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让他走。”大力神不愿在自己的店中打打杀杀,强忍怒火避免冲突:“他们住在站房的爪牙一拥而至,我这家店岂不遭殃?”
“明天最好没有人向在下撒野。”禹秋田让至一旁沉声说:“我保证撒野的人来,个死一个。尤其是那个什么八表狂生,他最好离开我远一点。”
捻龙客冷冷一笑,一言不发出室走了。
***
鸡鸣早看天,这是旅客们的金科玉律,一早赶路以免路上耽搁错过了宿头。两家小店与站房前,伙计们热心地帮助旅客套坐骑。
禹秋田的坐骑,昨晚不知何时系回原处,连店东主大力神,也不知道他是何时牵回来的。
禹秋田也在晓色朦胧中套马上鞍,对面的八表狂生与擒龙客,监视着店伙准备,在一旁袖手旁观,目光不时凶狠地向禹秋田死瞪。
“虹剑电梭五个女人,也不时留意各方的动静。
擒龙客不敢找禹秋田挑衅,找上了北人屠。
“褚老兄,你决定不服咱们走?”擒龙客向正将马包系妥的北人屠问。
“对,我害怕。”北人屠冷冷地回答。
“你不是要北上大同寻友吗?”
“以后再说,暂时丢开。”北人屠指指禹秋田:“在下要与禹小兄弟南行,先离开是非地再说。”
“如果在下强制你跟随……”
“你最好不要。”北人屠扪了扪刀把:“我目下是禹小兄弟的随从,你得问他肯不肯。”
“呵呵!我当然不肯。”禹秋田怪笑:“我对损害禹某权益的事十分重视,为争一文钱也会不惜打破头争回公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今天我认栽被抢走一文钱而不计较,下次必定连行囊也被人抢光了。姓黄的,你要向我的权益挑战?”
“目下北行事忙,无暇与阁下计较。”擒龙客口气一软:“不久之后,咱们江湖上见。”
“很好,我相信不会让你等得太久。”
“是的,我一定会找到你的。”擒龙客咬牙说,与八表狂生去扳马鞍上马。
虹剑电梭五女也准备上马登程,八表狂生两人已先向北匆匆就道。
在站房借宿的八骑士,动身时只有六个人。
大力神一早已向店伙交代清楚,把店让给店伙,声称今后不再回来了,带了鞍具行囊出店,店伙已经替他牵来一匹颇为雄骏的黄骠,依依不舍替他备鞍。
6
三仙女九个人,也在邻店前治行装,也一面工作一面留意这一面的动静,大概她们都有偷偷窥伺的坏习惯,曾经被禹秋田逮住了一次。
穿蓝骑装的针神张淑贞,今天换穿青绸劲装。三仙女中她最为自负,对禹秋田的敌意也最深,所以上次禹秋田遁走之后,猜想禹秋田是神秘复仇客,而她表示不怕复仇客报复。今天,她脸上仍露出敌意。
三位仙女的注意力,皆集中在不远处套马的禹秋田身上。
幻剑飞虹李春营的眼神最为复杂,不时幻发奇异的光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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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剑电梭等八表狂生与擒龙客去远,终于忍不住向禹秋田走去。
她的四位忠心耿耿随从,两面一分跃然欲动。
邻店的三仙女一打手式,泰然自若向这一面移动,摆出看热闹的姿态。旁人无法了解她们将有何举动,或者出了事她们要帮谁。
“我们的账以后再算。”虹剑电梭脸上并无明显的怒意,却有不怀好意的笑容;“你说,你到底是禹秋田还是禹春山?”
“我这种小人物,经常要逃祸避灾,易名是江湖朋友的惯伎,有十个八个假名的英雄好汉多得很呢!你又何必计较春山或秋田?”禹秋田面对艳如桃李,风韵压群芳的美丽女人,谈笑自若神态轻松。
一个对人无所求胸怀磊落的人,谈笑自若是十分正常的,你不奉承别人,怎能奢望获得别人的好处?
“那……日后我怎能找得到你?”’
