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说道:“他为的是圣上。”
包拯叹道:“虽然没有二十年的养育之恩,可是一个儿子应有的全身心的信赖,仰慕,尽心竭力的扶佐,余火莲他都做到了,可是圣上的错疑,却让余火莲伤透了心,说到底他要的不过是一个父亲的认可与重视,毫无芥蒂的信任。而不是我这么一个不相干之人的怜悯求情。而我不把余火莲推到绝地,圣上又怎么帮他救他,怎么让火莲知道圣上对他的心。”
展昭说道:“小侄愚钝,多谢包伯伯指点。”想着自己对爹的疑心,更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不是滋味。
包拯一笑道:“其实以你的聪明也早就应该可以想到,只不过也是关心则乱,才会想不通这些。”
展昭愧疚的说:“父亲的认可与重视,毫无芥蒂的信任。在展昭了心中,这是天下每一个父亲理所当然应该给予儿子的,可没想到在火莲那里,想得到这些,竟是这般艰难。而一个儿子应有的全身心的信赖,仰慕,尽心竭力的扶佐展昭一样也没做到,火莲他无论于爹还是于圣上,他都是个好儿子,展昭却不是。”
包拯微一摇头说道:“你也是,于方大人而言,你为国为民,清除朝庭大患,尽忠尽孝功不可没。于展将军而言,你让他放下了仇恨,内心之中得到平静,看到了希望,留下了爱的延续,你也是个好儿子。”
展昭说道:“包伯伯,小侄还有一事不明,请包伯伯指点。”
包拯问道:“什么事?”
展昭问道:“既是家父已故,那今日相救展昭之人倒底是谁?这人与火莲又有没有关系?”
包拯说道:“我想那人当时,应该就在现场,只是他易了容,你没认出来而已。是以他武功身手虽然没有展将军好,却也瞒过了在场的人,他能用一方展将军生前独有的手帕,又岂会跟余火莲没有关系,如果本府所料不错的话,那人这还是余火莲按排过去的。”
展昭说道:“果然是火莲按排的,那他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包拯叹了一声道:“当真是当局者迷,火莲他是在以你为饵,在为圣上和你留下一条后路。”
展昭不解的说:“以我为饵,为我留下后路?火莲不是以周天贵为饵的吗?”
包拯一笑道:“这就是你不是余火莲对手的原因,余火莲做事,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了。余火莲深知他这次和你在陈州做的事,早惹恼了各路的大菩萨,只是他计杀霹雳雷王,震住了各路的人马,可霹雳雷王的那些故旧手下可不买他的这个账。所以才会有他在黄河边上醉酒落单后的遇险,他们对待火莲尚如此,对你,就更不会客气,只是你在陈州城内,明有官府为凭,暗有自余火莲以下各路无间道中人相护,谁有敢来动你,可出了陈州城,他们还坐的住吗?更何况余火莲还给你挂上了周天贵这么一个明靶子,更为他们动手找到了绝佳的借口。所以,他们没有理由不动手,而余火莲也正是算准了这点,才让小狼假冒展颢之名出手,这样无间道中人,就都会知道,展颢仍在人间,如此,就算圣上真的杀了余火莲,那么无间道中的人,也只会各自等待展颢的指令,不会奋不顾身的对朝庭群起而攻之,必竟他们虽然忠于余火莲,但比起展颢,他们还是更忠于展颢。而你,有了这次展颢的相救,以后就算余火莲已经不再了,有了展颢在世的这张王牌,又有谁还敢动你!”
展昭悲道:“火莲他想到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想到他自己。”
包拯叹道:“你又错看了火莲,他不是没有想到他自己,而是,对他而言,见疑于圣上,或是见疑于展将军,那都是生不如死。展颢虽然曾经费尽心机的苦苦折磨火莲,可展将军到死都没有对火莲有过任何疑心,于是圣上的因为陈州之事,对火莲的疑心,让火莲的心更加的贴近展将军。唉!火莲也是痴人,圣上又怎么会舍得杀他,可是这聪明人一旦犯起痴来,那就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展昭心中替火莲悲苦,却又是不知如何才能帮他。
展昭心中抑郁,在院中乱转,却见一个长相忠厚的中年车夫打扮的人,正被包拯拦在那里问话。
展昭心中奇怪不已,走了过去。
却听那车夫正说道:“回包大人,小人是奉了我家少爷之命,来给余火莲老爷送茶叶的。”
包拯问道:“你家少爷是谁?你家老爷又是谁?与余火莲什么关系?”
