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站房里那几个借宿的旅客,是暗中策应与传信的人。信息已经传出,是有关天长堡掳人留了活口的事。”
“哎呀!”北人屠惊叫:“通知天长堡的人?”
“一点不错,所以要你自己把脑袋送到天长堡。我已经把信使埋了,至少可以争取到一两天时间。”
“他们到天长堡,为了何事?”
“以后再告诉你。不瞒你说,鹰扬会成立的当时,我已经对他们留了心,对他们的了解,比任何人要深入一些,因为我得暗中防备他们,早晚会和他们发生无可避免的利害冲突。我的消息,只有一些是从信使口中获得证实的。你们小心……”
烛火摇摇,帘动门响,人已失了踪。
“这小子真是个鬼。”北入屠毛骨悚然地说:“段兄,你看清他是怎样走的吗?”
“没看清。”大力神居然脸上、手上、汗毛根根耸立,而且打一冷战:“你不要说鬼好不好?咱们柏亭阜附近村落,经常闹鬼。”
“一定是你开黑店,经常做谋财害命的勾当,所以冤鬼祟人。呵呵!他娘的!你没用人肉作脯吧?我可吃了不少呢!”北人屠居然有心情开玩笑。
“去你娘的!我孤家寡人,一人饱一家饱,不图名利活得心安如意,何用开黑店?”
“不瞒你说,我真吃过人肉包子。”
“恶心!去你的。”
门外的确有人偷听,天气并不太寒冷,禹秋田先前进厅时,仅用脚掩上门,贴在门缝偷听十分方便,厅内的人不可能发现门外有人偷听。
偷听的人相当机警,门一动便飞掠而走,去势惊人,真有如电火流光。
禹秋田更快,黑夜中在近距离也难辨形影。
是一个身材小巧的灰影,刹那间便远出百十步外,离开官道落荒飞遁,形影依稀可见。
已经进入草木丛生的郊野,不会有人追来啦!大白天也遇林莫入,黑夜中谁敢犯忌穷追入林?
灰影大概心中高兴,百忙中扭头目望。
糟了,黑影迎面压倒。
想转身自卫已来不及了,一切反应皆赶不上神意,砰一声被黑影上勒喉,下抱腰,扑倒在草丛中,压得牢牢地,想滚转反击却力不从心。
“好啊,是女人。”。禹秋田放手,一蹦而起:“你们真不肯罢手是不是?可恶。不要惹火我,小仙女,我不是大慈大悲的菩萨,而是又邪又怪的男浪人。”
星光下,他认出是三仙女之一,是穿宝蓝色骑装的仙女,他是老江湖,知道这位仙女叫幻剑飞虹李春萱,一个颇有侠名的美丽任性大姑娘。
姑娘们先天体质不如男人,碰上高大如门神的人就矮了半截,因此大多数皆练了小巧的暗器防身,尽量避免与大男人贴身拼命。
幻剑飞虹李春萱的回风柳叶刀,称为飞虹回风刀,像是可由神意指挥的精巧暗器,在江湖具有相当惊人的震撼力,些自诩暗器宗师的名家,也对她的飞虹回风刀刀深怀戒心。
另有一位仙女叫织女王碧瑶,所使用的子母金梭,比虹剑电校的八瓣银梭相去不远,同样具有可击破内家气功的威力。
“你……你你……”幻剑飞虹虹一跃而起,猛揉曾被手臂勒过的咽喉,羞急地大叫,大概被大男人压在地下受不了啦,“你可恶。你……你到底是……是不是神秘复仇客?我要知道。”
“我说过我是神秘复仇客吗?”
“这……我要知道你打算如何报复我们。”
“小丫头,不要被江湖流言所愚弄了。”禹秋田冷冷地说:“神秘复仇客决不会为了芝麻绿豆似的小仇小恨,举起复仇之剑大开杀戒。你们三位仙女口碑并不差,只是有点任性自负,自以为是目空一切的小丫头,我哪有闲工夫向你们报复?”