“那是你的难题,你必须费心找呀!樊大小姐,你最好算清到底是谁欠谁的债,再找我还不算迟,单方面声称是债主,找到我也只是空欢喜一场而已。”’
“反正你赖不掉债的。你比八表狂生高明,连擒龙客也再三克制自己的行动,不愿冒险和你相搏,举目江湖,有你这种成就的人并不多。”
“夸奖夸奖,我感到受宠若惊。”
“不要嬉皮笑脸。”虹剑电梭受不了他轻松玩世的态度,要冒火了:“怪的是你居然没混出众所皆知的绰号,你到底在江湖鬼混,目的是什么?要利不求名?”
“呵呵!我明白你的意思,有了众所周知的绰号,成为江湖名人,你就可以轻而易举找到我了,你那些追逐在裙下的护花使者,就会像猎犬一样……”
“该死的!”虹剑电梭受不了啦!娇叱声中,愤怒地突然扣指疾弹。
一缕罡风破空电射,远在丈外发指,决不是唬人的虚招,也决不是打情骂俏的可爱手法。
禹秋田恰好抬手,啪一声马鞭杆突然折断。
这是一根精雕的马鞭,尺半长的鞭杆用黄杨木制成,雕了花草图案,缠有一段段美观的丝线,弹性韧性极佳,竟然被丈外袭来的指劲,击便折。
“好厉害的穿心指。”禹秋田跳出丈外,招头苦笑:“你这位高贵淑女,想不到如此阴毒,一而再用绝学向我突下毒手,天知道你到底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你走吧!我不愿再看到你。”
“我是债主,我有权用任何手段讨债。”虹剑电梭恼羞成怒,但也暗暗心惊:“我有事,不想和你胡缠,以后再说,你给我牢牢地记住,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再缠下去,她就追不上八表狂生了,恨恨地回到坐骑旁,愤然上马走了,临行狠狠地死瞪了禹秋田一眼,眼神极为凌厉。
“主人,你得严加提防这个阴毒的女人。”北人屠神色不安:“你该一劳永逸的。”
“她为人并不太坏。”禹秋田苦笑。
“对你却坏得根,你怎么受得了她?”
“才貌双绝的女人,骄傲自负并非太坏的德性,你放心,她伤害不了我。”
“她用不着亲手伤害你,主人。”
“烦人,别提她,咱们走吧!”
大力神恰好牵着坐骑走近,左手夹着成名时兵刃降魔杵,外面的皮套乌光闪亮,可知平日保养良好,可能早就料定在此苟安,早晚会有重出江湖的一夫到来。
“她会找到强力的靠山,主人,你真不该放弃一劳永逸的机会。”大力神的大嗓门声震四野,巳看到全部经过:“她将是大麻烦。”
“不是她找到强力的靠山,而是飞蛾扑火自找苦吃。”禹秋田扳鞍上马:“走吧!往南。”
不远处的幻剑飞虹李春萱,举步接近。
“为何不往北?”李春萱嫣然一笑,态度友好。
“惹不起天长堡,只好往南啦!”禹秋田也友好地笑吟吟回答:“我不想死第二次。”
“加上我们九把剑,何不往北?”
“我宁可和祝堡主在江湖玩命,他会出来的,不急一时。”
“他在江湖走动,仍然走狗一大群。”
“那是不同的,离山的虎威风减了一半。”
“你放弃复仇了?”
“我不急,我和这债主本钱足。小丫头,你管定了?”
“是的,管定了。”
“不要,小丫头。”禹秋田诚恳地说:“幸而活命逃出鬼门关的有三个人,我和北人屠逃之天天,铁门神埋葬了兄弟之后,也将溜之大吉。证人都不在,你到天长堡、怎么说?祝堡主只要说一声拿证据来,你怎么办?拔剑指着他的鼻子,逼他承认罪行?”
“所以我希望你一同前往呀?”
