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手白眼一翻道:“要么全告诉我,要么别告诉我,说一半藏一半的,都是故意让我心痒。”他当然知道以驼叔的性格,肯定也不会把余火莲没说出来的告诉他。想了想,便到兴源钱庄去套钱富的话去了。反正布下了天罗地网,连一根狼毛都没捞到,困在总坛小狼也不能凭空的蹦出来。
夜色浸染,京西老磨坊,小岸默然坐在那里,小小的矮桌子上。她自己而前和她的对面各放了一碗嫩豆腐,她眼前的碗里早已是空了。而对面的碗里仍是满满当当。
好半天后,小岸才起身出门,却见鬼手正站在门外,不由一怔问道:“你怎么来了?”
鬼手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小岸一脸平静的说道:“我来吃豆腐,我喜欢吃豆腐,不可以吗?”
从总坛到这里十五里有余,鬼手道:“为什么喜欢吃豆腐?”
小岸一笑道:“不为什么,就是喜欢,白白嫩嫩软软的,各中做法的豆腐我都喜欢,甜的,咸的,辣的,刚出锅的,凉拌的,上笼蒸的,油炸的,回锅的,我都喜欢!”
鬼手默然了一下,而后说道:“香香走了。”
小岸淡淡的说道:“我知道。”
鬼手又道:“她把丁谓的书都带走了。”
小岸平静的说道:“那本来就是她的。”
鬼手紧紧的盯着小岸脸上的每一个变化,而后又道:“宗主说那些书你都有备份。”
小岸脸上还是没有半丝变化,连声音里都不带半份波动的说道:“是有,你曾在我屋住了那么多天,你没有看到吗?只是我的那些书上没有老宗主的批注,不过余火莲应该记得每一处的标注,抄了以后让他补上就是。”
鬼手一言不发的走在她的身侧,可双手的骨节已然发白。见小岸停口,于是问道:“你怎么不往下说了?”
小岸瞟了他一眼道:“你想知道什么?”
鬼手回视她道:“你说呢?”
小岸转过了头幽幽说道:“那是个很久,也很长的故事,没什么意思。”
鬼手道:“无论你什么时候想说,我都洗耳以待。”
小岸淡然道:“想听了话,也可以现在告诉你。”
☆、殊途可有同归径
小岸缓缓地说道:“五岁那年,我就开始学文习武,十岁选入褒王府卫。更开始了各种受训,其中包括半年的天牢生涯。在那半年的天牢生涯里,我遇上了一个天才奇人,他叫丁谓,是前朝的宰相。他的身上有很多的伤,可他的表情,却从容淡然,跟天牢里别的犯人半点都不一样,很多年后,我才明白,那叫风骨。半年的时间里,我们都从他的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
鬼手不解的问道:“你们?”
小岸说道:“褒王府卫里选出优秀甲等学生,最要到这里来听他的课。奇门遁甲,五行八卦,天文地理,星相占卜,人情世故,行军布阵,诡道计法……可以说,这个世上,只要你能想到的,没他不会的。”
鬼手道:“那武功呢?”
小岸一笑道:“他虽然不会武功,可我的飞刀精髓,却是受教于他。后来宗主教我飞刀的时候,说我是天予神授,悟性天成,却不知我是受益于他。我想是因为他那样的人不屑于屠手上阵罢了,他若习武,绝对是宗主的好对手。若他能得不死,活着见到宗主的话,也绝会是本门的一大顶柱。”
鬼手道:“这样的天才,皇帝为什么要把他关入天牢,而他人都入天牢里了,又为什么还要替皇帝再卖命,再去教为皇帝教授你们?”