“你是说……”
“我是说没有闲工夫向你们报复。”禹秋田向后退走:“而且,你们查明真相之后,留下准备管闲事迫凶,我相当佩服呢!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管不了这档子事,力所不过勉力而为,不足为法,失败是意料中事。赶快离开山西,还采得及,你们不能失败,知道后果吗?”
“可是……”
“听我的劝告,好吗?再见,小丫头。”
身形乍退,冉冉远去。
“他……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小丫头喃喃自语。
当然她不是小丫头,在江湖成名好几年啦!想起被抱住压在地下,她感到浑身,起了奇异的变化。
“鬼才是小丫头。”她顿足大叫。
***
“是什么人?”北人屠低声问。
“小仙女。”禹秋田说:“穿宝蓝衣衫的那一个。”
“什么仙女?”北人屠并没见过江湖七仙女,见了也不知道是谁,所以上次他胡猜居然猜中了,但难分身份。
“好像是幻剑飞虹。”
“哦!她没用飞虹回风刀打你?”提起名号,北人屠就知道是那一个仙女了。
“没有,大概是心中有愧吧!”
“小于,今后你有何打算?过河溜之大吉?”
“我是债主,没错吧?”
“去讨债?”
“为何不?”
“好哇!小子,我跟定你了,我……我做你的随从,你得答应。”
“废话!你是前辈。”
“我是当真的。”北人屠郑重地说:“我北人屠一生不服人,今天可是心甘情愿服了你,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今后你是主人。”
“你少来,我一个人道游天下何等追逐自在?”禹秋田断然拒绝:“正如同大力神所说,孤家寡人一人饱一家饱,多一个人就多费一分照顾,你自己走吧!”
“我跟定你了。”北人屠写意地拍拍大肚子:“做主人的必须管吃管喝,今后不怕没钱买酒啦!想起来就可以乐上老半天。小子,你是我北人屠值得替你卖命的好主人,你就认了吧!主人。”
“去你的,你追不上我的,我随时都可以摆脱你。”
“呵呵!你摆脱不了我的,我看穿你了,你是一个讲义气的可敬主人,不然你不会回来再救我,不希望我上当,跟那些狗王八到天长堡送命,我已经欠了你两条命的债,没错吧?”
“小老弟,我这间店显然倒定了。”大力神乘机起哄:“你就多收容一个随从吧!”
“胡搞!”禹秋田不愿再缠夹,干了杯中酒:“填五脏庙一而再受干扰,实在不是滋味。大掌柜,今晚我在何处安顿?马匹藏在树林里,在食厅打地铺也没有衾枕呢!”
“主人,不用担心,这是随从的事。”大力神笑吟吟地说。
***
山西骡车行的马车停驻处,并非正式的站房,只是充作暂时休息的中途小歇脚站,也可以收容错过宿站的一些粗豪旅客。
今晚除了车夫之外,另外接纳了八个大拳头粗胳膊的江湖豪客。
天黑后不久,一位旅客悄然乘坐骑走了,从此一去不再回,站房的管事人员根本不敢过问。
三更天,擒龙客出现在两名旅客的房中,整座站房静悄悄,室中一灯如豆。
这八位旅客,果然是八表狂生带来暗中策应的人,也负责传送信息,在解州还有另一批接应主人,人数必定相当可观。
天长堡高手如云,藏龙卧虎,但对大批压境的强龙,难免有所顾忌,用谈判协议代替干戈,是最佳的解决争端途径,天长堡主并不愚蠢。
“查清楚了吗?”擒龙客问。
“长上大可放心,一看就知道了,用不着费心打听调查,我的有一半人认识她们。”那位留了大八字胡的中年人,语气自负肯定:“三个仙女,绝对正确。”
“武林七仙女,居然有三个同时结伴出现在山西道上,颇不寻常,为何?”
“这就不知道了,她们口风很紧,那家小店的店伙很机灵,但也探不出丝毫口风,恐怕得劳动副会主亲自出马了,副会主很得女人缘。”
“废话,副会主心里很不愉快,目下没有心情亲自出马,明天她们一走……”
“她们走不走,与咱们无关,咱们也要走,长上为何担不必要的心?”