“往虎口里送了?谢啦!小丫头,你最好和我一样,往南走愈快愈好,过了河到了潼关才安全。”
“我们”
“祝堡主父子,可能在大庆关或风陵渡,鬼掩墙似的,追逐几个早就不在的人,不久便会发疯似的往回赶。咱们南下,最好放机伶些,千万别一头撞进他的虎狼群里,可就上天无路啦!站房的八个旅客,刚才动身时只有六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希望在路上等他,不希望你扮胆小鬼。”李春萱也是才貌双绝的美丽大姑娘,也难免骄傲自负。
“呵呵!我本来就是胆小鬼。走啦!再见,小丫头。”一抖缰,健马向官道驰去。
北人屠与大力神也双骑并出,毫无留恋地追随禹秋田闯天涯。
“我们也走,向北。”李春营向同伴说:“如果我们逃避,日后有何面目对天下侠义同道?”
远出十里外,路右出现一条小径。说是小径,其实是可通车马的道路。
“跟我来。”大力神策马超越驰入小径:“走这条路过约两日程,但绝对隐秘安全。”
“最好三四天走这两日程,让他们先到,从容欢欢喜喜打交道,咱们才好混水摸鱼。”
禹秋田成竹在胸,并不急于赶路,走小径远了两日程,他认为远三四日更妙。
吕梁山是总称,无数峰峦各有土名,大多数山头都童山濯濯,满目焦黄荒凉死寂。而小山头和大的地隙,却是草木葱茏,地广人稀,虎豹熊狼生息其间,几乎每隔百十里,便有或大或小的盗群啸聚。
说他们是盗群末必正确,不如称他们为饥民逃丁来得恰当些。大的市镇村落有自卫武力,小的镇集同样民不聊生,那有什么好抢的?所以盗群本身也穷得要死,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自己开荒屯粮,大队官兵一来,就丢掉一切往深山里逃,官兵走了再回来收拾残局。
小队官兵根本不敢入山,大队官兵队伍一发,强盗就先溜了,你来我往热闹得很。
做强盗最大的好处,是不受官府凌辱。那年头,天下汹汹,皇帝亲派两百余名税监,至天下各地征税敛财,逼死的人成千上万。山西边境各州县本来就穷苦,哪禁得起苛捐重税?好在地广人稀,逃匿有所,形容当时的状况为遍地盗贼,毫不为过。
后来天下盗群并起,最骠悍的流寇,就是山西陕西两地的两股精锐,首领便是张献忠和李自成,把大明的江山捣得稀烂,朱家龙子龙孙终于走上亡国灭种的绝路。
吕梁山主山,在汾阳府永宁州东北百余里,山北与太原府交城县接壤,正是三不管地带。要说山属太原府,不算错误。
山南的人称之为谷棱山,山北的人叫骨脊山。它也是东谢河的源头,距太原府城足有四百里。
天长堡建在山西麓,前临东川河。河宽但流量少,近堡一段形成深壑天险,向西流汇合北川河(离石河),河谷一带土地相当肥沃。
吕梁山一直是有名的盗窟;目下的吕梁山主,与晋北的盗群司令人,女强盗碧玉飞熊的号令,与天长堡维持互不侵犯友谊。
所以,对付天长堡,必须考虑到吕梁山主的干涉,吕梁山主足有四百条好汉。
一山有二虎,局面颇为微妙。
祝堡主不是强盗,远在太原府城有别业,交通官府具有相当大的潜势力,别业也是他与外界往来的联络站。江湖朋友通常到太原到他联络,很少能见到他本人,由别业的主事人接待,谈妥托庇条件;才派人带往堡中藏匿避祸逃灾,因此有些人愤然称他为坐地分赃的公开大盗。
吕梁山寨规模不大,位于山北半腰的一处台地上,木造的简陋山寨随时皆可放弃或重建。山主掠地虎胡信雄,身高八尺徒手可力搏虎豹,手中的雁翎刀十分沉重,一刀可以特健马的头砍飞。
三更初,山寨沉寂如死。
兽吼声与泉啼声相应和,这里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三个黑影从山腰攀越,接近了山寨的西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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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认为占山为寇的强盗,论秤分金银论斗吃酒肉,如果真有那么风光,岂不人人都去做强盗了?