那车夫说道:“回包大人,我家老爷是谁小的也不知道,只是想来应该姓柳,因为少爷就是姓柳。至于少爷跟余火莲老爷是什么关系,就不是我一个下人所能知道的了。”
包拯略一皱眉道:“姓柳?”
展昭却是立时想到,于是问道:“可是柳穿?”
那车夫说道:“原来展大人也识得我家少爷!就知道道展大人又跟我家老爷是什么关系。”
包拯说道:“我听你口音,是陈州口音,不是所有的民夫都已被放回家中了吗?”
车夫说道:“别的人,是都已经回家了,可我家少爷说,还有一场官司没跟开封府打,所以出了三倍的工钱要小的留下。”
展昭听了不由的一惊,连包拯也是失笑道:“跟开封府找官司,这个柳穿的口气倒是不小,就不知要打什么样的官司啊?”
车夫说道:“开封府的张龙从小的手中抢了柳家往陈州运粮的马,少爷说等他闲下来,要跟开府封好好打打这官司。”
包拯说道:“等他闲下来,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的家伙,倒跟一年前的余火莲气味相投。回去转告你家少爷,他什么时候想来开封府打这场官司本府都随时恭候。”
那车夫又跪下行了个礼说道:“多谢大人,小的回去一定转告。”而后便转身去了。
一旁的衙役惊疑的说:“大人,就这么就让他走了吗?”
包拯说道:“他根本不是无间道的人,你还能把他怎样?”
那衙役说道:“那至少也该先还他一匹马。堵上他的嘴再说。”
包拯说道:“他敢明目仗胆的说出要跟开封府打这场官司,那为了哪会是一匹马,苏州柳家,虽是余影名下的产业,却也富甲苏州,一匹马哪会放到那柳少爷的眼中,这是柳穿在给本府下战书,不让本府去随便插手他无间道的事,更要对他的主子余火莲恭敬客气些,不然,他就叫本府名声扫地。”
展昭说道:“回大人,柳穿他跟本不是无间道的人。”
包拯惊疑道:“不是无间道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狂傲之气?又怎么会有这样的胆识?”
展昭说道:“属下曾经试过他,他连无间道中的切口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父母在无间道内所用的姓名所担的职位,至于这狂傲和胆识,柳家再怎么说,也是苏州首富,他是柳家娇生惯养的独子,又有无间道中人在背地里暗中给他撑腰摆平他所闯的祸事,这么天不怕地不怕,倒也不奇怪。”
包拯哦了一声,问道:“他的父母都是无间道中什么职位?”