小岸淡淡一笑道:“天才,那是真的天才。至于关入天牢,这个倒也真的怪不得皇帝了,昔日丁谓以丞相之职玩弄先帝,太后,王佑,都于股掌之间,没有他,先帝不会修昭应玉清宫,也就不会有展家一门的满门冤屈,泼天大案。”说到这里,小岸看了鬼手一眼,而后又道:“连柳家也不会家破人亡。先帝残暴不仁,糊涂虚荣,丁谓煽风点火助纣为虐,先帝过世后,丁谓变本加厉,可终究皇帝帮了太后,丁谓满盘皆输,被太后下狱天牢。原本太后没打算杀他,可于公于私皇帝都不会放过他的。至于教我们,则是他不想把自己一身的才华本领都埋没在那发霉的天牢里。”
鬼手道:“再后来呢?”
小岸目光变的更回遥远,声音极飘渺的说道:“再后来,皇帝的女儿九艳也非要到无间道来卧底,皇帝为了让九艳取得宗主绝对的信任,就把丁谓给了九艳公主。一道太后归天大赦天下的圣旨,把丁谓发配到了涯州,而后让九艳以丁府丫鬟丁香的名誉一路随他到涯州。不知是报应不爽,还是丁谓老了以后脑子不及以前了。玩了一辈子鹰的老猎人,最后去被刚出窝的小家雀给啄瞎了眼,丁谓一路上都没有识破九艳公主,直到最后,九艳公主得知宗主前往涯州,不日就将到达,皇上提前告知过九艳,一定不能让丁谓活着见到展颢,于是九艳就饿死了丁谓。丁谓却只道是地方官不肯给粮,才会如此,临死之前还把自己的书都给了她,并且叮嘱她,如果日后遇到了能看的懂他任何一本书的人,就必非凡夫,就让香香嫁给他。”
鬼手目瞪口呆了半晌方才问道:“你,应该是喜欢丁谓吧?”
小岸一笑道:“吃醋了?可是是你自己想要知道的,再说了,这样的天才,你没有仰慕之情吗?更何况他当年待我也当真不错。”
鬼手摇头道:“不是这个,我是想问,你跟香香关系明明很好,你就半点都在意她故意饿死了丁谓?”
小岸无谓地说道:“杀了香香,丁谓也活不过来了。”
鬼手道:“若是在重逢你之前,让我知道谁杀了你,我一定灭他满门。”
小岸道:“所以你不是我。而我也不是你。”
鬼手措词半天,终问道:“那你为什么又嫁给我了?”
小岸一瞪眼道:“谁嫁你了?!”
鬼手连连告饶道:“我错了,回头我们再补一个,轰动整个汴京城的婚礼。”
小岸一撇嘴道:“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
鬼手道:“那你说要什么样了,为夫一定照办!”
小岸看了看天上的月亮道:“江湖儿女,很多都是天地为证,日月为媒。天地日月已就那么忙了,我们就别再给他们添乱了,那就山为证,水为媒吧!”
鬼手大喜道:“好,那就山为证,水为媒!”
小岸笑了笑说道:“你刚才本来是想问我,为什么又不喜欢丁谓了吧?”
鬼手点了点头。
小岸横了一眼得意忘形的鬼手懒懒说道:“其实也不是不喜欢了,只是偶尔有点不忍心罢了。”
鬼手一下子垮下脸来。小岸才觉得舒心了点,鬼手已然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说道:“由怜生爱,这也是常有的事。”
小岸冷哼了一声:“厚颜无耻。”
鬼手突然欺身过来伏在小岸的耳边说道:“早晚我会让你从偶尔有点不忍心变成再也离不开我!”
小岸横了他一眼道:“就凭你这二的无人能及?”鬼手听了大笑。
陈国距汴京不过几百里路,九艳虽说一路慢行,但也不过三日间的功夫,便已到得了陈国。
车驾停在了公主府前,李玮早已先行下马,小心的扶了九艳下车。而后两人一同入了公主府。
李玮道:“我们先去拜见母亲吧!”
九艳虽说极为厌恶自己这个婆母,但于礼而言,自己说什么也该去拜见的,于是说道:“好。”
九艳和李玮两人进了正厅,见李玮的母亲杨氏早已端坐在那里。旁边还立着四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侍立。另有三男四女七个锦团绕簇的小孩子。
九艳和李玮一齐施礼道:“给母亲大人请安!”