掠地虎这位吕梁山主,住的居室相当可怜,位于忠义堂后面,大木床上面铺了狼皮褥,大块羔羊皮作被,气候奇寒,卧室大而无当,显得奇寒彻骨。
没点灯火,黑沉沉鼾然如雷。
山寨警戒松弛,原木垒成的寨墙头,不时可以看到瑟缩在皮袄里的一两个警戒小强盗走动,像这种没有深壁高垒的山寨,一个鼠窃也可以进出自如。
点亮了鸡蛋粗的大松明,室中大放光明。由于门窗紧闭,室内的声息很难外传。
鼾声倏,高大的掠地虎一掀皮衾,赤条余地跳下床来,虎目怒张。
可当作会议桌的长案旁,端坐着以青巾蒙面,穿了灰暗色夜行衣的禹秋田,手边搁了一把剑,那是一些会用剑的小强盗使用物,也可以当刀使用,与江湖朋友的轻灵狭锋剑不同,一看便知道是夺自小强盗的剑。
“穿好衣裤,我等你好好谈谈。”禹秋田神态悠闲,跷起二郎腿像和老朋友话家常:“你最好不要大声鬼叫连天,因为没有人会听得到你求救的叫声。忠义堂和你派在外面的警卫,两个人目下睡得像死人。”
掠地虎不是笨蛋,一看夜行人装束,便知道碰上了什么人,山寨的强盗们,决难防止这种神出鬼没的高明夜行客,警卫被弄昏理所当然。
穿妥衣裤外袄,顺手取出枕下的连鞘雁钢刀,掠地虎心中一定,有刀在乎胆气大壮。
“你是什么人?你好大的狗胆,撒野撤到我的山寨来了,我要剥你的皮。”掠地虎吼声像打雷,魁梧的身材真比虎还要强壮,逼近至案旁,凶睛怒突气涌如山,像即将发威朗猛虎。
“不要管我是什么人,没有追根究底的必要。”禹秋田神定气闲,一点也不介意对方那要吃人的架势:“我来,打算和你平心静气谈谈;你如果不识相想动武,我就宰了你毁了你的山寨,说一不二。”
“狗王八……”
一声怪响,案上乱七八糟的杂物中,飞起一个空的皮钱袋,击中掠地虎的大嘴巴。
“呃……”掠地虎急退两步,捂住嘴有点站不稳。
“我警告你,再语出不逊,我一定打掉你的门牙,再和你讲道理。”禹秋田厉声说,倏然抓起了剑,虎目中神光乍见:“我随时都可以要你的命,所以我不在床上杀死你。”
要慑伏神气火爆自负凶暴的人,唯一的妙策,是拿出更厉害更霸道强横的实力来,才能压下对方的自负凶暴。掠地虎莫名奇妙挨了一击,凶焰渐弱。
“你……你要干什么?”掠地虎不敢撒野了。
“找你谈谈。”’
“你要谈什么?”
“你好可怜,过这种穷强盗日子。”禹秋田答非所问,泰然地浏览室中的摆设:“山西面的天长堡,比你这穷寨主奢华一百倍,也许一千倍。而祝堡主用不着冒被捉住杀头的风险,是太原地区的豪绅,山西地区的豪霸,活得比你舒服一万倍。”
“你是天长堡来的?可恶……”
“我不是天长堡来的,来和你谈天长堡。”
“什么意思?”
“我不管你和祝堡主,订了些什么互相的协议,只要求你在这十天半月中,远出百里外打劫,不要过问天长堡的事。”
“哦!天长堡这几天,闹助闹刺客乌烟瘴气,原来是你……”
“不是我,另有其人。”
“我会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乘机善后,把天长堡改成你的山寨。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我替你除掉另一头虎,这点好处值得你远出百里外劫掠吗?”
“不行。”掠地虎怒吼:“有他在,进剿我的大队官兵,还没离开太原我就知道了,你除去他,等于是撤除我的耳目,我要毙了你。”
沉重的雁钢刀出路,亮晶品有如一泓秋水,刀一动,彻骨奇寒的刀气慑人心魄。
“你可以派耳目在太原生根,根本不需祝堡主替你做耳目,你真蠢……来得好!”
铮一声狂震,力道千钧的雁钢刀,被崩出偏门,刀气一泄而散。
剑虹反拂,嗤一声划破了掠地虎的皮袄前襟,几乎割开了右胸。
一步错全盘皆输,剑取得了先机优势,但见剑光狂舞,裹住了巨人似的掠地虎,点挑砍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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