展昭说道:“其父钱富,任幽冥右使兼掌钱堂堂主一职。其母丝怜,任苏州锦云分坛坛主,掌管苏州兴源钱庄分号,天棉布庄总号。”
包拯说道:“钱富其人,才志胆识俱都平平,这倒让本府对这个柳穿更加好奇,他倒底是一个恃才傲物的奇才,还是一个绣花枕头的公子哥。”
黄河水中,小狼把自己整个人都泡在水中,可这冰冷的河水,怎么也冲不去那充斥满眼的血红,这让她更羡慕起余火莲来了,九岁,一个还不知道生命是何等可贵的年龄,一个一切还都在成长塑造的年龄,余火莲却已经在展颢的教导中提枪杀人,杀的那么天以地义,杀的那么理直气壮,杀的那么敌死我活,她一遍遍的想着展颢教余火莲的那些话,一遍遍想着昨夜火莲找她时的情景,
余火莲开门见山的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小狼睁着一双冷目满脸讯问的看着余火莲。
余火莲说道:“我想让你去帮我杀一个人。”
看着小狼一脸的疑问。
火莲从怀是拿出一方中间绣着一朵黑莲的白色手帕,还带着未曾洗净,还带着隐隐血迹的手帕说:“就用这个,隔空取人性命,我想,现在除了你,没人能做的到。”
小狼悻悻的看了火莲一眼。走过去取过那方手帕,而后运力于帕上,而后那手帕急转竟向一只瓷瓶转去,而后手帕便只在瓷瓶上嵌入一点,便不再动了。而后小狼看着瓷瓶示意火莲。
火莲说道:“你不能用割断瓷瓶又怎么样?我又不是让你用手帕取他脑袋,你只消用手帕割断他脖子上的血管,取了他的性命,让一些不知真相,偏又要自作聪明的人以为爹还活着,没人会为了我的死去跟朝庭硬拼,没人敢再去动展昭这就行了。”
小狼还是固执的摇了摇头。
火莲见此失望的说:“算了,是我不该来求你的,不该把你当成唯一能帮我分担的朋友,虽然你也叫小狼,可你必竟不是我的朋友小狼,爹说的没错,朋友,的确可以让人变的软弱,变的想要依赖。这么久以来,没有小狼,没有朋友,我不一样也都走了过来吗?以后的路,火莲依然可以一个人走下去。”说罢便转身向外走去。
小狼一个转身挡在了火莲的面前,指了指自己,而后点点头,再指了指那方手帕,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再伸指在自己脑边转了一圈,而后做了一个发怒的表情,瞪着火莲。
火莲说道:“你是说你可以答应,只是怕爹知道了会生我的气?”
火莲沮丧的说:“火莲也知道是自己没用,让爹失望了,可是我更怕自己以后再也保护不了展昭,展昭是爹用生命来爱的人,我的生死无所畏,却一定不能让展昭出事。所以也只能盗用爹的威名了,我想为了展昭,爹是会答应的。再说我又没有说是爹,是那些自作聪明的要自以为是。”
小狼一吐舌头,而后伸手向上一比,再伸指点了点火莲。
火莲不服的说:“爹才没有纵容过火莲,他向来只有无底线的纵容展昭,又何曾纵容过火莲。”
小狼一撇嘴,伸手沾了杯中的水,在桌上画了起来,第一幅是火莲双足踏于一个女子的胸前,边上站着一脸木然的展颢。第二幅是火莲把一杆□□掷于一个倒地女子的胸前。第三幅是火莲正在喂一个躺于床上的女子吃药。第四幅是火莲正把一把长剑刺入一个马车中的女子胸口。
虽然那些女子的面目都模糊不清,可是画中的火莲,却都是一脸狡猾的神情。
火莲无辜的大叫道:“你什么时候见我这个样子过,杀方离那回,根本就是爹算计了我。”
小狼一脸傲娇的指着下面的几副,挑着眉毛,一脸戏谑的看着余火莲。
余火莲无奈的说:“杀李柏那次,也实属无奈,实在,实在是没有办法。”
小狼撇撇嘴,指了指桌上画的那个展颢,而后画了个一脸可怜像的火莲。而后又指指自己,再画了一个一脸狡猾的火莲。
火莲庆幸的说:“幸好是爹觉得我可怜,你觉得我狡猾,要不然我可早就活不到现在了。”
小狼听了,对余火莲翻了个白眼。
昨晚是小狼些生为数不多的开心时刻。可现下这些情景,却无论如何也冲不去眼前的这片血红。
直到河岸上余火莲那清冷的声音响起:“第一次杀人?”
小狼抬起湿淋淋的脑袋,挂着满脸的水珠回视着余火莲。
余火莲说道:“既如此,那你又何必答应我。”
小狼淡然一笑,而后伸手在空中连劈。
余火莲看得心头发冷说道:“你是说,反正你迟早要杀很多人的?”