杨氏吊着一张寒冰样的脸说道:“起来吧!这十年来,你不是一直在养病吗?怎么你老娘一死,你就从京里冒了出来?”
九艳忍气道:“回母亲,九艳前些日子病本已有起色,听闻母后病危后,不敢劳动母亲费心,因为微服进京。”
杨氏本出身贫寒,哪里听得出来,九艳话中那个母后的份量所在,只是不悦道:“你走了,后院里的供俸用度半点没减,那花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就半点不知道过日子。”
九艳当下抬首道:“我的俸禄不够吗?!一个若大的陈国,养不起我一个贴身丫鬟了吗?!”
杨氏听了不满的说道:“知道你有钱,有势,你的钱也都从胎里带出来的。这七个都是玮儿的孩子,那两个大的你病前也都见过的。照这三个孙儿的家世年纪,也都该有个荫封了,你们几个还不快过来了拜见母亲!”
七个孩子齐刷刷的来到九艳面前拜倒:“拜见母亲!”
九艳白了李玮一眼道:“这么多,够有能耐的了!”
李玮面色通红的说道:“母命难违,我……”
杨氏得意的说道:“你一病十年,我李家也不能为此继子绝孙吧!”
九艳瞟了一眼自己身前的那一堆孩子说道:“都起来吧!路上匆忙,没给你们备见面礼,待会我让猫猫给你们送过来。”
杨氏道:“你不是一向大方吗?那这见面礼也不能小了不是,依我说,就给他们几个一个荫封吧!”
九艳冷笑道:“当今丞相陈执中在他的女婿前去求官时曾言:官,是国家的,非卧房笼箧中陪嫁之物,女婿安得有之!更何况,这么几个孩子!九艳告退!”说罢竟自起身离去。
杨氏只气的浑身乱颤的哭叫道:“玮儿,玮儿,你也不看看她这样子,仗着是个公主就了不起了吗?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就由着她这样欺负你亲娘,糟蹋你的亲骨肉,你就半点也不管她!”
李玮左右为难的说道:“娘,这事也不好这样性急,又不是她自己的骨肉,总得叫她自己高兴,皇上才能愿意啊!”
杨氏不满的说:“都是咱们李家的孩子,不都一样叫她娘吗?她这样子,半点妇德不讲,还金枝玉叶的公主呢,我看还不如咱们李家有规矩!”
李玮恐慌的说道:“娘,这话可说不得,让人听了去,说不定要以大不敬论罪呢!”
杨氏不屑的说道:“那你那点胆子,这都咱们自家人,别人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皇帝他敢定别人的罪,敢定咱们李家的罪吗!”
李玮不敢接腔。
杨氏又道:“我问你,你给我实话实说。她道底什么时候离开后院的?别道我老了就好糊弄,就从今她那招摇的做派来看,她要是真离了后院,又怎么会孤身一人进京?十年了,就用一个下人,我还以为她真的病的要死了,不敢再作了呢!今瞧着,竟是让她给哄了。”
李玮为难的说道:“这,孩儿也不知道,我奔丧至京时,她就已经在宫中了!”
杨氏一下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大哭大叫道:“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娘,连句实话都不跟我这亲娘说了。”
李玮手足无措,吓得只得跪倒在地上连连叩头道:“母亲饶我,孩儿不敢,母亲饶我,孩儿不敢。”
杨氏止了哭声喝道:“那她倒底何时离了后院的?”
李玮道:“孩儿当真不知。”眼见杨氏又欲再行哭叫,李玮连忙又道:“只是离京后,她带孩儿去了一个地方,从那里搬了许多东西出来,衣服家用都有,说是她以前用惯了的,看样子,她可能在那里住过。别的孩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杨氏道:“我还道只有桶掉井里呢,不想今个倒是让井掉桶里了,她这当不守妇道的谎称有病遣出,咱们娘俩可不能让她这么给欺侮了。”
李玮急急道:“母亲万万不可,孩儿在京里听皇上话里话外的那意思,皇上分明也是知道那件事的,再说当初说公主身染恶疾,会过人的,可是宫里来的御医,咱们可不能这么跟皇上拧着干了?”