“防患于末然,你懂不懂?”
“属下认为,多管闲事恐将节外生枝。目下她们涉入天长堡掳人的事,让天长堡的人去担心吧!”
“你不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把她们罗致入会,对本会是否极为有利?”
“那不是咱们这些地位低的人,所能权衡利害的事。根据这三位仙女的声誉家世,她们不可能正眼看咱们鹰扬会,又何必白费心机?用胁迫手段迫使她们就范,须防激起武林公,长上务必三思。”
这是一位尽职忠诚的好部届,分折的道理十分中肯,可惜擒龙客不是一个好的上级领导者,不肯接受部属有远见的建议意见。
“你们只要负责调查就好,其他的事用不着你们操心。尽快调查出她们的来意动静,副会主急于知道底细,以便找机会接近图谋。哦!是哪三位仙女?”’
“着绿的是飞凤欧阳明凤,随行的是她的长辈神手尹浩然夫妇;穿蓝的是神针玉女张淑贞,随行的两男女还不知底细;穿宝蓝的是幻剑飞虹李春萱,是七仙女中最令人头疼的一个,她的飞刀十分可怕,谁惹火了她,她会跟你没完没了。听说她最讨厌自以为风流倜傥的男人,副会主接近她必须小心。”
“让副会主去操心吧,没你的事,按行程,明晨信息定可传回,接到信息立即察报。”
“遵命。”
“一切小心。”擒龙客叮吁后,出室走了。
中年人送走擒龙客,返室掩上门摇头苦笑。
“无端干预天长堡的事,对咱们又有何好处?”中年人向同伴发牢骚:“祝堡主好似鬼,决不会为了咱们替他分忧,就多让一步多一分诚意。这里是他的地盘,他处理得了势力范围内的大小事故,咱们插手干预,说不定反而引起误会,认为咱们挟恩要挟呢!何苦来哉?”
“你不懂,老哥。”同伴冷冷一笑,吹熄了灯火。
“我不借什么?”
“那些女人……”
“哦!女人……”
“不错,副会主见了深亮标致的女人,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床。”
“有一天,他会死在床上。”
“去你的!天下的男男女女,绝大多数都死在床上,废话!”
“那可不一定哦!不错,大多数的人死在床上,问题是如何死在床上……”
“睡吧!别胡思乱想了,他娘的倒霉,其实今晚该在安邑县城投宿的,我的床上一定有女人快活。”
“你也想死在有女人的床上?”
“混蛋!乌鸦嘴,呸!”
***
三更将尽,店东大力神还没安睡。
一旦抛弃数年的心血,难怪他无法就寝,要重新投入莽莽江湖,重过刀光剑影的日子,在他来说,该是太老了,他辉煌的过去永不会回来。
但不抛弃行吗?有人逼他抛弃,即使日下擒龙客不急于逼他,日后一定会有人闻风而至的,早年的仇家也必定蜂拥而来。
他不想另起炉灶,远走某处地方躲起来。
他在房中面对孤灯沉思,前尘往事纷至杏来,叱咤风云大半辈子,迄今依然人单只影,既不愿成家有后顾之忧,又不愿像闲云野鹤般逃世过苦日子,到头来,又得丢掉根基,重操旧业在刀剑中玩命。
“少年子弟江湖老。”他喟然叹息:“我这种人,不但要老在江湖,也将死在江湖,这是命。”
思前想后,他觉得好笑,也感到悲哀,真有英雄末路的感慨在心头。他对禹秋田一无所知,居然冲动地要求做禹秋田的随从,真是岂有此理。
也许,情势恶劣急于离开吧!或者禹秋田惊世的武功,让他心甘情愿随一个强者的心理在作怪,既然要重新在刀剑中玩命,追随一个强者毕竟安全些。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叩门声随起。
自从擒龙客揭被他的身份后,江湖人的警觉心,唤醒了他的平安梦,他便悄悄地作了应变的准备,作最坏的打算。
首先,便是取出窖藏的兵刃:卅二斤镔铁打造的黑亮降魔柞。
其次,是装了钉刺的护手套。他神力天生,徒手相搏时,可以生裂虎豹,谁想抓他的手臂,保证指损掌伤,所以对方只要被他的手控制住,休想挣脱他的掌握,决难伤及他的手臂解脱。
再就是连睡觉也懒得解下的皮护腰,他的腰禁得起刀砍斧劈。
不可能有店伙蹑手蹑脚午夜后来找他,他警觉地将茶油灯搁在壁角背风处,悄然拉开门闩闪在一旁。
“进来,门没上门。”他沉静地说。
房门吱呀呀缓缓推开,门外的人并没即刻入室。
“知道你没睡,可以谈谈吗?”门外的擒龙客语气相当有扎:“没关系吧?”