小狼点了点头。
余火莲拈着那方满是鲜血的手帕说:“那你知道这方手帕我是从何而来,你杀的又是什么人吗?”
小狼茫然的摇了摇头。
余火莲追忆的说道:“这是一年前,我考上了新科武状元那天回总坛,正碰上爹救的一只受伤的小鸟养好了伤。我看的出,爹很喜欢那只小鸟,问爹为何不把那只小鸟养下来。可爹说,鸟儿就该在天上飞。爹放了小鸟,那只小鸟欢快的飞出了笼子,可没飞出多远,就载了下来,爹就用这方手帕把那只小鸟又托了回来,可是当爹看到那只小鸟的伤虽然已经好了,可因为小鸟的翅膀已经断了,再也不能飞了,爹就是垫着这方托回小鸟的手帕,毫不犹豫的抓死了它,爹说,折翅之鸟已非鸟,活着也是辛苦,倒不如早早的超度了它去。而后爹对我说:“过不了多久,你也要单飞,爹不回等回一个折翅的儿子吧!”爹回房后,我葬了小鸟,收起了这方手帕,让这方手帕时时刻刻的提醒着我,不要让自己变成一个折翅的鸟,不要让爹失望。其实我又何尝不知,昨晚你那样说我,的确是为了我好,就这般死了,那我与折翅之鸟又有何异,爹他不但会生气,更会失望,其实你并不知道,比起让爹生气来,我更怕自己会让爹失望。可是一个人活着,又总要有自己活着的目的和方向吧,当初展家四百一十九口尽数被杀,八名义士为爹而死,唯独爹一个人留了下来,爹的目的就是为枉死的赵家村一百多人而战,为冤死的展家四百一十九口而战,以推翻赵氏王朝为方向,后来爹失去了这些目的和方向,爹毫无留恋的走了,爹终于可以放下那背负了一身的血债,得到了平静与欣慰,他再也不用在午夜梦回中,身受那种令人窒息的苦处。可我呢,当日我本想与爹同死,可皇帝不让,他明知我服过百毒丹,却赐下了□□,一场假死,生生的把我留在了这个世上,可活在这个世上的我,还能干什么?还有什么目的和方向?一个无根无依之人,又能比那无宗无主的游魂好到哪里?于是我想知道,如果不是因为无间道需要牵制安抚,如果不是为了他的社稷天下,如果我的死,更能永绝他江山不稳的后患,那他可会还要执意的留下我,那他可会对我,还有一丝的亲情和怜惜。如果还有,那我就如他所愿,为他留下,为他护国保江山,如果没有,那我又何必留在这个冰冷的世上,倒不如去陪爹,更痛快一些。”
小狼一双清澈的眼睛,一时雾气朦胧,偏过了头去。
火莲见此失笑道:“我又话多了,可不知为何,在你面前,我总是控制不好自己的感情,一说起自己就没完,就如当初在小狼的面前。本来只是想告诉你,你杀的那个人,是霹雳雷王的儿子,我杀了他的父亲,而他的武功心计手段实力,又都远不如我,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杀得了我,也算一只折翅之鸟,你杀了他,也是超度了他,他地下有知应该感激你才是。”
小狼听了一脸鄙夷的看着余火莲,指指余火莲的脸,而后又指了指手下的黄河。
余火莲瞪大眼睛说:“说我脸皮比黄河还厚?我这可不是吹嘘,难道在你认为,今日你杀的那人,武功心计实力手段比的上我吗?他的那两下子,连展昭都比不上,又怎么能比的上我,论心计手段,我能猜到他今天会在展昭离开陈州后去杀展昭,他怎么算不到,我会让你去救展昭,就他的那点心眼,也就会用句任务失败,糊弄糊弄展昭。论实力,他才几个旧部,我无间道手下二十五万多名兄弟都在誓死追随呢。”
小狼两眼望天默默的暗道:“你怎么惯出这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来呢!”
☆、第 18 章
夜色渐黑,火莲和小狼两人一路向陈州城中走去,行至半路便见前方有着一盏灯笼,两人不由惊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