杨氏听了当即啐了李玮一脸道:“就你个没用的,任她骑在你脖子上拉屎撒尿?你老娘我不读书,也听说过,君为臣纲不假,那夫还为妻纲呢?!仗着是皇帝的女儿就能不守妇道了?!”
李玮腹中叫苦连连,却拿自己老娘半点办法也是没有。
九艳领着一堆下人竟至后院之中,猫猫见她果真回来,虽早已听闻此事,但是见此还是喜不自胜。
九艳拉着猫猫的手,看着四下说道:“十年了,这里一点都没变,难为你一个人收拾的这么齐整。”
猫猫笑道:“哪里呢,公主看这树,公主走时,才一点大,现在都遮成荫了呢!还有后院的腊梅,竹子,也都连成了片。到了开春,那有成片的牡丹,那边是满墙的迎春花,花墙那边是蔷薇。”
九艳其实对这里也并不熟悉。听她们么一说,当下笑道:“哟,这么个废园子,都让你给整成了花园了。腊梅开了吗?”
猫猫笑道:“还没呢,不过都有了花骨朵了,再过上几日就要开了。那边原本还有一个泉眼,我本想把她给挖成个水池,种上莲花,再养上些金鱼,只是一个怎么也挖不了。幸而前些天来了个姑娘跟我一起挖,别看那姑娘是个哑吧,可干起活来,可快了。你看,她在那呢!”
九艳顺着猫猫所指凝目瞧去,但见冬日的阳光下,小狼一身粗布衣服,正在那里看着自己似笑非笑。当下大喜道:“小狼,你怎么来这里了?
猫猫意外的说道:“公主,你认识她?”
九艳奔了过去对小狼笑道:“让我猜猜看,一定是你重伤了展昭,怕火莲找你麻烦,才躲在这里对不对?我听小岸说,火莲对你下了追魂令,不过你在我这里,那就不用怕他了。”
小狼放下心来,不出自己所料,余火莲那个人小力薄却心大的小子,果然没有对香香说出张贵妃真正的死因。
而后一众人等,又把从京中带来皇帝所赐的各种东西,外加香香从无间道搬来所有的东西全都搬了进来。
九艳命人特意腾出一间与无间道内,她自己先前住的差不多的屋子,而后把自己原本在无间道内所用的一切事物都按原位放好。
小狼站在展颢所题的那块丁香居的匾额前,出神良久。
九艳又吩咐猫猫道:“我来时没准备李玮那堆小孩见面礼。一会你给他们送过去。”
猫猫吐了吐舌头道:“那他们还不得把我给吃了啊!”
九艳只得另换了一名从宫里带来宫女前去。
好一会那宫女才回来,战战兢兢的说道:“回公主,见面礼被老夫人给扔到了地上,还说,这仨核桃俩枣的,只配打发叫花子。”
却听九艳冷哼一声道:“要饭的还嫌肉少,不理她就是。”
众人心下虽然不服,却也只能应了声是。
九艳见众人脸色都是不快,当下笑道:“该干嘛都干嘛去,别为了这么颗烂芝麻,毁了大好的心情。收拾好了,咱们好办新居宴。”
众人应了声是,又各自忙了开去。直到天色将晚才收拾出个大概来。
直至晚饭后,李玮才姗姗而来。猫猫给他请了安,倒了茶便退了开去。
李玮陪笑道:“娘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公主大人大量别跟她老人家一般见识。”
九艳啜了口茶,而后说道:“这话十年前我就听腻了,你要还有别的事就说,没事我就不留你了,今收拾了一天的东西,我累了!”
李玮赶紧说道:“那看看还缺什么,明我让人送来!”
九艳淡淡的说道:“来的时候,一应事物,父皇都给我备齐了,从火莲那又搬了那么多,我这现在什么也不缺!”
李玮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娘,知道你在外面住过的事情了。”
九艳气不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