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碧辉煌的八角亭子,檐角上挂着八盏白色琉璃灯。远远望去,竟似无数个月亮,共吐清辉!尤其那座楼台,敢情还是白玉建成,四周围以珊瑚栏杆,在灯光月色掩映之下,简直宝光耀眼,几疑身在月窟阆宫!
亭子前面,是一片铺着玉石的平地,光滑如镜,此时正有两人,相隔一丈,相对趺坐!这两人,一个正是须发长垂的一掌开天楼一怪。
对面一个,却是道家装束的长眉老人,面色红润,白须及胸,他,敢情就是铜椰老人了!他们相对趺坐,不言不动,这是在干什么?
江青岚心念转动,再一细瞧,原来在亭子前面的玉阶上,还站着不少人,那是大方真人迟老残,崔文蔚、红绡、黑衣昆仑摩勒、兰儿、白玫、以及东海三仙的食菰仙阳震九、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全在这儿!江青岚瞧着心头大喜,原来南怪北残两位老前辈,和黑师兄他们都来了!
“小娃儿,快过来,老怪物和铜椰老儿斗法哩!”
迟老残的声音,细如蚊子,在自己耳边响起!
江青岚心中一奇,他上次在毒宫瞧遇冰魄夫人和飞天蜈蚣吴赞廷的比斗内力,那是两人各出手掌,遥遥相对,使人一瞧就可看出那是比拼内力,像他们这样盘膝趺坐,双手相叠,那有一点比拼样子?
心中想着,一面向聂小红打了一个手势,便向玉砌上走去!站在迟老残身边的崔文蔚、红绡、兰儿、白玫,一眼瞧到江青岚两人,也在峰顶现身,脸上全部露出惊喜。
尤其是兰儿、白玫早已向两人迎了过来,敢情为着亭前楼一怪和铜椰老人正在比拼内功,是以并没有出声相询,大家只是静悄悄的站下。
过了好一会时间,亭前两人,依然趺坐如故,连一点动静也没有。江青岚瞧得奇怪,不知他们究竟是在比些什么?
当然在场之人,除了迟老残,恐怕没有一个不抱着惊奇心情的。不!食菰仙阳震九,却全神贯注,面色显得十分凝重。本来么,这种真气和真气的拼斗,无形无式,除了本人感觉之外,又岂是局外人瞧得出来的?
江青岚玄关已通,内功火候,已有相当成就,经过一阵细心观察,渐渐体会两人虽然瞑目垂帘,毫无动作。看来似乎平淡无奇,其实双方都在默运神功,从无形无式之中,发出全身潜力,互相抵耗,互相消长。
正因为两人全有数十年以上的潜修苦练之功,内功深厚,是以虽然经过这许多时间,容或互有消耗,也旋消旋补,一时之间,决难从两人外表上,瞧出端倪。除非直到有一方真气耗尽,后力不继,被对方潜力击溃,那么不是当场陨命,也得身负重伤,才能停下手来。
如果双方功力相等,大家只有对耗到筋疲力竭,同时不支倒地,谁也无法中途停手。这种比拼,在武林中可说是最上乘的一种,也是武林顶尖高手最忌讳的方式,试想一个人潜修默练了数十年,自然灵台空明,恬淡冲穆,与人无争,火性全泯,谁也不肯贸然把数十年修持所有的一点功力,来如此孤注一掷?
但这两位旷世奇人,却偏为了些许意气之争,就不惜以性命相拼。这在铜椰老人来说,他百年修为,目空四海,楼一怪震坍石壁,填平火窟,在他是可忍,孰不可忍?
偏偏楼一怪又是个火爆脾气的老浑人,从来也不肯退让半步,两人才一见面,就比上了内功。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轮清蟾,已经由斜挂树梢,逐渐变成了月到中天,又渐渐将要月落参横了。
所有的人,依然摒息凝神,静悄悄地望着两个盘膝趺坐的人。时间拖长了,大家都有点儿耐不住,尤其这样长时间的站着,武功再好,也难免两腿酸酸,心浮神疲!
但趺坐的两人,却依然一无动静,枯坐如故。这,耗到什么时候?江青岚心念转动,忽然听到迟老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娃儿,老怪物和司马老儿这场比斗,就是再过上三天三晚,也难分得出胜负来,你还不上去替他们和解和解?”