“请进,我这破房子挡不住任何人。”他冷冷一笑:“最好谈些风花雪月的事。”
“呵呵!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擒龙客阴笑着入室,信手掩上房门:“换了我,同样有点想不开。”
“不要话中有话,我悬个粗人,听不懂也不愿猜弦外之音。请坐。”他拖出小方桌下的长凳请对方坐,自己也在对面坐下:“北人屠拒绝跟你们走,对你们并无损失,你们北行的计划中,本来就没有他。”
“殷兄,问题不在有否损失,而在威信是否受损。”擒龙客识趣地隔桌落坐,表示不会突然用擒龙爪突袭:“北人屠食言背信,损害了咱们的威信……”
“何必呢!是你们逼他食言背信的。禹秋田从鬼门关内把他拉回阳世,你们却怂恿他向禹秋田动刀。北人屠一代杀星,固然不是好东西,但直肠直肚恩怨分明,责怪他是不公平的。”他仗义执言,为北人屠的行为辩护:“他还没正式成为你们的人呢!你老兄的要求也太过份了。”
“不谈他,谈你。”擒龙客摆脱于己不利的话题:“明天咱们要动身,以至诚邀你老兄同行。殷兄,你曾经是一代之雄,昔年何等风光?窝在这里赚十文八文混口食,这种日子不好过吧,是吗?”
“过去了的,永远不会再回来。”他的话居然含有哲理:“往昔的大力神已经被江湖淘汰了,我一点也不留恋昔年的风光。”
“老兄,你要明白处境,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已经成为天长堡掳人屠杀罪案的证人,祝堡主会让你……”
“他不会让我活,势必灭口,那是一定的,这本来就是大豪大霸的惯伎。所以,我怕他,我这间店不要了,远走高飞避祸逃灾,天下大得很呢!”
“我说过,保命唯一的途径是反击……”
“抱歉,以卵击石,智者不为,我认了。”
“殷兄,逃避解决不了难题,跟着我……”
“你就可以让我同享富贵,平步登天?我对平安活着十分满意,可不想刀头舔血再过玩命的生涯。不要再谈了,你请吧!”
他下逐客令,暗中默默行功待变。
“阁下,不要敬酒不喝喝罚酒。”擒龙客变了脸,倏然推桌而起:“咱们邀你,是瞧得起你……”
“你狗屁!”他忍无可忍,拍桌怒叫:“北人屠说得不错,你一点也没有武林朋友的风骨,你只是一个浪得虚名的人渣,一个狗屁不如的混蛋。不要威胁我;你肚子里那点点诡计,有些什么牛黄马宝,我全知道,我大力神可不是浪得虚名的人渣,你威胁不了我的。阁下,你给我滚出去!”
门口人影乍现,传出一声轻咳。
“他不滚,我来要他滚。”堵在房门口的禹秋田说:“要不了一天半天,他就露出狰狞面目,他们用这种胁迫手段,不知坑害了多少人。依我看,毙了他斩草除根,必定是一场大功德。”
擒龙客以为对付得了大力神,却对禹秋田深怀戒心,凭禹秋田对八表狂生时所表露的身手,足以让他绝顶高手心中懔懔。
“算了,让他走。”大力神不愿在自己的店中打打杀杀,强忍怒火避免冲突:“他们住在站房的爪牙一拥而至,我这家店岂不遭殃?”
“明天最好没有人向在下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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