有,一位没见过的人。
“日安,少爷。”安妮雅·谢苗诺维奇说,叶莲娜也跟随着说道。
“日安,安妮雅·谢苗诺维奇,您身边的是谁呀?”谢廖沙好奇地问道。
“是我的侄女。”
谢廖沙走到安娜的身边,然后笑了一下:“我之前可从未听您说过哩,她长得超可爱的不是吗?”
安娜意外地看了一眼谢廖沙,而那个小姑娘已经有点脸红了。
“你叫什么呢?”谢廖沙问着小姑娘的名字,倒是一点都不怕生。
“叶莲娜·谢苗诺维奇,少爷。”
“你好啊,叶莲娜·谢苗诺维奇,我是谢尔盖·亚历克塞伊奇。”
“您好,少爷。”叶莲娜依旧如此称呼,谢廖沙也不强求。
安娜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她笑了一下,“你想先吃点覆盆子蛋糕吗?”
“我喜爱它们,妈妈。”谢廖沙快乐地说道。
他们吃了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叶莲娜重新给谢廖沙量尺寸,安娜在一旁看着,当安妮雅·谢苗诺维奇询问她如此做是否可以的时候,她只说让她决定就可以了。
自然了,也许安娜对穿衣打扮是有自己的想法,但终究她不是一个裁缝,也不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如果任何事都去掺一脚哪能都做得好。
最后她们给谢廖沙定了一些正装还有平时用得着的衣物。
“夫人,这些大概可以在一个礼拜后开始过来拿了。”
“好的,我到时候会派人过来的。”
安妮雅·谢苗诺维奇她们离开后,安娜来到谢廖沙的卧室,后者正在玩他的小火车。
“她们走了吗?”
“是的。”
安娜同谢廖沙一样坐在地毯上,后者正在摆弄小火车的头,嘟哝着:“它好像出了点问题。”
“要让人修理一下吗?”
“我想先试试。”谢廖沙说,依旧拧着小眉毛检查着小火车的头。
安娜看着谢廖沙卷卷的头发和眉宇间的一点拧起,觉得自己仿佛再看一个缩小版本的卡列宁,当然,卡列宁就算小时候也不会嘟嘴巴吧?
她想到这儿,然后问道:“你想同那个小姑娘做朋友吗?”
“叶莲娜·谢苗诺维奇吗?”谢廖沙问,眼睛已经暂时离开他的小火车了,因为卡列宁教导过他,当别人在和他说话的时候,一个有礼貌的人应该正视别人的眼睛以示尊重。
对陌生人如此,对亲人更应如此。
“是的。”
“恩,我自然是想的。”谢廖沙回答道,并且有一丝不理解,然后他试探性地问道,“我不可以吗?”
“不会,只是你不用一种更亲切的称呼喊她吗?”安娜佯作好奇地问道。
谢廖沙说:“可是妈妈,叶莲娜·谢苗诺维奇看上去已经满了十岁了,她并非我的亲姊妹,我若是同她太亲切了,这可不好。”
“所以,你是在‘避嫌’吗?”
谢廖沙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妈妈,我在维护一位女士的荣誉,父亲说这是一种‘绅士’精神。”
安娜笑了起来,问:“你父亲还教了你什么?”
“噢,妈妈,这是男人之间的事情,我可不能什么都给你说。”谢廖沙弯弯眼睛。
安娜想象了一下那位一本正经的男人同自己儿子讲述“避嫌”这个事情,然后心里就乐了一下。
“妈妈,我刚才做的不错吧?”谢廖沙问道。
“什么?”
谢廖沙用一种有些责怪的娇憨语气说:“我像父亲一样,对别人介绍我的名字。”
谢尔盖·亚历克塞伊奇,如果不是今天被提出来,安娜都要忘了这个扭扭怪的大名。
“你做的很好,谢廖沙。”安娜如谢廖沙的意愿一样夸奖了他,后者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嘟哝,“以后我会成为比父亲更厉害的人,我会得到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的。”
“为什么不是安德列·佩尔沃兹瓦尼勋章?”安娜问道,安德列·佩尔沃兹瓦尼勋章是比前者更高一级的勋章。
“安德列·佩尔沃兹瓦尼勋章?比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更厉害吗?”
“是的,这中间还有一个弗拉基米尔勋章。”
“哦,那我得修改一下我的知识存储表。”谢廖沙点点头,然后笑道,“我之前还没学到这里呢,妈妈。”
“那现在你要把目标朝着安德列·佩尔沃兹瓦尼勋章努力吗?”
“不。”谢廖沙摇摇头,“我还是坚持让亚历山大·涅夫斯基勋章做我的目标。”
“为什么?”
“因为父亲说过,‘既定目标’是在综合评判下你最能达到的,父亲说做人要实际,过高的目标不会让人变得更好,反而会因为达不到而产生挫败的情绪。”谢廖沙学着卡列宁那一本正经的语气说道,最后他又笑了一下,“父亲有时候总是对的。”
哎呀呀,瞧她发现了什么,在这个小斑比的内心里,原来藏着那么多对那个男人的崇敬啊!
安娜轻笑了一下,谢廖沙疑惑地歪歪头。
“没什么,谢廖沙,继续修理你的小火车吧。”
“我会的,如果之后我还是搞不定,我会向卡比东内奇求助,他是个厉害的人。”
安娜眨了下眼睛,她发现,就像卡列宁能把有才能的人聚集到他身边一样,谢廖沙似乎也天生具有这个本事,他总是友好和软乎乎的,并且似乎跟很多人都熟悉,就像是一个天生的社交高手。
安娜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扭扭怪,觉得幸好有卡列宁那样正经和严格的父亲,不然,也许十几年后,彼得堡又会多一个花花公子了。
后来谢廖沙自己确实没办法弄好,不过在向门房卡比东内奇求助后,他的小火车又被修理好了。
晚上卡列宁回来了,身边还跟着他的秘书弗拉米基尔。
卡列宁说:“安娜,明日卡伦斯医生会带他的外甥过来一下。”
“卡伦斯医生的外甥?”
“是的,他刚刚结束学业不久,卡伦斯医生希望让他在彼得堡呆一段时间。”
弗拉米基尔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官,然后没做声。
“好的,我明白了,亚历克塞,明天我会接待他的。”
“如果他不介意,明日培特西举办的茶宴我会邀请他一同过去的。”
安娜知道卡列宁把这话说给她听大概是什么意思。很显然,卡列宁比较看重卡伦斯医生,一位刚毕业的年轻人,若想以后有所作为,在彼得堡多结识一些名流总是没错的。
也许卡伦斯医生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但显然,他也深知这一点,并且打算为他唯一的外甥做点能做的事情。
“如此甚好。”卡列宁点了点头,然后同弗拉米基尔去了他的书房,他们还有要事要商议。
第二天上午十点的时候,安娜见到了那位卡伦斯的外甥,叫做斯留丁的年轻人。
安娜原以为这种年轻人应该是一副精英装扮,随时随刻都像是准备赴宴一样的人,却没想到卡伦斯的外甥却是一个那么活泼的人。
“日安,夫人,我是斯留丁,卡伦斯医生是我的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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