江青岚听得怔了一怔,他要自己上前替两人和解?凭自己这点能耐,在他们两人面前,当真是萤火之与皓月,差得太远了,别说解开他们,恐怕连走都走不近去!心中想着,不禁举目往迟老残瞧去!
“咄!小子,你真没出息,学会了‘两仪真解’上的‘先天真气’,还畏首畏尾?不错!他们这种纯以内家真气的比拼,任何人只要妄想插手,定然会被围在他们四周的护身真气震弹出来,轻则重伤,重则殒命。
是以要分开他们必须身怀极大功力,能承受得住他们两人所发的全部真气,才能上前,如果我出了面,司马老儿准会说我偏心,有你娃儿冲上去,是最好不过的,唔!这会你该听懂了!”
江青岚听他说了一大堆话,依然没说出如何才能把两人分开,正待再问问清楚。蓦觉自己身后,好像被人猛力推了一把,身不由主的一个踉跄,往亭前趺坐的两人中间,冲了过去!这一下,事出意外,江青岚大吃一惊,百忙中,立即运起全身功力,“先天真气”,陡然由两手挥出!
不!就在飞身而出的刹那之间,只觉自己后心,忽然有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源源而来,传入体内,轻而易举的把楼一怪、铜椰老人两股无形潜力,一齐挡住!但在同一时候,只听两声大喝,两条人影,疾如箭射,往江青岚扑到!
“师弟,不可造次!”食菰仙喝声未落!砰!砰!两条人影,来势如电,去得更快,已被江青岚身前的“先天真气”震飞去!楼一怪嘻开大嘴,哈哈一笑,身子一跃而起,大声说道:“小兄弟,你真多事,咱们还没分出高低来呢!”
铜椰老人却依然盘膝而坐,双目倏睁,射出两道电炬般寒光,沉声道:“楼老怪,这分明是大方老儿捣的鬼!”
说到这里,一面向江青岚点头道:“唔!你就是昆仑老人记名弟子?”
江青岚忙躬身应是,迟老残早巳接口笑道:“司马老儿,你怎地编排起证人来了?”
铜椰老人盘膝趺坐的身子,忽然平飞而起,往八角亭中落下,一面怒声道:“好一个中间人,这姓江的娃儿,怎会使出你独门绝学‘先天真气’来?”
这时江青岚已随着楼一怪走入亭中,铜笛仙查元甲,赤脚仙李乘风,方才虽被“先天真气”震出,但并未负伤,也和食菰仙一同走入。
大方真人迟老残呵呵笑道:“司马老儿,你真是少见多怪,这姓江的娃儿,可以说还是我迟老残的唯一传人哩,‘先天真气’那有不会之理?”
铜椰老人目露惊奇的道:“这娃儿不是崆峒门下,记名昆仑,怎会又是你大方老儿的传人?”
楼一怪嗔目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他还是我老楼的小兄弟呢!”
铜椰老人气愤的道:“原来你们是成群结队,存心到屠龙岛滋事来的?”
楼一怪大声道:“是又怎样?”
铜椰老人须发鼓动,厉声道:“楼一怪,咱们方才没有输赢,你是不是还想继续分个高低?”
楼一怪点头道:“老楼就是这个意思!”
迟老残连忙摇手道:“你们不用再比了,只要听我证人评判就是,不然,我也不会叫娃儿出手拦阻了。”
东方玉 》》 《红线侠侣》
第三十八章 仗剑灵山
铜椰老人和楼一怪同时一怔,自己两人分明功力相等,谁也没有赢谁,迟老残怎会说已经不用再比?
两人同时同声问道:“老残废,你说是谁赢了?”
迟老残呵呵笑道:“你们两个都输。”
楼一怪道:“那么谁赢了?”
迟老残道:“也是你们两个。”
铜椰老人冷嘿道:“你真是胡说!”
迟老残哈哈笑道:“司马老儿,你总该承认你走火入魔,九转玄功,尚未修复,和老楼这场比拼,不过仗着百年修为强提真气而已,时间一长,难保不输!”
楼一怪听得连连点头。铜椰老人怒气叱道:“但老夫并未落输!”
迟老残嘻的笑道:“但这也是你嬴的地方啊!”
楼一怪圆眼一瞪,大声道:“难道老楼输了?”
迟老残点头道:“正是!”
楼一怪道:“何以见得!”
迟老残笑道:“试问你和我比斗了几十年,有没有输赢?”
楼一怪道:“老楼就是这点不舒服,咱们几十年来,一直半斤八两,谁也赢不了谁。”
迟老残道:“这就是了,咱们比斗了几十年,没分得出高底,但咱们可没人走火入魔呀!司马老儿真气不能流注下盘,你还不能赢他,只比个平手,难道不是你输?”
楼一怪想了一想,忽然点头道:“老残废,你说得有点道理,司马老儿双腿不废,老楼也不见得会输给他,不过今天他确实吃了点亏!”
迟老残孩儿脸上露出得意之色,笑道:“如何?我这证人还说得公道罢?”
铜椰老人哩了几声,但面色显然稍霁。江青岚连忙上前拜见救助之德,一面替黑衣昆仑摩勒、崔文蔚夫妇、兰儿、白玫、聂小红诸人引见。
楼一怪却指着兰儿,向迟老残道:“老残废,你知道这女娃儿是谁?”
迟老残瞪目问道:“这娃儿是谁?你说!”
楼一怪敞声笑道:“她?哈哈,她就是你的外孙女,也该叫老楼一声公公。哈哈!
公公,咱们也沾光做了公公!哈哈哈哈!”
迟老残一双细小眼睛,骤然精光暴射,盯在兰儿身上,诧异的道:“她是一双孽畜的女儿?”
江青岚被他一语提醒,连忙接口道:“老前辈,她就是符前辈和迟前辈的女儿。”
一面忙道:“兰儿,你还不快叩见外公?”
兰儿瞧着迟老残,果然走前一步,跪下去磕头道:“外公,兰儿给你磕头!”
迟老残一张婴儿脸上,忽然露出慈蔼之色,一把搂着兰儿,笑道:“乖儿,你爸妈不孝,和你无关,唔!好乖儿,资质倒真不错!”
黑衣昆仑道:“迟老前辈,兰儿妹子,还是师傅的记名弟子呢!”
迟老残摇头道:“你师傅真也神通广大,几个资质较佳的娃儿,都被你们昆仑收罗了去,哼!记名弟子,你师傅给了点什么好处给她?”
兰儿抬头笑道:“师傅他老人家要大师兄传了兰儿一招剑法!”
迟老残呵呵笑道:“传了一招剑法,就算记名弟子,那么你外公不知要收多少个记名弟子哩!唔!你有时间,可以跟那女娃儿……”
说着用手指了指红绢,又指着江青岚道:“和小兄弟练练,外公的看家本领,都传了他们!”
兰儿听得心中高兴,眨着眼珠道:“外公,你说岚哥哥、红绡姐姐?”
楼一怪敞开大嘴,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外公的小兄弟,外孙女的哥哥,这笔账如何算法?
唔!还有,昆仑老人的记名弟子,是老残废的外孙女,那么昆仑老儿,不是也比我老楼矮了一辈,哈哈哈哈!”
楼一怪说得高兴,笑得更响,不但震耳欲聋,彷佛连山石都要被他震裂。
“咕咚!”一条人影,就在他笑声中栽倒地上!
大家回头一瞧,那是聂小红,她脸如金纸,双目紧闭,人已昏了过去!
红绡和她站得较近,赶忙把她抱住,一面急急的向迟老残道:“老前辈,聂妹妹怎么啦?”
迟老残莫明其故,正待察看。趺坐中间的铜椰老人,长眉一绉,目光向江青岚瞧来,徐徐问道:“小娃儿你方才可依老夫所嘱,把她在灵泉之中,浸上半个时辰?”
江青岚惶恐的道:“晚辈因潭水甚是寒冽,她浸得全身冰冷,恐怕太凉,才……”
铜椰老人叹息道:“功亏一篑,她内脏地火热毒,未能尽祛,又过了这许多时间,致火毒慢慢集中,潜入心脏。”
江青岚听得大急,忙道:“晚辈一时不慎,致有此失,还望老前辈赐救!”
铜椰老人摇了摇头,并未作答。
迟老残道:“司马老儿,难道这区区火毒,你也没有办法?”
铜椰老人摇头道:“万年地底阴火之毒,在尚未攻入心脏之前,本山珍珠灵泉,正是唯一解毒之物,再加服下老夫的‘铜椰露’自可无事,如今火毒业已攻心,纵有灵药能解,但一时也无处可求。”
楼一怪嗔目道:“都是你这火窟害人!”
江青岚听得心如刀绞,俊目含泪,道:“那么求老前辈可有另外办法?救她一命。”
铜椰老人迟疑有顷,道:“除了天材地宝的旷世灵药,要清除这女娃儿攻心火毒,那只有施用老夫空心铜椰针,洞穿她十二死穴,宣泄火毒,才能保得性命,只是一身武功,全付东流,而且从此以后,也不能再练武功了。”
大家听铜椰老人说得如此严重,不由全都面面相觑!江青岚更是悔恨交迸,忧心如焚!蓦地,铜椰老人一句“天材地宝”之言,触动灵机,右手向怀中一阵乱掏,摸出一个小小包裹,急着问道:“老前辈,你说的天材地实,不知是什么灵药?晚辈身边尚有一株千年参王,和大雪山的雪莲子,不知是否有效?”
边说边解,把千年参王和冰魄夫人所赠三颗雪莲子,一起放到白玉台上。
铜椰老人陡的目射奇光,微微点头道:“昆仑门下,当真人杰地灵,哈哈,老夫要早知少侠身怀大雪山上好雪莲,根本就用不看把她浸入‘珍珠灵泉’了。”
江青岚大喜过望,又道:“原来老前辈说的灵药就是雪莲子?”
铜椰老人拂髯笑道:“你要她们女娃儿用纯阴真气度入,收效更速。”
江青岚毫不怠慢,把一粒雪莲,递给白玫,她就依着铜椰老人指点,度入聂小红口中。不多一会,聂小红身上热气蒸蒸,汗如雨下,脸色也逐渐转好过来,蓦地大叫一声:“热死人了!”
人已霍然苏醒,她瞧到自己躺在红绡怀中,大家都围在她四周,不由心中大奇,眼波滑碌碌一转,问道:“咦!岚哥哥,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红绡接口道:“聂家妹子,你醒过来了,快再歇一歇再说!”
江青岚心中一喜,方想开口,忽听迟老残细如游丝的声音,在耳边说道:“司马老儿为了收练‘灵磁真气’走火入魔,双腿僵化,二十年来,虽然利用本岛地火灵泉,调燮坎离,总嫌为时太久,你身边的成形参王,正是修道人走火入魔,修复玄功的主要药物。此时如能送他三片,不但屠龙岛这场过节,可以从此化解,而且对你也大有好处之事。”
江青岚知道这是迟老残传音入密,暗中嘱咐,当下不好回答,只微微颔首。一面双手拿起藏参锦盒,走列铜椰老人身边,说道:“晚辈厚蒙老前辈指点,概赐‘龙角胶’,妹子聂小红,又多承救助,晚辈衷心铭感,无以为报,区区千年参王,伏望老前辈哂钠。”
铜椰老人望了他手中绵盒一眼,而露微笑,忽然摇手道:“千年参王,百世难得,修道人练丹合药,尤视同珍品,老人虽有所需,但那能要你娃儿的东西,还不快快收起。”
江青岚还想再说,迟老残已接口道:“哈哈!司马老儿,你别再客气,小娃儿是奉他记名师傅指点前来,如果说明了要以千年参王,换你‘龙角胶’,你这牛脾气,宁可再在地底火窟熬上二十年,也不肯破坏屠龙岛陋规,所以才要小娃儿身入火窟,取到‘龙角胶’,再奉上千年参王,作为投桃报李之赠,既符合你‘入阵自取’的规定,又可使你减少活烤二十年,早日修复玄功,岂不一举两得,依老残看来,你还是收下的好。”
迟老残这一番话,果然说得极为动听。铜椰老人悠然长叹了声,笑道:“昆仑老人算无遗策,咱们真是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